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丽玉惊讶地瞪大了眼，但很快又露出趣味盎然的诡异表情。
「或许是职业病吧！唐老师对於情绪和感情的掌控是很敏感的，我想他只是不希望群群在拍摄过程中分心。」
「分心？」
田敔陶疑惑地重复韩丽玉使用的字眼，他不懂这和自己有什麽关系。
这时，唐智人的大嗓门再度响起。
「群群！不要再看了，要做什麽就赶快解决，然後赶快给我回神工作！」
只见唐智人口气意外严厉地责备著连冠群，而连冠群依旧不以为意，只是顶著他那张扑克脸，面无表情地离开镜头前。
「这是怎麽一回事？」
田敔陶紧张地回头望向韩丽玉，没想到对方回应他一副「你看吧！」的表情。
「他没事吧？」
「你自己问他罗！」
韩丽玉抬了抬下巴，田敔陶一回头，就看到连冠群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他背後，吓得他差点没「哇」地一声叫出来。

Peach Game蜜桃游戏 34

「你……搞什麽鬼啊？不要突然从我屁股後面冒出来！」
「帮我收著。」
田敔陶低头看著连冠群手中的眼镜，依旧分不出来这一副是他哥哥的遗物，还是用来备用的。
见他迟迟没有接过，连冠群硬是将眼镜塞进他手里，接著凑近他耳边轻声低语。
「不要让别人发现这是什麽。」
对了，这副没有度数的平光眼镜，正是连冠群用来角色扮演的道具之一。
田敔陶赫然发现自己成为共犯，正想回嘴要连冠群自己收好。
突然间，他感觉周遭再度向他们投射暧昧的视线。
干嘛这麽诡异地望著他们啊？
他这才意识到，他们贴近彼此讲悄悄话的动作，或许在别人眼里就像在亲密地耳鬓厮磨一般。
这个廉价罐头从刚才就一直对他做出奇怪的举动，该不会是故意的吧？
「你干嘛靠那麽近啦！」
「可以挡去不少苍蝇蜜蜂啊！」
连冠群压低音量在他耳畔低语，田敔陶赶紧捂住被气息搔痒的耳朵，用手肘顶开他。
「什麽苍蝇、蜜蜂的……少自以为是了。还有，不要拿我当你的挡箭牌，莫名其妙！赶快滚回去工作！」
「是是……」
脸上露出得逞的微笑，连冠群转身走回当作拍摄背景的沙滩排球场。
「哟！群群，这下你甘愿了吧！可以专心工作了吗？」
目送著连冠群回来，唐智人以每个人都听得见的音量揶揄他。
对於唐智人的讽刺，连冠群只是挥挥手，没有多说什麽。
而周围其他人诡谲的视线，也逐渐散去。
田敔陶越想越不甘心，这下所有人都把他当成「那个连冠群的人」了吧！说不定还以为他是来监工以防「恋人」出轨的。
「可恶……谁跟你这黑心罐头是一对的啊？你乐得轻松，那我还要不要做人啊？……」
田敔陶嘴里不断嘀咕著。
没有察觉他的不悦，韩丽玉一脸贼笑地凑了过来。
「哪！这下你懂了吧？你就是群群分心的原因罗！我在旁边观察了一阵子，他之前完全就是不投入的状态，八成是察觉有不少工作人员对你很有好感吧！」
「啊？」
「不过你可能不会觉得高兴啦！因为以男生居多罗！」
「ㄟ？……」
田敔陶知道自己的嘴角又扭曲成丑陋的形状，打从在学校里，他受男生欢迎的程度就一直远远超过女生，加上念男生班，常被同性或是学长告白，有时甚至被过於冲动的学弟拉进空教室或厕所里。
但那些不知死活的家伙，往往被他拳打脚踢一番後倒地不起。
他出手凶狠的消息传开後，久而久之，再也没有人敢因为他的外表可爱而接近他了，除了刘士谦那只黏人的笨狗以外。
没想到，自己的衰运延续到校园外了。
「看来你还满迟钝的嘛！」
韩丽玉似乎觉得很有趣，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就因为如此，群群可能更会替你担心吧！深怕有人会趁他不注意的时候对你图谋不轨，我们这一行的人出手都很快的。」
