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那很好啊。”麦塔道。
接著，令人无比惊奇的事发生了，这神医竟迷迷糊糊的问：“不过，麦塔肚子里的卵究竟是谁的啊？”
尚德奉和小伽彼此搂抱著，快笑趴下了。
我顿时有种想把拉法一拳打翻在地的欲望。
事实上，这个大呆瓜直至现在还没弄清状况并不奇怪。一来，他一向是个自由散漫消息闭塞的家夥。二来，由於种种问题，我跟麦塔也一直没有很明确的向外界公开此事。
所以我暂且就原谅了他。

４７、
我们一块儿住了几天──天使总是甘於清贫的，麦塔在人间只住茅草屋，所以我们五个要睡一张铺子。
说到此，有必要解释一下：天使的睡眠与其说是睡眠，不如说是躺卧著进入冥想状态。某种特殊情况下，我们会特别需要冥想以调整自身状态。麦塔如今正处於这时期。故而我们陪他一起睡。
睡在一块对我族生物来讲，并非什麽大逆不道的事情。正如同泡温泉一样，即便其中掺杂著些调情的意思，也很正常。
“喂，小伽，魔族是什麽滋味？”某天，麦塔眯著眼，双手抱在脑後，低喃道。
小伽一惊，我也一惊。
我不了解麦塔是怎样知道小伽跟阿瑟王的事情的，我认为看到那现场的只有我和迈克──小书具备特殊能力，唯独它能透过魔王所设结界揭示其内部的景象。
不过，细细思索，这又不奇怪……麦塔那麽聪明的天使，应该会想得到……
片刻的迟疑後，小伽恢复过来，他平静的笑：“有点苦，很甜。”
“有点苦，很甜，好浪漫的说法。”旁侧，拉法的手在半空画著圈圈，“你这个浪漫的天使，小伽……唉，但是我们天使……与常人所想并不一样……难道不是麽？我们或许，很可怕。”
我的心突然变得沈沈的。我明白拉法说的是事实。他总是那样──看上去点儿锒铛，却总能一语道破真相。
“呵，小伽，就像我所说过的，爱一个魔族，就要想办法让他以最痛苦的方式受尽折磨和侮辱而死，撕碎就是拥有，毁灭就是拥有。”麦塔声音嘶哑的。
……啊……
麦塔，他究竟是第几次说这话了？
人类不了解我们天使。
不光是人类，其他动物，其他生物……包括魔族也一样，他们不懂得我们，不懂得……
那麽──我们是什麽──？
“啊哈，魔族是用来虐的。而天使──天使只是用来痛爱的。”麦塔道。
心弦被轻柔的触动。
我抬额，那一瞬，我们目光交错。
默契的一笑。
我感到自己是如此幸福。
这幸福，是道别的悲痛中所带有的深层次的喜悦。
是死亡的最终的幸福……
４８、
麦塔产卵那夜，我们又躺在铺上一块儿冥想。
不知为何──也或许是心有灵犀吧──我突然翻了个身。
我发现摸到小伽冰凉柔滑的手了。我於是睁开眼，发现小伽醒著，正淡淡笑著凝望我。
我又将手伸出。
小伽也探出小爪子来。
接著我们友好的勾勾小指。
“快来看，偷情啦！”尚德奉不知怎的也醒来了。
我回看，发现麦塔正在我背後窃笑。他将一只食指搁在唇边，道：“真是的，弟弟，你就不能让我满足一下麽？我那些好看的书都搁在天界，到人间以後一直非常苦闷。”
接著我们大家互相打趣著闹起来──
正在兴头上，麦塔感到肚子痛。
拉法看了一下，说是时候差不多了，本来预产期也是这几日。
天使产卵的过程比之人类分娩要短暂些。从第一阶段的轻微阵痛到结束只需四个小时左右，但这也并不轻松。
麦塔捂著肚子，保持合适的姿势呆了许久。
接著他面色越加苍白，显然痛楚是更强烈了。
拉法想帮他脱下裤子。
麦塔微笑著挡住，拒绝了：“不，你们都出去。”
“哈！？”拉法环视了一圈道，“我也出去吗？我出去谁给你接生？开玩笑吧？”
