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催函梦城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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捏着手中脆弱的四张纸,李彦昭眉头紧蹙。
梁砌落的意思,莫非……
站在城楼远眺,李彦昭剑眉紧蹙。
此次使用的是鱼鳞阵,却似乎……很糟糕。
隋劲和宣武营的大将张贤一人一骑位于后方,威风凛凛,气势逼人,增加鱼鳞阵型的防御能力,前方由步兵成锥状突击,迅速移动,直捣敌军内部。
这只是原本的计划。
现在看来,完全行不通。
爻国军师尹澈骑着高头大马,手执折扇,面带微笑地处于军队中后方,他逼视着城头的李彦昭,心里一遍又一遍地描绘着他脸上会出现的表情。
会吃惊么?四爷。折扇猛地一收,笑容更冷了几分。
鱼鳞阵对鱼鳞阵,等于硬碰硬,什么都没有。
这是一场苦战,硬仗。
原本用于攻击的阵形完全失去了它应有的效用,情形完全和不用阵形相同。激战一夜之后,李彦昭亲自披挂上阵,冲入军阵中,奋勇杀敌。
鏖战七天七夜之后,双方撤军,并未分出胜负,将士皆是疲惫不堪。李彦昭回城时,脸上已尽是疲累。
只是眼中的精光不减。
隋劲在鏖战中受了重伤,军医正在医治,李彦昭去医帐看过之后,才拖着疲惫的身子走回自己的房间。
蹊跷,实在蹊跷。
精心组织鱼鳞阵形许久,却还是失去它原有威力。万没料到的是,爻国一方竟也以鱼鳞阵应战,如此,真叫巧合么?
躺在床上,他告诉自己要休息,可是闭上双眼,七日鏖战的血腥场景在眼前一幕幕展现,闹得他无法入眠。
索性睁开眼,却见床头多了一个人坐着。
“嗯?”他微愣,“你怎么来了?”
来人是梁砌落。
“喝了。”递上一杯茶水,梁砌落并未对战事作任何评说,在这一动作后,他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李彦昭的房间。
难怪他来时自己没有听到他的脚步声,来时亦如去时一样,脚步轻巧。
略微泛黄的茶水上飘着两朵甘菊,轻嗅便觉菊香扑鼻。他轻啜一口,甘菊的香气顺着舌尖伴着茶水滚落到喉头,沁人心脾。
似是忽然间有了睡意。
将茶杯搁在一旁,他轻笑着重新躺回床上。他知道这不是甘菊在起作用,被浸润的,是自己的内心。
那个不愿表述却在时时关心自己的人。
这一觉,无梦侵扰。
给李彦昭送了甘菊茶回到自己的房中,梁砌落刻意放轻的脚步逐渐加重,到最后甚至是跺着脚进屋的。
他满心烦躁,怎么都不安稳。
战事令他烦躁,原本计划周密稳妥的鱼鳞阵竟被对方的鱼鳞阵给破坏,对面的军师什么鬼脑子?怎会与越军采用相同的阵法?
用人也令他烦躁。隋劲的伤势严重,需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张贤也在战中受了伤,即使李彦昭没受重伤,却也精神疲乏,需要好好休息。此次一战,死伤众多兵士,损失较为惨重,下一战……该如何安排?
正当烦躁,墨清端了茶杯进来,把茶水放在桌子上时没把握好力道,茶水有几滴滴在了纸上。
梁砌落在烦躁间整理思路的乱涂乱画。
“怎么做事的?笨手笨脚。”用袖口掖去水滴,梁砌落不满地瞥了墨清一眼。
确实是自己不当心,墨清没说一句话想要帮梁砌落弄干净,却不料梁砌落将墨清伸出的手排开,一脸嫌恶的样子。
“我又没招你惹你,你心里烦倒还拿我撒气了。”受不了梁砌落的失常举动,墨清的火气倒也上来了,用手上的托盘重砸了下桌角,他转身大步离去。
“朝我吼?”梁砌落顺手抄起手边的砚台砸向门边,瞬时墨水四溅,石质的砚台也在“嘣”的一声后裂成两半,“老子火气正大着呢,怎么着?爷俩干一架?”
