浅尝辄止----无弋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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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汇奕来到公司时已经过了下班时分。整层楼不算上站在电梯门前拎水桶等着下楼的杂务阿姨的话,其余人都走光了。顺着正层楼最明亮的地方走去,就能瞧见丘仲信办公室的门大敞着。无声无息地跨进门槛,只见丘仲信独自一人杵坐在落地窗前的沙发靠背上,手里的烟点了半天,却没有吸上一口。只因烟灰前一秒钟还勉强地挺立着,却在他发现有人进来之后一个转身便被不经意抖落。
在丘仲信回头过来与自己目光对上时,汇奕就决定不主动去问今天都发生了什么事。他老觉得丘仲信的脸上挂着让他过来坐在身边什么都别说的表情,于是只是对着丘仲信微微笑笑,就顺着自己的直觉走了过去,在丘仲信身旁坐下。
就像等待着双方开口一样,一时间谁都没有开口,沉默半天,丘仲信倒很自然地就把手搭在了汇奕的肩头上,慢慢往上摩挲到脖颈处轻轻捏着,像是长辈对晚辈宠溺的爱抚一般,让汇奕不自觉地耸了耸肩。
“以后我都不去医院了。”丘仲信深深地吸完还留有丁点儿的烟后,把烟蒂弹到了一边。
汇奕知会地点点头,“为什么?”虽然从汇清那里得知了“官方”回答,但他还是想亲耳听到,说不定又会是另一个版本。
丘仲信沉吟,“你说吧,昨天晚上,如果不是某个人大张着嘴喊累,那你第二张脸是不是就要受难了?”
“呃,”汇奕拼命想了想自己昨夜在床上最猥琐的模样,嘿嘿笑出声:“我以为那是你跟我开玩笑,再说都已经五点多了,第二天还要上班,你说我要不让你休息休息,今天你还不累死了?诶,你该不会真的好了吧,哪有那么容易好的?”
汇奕当丘仲信不过是在和自己说笑话罢了,不在意地一拳捶在对方肩头上,只是对方脸上认真的笑让汇奕连忙收回了笑,“真好了?”
连头都懒得点,不过丘仲信脸上的笑意愈发加深。
愣了愣后,汇奕一个地纵回到地面,又是拍手又是咧嘴笑,弄得跟中*似的—虽然结局早就能够预料到—满脸欣喜,惹得丘仲信像看高中生还会尿床一样盯着他瞧了半天。
“这么高兴,要不待会儿回我那儿庆祝庆祝?”丘仲信轻轻踢了踢汇奕。
“啧啧,看你现在这个表情,过去之后肯定没什么好事……”一时忙着兴奋,汇奕继续顺着丘仲信的话开玩笑道。
丘仲信跟着眼前还在傻笑的小子呵呵笑了几声,起身伸手扶住了汇奕的腰,“跟我沾边的东西估计就没几件是好事吧?”
听起来虽像玩笑,不过丘仲信此时脸上不自觉添加了几分的凝重让汇奕不免有些诧异,他是不是说错什么东西了?
“明天替我去一个地方吧,”把头搭在汇奕的肩头上,丘仲信几乎有意将身体的重量扔给对方。
小心撑住身上增加的重量,汇奕发觉此刻彼此依偎的两人有种很戏剧化的效果,毕竟两人谁都不是依人小鸟,两个块头都差不多的家伙抱在一起,怎么想,怎么奇怪,不过抛去好笑的想法,汇奕还是问了丘仲信要他前往的地方。
丘仲信微微抬了抬下巴好让自己在汇奕肩头上的嘴巴能够更好地说话:“帮我陪着霍阿姨回旧宅收拾点东西。”
“你干吗不去?”这句话或许应该多加考虑再问。不过这么想也是在汇奕把问题问出去之后才想起来的。
“我不知道这次回去又会看到什么不该看到的东西,”说着,丘仲信松开手,转身回到桌前重新取了一支烟,“况且,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她。”
