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香----催函梦城
  发于:2009年0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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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儿你看……”越王突然喊了李彦昭,让他下意识地抬头顺着越王手指的方向看去,原来是一些宫妇在放纸鸢。
“仲夏午后,好一番闲情逸致。”
李彦昭只是呆呆地看着那些纸鸢,没有回话。
“昭儿你说,若是没有那些线牵绊着,这纸鸢,能飞多远?”越王兴致勃勃地看着宫人奔跑,看着那些纸鸢越飞越高,问得看似随意。
李彦昭闻言一震,转头看向越王。
“纸鸢尚且有借风高飞之志,更何况……”越王转头看了李彦昭一眼,笑得别有深意,“是鹰隼呢?”
越王继续微笑着说要下山参与放纸鸢,独留李彦昭一人在原地,内心翻腾。
父王刚才的一番言语,何意?
这才开始从头梳理思绪。父王把我独召来此,我急赶来此,却让我先休息,并不急着召见,而召见的第一日,竟是陪着父王逛逛,看来并无急事。但从方才关于纸鸢的话语来看,父王绝非因为无趣才把我召来此,那父王的目的……
纸鸢……线……牵绊……高飞……
莫非……
李彦昭突然感到背心发凉,头皮发麻。
父王将他看作是鹰隼,而那根牵绊的线……
是砌落。
是砌落啊……
砌落一走,不是一箭双雕么……
难怪自己屡次谏言要梁砌落回来,即使搜刮出所有有利于梁砌落回京的理由,父王依然无动于衷,甚至不惜对自己下了禁言令。
在自己不屈服于禁言令的时候,父王赏了自己板子,以示警戒,而又在他伤未愈合之际离开,这不是在躲避他李彦昭,这是在给他时间思考,思考父王此般的原因,思考自己的未来。
而他用这段时间,来思念砌落,来想让砌落回来的方法。
如此看来,父王……永远也不会让砌落回来。
突然之间感到眼眶酸涩,喉间哽咽,两条腿都险些站不住,视线里没有了纸鸢,没有了放飞纸鸢的宫人,视线宛若穿过了重峦叠嶂,穿过了千山万水,他似乎,看到了远处正向他微笑的梁砌落,想表达他的思念,他的爱恋,却在此时,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忽地跪坐在了地上,顾不得山石嶙峋,李彦昭紧咬着下唇,紧紧地,闭起双眼。
晚膳时候,李彦昭回到了自己的寝宫,由于越王没有要求李彦昭一起用膳,内侍把饭菜都端到了李彦昭的寝宫。
面对满桌子的菜,李彦昭陡生厌恶。
“都撤下吧。”说完,头也不回地扎进了书房,并且不准任何人来打扰。
提笔欲书,却又不知道写些什么,内心纷乱交杂,久未平静。
子夜时分,书房的门突然打开,李彦昭唤来内侍,把手中的信交给了他。
“送给昭王府的管家。”
内侍领命而去。
没再回到屋内,李彦昭站在廊上,感受着夏日微醺的暖风。
抬头,夜空中明月皓然,月色皎洁,只是,一切的美好,都已入不了李彦昭的眼。
隔三天去一次驿站,后来还几乎次次空手而归,梁砌落想着,就算秦砚不累,驿站里的人都得烦死。
远远看到秦砚策马奔驰而来,梁砌落放下手上的活儿,进屋给秦砚倒了杯水,就算没有功劳,可人家也有苦劳了呀。
才刚倒好水,秦砚已经走进屋来。
“公子,有信。”
真的?!一把抢过秦砚递来的信件,梁砌落喜出望外,好久没有音讯了呢,本以为就这么断下去了,没想到又连上,前些日子果然政事繁忙了吧,现在闲下来了,有功夫写信了。
激动得近乎双手颤抖,信封被撕得乱七八糟的,梁砌落管不了那么多,取出里面的纸张便立马展开。
这次来的,竟然是一幅画。
让他猜谜么?梁砌落撇撇嘴。
画面很简单,一个头戴冠冕的男子和一个身着布衣的男子并排站着,身着布衣的男子正在放风筝,画面的右上角有一首词。
什么嘛?梁砌落盯着画看了半天,没明白李彦昭想要表达的意思,偏头读了两遍词,再回头看看画,梁砌落手一抖,整张纸都飘落在地。
原本以为梁砌落只是激动,墨清不以为意,上前把纸捡起来,递给梁砌落,却不料梁砌落避若蛇蝎。
“不要给我!”伸手一挥,将墨清手中的纸打落在地,这一打,把墨清给吓到了。
墨清、秦砚皆不解为何看信前后梁砌落的反应会有这么大的差别,秦砚弯腰再次把纸捡起,此时梁砌落情绪稍稍平静了些。
“都出去好么?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两人闻言,互相看了一眼,一齐走出屋子,帮梁砌落把门关上。
在屋外,秦砚拿出画细细观看,再将词细细品读,略略皱起了眉头。
画上的词,是一阕《钗头凤》。
海棠残,白蟾香,红花漫上翠梢头。骤风起,天忽恶,雨打花落,长夜听声,盼,盼,盼。
雨无痕,碧空净,白日鸢飞天亦落。平野阔,自奔騳,浩荡东风,一线相牵,绊,绊,绊。
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梁砌落的脑中,呈现的都是一片空白。
什么都不去想,只是紧紧地把自己蜷作一团。
很长一段时间后,梁砌落才感觉到,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冷,为什么耳边这么吵。
明明秦砚和墨清都不在屋子里,明明四周静得可以听得到自己的心跳声,为什么,耳边总感觉有“嗡嗡嗡”的声音在吵?