“对。”麦塔道。
拉法迟疑了一下：“为什麽？神派我来就是……”
“少拿神来压我，将在外，君令有所不授。”
“可这是何苦？”小伽歪过头，轻柔道。
“这是牵涉到隐私问题──我不喜欢张开双腿叫人看著自己产卵的样子。”
“喔？麦塔好保守哦。”小伽呵呵笑。
“你不介意麽？”
“不介意。”
“你可以不介意，但是我介意，这就是问题所在。”麦塔又指向拉法，“喂，你，觉得以本座的实力还不足以应对生个孩子这区区小事麽？”
“这……这，当然不是。”拉法紧张的道。
麦塔看著我们诚惶诚恐的样子，顿时发出浑厚的大笑声。他真是个纯粹的男人，事到如今，我依然难将他跟怀孕、分娩、产卵这些事情联系到一块。
我们最後不得不从命退出。
再此之前，麦塔拜托小伽放一只幻鹰瞬移到天界，告知无论小书或其他任何天使都不得窥探他产卵时的模样。
室外，天气很冷。
我们四个如被赶出家门的小动物般哆哆嗦嗦蜷缩在一块儿。
“可我来人类世界难道是为在午夜站在外边等麦塔自己生孩子？”拉法还是有点委屈。
这话音落下後，大家都没再说别的。
我们等待，期待中掺杂著绝望。
麦塔一直很安静。
无论怎样，他不可能因产卵这种事情就大哭大叫或表现得特别痛苦。肉体上的难过对他来说早不是难过了。
一秒一分……一个小时……
天亮时室内仍没动静。
大家茫然的看著彼此，最终决定进入。
空空的床上，摆著一颗金色的天使卵。
反应迟钝的拉法却第一时间流出眼泪来。而他英俊的眉间甚至没皱一下。
显然，与我一样，他也不惊奇。
我知道这事情早晚要发生的。我们都知道。
或许我只是没想到早到这程度，但也或许我已想到了。
麦塔一定是去找露西弗了。他们去做什麽……与其说偷情，不如说决斗更确切些。
麦塔以保留隐私生产为借口，连天界那边的监视也他被要求终断。如此一来，他要消失就变得容易，并且，我们一时半会绝对无法确定他去了哪里。
这次是不是我们的疏忽？──显然是的。
不过即便没有疏忽，麦塔早晚也要做的。他一旦决定了某事，那就绝非我们的能力所可以阻止。
麦塔有颗聪明的头颅。而他终将带著他的才智走向毁灭。
小伽控制住状态极端不稳定眼看要爆发的尚德奉。
而我回首，问拉法：“天使只能为同伴而哭麽？”
他缓缓摇头，说：“当然不是。”

４９、
我抱住那颗卵，贴在面颊，轻蹭。它光光滑滑的，嗅上去正是麦塔身体所散发出的花儿一般的芬芳。
身後，尚德奉激动不已，不断的问究竟怎麽回事？怎麽办？
我不语。也许是心中装了太多，没余力回答；也许是心已空了，无能力回答他。
“麦塔。”我又亲亲那金蛋。
我舔舐蛋壳上残留的血迹，正像那天撕裂开麦塔身体之後，为他舔舐伤口一样。
我眯起眼。
我发现我默默哼著一首歌，我记得那是我和麦塔共同谱曲的，起初我们本打算要将它献给神，写完後觉得不大合适，於是全当自娱自乐了。歌词是这样的：
神圣神圣神圣的……
时间长河，
希望在陷落；
神圣神圣神圣的……
能否听见，
无数次高歌。
神圣神圣神圣的……
彼岸花园，
寂静的灰黄色。
纯净双眸，
看著什麽；
无辜的手，
沾满血液。
神圣神圣神圣的……
彼岸花园，
相隔如此遥远；
拂晓光中，
寂静的灰黄色。
“麦塔一定是去找露西弗了！”尚德奉又在吼，“为什麽不阻止他？悠飞？你都在干什麽啊？！”
可怜的孩子！
我终於回过头，对他说：“我没有能阻止麦塔，这不对。我很抱歉，尚德奉。”
我知道我的话会让他更气愤，更伤心。我本不想这样，唉……