耳边传来的是丘仲信点火的声音,汇奕看向大口吐出烟圈的男人,看来不必问,对方已经坦白了对于今日见到霍然母亲后的心情—还是无法面对。
心结永远是心结吧?作为旁人,汇奕明白,他虽在帮丘仲信—尽管还只是一个开始—无奈这个心结除了丘仲信自己,谁都无法帮忙解开。
汇奕自嘲地笑笑,答应了丘仲信的请求。
“可以啊,老板,跑路费。”汇奕使劲地把外套的拉链拉开,制造出了很大声响,之后堆着满脸赖皮的笑。
被逗笑的丘仲信也跟着扯起嘴角笑着,过后还在汇奕酝酿着怎么让两人对话继续下去时,桌上的手机噼里啪啦地窜出一串铃声。
在丘仲信连忙接听电话时,汇奕随意地瞟了那张铺满林林总总文件的桌面,心里咂嘴,真是个大忙人,明明都过了下班时间,这位丘总不但没踏出办公室,不但桌上满是工作,耳根也不得清静。
挂上电话后,丘仲信忽然精神不少,把手机放回桌上,“我去楼下拿东西,马上就上来,可别不等我给你跑路费就走了。”
汇奕举手比了一个“OK”的手势。他怎么会走呢,就算要走也只会是因为再也找不到呆下去的理由罢了。笑望着丘仲信走出办公室,汇奕隐隐地感到,那个背影会是自己永远触碰不到的另一边。
对于一碰到感情问题就变得多愁善感的自己,就连汇奕都知道没办法,全当是习惯成自然。为自己悲哀地耸耸肩,低头想去看看丘总都在忙什么,除了公司员工评估报告等一系列内部资料外,桌边还很突兀地放了一本关于经济法以及相关案例的书。汇奕有些不解地抽出那本还算厚实的书随意翻了翻,发现里面有集中的几页被折了角,作了批注,说不定丘仲信正在忙于处理跟公司有关的经济案件,不过这不应该是律师们该做的事么。汇奕疑惑地扫了几行其中被红笔涂下来的文字,说的都是什么不正当竞争。
对于密密麻麻的文字,汇奕不敢恭维地没看上几行便晃晃脑袋把书又放了回去,反正和他这种底层员工没关系,让领导们去折腾就好。然而在书的旁边还放着一个档案袋,上面的编号似乎是狄娜交待找回来的东西,可不就在丘仲信手里么,那直接跟他要就好了,又何必通过他拿到它呢。而且这个档案袋看起来不同与其他的,加上很有年头的样子,应该是很重要的东西。
啧啧,他该不会是被卷入什么戏剧性的商业阴谋中了吧?瞪着一旁躺着的档案袋,汗毛不自觉地竖了起来,汇奕再次确定了一遍上面的编号,决定让狄娜自己来取她要的东西,前提是如果他不注意在她面前说漏了他所见到的。
“呃呵,我的人生才起步,我才不要走上不归路嘞。”汇奕自言自语,上前用铺满的资料盖上了那个档案袋,他没看到,那里什么东西都没有。
心虚地回头望望丘仲信有没有回来,汇奕警惕地离开办公桌十步,坐回到一边的沙发上,心想如果狄娜当真是要利用他拿到这个东西,那么这位小姐也真够可怕的,从小到大,他最不擅长的就是勾心斗角……
就在这时丘仲信总算回来,手上还拿着一瓶红酒。
“丘总,你下去大半天就是为了拿瓶酒?”
瞟了手中的红酒一眼,丘仲信拉开了束缚着脖颈的领带,“汇先生,请你吃顿饭不介意吧?”
“你要干吗……在公司里吃?”听见丘仲信的邀请,汇奕感到自己还没尝上那红艳艳的液体一口,脸已经开始在烧了。
丘仲信继续站在门口,轻轻敲了敲暗红色的酒瓶,“在你办公室里吃……”
压低的声音轻飘飘地游到汇奕耳边,看着丘仲信似笑非笑地说完话转身走开后,汇奕恨不得在那位大叔脑袋上撬上一锤。吃饭就吃饭吧,还搞得那么诱惑的样子,以为是在拍office燃情之夜—他现在只想得起这个傻乎乎的名字。
实在没法去拒绝对方的邀请,汇奕又把外套拉链狠狠拉了上去,带上门,也朝着自己的办公室赶去。
想想吧,今天又都发生了什么呢?