迅速地用被子把自己从头到脚裹起来,妄图这样可以隔绝外界一切声响,却在裹着被子躺倒的那一刻,眼泪刷刷地流了下来。
你已经把我,当作牵绊了么?
你怎么可以……
手狠狠地抓着被角,梁砌落焐在被子里,痛哭失声。
放任梁砌落哭了将近一个下午,屋外的墨清实在听不下去了:“遇到个混蛋就只有哭吗?这也太不像公子了。”
听这话,秦砚瞥了墨清一眼。
“看什么,还不是你那混蛋四爷。”不满秦砚的瞥视,墨清吼了回去。
“或许理解有误,还望墨清不要妄言。”
“就算我理解有误,公子也会理解有误么?公子都哭成那样了……”
“我看来,梁公子或许是理解错了。”
现下只有秦砚还保持着冷静,墨清思量着秦砚在李彦昭身边那么多年,应该了解李彦昭的为人,再加上秦砚忠厚木讷,就姑且信他一次吧,于是不再开口,默默地推门进屋,料理食物。
“这么久,总该哭累了吧,吃点东西,也该冷静冷静了。”
刚一踏进屋子,就见一个身穿白衣,脸色苍白,双目红肿的人倚着里屋的门站着,着实把墨清吓了一跳。
“公……公子?!”
像是突然回魂似的,梁砌落没理会墨清的惊愕,到外屋倒了碗水,喝下之后,缓缓地开口:“我不想吃东西,直接睡了。”
声音已是低沉沙哑。
墨清愣愣地点了点头,目送梁砌落回到里屋,把门关上。
在外屋的两个人也没有了进食的兴致,草草地吃了些东西之后,两个人也打算歇下了。
“今儿你也睡里屋去,”秦砚朝着墨清说,“公子一个人这么睡着,我有些不放心。”
“你不说我也知道。”平日里都是他们俩个睡在外屋,公子睡在里屋,可今天公子哭得那么凄惨,旁边哪能没有人照顾着?好歹他墨清也跟了公子这么些时候,这种情况下也知道应该多照料者些,还用秦砚来教?墨清给了秦砚一个“你低估我”的神色。
即便在如此紧张的氛围下,秦砚依旧被墨清的表情逗得扯了下嘴角。
在里屋打了个地铺,临睡前,墨清仔仔细细地给梁砌落掖好了薄被,尽管是处在仲夏时节,尽管地处南方,尽管这是丘陵地带,白天晚上的冷热差不到哪儿去,可墨清总担心梁砌落会被噩梦魇着,会着凉。
听着梁砌落轻浅平顺的呼吸,墨清安然入睡。
在南沦,睡觉时常会遭受蚊虫的侵扰,有时候就算梁砌落叫秦砚买来了香焚上也不见得起作用,所以听到细小的声响,墨清已经习以为常,并不会太在意。
意识朦胧间,墨清翻个身继续睡,细小声时断时续,墨清下意识地挥手赶了赶蚊虫,下一瞬,就突然坐起了身子。
这不是蚊虫的“嗡嗡”声响,而是……
快速起身疾走至梁砌落床前,墨清点上了蜡烛。
“公子……公子……”看着双眉紧皱,不断呓语的梁砌落,墨清轻唤道。
可梁砌落丝毫没有醒来的迹象。
“公子……”墨清叫得大声了些。看来果然被噩梦魇着了。
“公子……”墨清轻摇梁砌落的肩膀,却在触到他皮肤的那一刻……
好烫!墨清一下子抽回手,有些慌神。像是要确认般,墨清将手覆上了梁砌落的额头。
“秦砚!”急急地打开里屋的门,墨清冲到秦砚床前,秦砚睡中一向警觉,墨清一喊,他就立马翻身下床。
“怎么?”