“太过焦虑也不是办法。”小伽安慰道，“我们静下心理理头绪吧，这样对麦塔来说更好。”
大家觉得有理，於是尽量让自己冷静。
“麦塔不久前曾与露西弗私下见过，他们定是约好叫麦塔抓住这机会摆脱我们──以便能无干扰的进行决斗。”我思索道。
小伽跟著说：“……应是如此。露西弗一直视强大的麦塔为眼中钉，而麦塔则渴望著虐杀魔王。麦塔的激情偏向於情感，而露西弗……”
“露西弗是理智型的杀手，没什麽比此更可怖的了。”拉法双臂抱胸，低沈道。
“对，他很可能是想借此机会，利用麦塔对他强烈的情感除掉麦塔。”我说，“再聪明的生物在爱情面前也会变成傻子，麦塔当然不例外。但露西弗却不爱任何人，所以我认为他根本不会遵守一对一的原则……问题是他们会去哪？”
短暂的停顿，拉法深吸口气：“离此处最近的天魔界及人间交界的时空通路在哪里？”
我拍了一下桌子，那结实的小家具顿时就碎了。
大家都被突如其来的事扰乱了心绪，以至於忘记逻辑思索了。麦塔和露西弗当然不会选择在人间决斗，那影响太巨大。他们更不可能到魔界和天界任何一边。
此外，露西弗足够聪明，他明白要除掉麦塔必须尽快的无声息的下手。就像拉法所说──定是最近的夹层地带！
大家迅速做出决定。
拉法护送尚德奉和卵回天界──拉法平日里虽总是副木讷模样，但关键时刻却永远是靠得住的朋友，我知道他一定会保证二者平安无事的。
我与小伽则向我们所预计的夹层地带行进，与此同时小伽放出一只神鹰，令其瞬移到迈克那里请求增援。
５０、
夹层地带的一切都像是静止的，唯独那些巨大可怖的时空漩涡不断旋转著，仿若想将一切生灵都吞入无尽的深渊。
我们找了许久，这里并不像正要发生决斗的样子……
不是“正要”……
那麽是“已经”，甚至更可能“结束”了麽？
我的心不断在下沈。
而当看见那熟悉的背影，我几乎快死去了。
……露西弗……
一时的混乱，小伽竟轻声叫出：“天使长……”
虽露西弗堕落已久，某些情况下，许多天使仍不由自主叫他“天使长”……或许他作为天使长给人留下的印象太深吧……总之这无法改变了。
“嗨！小伽，你好啊。”露西弗笑著转过身来，他像根本没什麽戒心，我们反倒是手按住武器准备著了。
“你好……”小伽轻柔的应声。
“好久不见，小伽更漂亮了，身材好美哦。”露西弗手指点著嘴唇，就像纯洁无瑕的少女在善意的问候友人，“悠飞的身体也更硬朗了。看来你们比以前更注重‘运动’了呢。”
“他在哪儿？”我低沈道。
“你说麦塔吗？我也在找他。”露西弗道。
但我压根儿也不相信他的话。
露西弗摇摇食指，继续微笑：“很显然悠飞你不相信我。不过事实上，以天界诸君的偷窥能力，你们一定知道不久前我与麦塔会过面了。我正是为此而来。”
“你们决斗了？”我问。
“没有。”露西弗答。
“你约他决斗了。”我又问。
“没有。”露西弗呵呵笑，“我怎麽敢呐？你们的麦塔那麽强大，万一我败了怎麽办？我不想被他活活虐死呢。”
於是我问露西弗到底想做什麽？
“啊，事实上那天我离开後，他收到了一封他可以确定是我写的信。──当然，那不是出自我手的。不过写信的家夥伪装成我约他在这里决斗。”露西弗说。
“你没有写信，麦塔却认为伪造的挑战书是出自你手──麦塔不是傻子。”我道。
“这个麽──笔记不是问题，且不久前我丢了一刻专用魔印章──魔印章，你知道的，上面会有我所特有的能量信息。以上，再加之可爱的麦塔极想虐杀我的强烈的让他失去理智的爱──当然，他不是笨蛋，但聪明的天使在某种特殊情况下也会犯错的。”露西弗耸耸肩。
