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感觉有什麽东西跟自己一起被卷入……
大约是宇宙碎石……？不过……说是碎石，却又太软……嗯，软绵绵、温润润的……还发出呜呜声……
３、
不知过了多久，麦塔醒来。
他发觉自己浑身是泥。
……这似乎是个……勉强适宜生存的地方。
如今最好的选择是先自我封印一段时间，待能量慢慢复苏後再醒来。
麦塔吃力的抬手，掌心光辉倾泻而出。
“嘎……”
他模模糊糊的意识到，不光自己，那个软绵绵的小东西也被封住了。
他们都变成冷硬物体，外表看上去既是一块石头。这样很利於自我保护。
４、
麦塔特隆并不确信自己还能醒来。
不过他确实是醒了。
其实他一直觉得，自己死了也没什麽。但出於神之使者本能的责任心，他还是时刻的尽力保全自己。
“那麽，痛快的死还是活著受虐，这一直是个困扰人类──乃至任何有思维的生物──已久的问题。”他低吟著，略微支起身体。
一滴清水落在脸上，那是露珠。
这个地方──如今恰值清晨。
半透明的雾气闻起来清新怡人，花儿草儿看上去跟人类世界相差无几。……但这肯定不是人类世界。
是哪儿呢？
麦塔并不急著弄清楚。
他坐起，将破烂的衣装又向身上裹了裹，然後发觉它们还是难以遮体。
他身处一些丘陵之间，前面不远处是条小河，很清澈。
他想去洗洗身子，梳理一下羽毛。
这时他看见它……
对，那个熟睡在自己羽翼间的小婴儿。
他拿它到怀里。很显然，这个东西就是一起被卷入到此的“软绵绵温润润的石头”。
他细细看它，它皮肤苍白、毫无血色。它似乎是人类的婴儿，但却带有些黑暗气息。他立刻明白它是个小血族……
小血族……
那种一出生就被成年血族做成吸血鬼的人类小孩。
“妈妈……”这时它醒了，它打开青绿色无瞳的双眸，其中透出纯洁的寒光……“妈妈、妈妈……”
它哭，却没有泪。那声音正像午夜山林里的鬼叫，柔柔细细、凄楚阴森。
也不知怎的，这样一种声音，却唤起了象征光明力量和残酷正义的麦塔的母性。他的胸口顿时发胀燥热，这十分难过……难过……或者说渴望更确切一点。
麦塔特隆倾身，雪白的颈项因局促的呼吸微微颤抖著，他喉结处沾著几粒晶莹汗水。
婴儿抬头看，它又不出声了，它似被麦塔的喉咙迷住，下一秒，它灵巧的飞身上去，咬破他颈动脉，津津有味吮吸起来……
这婴儿由於成了血族，力气比一般的成年人类男子还要大许多，若非麦塔是个名副其实的天使长，恐怕根本反抗不了。
“好吧，我承认，我的血或许十分美味，但你不想尝尝这个麽？”麦塔拿开婴儿，打开衣衫。
真奇怪，他的胸仍很平坦，但乳头上，乳白的汁液已经自行流出来。
肥胖的血族小婴儿坐在那里，呆呆的看麦塔，似乎相当疑惑。
“前不久我产下一颗卵，现在它应已孵化了。天使虽是卵生，但也是哺乳的。当然，这又不同於人类世界的卵生哺乳动物……”麦塔突然觉得这没必要讲，於是重新抱起血族小婴，“我明白，跟你说了，你也不会懂的。”
他将它抱到泉水边，用溪水清洗了一下胸膛。
“现在干净了，要不要喝？”
婴儿看著，思索片刻，然後点点头，道：“嗯嗯……”
大概因被变成了血族，这个孩子比普通人类婴儿的智力高得多。它完全理解他在说什麽。
於是麦塔将其抱到胸口，帮助它把小脑袋放在合适位置。
“这里……对，就是这样吮吸……把你的利齿收起来。对……对，不许咬哦，我可不希望自己性感的罂粟上长伤疤。”
虽已是吸血鬼，婴儿内心深处还潜藏著人类本能，它很快掌握了要领。含著麦塔那乳头，颇有技巧的吮著。
麦塔笑著，低头瞧它。
它是那麽小、那麽可爱……它苍白的脸由於吸过天使的血液与乳汁，变成健康的粉红，它的四肢都是肉嘟嘟的。它小手儿放在脸蛋旁边，随著吮吸一晃一晃。
他自水中看到自己的笑容，他──这个被称为“狞笑炽天使”的家夥、这个几乎被一切魔族憎恶、被所有人类信仰者所恐惧的神之使者──此刻充满了慈爱。