呵,谁在乎。
带着丘仲信的嘱托,汇奕主动前往霍芳彤下榻酒店。
此次与妇人见面,她并未再像上次那样用异样的眼神看汇奕。甚至在他试图找话题和她搭话时,都被她随便带过。
总之一路前往旧宅之时两人很是沉默,而由沉默带来的别扭叫汇奕憋了很长时间后才得以消退,那时,他们总算也到达了目的地。
想不到这里还会有这么一幢房子,汇奕微微仰头打量,对丘仲信以前的生活又多了一些认识。丘仲信说他在这里的生活像是已经过了一辈子,而之后要离开这里花了他很长时间才不去想这个地方。只可惜这种矛盾的感觉是汇奕很难体会到的。
在走进远离市区的旧宅宅院那一刻,汇奕不由得为眼前的萧索感到一阵失落,周围的树木枝枝杈杈,一看就知道许久未被修剪,然而可以由此判断,这个地方已经有很长时间无人问津,可这么大幢房子闲着,不也可惜了些。
跟着霍芳彤进到屋内,里面因长久没通风的原因空气变的很不新鲜,汇奕先是皱了皱鼻子,花了几秒钟的时间去适应。房子里的沙发都被白布盖着,而其余地方都能明显地瞧见一层灰,此时霍芳彤将手袋放在了背对大门的沙发上,不容汇奕仔细打量房子里的陈设,就让他跟着去霍然以前住的房间。
前来旧宅前汇奕就已经想象过此趟要去的地方会是什么模样,不过在霍芳彤扭开门把叫他进屋时,眼前的景象和想象过的完全对不上号。
进来一瞧,汇奕就觉得这屋子里的东西似乎都未被碰过,包括床上那套搁放多年的衣服仍旧保持原样地躺在床上,盖在上面的灰尘就不必说了。
“你说你们年轻人的房间是不是都是这样的?”霍芳彤站在屋子中央,打量着墙上贴着的几幅国外经典摇滚乐队的海报,似乎还能记起霍然故意让她听到的噪音。
“呵呵,上大学之后我就不在卧室里随便贴东西了,不过我也玩过吉他。”汇奕笑着回应,抬起手指了指立在墙角边一把深蓝色的电吉他。
跟着扭头看向吉他,霍芳彤也笑了,“这是丘先生给他配的。”
“哦……我知道丘总对霍然一向很好。”明显只能这么回答,汇奕没多想就把视线挪回到离一面上,只见墙角堆放着很多已经封好的纸箱,和一个同样被灰尘铺成了灰色的行李箱,看来在出事前他确实已经要走了。
“阿姨,您今天是不是就是来拿这些东西的?”
“不,”霍芳彤否认,“一两样东西就够了。见不了他的人,看看他的东西也好。”
妇人对儿子的思念可以是这么淡却仍能让旁人看得暖意十足,汇奕突然特别羡慕这个房间的主人,走的时候明明只是一个人,却带走了两个人的心。哎,怎么他就没受过这么好的待遇嘞。
不过霍然的东西似乎都被打包进了墙角那堆行李中,霍芳彤弯下腰去欲拆开封住箱口的胶带,这时汇奕赶忙上前抽出钥匙帮忙。
他们拆开的第一个纸箱里尽是些样式不一的玩具,它们被主人拆放回包装中,等待着进驻新的环境,却不知被拆开后就再也没有重新组装起来的机会。满满的一箱子,还有当年珍藏版的模型,让汇奕看得更是羡慕,这哪像佣人家儿子的玩具货存么。
霍芳彤仿佛能瞧见儿子是怎样把第一个模型组装好的情景,慈母般的笑容情不自禁地显露出来,认真地抽了一盒似乎是霍然最得意的收藏放到脚边,即便都是零件,也足以叫她想起迷恋模型的儿子。
挑选好第一件物品后,霍芳彤转头把另一个纸箱曳了过来,里面都是些书,都是些小说,漫画,不过把书本统统腾出来时,箱子的最底层还放着一个已经脱了漆的饼干盒。拿出来看了看后,妇人将它交给了汇奕。
不理解地接过铁盒,汇奕才发觉这盒东西本应该是要交给丘仲信的,因为上面被记号笔大大的写上了“丘仲信收”几个字。
“这东西你就交给丘先生吧。”一边交待,霍芳彤一边在书堆里抽了小说一本,漫画书一本放到脚边。
汇奕点点头,这铁盒沉甸甸的,里面都放着些什么东西?
“丘先生让你陪着我过来,想必你跟他的关系很好吧?”