“公子发烧了,快去村里请大夫。”
秦砚听闻立刻出门牵马,墨清则是把三个人的被子全给梁砌落盖上之后,开始烧煮热水。
这下糟了,一个会医的病倒了,留一个连皮毛都不会的人照看着,这……如此情形叫墨清加柴火的手都急得颤抖。
寻着一些以往看公子处理病患的记忆,还有一些从市井乡人那儿听来的七七八八的法子,墨清舀了些煮沸的热水,掺过凉水之后,绞了帕子给梁砌落一遍一遍地擦身子。
秦砚怎么还不回来?擦过一遍又一遍,公子的脸却越发的苍白,吓得他不敢再擦下去,只能守在公子身边烦躁得来回踱步,从刚才开始,公子就一直在念叨着什么,可是那声音既小又沙哑还含糊,他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秦砚啊,快带着大夫回来吧,我怕公子……
大半夜的,找一个大夫着实不易。先不说村上只有一家药铺子,就算有个十家医馆,也很少有大夫愿意大半夜的出诊,还是在距离村子那么远的地方,为一个流放犯人诊治。
秦砚几乎要将药铺的门敲毁了,嘴皮子磨破了,诊金抬得极高了,大夫都不愿意出诊,无法,秦砚不得已,破窗而入。
在屋内迷迷糊糊地嘀咕着“大半夜的,还得给一囚犯看病”的老大夫被从天而降的秦砚惊吓得完全清醒了过来,不等秦砚强迫他前去医治,他便乖乖地一点钱都不要就跟着秦砚上了马。
第一次做恶人,还如此为难一个老人家,秦砚实在觉得过意不去,然而人命关天,更何况还是四爷最珍视的人,秦砚先给大夫塞了一锭银子,才扶大夫上马,之后策马狂奔。
待到住地,大夫已是在一路上颠簸得七荤八素,墨清已是等得万分焦急。
“总算来了。”完全不给大夫喘气的机会,墨清一把拽着大夫进屋,带到了梁砌落床前。
“夜里突发的高烧,您快给看看。”
老大夫在梁砌落的额头探了探温度,也被这骇人的高温吓着了,连忙让墨清端来冷水,多准备些帕子,在梁砌落的额头,手腕,小腿上都覆上冷巾之后,老大夫诊起了脉。
大夫的做法叫墨清看后心有余悸,万一自己一直用温水给公子这么擦下去,公子岂不是要……墨清不敢再想。
“奇怪……奇怪……”诊脉良久的大夫终于出声,墨清赶忙开口询问情况。
“按理说,发热症状,是因感染淫邪疫疬之气所致,但是从脉象来看,他并未感染风寒之症,这……”
“就说到底怎么治吧,别说废话。”墨清听得不耐,直接朝大夫大吼一气。
秦砚把墨清拉开一些,稍稍瞪了墨清一眼,示意大夫继续。
“呃……如此看来,或许……是七情所伤,老夫只能开一些药治标,而这根本,还得靠他自己放下心病啊。”
老大夫说完走到自己的药箱前写方子,秦砚、墨清在原地面面相觑。
原本以为梁公子痛哭一下就完事了,就会冷静下来思考,不料会如此严重。
由此,也见梁公子对四爷,关爱至深啊。
接过大夫开的方子,秦砚又给了大夫一些银子,然后载着大夫颠簸回去抓药,墨清继续在梁砌落床前守着,不停地换下他身上已经变热了的帕子。
您不是在怪罪那个混蛋四爷么?您只有好起来,才有力气去责备啊,您现在这样,怎么去……
墨清想着,不禁红了眼眶。
拿药回来的时间比请大夫来的时间短了不少,一拿到药材,秦砚便马不停蹄地赶回,给梁砌落煎药。
“烧,有没有退一点?”看着墨清一直在给梁砌落换帕子,秦砚出声问道。
伸手覆上梁砌落的额头,墨清顿了顿,而后摇头。
虽然不再呓语,眉头也没有方才皱得那么紧,但是温度,似乎还没有降下来。
秦砚不再说话,专心煎药。
煎好药,把药渣滤掉,再把要吹凉,墨清帮着支起梁砌落的身子,在他身后垫了两个枕头。