砚台本就无意砸向墨清,墨清早已在梁砌落说话间离开他房间老远,心里还是忿忿,哼,好心给你送个茶倒还朝我发火了。
掷完砚台的梁砌落倒在一会儿之后冷静了下来,是啊,自己心烦,朝墨清那孩子撒什么气呢?他独自走到门边捡起那裂成两半的砚台。哎,倒是砚台兄,苦了你了,出师未捷身先死,你这新砚还没用上多久呢。
安睡了一日夜,李彦昭轻揉惺忪的睡眼,坐起身看看窗外,疑惑自己怎么一下子睡了这么久。
刚起身造了些动静,便有人叩响门扉。
“进来。”
秦砚端着洗漱用具进屋,放下后便走到床边给四爷整理衣物。
“您要是再不起,梁公子可得把屋顶都掀了。”
“哦?”阻止秦砚的动作,李彦昭自己动手整理、梳洗。
“梁公子现下在隔壁候着呢,就等您起床了。”
前脚刚踏进隔壁的屋子,梁砌落就已一个箭步冲上来揪住李彦昭的领子,面容狰狞,咬牙切齿。
“放肆!”秦砚下意识地上前护主,叫李彦昭给喝退了下去。
“秦砚,退下。”
秦砚一离开,梁砌落立马将李彦昭揪进屋子。
“说,你是不是认识尹澈?”
梁砌落一手依旧揪着李彦昭的衣领,另一只手竖着食指指着李彦昭的鼻尖,看这架势实在像被妻子捉奸在床之后,妻子拷问丈夫“还说你没心思纳妾”之类的,思及此,李彦昭一下子笑出了声。
“还笑!”这一笑叫梁砌落火了,伸着食指的手不自觉地握成拳头想朝李彦昭的脸上招呼上去,李彦昭憋着不笑出声,可身体还是在一抖一抖的。
“你……”拳头一直握着却总觉得打不下去,梁砌落放开手,这才意识到自己刚才的架势以及李彦昭会笑得缘由,一下子恼羞成怒,拳头说来就来。
“别忙打。”伸手包住梁砌落的拳,李彦昭敛了笑,开始认真回答梁砌落的问题,“是认识,他以前是二个的幕僚,曾见过几次面,才华出众,见识广博。”
“你不知道他是爻国的军师?”
“知道。”
“既然认识,还曾是你二哥幕僚,那你二哥应该对他了若指掌,干吗不叫你二哥想想办法,对那只狐狸防着点?”
“瞧瞧,你都说人家是狐狸。”李彦昭拉着梁砌落坐下,“我们所了解的尹澈显然只是冰山一角,他也只露给我们冰山一角。”
“冰山一角就已经才华出众,见识广博了?”梁砌落不可置信地瞪大双眼,天!这什么人啊!
“嗯。”
“为什么他会到爻国?”这么好的人才不知道珍惜还让他白白流落到敌国,真是,啧啧。
“他主动离开二哥的王府,离开之后便杳无音讯,没有这次战争,我也不会知晓他现已是爻国的军师。”
这么厉害的人跑到敌国,还是自己走的,中途还杳无音讯,这其中……
看着梁砌落在思索中快速变幻的表情,李彦昭一下子对他问这些问题的动机产生了兴趣:“你怎么问这些?”
“我去看望隋将军,他说他看到尹澈了,我问那是谁,他说不知道,只是曾经在你府上见过几次,所以我就跑过来问你。”
解释完,梁砌落立马来了精神:“嘿,你说是我厉害还是他厉害?”
“啊?”没料到梁砌落突然抛出这么没谱的问题,李彦昭一下没反应过来。
没理会李彦昭的反应,梁砌落兀自捏着下吧,笑得阴恻恻的。
一切出乎梁砌落的预料,一切也惹恼了梁砌落。
那个尹澈,怎么就这么吃透他的心思?
隋劲重伤,张贤受伤,士兵人数损失惨重,原想组织几场小的突击为自己赚得一些喘息的机会,也通过突击挫挫爻军的锐气,只是,几场突击都以失败告终。
像是约定好的,不论梁砌落采取何种方式,进攻哪个方向,爻军总是能在那个时间,那个地点迎战,准备充分,甚至还有等得老神在在的意味。
爻军的胜,或许真是出于这样的以逸待劳,可如此的“逸”,如何而来。
最近几次在李彦昭房中议事,梁砌落总显得心不在焉,眉头紧锁着,不知在思量什么。李彦昭留意了却没点破,此次亦是。待李彦昭交代完下次的计划,嘱咐众人离去的时候,独独留下了梁砌落。
“怎么了?”右手抚上眉间凝成的“川”字,梁砌落明显地一愣后才回过神来,讷讷地回了句:“我也不知道。”
“心烦?”