麦塔特隆长长的呼出一口气，他觉得满足了。他半阖双眼……
这就是做母亲的感觉……
５B>B
婴儿吃饱了奶，休息了片刻。然後又伸出小肥手，抓著麦塔衣领要他陪它玩。
麦塔就如同所有母亲那般温柔的哄了孩子一会儿。
接著他觉得它也需要洗洗澡，於是便抱著它到清浅的溪水中。
他用圣力将周遭水暖热，这样孩子会觉得很舒适。
婴儿一个劲儿的咯咯笑，它似乎觉得这是件有趣的事。麦塔弄湿了自己的衣服，不过他丝毫不介意。
他看著它，露出温暖笑容。他感觉很快乐……就如同刚刚热乎乎的乳头被吮吸般快乐，与那不同的是，这完全是心理上的。
“从今以後，你是我的宝贝。”他轻声对它说。
“你是妈妈的宝贝。”
他溺爱的吻著它的小脚丫……啊……它们那麽柔软，那麽嫩……
“妈妈……妈妈……”婴儿笑著，呼唤他。在他的怀里，它感到好安全。
这个“妈妈”真是好巨大好巨大……他用一只手就可以稳稳托住它……他那麽强，同时那麽温柔……
它好喜欢他哦！
他们的欢笑惊动了此处居民，
麦塔早就发觉有几只长著透明翅膀的精灵隐藏在暗处，但他不以为然，以他们的能力，根本不能对他构成任何威胁。
而精灵们也察觉出麦塔极其强悍，不敢贸然靠近。
直至某种更强大的生物出现……
“……咚……咚……咚……咚……”那脚步就如同十头猛！同时踏步所产生的共鸣。
精灵们尖叫著跑开了。
麦塔刚好帮婴儿清洗完毕，他抱著它坐上河岸，包好它的小身体。
“哎哎？”婴儿对脚步声相当奇怪，而麦塔却不在意，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呀……”直至小宝贝指著头顶。
麦塔缓缓抬额……
那是个巨人──身长似古树参天，四肢极粗壮。他俯身，西瓜般巨大的眼睛蹬著他们两个，他呼吸，周遭草木如随狂风乱舞。
巨人歪头，发出怪叫……他抬手，要拎起麦塔看个究竟。
麦塔微笑，伸出纤细的食指，轻轻抵在巨人岩石般的拳头上。
巨人露出惊愕神色，他的拳头不能再向前移动半点──非但如此，他粗大的手臂、小山般的躯体皆麻木起来。
麦塔优美的摆了一下手，水蓝的光自腕下流出，巨人退後数步。
巨人吃惊的望著麦塔，双眸充满恐惧，接著，他一屁股坐在地上，如受了欺负的孩童哇哇大哭起来。
“呵呵，真有趣，我好久没有欺负过小孩子了。”麦塔托住下巴，笑道。
“臭小子！又跑到哪里去惹祸了？！哭得这麽惨，一定摔痛了吧？！”──正此时，这声音传来。
一只小巧的生物随後出现。
他有亚麻色的头发，四肢纤长，皮肤白皙，容貌秀丽──秀丽到有些男女不分的意思。他背负四枚雪白羽翼。无疑，他也是个天使。
看到麦塔，这天使愣住半晌。
“麦塔特隆天使长……是您？”
“小桑。”麦塔淡淡一笑，“好久不见，原来你在这儿。”
神早期征服人类世界之时，曾派一些天使长到人间管理归顺者。这小桑正是其中之一。
当时那些天使长们太过纯真，纷纷堕入爱河，与人类生下小孩。
他们的小孩都不怎麽正常，天使长们觉得事情不妙，怕遭惩罚，於是都逃跑了。
他们中的一些逃到魔界，如今在为露西弗和比烈效命。另一些则失踪了，小桑在失踪者之列。
“犬子愚鲁无知，有失礼节，望天使长原谅。”小桑上前来向麦塔鞠了一躬。
无疑，那巨人正是小桑的儿子。
“哪有，你的孩子很可爱。你不要怪我吓坏了他才好。”麦塔继续缓缓的说。
“啊……天使长您来这里，莫不是天界……”小桑看似有些紧张。
麦塔特隆摇头：“你放心，我如今在这儿完全是机缘巧合──或者说很不幸的灾难也行。”
小桑舒了口气，他到巨人跟前。那大家夥立刻扑到他脚边，嘴里叫著“妈咪”，哭得更凶了。
“唉，不要这样，你是男孩子，又这麽大块头，别总这麽脆弱。”小桑叹气。
“妈咪……可是人家……人家好害怕……呜呜呜呜……”巨人继续哭号。
“乖，”小桑无力而无奈的摸摸他头发，“你到後山休息一会儿，妈咪马上回去给你做饭。”
巨人晃头。