端着秦砚递过来的药碗,墨清舀了一小勺,送到梁砌落嘴边上,秦砚轻轻地捏住梁砌落的两颊,帮助墨清把药喂进去。
“梁公子,对不住。”如此的做法,叫秦砚有些许愧疚。
两人合作,好不容易喂完一碗药,墨清刚要扶梁砌落躺下休息,岂料梁砌落一个翻身,把刚喝进去的药汁全数吐了出来。
墨清下意识地往旁边躲开,梁砌落因为突然失去支撑而半个身子斜在了床外头。见状,秦砚赶忙上来收拾,而墨清慌忙地把梁砌落扶好。
“怎么办,药都白费了。”看着地上梁砌落吐出来的秽物,墨清深感焦急,药都喝不下去,这病要怎么治?
“刚刚的药还有,先喂下去再说,若是再吐出来,我再煎便是了。”秦砚比墨清镇定了许多,在处理完地上的呕吐物之后,秦砚洗了手,又去端药。
喂药又费了一番周折,所幸这次梁砌落再没有吐出来。担心、忙碌了一夜,两人都有了些倦意,秦砚让墨清先睡下,他照顾着,一个时辰后再换过来。
如此的轮番看护,一直到第二天中午,再次把药喂下,梁砌落却还是没有要醒的意思。
“烧是退了些,但还是有些烫。”墨清一手摸着梁砌落的额头,一手摸着自己的,公子额头的温度没昨晚上骇人了,但和自己的比起来,还是热了一点。
“看来,在喝些药就没事了。”
两个人揪着的心,稍稍放下。
梁砌落苏醒时,已是当日的傍晚,当时,墨清和秦砚刚给他喂完药不久,正张罗着煮些稀饭。
双眼睁开了,可意识还是有些混乱,盯了天花板良久,他才想起来为什么自己会在一个看上去破破的屋子里面躺着。
他是被流放到这里。
想要用手支撑着自己起来,才发觉自己现在全身发虚,一点力气都没有。
怎么了?他有些迟钝地想着。只是尝试性地想去动动手指,他所能感觉到的手指活动,很微弱。
病了?梁砌落有些意识到了自己的状态。可是自己平时挺健康的身子,怎么突然……
画!信!梁砌落想了起来,想起了李彦昭寄来的信,想起了看信后自己的痛哭。
不该是这样的。他默默地想着,连自己都不知道,这个结论给的是李彦昭的信,还是自己看信后的反应。
“墨清……”他开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是微弱无力的。
“醒了醒了!”一个人的高喊声由远及近,那声音近了,梁砌落看到那张脸才分辨出,这是墨清。
“扶我起来。”梁砌落尽自己所能地抬了抬手。
“诶。”墨清小心翼翼地扶梁砌落坐起,满脸抑不住的激动。
秦砚此时端了一碗粥过来:“梁公子醒了便先喝些粥吧。”
“什么病?”粥让墨清接了下来,正端在手上吹凉一些,梁砌落只是略显无力地看了那碗粥一眼,问了问自己的情况。
“高烧,大夫说……是七情所伤。”秦砚据实以答。
“我睡了多久?”
“从昨晚上到现在。”
“那……先喝水吧,一碗粥我也喝不下,改半碗,再去加些糖。”梁砌落轻声吩咐道。
听到梁砌落想吃东西,虽然只是半完,这也足够让墨清激动的了,这意味着,公子并没有因为这事而轻生。
由于自己没有力气,梁砌落也乐于被墨清照顾着。缓慢地渴了些水,滋润了一下喉咙,梁砌落觉得嗓子舒服多了,再吃进了一些东西,他觉着全身的力量好像回来了一点。
“吓坏了?”看着坐在自己对面喂自己喝粥的墨清,那种充满喜悦却还有些后怕的眼神,梁砌落猜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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