「应该不会吧！更何况我和他就只是同学而已，根本没有什麽特别的关系，就算真的有人对我有什麽奇怪的想法，他也没必要担心我。」
田敔陶说出连自己都觉得很八股的台词，因为他和连冠群不只是同学，而是另一种更难以启齿的怪异连结，他根本找不出一个适当的词汇描述这种关系。
对了……如果一定要说的话，就是「那个」吧！
可是，如果只有一个人被单方面地玩弄，这两人也能算是「床伴」吗？
听起来感觉超极差的……
那麽……「恶劣小鬼头」与「玩具」呢？
听起来感觉又更差了。
田敔陶决定不再试图定义这个难题。
「总之，他刚才不过是想把宝贝眼镜交给我保管而已。」
「傻孩子，那是因为他信任你啊！」
「才不是……」
面对韩丽玉的笑容，田敔陶摇摇头，应该说连冠群的秘密目前只有他一个人最清楚，不希望假面具被戳破罢了。
「怎麽不是呢？如果不是你，我想群群根本不可能答应来的。我想你刚也听到了，群群的哥哥已经去世了，他交给你保管的眼镜，正是他哥哥的遗物。」
田敔陶没有回话，因为他并非一无所知。
「该怎麽说呢？毕竟贤贤……就是群群的哥哥，他是在海上出事的。当时他和唐老师出海工作，但当时的天况相当糟糕，他们却坚持要去。」
韩丽玉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就连田敔陶也感受到那股压在心头的郁闷。
「结果很不幸的，他们搭乘的船翻覆，贤贤就这样被大海吞噬，连尸体都找不到……二十五岁还不到，就这样走了，好可怜。更糟的是，他们一家人也因为这场意外变得分崩离析。唉……」
听著韩丽玉的叹息，田敔陶知道自己不应该再听下去了。这样下去，他只会对那个应该要觉得可恨的人更加内疚。
眼光不自觉地转向在球场上的挺拔身影，即使只是单手抱著排球的随性站姿，在阳光下却是如此耀眼夺目，凝视镜头的强烈眼神，更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你也以为这就是真正的我？』
如果这不是「连冠群」，那麽，真正的他究竟是什麽的面貌？隐藏了什麽的情绪？占据他所有心思的事物，又会是什麽？
田敔陶发觉自己无法停止继续窥探的欲望。

Peach Game蜜桃游戏 35

「所以，群群对於海……可能有种莫名的恐惧吧！加上和唐老师相处，会让他心情复杂。」
「Lily姊，可以告诉我……他哥是个什麽样的人吗？」
「嗯？什麽样的人啊……」
韩丽玉歪著头沉思了片刻，才再度开口。
「简单来说，就是所谓的好学生典范吧！」
「好学生？」
「成绩好，乖巧又听话，对长辈也很有礼貌。从小到大，他都是念第一志愿的学校，以第一名毕业……但是这样的孩子，不觉得理想得诡异了吗？虽然说，功课好、会念书之类的，也不过是父母的理想。」
田敔陶点点头，不过他家倒是没有这样的要求，所以除了优秀的大哥之外，其他孩子的成绩都很惨烈。
「除此之外，贤贤对於姊姊和姊夫的要求，也都是有求必应。虽然我很疼爱他，但说实话，他太像个任父母摆布的玩偶了。不过最後，他遇到了改变他一生的人……」
田敔陶顺著韩丽玉注视的方向望去，正意气风发地指挥年轻人跳跃、奔跑的唐智人，一举一动彷佛散发著难以言喻的光芒。
他可以理解，一直活在书本当中的连冠贤，必然会被这样一个因热中工作而变得耀眼的男人所吸引，也被这种捕捉刹那感动的工作所吸引。
「或许是因为压抑太久了，一旦找到真正打从心底热爱的事情，就会沉沦下去了……贤贤就是这样不顾一切地爱上摄影，不惜从研究所休学，跟著唐老师上山下海地四处跑，连我都觉得他太疯狂了，但至少他找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只不过……他人生中唯一的反抗和坚持，却夺走了他的生命。」