“是。”
抬手拍了拍梁砌落的肩膀想让他心安,梁砌落抬眸望了李彦昭一眼,却突然在此时……
门突然被人撞了开来。
李彦昭狠狠地向门口扫去一眼,如此莽撞的竟是平日里稳重的秦砚。
秦砚跑得已然气喘吁吁:“四爷,爻军……攻城……”
似乎没看见四爷是怎么动的,就听见稀里哗啦的一阵声响,而后感到身旁一阵风拂过,屋里一下子只剩下秦砚自己和梁砌落,笔墨纸砚书,撒了一地。
梁砌落的眉蹙得更紧了。
这只死狐狸!他愤愤地想着。
今早上的突击失败之后,越军回城,爻军并未乘胜追击,而短短的两个时辰之后,爻军竟然上门叫板,意欲攻城。果然是好计策,趁越军疲累,一网打尽。
况且,当下的形式对越国相当不利。
昨日大爷受了命令。带了几位手下回京求援,三爷接上了他的工作,带人更广泛地发展民兵,调动民众,五爷受命监督运粮,如今能领兵的,只有李彦昭、李彦修和李彦修手下的大将徐盛。
而今,三人都会披挂上阵。
右眼皮没来由地一跳,梁砌落猛地站起身,疾步往外走,忽然间思绪纷乱,鼻尖似乎又隐隐嗅到了龙涎香气。
快步登上城楼,原本爻军压境,现下爻军已在步步退却,李彦昭亲自上阵确实鼓舞了士气,众兄弟拧成了一股绳,同心同德,竟也能少数压过了多数。
望着爻军的步步后撤,梁砌落心间暖了暖,看着越国将士们骁勇杀敌,奋起追击,他很是欣慰。
可是右眼皮一直在跳着,从屋里到城楼上,还未间断。
一丝丝的不安从心头冒了出来,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
越国将士们已将爻军打回了边境线,并且乘胜追击,渴望大败爻军。弟兄们许久没有尝到胜利的滋味,只把爻军打过边界总也觉得不过瘾。
梁砌落心头一紧,飞奔下城楼,不顾一切地从一人手里抢来缰绳,来不及交代一句话便策马飞奔出城。
马鞭一下一下使劲向后甩,嗓子已经因为撕心裂肺的呼喊而变得干疼嘶哑。
“回来!不可追击!”
声嘶力竭地喊叫了数十遍,却怎也不见军队回撤,梁砌落加快了马鞭挥动的频率,却在一瞬间怎么也叫喊不出声了。
他看到了……
他看到了漫天的箭矢,看到了一个又一个中箭倒下的越国士兵,看到了爻军为了诱敌深入而埋伏下的弓箭手。
脸上忽然感到一阵温热,挥马鞭的手停了下来,马还在急速奔跑,他却没有拉紧缰绳让它停下来。
混蛋!混蛋!
一瞬间他听不到外界任何声响,只是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一遍一遍地咒骂着。
为什么没早想到有诈?两个时辰后就发动进攻,怎么想都应该觉得可疑。
为什么要乘胜追击?
为什么听不到他的呼喊?
为什么自己莽撞得只身前来阻止?
……
马渐渐收住脚步,越军大量后撤,中箭之人无数,过了些时候,梁砌落才回过神来。
调转马头,他奋力向玉麒城方向奔去。
“把所有军医都召来待命,多腾出几间屋子住伤员。”一进城,梁砌落冷静地吩咐。待众人领命去忙,他才抬手拭去脸上已然干涸的泪痕。
原来,自己真的哭了。
受伤的士兵有的互相搀扶着回城,有的自己骑着马回来了,军医已在城内候着,将伤员一一引进屋内救治。
梁砌落穿梭在回城的人群中,内心惴惴不安。
他没有看到李彦昭。
按说出城的士兵现在应该都已回城,除非已然在战场上去世的……他加快脚步,内心越来越不安。
尽管知道统领的服饰不同,统领衣着明显,在众士兵中一眼便能认出来,他如此盲目地找寻,只是在给自己安慰……装似无谓的安慰。
“梁公子——梁公子——”
人群中,他听到了有人呼喊他的名字,四顾之下,发现时焦急的秦砚。
“怎么?”不好的预感在心间喷涌。
“四爷受伤了!”