“按你这意思，信到底是谁写的？”
“这个……麦塔在魔界结仇太多，好多魔族魔兽都想干掉他。”露西弗望天，“你知道……”
没错，我知道……
麦塔杀了多少魔界的妇女、老者、儿童……
我确实很清楚。
“前不久我得知有人以我的名义给麦塔这挑战书，”露西弗又道，“相信以麦塔的实力，区区那种货色不是他的对手。不过他们却可以利用麦塔以为隐藏在暗处的是我这一点。以相反属性的能量攻击，这样……”
“这样麦塔就很可能被重伤。”小伽咬住嘴唇。
“对啊，所以跟你们一样，悠飞，小伽，我也是想来阻止悲剧的发生的。”
“你？阻止？”我冷笑，“你是来验收自己借刀杀人计划有没有成功的吧？”

５１、
“你？阻止？”我冷笑，“你是来验收自己借刀杀人的计划有没有成功吧？”
“我不想杀他。”露西弗继续温柔的纯真的友好的道，“我很爱麦塔，却没有他那极特殊的嗜好，同理，我也不想伤害你们。”
露西弗又将手放在我肩上，说悠飞不要伤心，我们一起来想想办法啊，也许事情还不是完全不能挽回。
而我觉得他真可怕……太可怕了。他那麽真诚，任何生物瞧见他此时的模样，都不会将其与“撒旦”这词汇联系在一起。
我甩开他，继续前行。
而他则相当有礼貌的跟我保持一定距离，并排行进。
飞过一段距离，身後忽然有谁呼唤。
是迈克。
发现露西弗竟然也在，迈克愣了一下。但他没来得及就此发表评论或采取任何措施。
因为大家都被前方的景象惊呆了──
……
……一片狼藉……
对。
正是某种生物中了埋伏後凄惨的狼藉……
到处是血、到处是羽毛……
四片被撕得稀巴烂的金色羽翼在穹宇中飘飘荡荡。
我当然知道那是谁的翅膀……
迈克顿时痛哭。小伽默默的看著。而我发现我在笑。
这很奇怪……
太奇怪了……
不过我一直知道麦塔会这样死的，现在确定了。
半晌，一群魔族杀手自暗处走出。很明显，是他们将麦塔干掉的。
为首的女子丰胸细腰，容貌美豔。她正是露西弗七位幕僚之一的混沌星君──剌哈。
纤细的她站在我们面前。她穿得很少，胸脯挺得高高的，毫无惧色。
“我们已结果了麦塔特隆。”她只说出这一句。
我和迈克同时奔上去，挥剑要杀她。剌哈似必死无疑了。
结果了麦塔特隆……我心中默念这话，不知怎的，竟没念出一点点味道来。
她含笑面对，以比起我们的武力来说十分羸弱的蛇术抵抗。
她害死了麦塔，她的气魄著实令人敬佩。真的，我觉得自己一点都不恨她。麦塔究竟是被谁杀的并无多大干系。他早晚要死的──早晚要死於这种方式。
迈克的剑发出强烈金光，昏暗的宇宙如在震撼中收缩──那把剑，曾杀死魔王撒弥尔，重伤撒旦阿斯蒙蒂。
剌哈没有希望了。
……
那瞬间我一阵恍惚。
我的身体不经意摇晃了下。
迈克定在那儿。
我们发现自己的剑都插了一半在露西弗身体里。而其背後，剌哈的两只蛇咬住那黑色羽翼。
“吾主！……吾主！你这是……”
剌哈马上取掉露西弗身上的蛇。而魔王向後退，剑自其体内滑出……
露西弗手拂过刚刚被伤的部位，伤口顿时消失了。
这对他而言这不至於致命的，但看他面色苍白的样子，确实是被耗损了许多魔力。
“您何必如此？”蛇魔女人痛苦的说。
“收买人心哦。”露西弗转头，微笑道，“我冒死救你，是耍阴谋想感动你，以便你日後心甘情愿为我赴汤蹈火嘛。这是魔王的风格，哦？对不对，天使长们？”
“吾主，您不必为了收买一个擅自行动的无用的下属冒这种危险。”剌哈说，“那根本也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