毎当韩丽玉提起外甥的遭遇，口气总是不胜唏嘘。
「很令人难以接受吧！尤其是群群，他们兄弟的感情很好。贤贤出事时，他根本无心准备高中考试，好不容易挂个学校念，念没多久又休学了……前前後後大概花了一年的时间，他才慢慢平复伤痛，重新回到学校。」
「这麽说来，他比我们更早一年入学才对……」
田敔陶以细小的声音低语著，虽说总觉得连冠群和自己是不同世界的人，但那过於早熟的恶劣个性，不能只归咎於一年的差距就是了。
「总之，从那时候开始，群群就变了。」
韩丽玉瞥了一眼田敔陶手中的眼镜，露出苦笑。
「那是贤贤大学毕业前都还在戴的，或许群群一直把他当成努力的目标，所以这副眼镜特别有纪念的意义吧！」
「我知道……」
田敔陶不自觉地握了握手中的眼镜，这下他真的明白了，自己恶作剧时用来威胁对方的东西，究竟有多重要。
「第一次看到他戴著贤贤的眼镜出现，我吓到了，简直就像贤贤还是学生时的翻版，感觉怪不舒服的。毕竟他是『连冠群』，而不是『连冠贤』啊！」
韩丽玉说著说著又叹了口气，田敔陶不禁回忆起连冠群说过的话。
『我爸妈希望我当一个中规中矩的好学生，我就扮演那样的角色。』
这就是他的结论吗？
身为父母的唯一希望，他取代追逐梦想却沉入深海的哥哥，完成忽视自我意愿的理想……
越是接近这个人的内心，就越发现自己很难发觉对方真正的面貌。
「呐，小水蜜桃，给你看一件宝物吧！」
在韩丽玉的招手下，田敔陶凑近她打开的手札，夹在精致封皮底下的是一张陈旧的照片，却能清楚地看见湛蓝海水和细白的沙滩，卷起裤管的年轻男孩在碎浪上奔跑，一边转头向镜头展露灿烂笑靥，那是没有一丝虚矫的纯真笑容。
男孩漆黑的瞳孔直直注视著前方，无言地诉说著对於拍摄者的依赖和期盼。
这彷佛具有穿透力的画面，凝滞在心中久久无法散去。
「这是……」
田敔陶想伸手拿起照片，却被韩丽玉不自然地闪过了，显然不希望被他人触碰。
即使如此，田敔陶的脑海中已浮现出一个清晰的身影，能拥有如此令人过目不忘的俊美脸孔，就只有一个人……
他回头望向沐浴在阳光下的连冠群，即使伫立在人群中依旧引人注目，尽管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举手投足都能吸引照相机不断「啪啪啪」地忙碌运作。
「照片这种东西哪！虽然只是平面的画面，但透过贤贤的镜头，总是能恰好传递出更多令人回味的故事。我只能说，比起念书，或许这才是贤贤真正的天份。」
韩丽玉小心翼翼地抚摸著照片，像在呵护著珍贵的宝物。
「而群群呢……则是拥有吸引众人目光的魅力吧！一个善於捕捉，一个懂得表现……他们兄弟俩如果有机会合作，应该能拍出相当有价值的作品。但群群再怎麽让别人见到他迷人的外表，就只有哥哥，才能让他捕捉到他最纯洁无防备的一面，拍出他内心隐藏的情感。」
将照片纳回封皮底下，韩丽玉把手札的绳子困好，珍惜地放回包包里。
「所以我很喜欢这张照片，这也可以说是他们兄弟感情深厚的见证。不过，群群说他的那张已经丢掉了。」
「丢掉？！为什麽？……」
田敔陶的语气忍不住激动起来。
他不懂，明明是拍得那麽美丽的作品，比起束缚压抑、隐藏自己真正欲求的眼镜，这张照片才更有保存的价值。
韩丽玉的微笑更加苦涩，无奈地耸耸肩。
「我也不知道，我从以前就不是很懂群群的想法，他不是个容易让人了解的孩子。所以，我想我手中的照片，就是原本可能成为大师的连冠贤，仅存下来的作品了。」
「嗯……的确是……」
总觉得心中存有一丝怅然，照片中年轻男孩向镜头回眸一笑的画面，始终缠绕在心头，怎麽也挥之不去。