未经脑子思考,脚步就已经迈了开来。
“二爷说是尹澈亲自射的箭,”秦砚跟上梁砌落的脚步,并把自己知晓的告知梁砌落,“伤在左胸上,军医已经在处理伤口,只是……”
秦砚尚未说完,梁砌落就已冲入了李彦昭的屋子,排开一干人,扫一眼那张苍白无血色的脸,梁砌落看向伤处。
浓黑的血液汩汩地向外冒出,梁砌落想都未想便伸手去触碰伤口,一旁的军医见此欲要阻止,却被梁砌落冷冷的一眼扫得不敢动弹。
沾了点血液的手指放到鼻尖轻嗅,甚至伸出舌尖轻尝,此举,军医实在看不下去了。
“梁军事,四爷是中毒,这毒血怎可轻易……”
“我当然看得出他中毒,”砸吧了下舌尖的味道,梁砌落在心里把尹澈骂了个百八十遍。
“您尝这毒血,您很可能中毒啊。”看不下梁砌落的鲁莽举动,军医执起梁砌落的细腕去探脉象。
“良宵。”梁砌落并未阻止军医的动作,也为接下军医的话茬,只是双唇一开一合,自己喃喃叨念了句。
“什么?”一旁的军医显然没听真切。
“毒药,毒性不强却刁钻,若在三个时辰内无解,四爷必将长时间安眠,就像睡着了一样,直到生命因缺少营养补给枯竭。”
听梁砌落这么一说,军医的眉头骤然紧蹙,又忽而舒展,眼中泛着希冀:“您既知道这毒药的名字,那肯定知道解法,您……”
“刁钻的就是,”梁砌落看到了军医眼中的希望,却又不得不出言毁灭,心头泛起了酸楚,“就算是药材齐全,光熬制解药就得花费六个时辰。”
“什么!”老军医双目怒睁,在久久注视梁砌落之后,目光转化为悲悯和惋惜,哽咽着看向昏迷着的李彦昭,悲从中来。
梁砌落感慨于老军医的忠心,目光向四周扫了扫,看到了桌上摆放的刀子和烛台。
“我说我怎么没再流泪呢。”他自嘲地笑了笑,走上前拿起刀子在火上烤了烤。老军医因他的话而抬头,满脸的不解。
“准备些止血散。”梁砌落吩咐军医去准备,目光死死地盯着在火焰上反复炙烤的刀子,他感到自己的眉间在抽动。
会很疼的。他抿嘴想着。
自己是精通如何用毒,如何解毒,可是面对知道解药的方子却无法制药的情况,就只能……
“咝——”就听见梁砌落倒吸了口冷气,又快步走到床前,将流出的血液沾湿李彦昭的唇,喂入李彦昭的嘴里。
军师竟用自己的血!
一旁的老军医看得傻眼,忽而又见梁砌落起身,从他自己身上找了块帕子,沾满了自己的血之后,强行掰开李彦昭的嘴,把帕子上的鲜血挤进去。
臂上的鲜血仍在蜿蜒,梁砌落却全然不顾,挤干帕子上的血,又处理完溢出他嘴角的血液之后,梁砌落才重重地抒了口气,开始闷闷地喊疼。
老军医赶忙上前为他上药包扎,眼中有着担忧,也有疑惑。
“这点血还要不了我的命,”安慰了老军医,梁砌落看了看脸色依旧苍白的李彦昭,“师父自小的栽培,倒还真有用处。”
说完,梁砌落起身离开,几步之后又折了回来。
“秦砚,跟我来。”
梁砌落领着秦砚走进自己的屋子,一路上一言未发。
进屋刚一落座,他便提笔挥毫,洋洋洒洒地写了几大张纸。
秦砚站立一旁,静候下文。
未等墨迹完全干透,梁砌落便已然把几张纸塞进信封,并仔细地用火漆封上,再抬眸,眼神中尽是肃然。
“秦砚——”
“是。”
“四爷会在两三天后苏醒。我的血只有延缓毒性的功效,四爷体内的毒尚未根除,所以一个月后,他必然再次倒下,因此,必须在一个月内击败爻国,定立盟约。这里面的东西,务必……务必在四爷醒来的第一时间让他看到。”刻意强调“务必”二字后,梁砌落小心翼翼地将信交到秦砚手中,秦砚双手接过,却见梁砌落的手指依然紧捏着信封的边缘。
“军师……”见梁砌落的手指还在用力,秦砚不得不出言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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