这时,汇奕担心过的事情终于发生了,妇人真的开始问起他和丘仲信之间的关系了。
“呵呵,丘先生人很好,谁和他在一起都会很喜欢他,”霍芳彤埋头把其余书本一本一本地放回了纸箱中,“我想这也是为何霍然一直迟迟不肯回美国的原因。”
装作听懂一样附和地点了点头,直觉告诉汇奕,霍芳彤早已经知道丘仲信的性取向,但她为什么还要扯上自己的儿子。
“任何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如果你能让别人开心,那就不算是白活了。”
虽然没有特指,然而汇奕已经确认,霍芳彤确实知道了他和丘仲信的关系,看起来还很能接受的样子,出过国的人对事物的容纳度果真都不一样。
“阿姨真不愧是见过世面的人呐!”忍不住地,汇奕还是开口赞扬了妇人。
汇奕的话让霍芳彤之前有些郁郁的情绪总算得到了提升,平稳的神态中总算出现了明亮的表情,“我告诉过霍然,无论他是怎样的人,都应该为自己感到骄傲。”
“哈?”什么什么?汇奕吃惊地看向霍芳彤。
“能有一个同性恋儿子,也是一件很令人自豪的事情。”再次开口,霍芳彤为汇奕心中的问句重新换上了句号。
汇奕目瞪口呆地瞧着霍芳彤,脑里混沌一片。
见状,霍芳彤当自己说错什么话,赶忙拍拍汇奕,直问他是不是还好。
“阿姨,你是怎么知道霍然的事的?”知道自己的反应吓到了妇人,汇奕连忙收回吃惊的模样。
“是他亲口告诉我的,”霍芳彤轻轻吐了口气,缓缓站起身来,“这孩子从小就缺少父爱,喜欢同性,应该不奇怪。更别说当他能够遇到像父亲一样照顾他的人的时候……”
“丘总?”
“呵呵,当时我也在想是不是丘先生,后来霍然说想要留在他身边,我想,是吧。这两个孩子或许从一开始就注定应该在一起,彼此照顾对方。我又怎么可能反对,霍然是个苦命的孩子,我总不能让他放弃自己喜欢的东西吧。”
“……”霍芳彤的话让汇奕不禁琢磨,既然霍然对丘仲信的心意是丘仲信所期待的,干吗最后还发生了丘仲信□他的事……看来丘仲信根本不知道霍然的真实想法。
“哎,那孩子想法多,不知道为什么,我到美国一年多以后,他说想要过来,也不说为什么。我当他是不是发觉和丘先生不再合适,所以决定回来。可惜啊,最后还是没能再见到他。”
见到霍芳彤止不住开始哽咽,汇奕翻了翻外套的包,翻出几张餐巾纸递给她。
是场误会。汇奕暗自下了定论,一切都因为霍然没能及时跟丘仲信说清楚,才发生了不必要的悲剧。生活,命运,呵,真如歌词所写,就像一团麻。解开或不解开都会产生不同的麻烦。
“……既然你知道霍然的事情,你应该知道霍然是怎么死的吧?”眼看汇奕兀自沉默,霍芳彤想了想,心中的疑团或许能让眼前的年轻人来解答,哪怕只是些许线索。
“呃……好像是酒精中毒。”汇奕记得当时丘仲信是这么说的。
“有说是为什么会跑去喝酒吗?他明明知道自己酒精过敏,不可能平白无故的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来。有人告诉我说,死因鉴定时还查出死前他有被性侵犯的迹象,而且……他的衣服上还有血迹,但DNA不是他的……”
霍芳彤的话让汇奕立即从推断中跳出来,她知道内情!
“这个我就真的不知道了。”汇奕答道。说谎不对,可现在他不能说错半句话,因为对方的话有关丘仲信的切身利益,关系厉害。
即便汇奕真的想为丘仲信隐瞒什么,霍芳彤却能感到他确实是不知道她所指的这些。看来他所了解的东西不比她多,于是她决定放弃再从汇奕那里套取任何消息。
或许无论他们告诉她的是真是假,事情的真相真的还只能是从当事人口里知道。
“你这就回去吧,也耽搁了你一整天的时间。”
霍芳彤接过汇奕手中的包,让他把自己送到酒店大堂就可以了。
“阿姨别见外了,丘总吩咐的事我一定会替他帮好。您也累了一天,上去好好休息吧。改天我请阿姨出来吃顿饭。”
对于汇奕的热情霍芳彤会心笑笑以作接受,最后和他点点头后进了电梯。
呼,总算是完了。
今天居然能和霍然的母亲相处一日,汇奕心中的有种说不出的怪异,不过这般怪异倒也奇妙,更甚至可以说里头参杂着那么些亲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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