想要再看一眼那个笑容，想要得到那样的笑容……
不对，他最希望的是，能让对方展露欢颜的对象，应该是自己……
「我在想什麽啊？」
田敔陶懊恼地抓乱自己的头发，为什麽到现在他还是无法放弃喜欢那个人呢？
明明照片中的纯真男孩，早已变成外表冷硬、内在扭曲的黑心罐头了啊！

Peach Game蜜桃游戏 36

「喂！新来的！」
突然间，胆敢对所有人颐指气使的宏亮嗓音，朝他们投射而来。
「你和欧巴桑聊天聊够了没啊？该过来工作了啦！」
「唐老师，你太过份了吧！什麽欧巴桑啊！是有气质的熟女啦！」
韩丽玉不服地出声抗议，田敔陶无奈地发现，在唐智人带头取笑下，他们俩顿时成为众人注目的焦点。
其中，刚还在照片上展露粲然笑靥的人，现在正挂起揶揄的冷笑，看好戏似地望著他。
这……这也差太多了吧！
「死罐头……是吃了什麽变成才这副鬼样子啊！」
尽管嘴里碎碎念，田敔陶还是迅速站起身来，往拍摄地点走去。
只见先行拍摄的一行人身边，全都各自摆放著一台崭新的折叠式脚踏车，有人甚至已经跨上去试踩，玩得不亦乐乎。
从小到大只坐过老爸那台破旧的大脚踏车後座，田敔陶的双眼立刻为之一亮，这或许是跑到这鸟不生蛋的鬼地方以後，唯一幸运的事情吧！
「我们等一下要拍骑脚踏车的照片罗？」
「是啊！而且是真的骑著环岛，不是空摆姿势而已喔！」
唐智人的助理一边检查所有人的脚踏车，一边代替他解说。
「等一下我们会安排几个定点，当经过那些定点的时候，就要特别注意镜头在哪里，然後稍微放慢动作就行了。其他时候可以随意表现，我们会用类似侧拍的方式取镜，相对的，如果你们不小心露出奇怪的表情，也会被拍到。」
「我会亲自挑选最丑的照片e-mail给大家欣赏。」
唐智人的话引起一片哗然，但所有人脸上都是期待他人出糗的兴奋表情，迫不及待地想要立即出发。
「可是，唐老师……我们还少一台脚踏车啊！」
「我知道。」
听了工作人小心翼翼的提醒，唐智人神情淡然地转头望向连冠群，另一手很没礼貌地指著田敔陶。
「那麽群群，你就载这个新来的一起走吧！」
「可以啊！我是无所谓。」
「你们无所谓，我有所谓！为什麽我非得给别人载不可？！」
不顾田敔陶激动的质问，唐智人理所当然的表情令人濒临抓狂边缘。
「你是Lily临时找来加入的，之前我们就已经先跟赞助厂商谈好脚踏车的数量，也来不及追加。更何况，你说说看，这些人当中，哪个人的个子比你还小？」
田敔陶不服气地瘪著嘴，却一句话也无法反驳。
「所以说，个子最小的当然是给个子最高的载啊！而且你们俩凑在一起的画面还不错，比群群和Nico的配对还搭，可以一试。要不然，其实我是很想拍你和Nico的组合啦！」
「我和她？！」
「我和他？！」
田敔陶和Nico几乎同时发出不平的吼叫，即使两人意外地有默契，但随即又互瞪起来。
一看到两人对峙的画面，唐智人的嘴角漾起一抹愉快的微笑。
「没错，就是这样的构图，好像随时会干架的猫儿一样，张牙舞爪的……真的很有趣。只是这就不符合我们这次的主题了。但是，这又有什麽关系呢？……」
唐智人搓搓下巴蓄著的短须，开始喃喃自语起来，像在思量什麽阴谋似地。
「我想想……如果改为……」
不等唐智人得出结论，田敔陶赶紧跳上连冠群的脚踏车後座，催促他出发。
「喂！廉价罐头，赶快走了。」
「你不是不想让我载吗？」
「少罗唆！难道要我去跟那个竹竿女同坐一台脚踏车吗？」
即使连冠群没有回过头来，田敔陶也能听出他语气中的讽刺，气得他直想痛击眼前那颗後脑杓。
这个廉价罐头，以为剪了个好看的头，他就会舍不得K下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