小桑又安抚了好一会儿，他才不情愿的起身，摇摇摆摆踏著雷鸣般的脚步离去了。
“我已告诫过他多次别到处乱跑，以免吓坏人……他没恶意，但生来这幅模样，总会叫人误解。”小桑叹气，对麦塔道。
“你很爱他。”麦塔淡淡的答。
“我这小小的纤细身体，生出这麽个东西也挺不容易。……他父亲作为人类过完了短暂而美好的一生，我尽力了，现在我只剩下这孩子了。虽然他就如他父亲一样是个傻瓜，但到底是我的亲生骨肉”
“我明白。”麦塔道。
“嘎……嘎……妈妈……妈妈……”此时，坐在麦塔怀中的婴儿抬手摸起他下巴，又咯咯咯笑起来。
“啊……这个孩子……”小桑惊异。
“这是我的孩子。”麦塔道，“亲爱的小桑。我似乎没告诉你，前不久我产卵了。”
“不想恭喜我一下麽？”良久，见小桑未答话，麦塔又问。
“您也许已产下卵了……但这个不是你产下卵中孵出的婴儿，它没有天使血统。”小桑眯起眼，“它是个血族，天使长……而您对此类生物一直是……”
小桑欲言又止。
“不愧是桑扬沙，”麦塔接道，“还是这麽有洞察力。”
小桑无言。
“哦，对了。你可知道怎样才能离开此处？”
“外界到这个地方似乎是单行的通路──也就是说，恐怕……只能进来，无法出去。”小桑额间微蹙。
“是麽。”麦塔也没惊讶。
“我与孩子长久被困於此。……起初我很想离开，但屡次尝试失败後，突然觉得永远的留下兴许是最好的选择……”小桑用梦幻般的声音道，“是啊，天使长，你没发现麽？这里好美……就像个世外桃源呢。他可以让人忘记纷扰，忘记欲念，忘记痛苦，忘记仇恨和爱……”
之後他向麦塔道别，他急著回家为孩子煮饭。
麦塔叫他尽管去忙。
小桑说自己随时欢迎他去做客，然後便离开了。
之後，麦塔将小婴儿放在胸口上，双臂抱著後脑勺向後躺去。他的眼微阖，思索著。
忘记纷扰，忘记欲念，忘记痛苦，忘记仇恨和爱……好的选择？……好的选择……忘记一切……
他仿若看见了露西弗的奸笑和悠飞抑郁的咳血美态。
６、
如今最让麦塔思念的两个生物既是露西弗和悠飞。
露西弗，他所爱的东西，他所憎恨的东西，他不断梦想著虐杀却屡次遭其玩弄的东西。
悠飞，他的好友，他的兄弟和知己，他内心最脆弱之处，他的孩子的父亲。
他们中的哪个更能唤起他强烈的感情？──无疑是露西弗。
但他们中哪个更重要些……？恐怕是悠飞。
“我怎麽可能忘记悠飞呢？”麦塔揉捏著胸口上软乎乎的小婴孩，凝视它道，“那露西弗也就罢了。”
“嘎？”孩子歪过头，疑惑的。
不过事实上，想露西弗的时候或许还是最多。
翌日，麦塔就去拜访小桑母子了。
由於母亲的教诲，巨人儿子的行为得体了许多。这回他友好的坐在草坪上，陪血族婴儿一起玩耍。
小桑在做饭。他自己不用进食，但他那脑下垂体过度发达的儿子每天都需要大量的果实、豆子和蔬菜。作为天使，播种不算难事。但做起饭来通常要花费掉许多时间。
麦塔站在他身後瞧。
小桑那温柔中带些倔强的个性至今未变。
“……没有欲念，不要去爱，也不去恨。任凭命运将自己带到任何地方……乘流则逝，得坻则止，不抱怨，不哀叹……这样的境界，难道不很好麽？”小桑喃喃道。
“问题是，你真的高洁到足够让自己忘记一切？”麦塔俯身，低沈柔和的笑道，“还是说……只是无可奈何的装装样子……”
“哦……”小桑平静的眼顿时掠过一丝慌张。麦塔一向令他恐惧……啊……是啊，从他还在天界时便如此了……
“小桑，如果可以出去，回天界来吧。神不会怪你，我们依然爱你。你看我产了卵，不还是一样没有事？”
小桑晃晃头，道：“我想不会了……我们……不可能再出去了。”天界是如此虚伪……曾经的他是如此虚伪！哦哦，为什麽，他忘了这一切，本不会再想起……可麦塔特隆却出现了，打破他好容易找到的平静……
平静……只是……他真的平静过麽？
７、
麦塔特隆又休整了几日，待体力完全恢复，便带著婴儿寻找离开的通路。
这里看上去是那麽平常，只是所有生灵都显得不谙世事……当然，因为这儿是个与世隔绝的地方嘛。
一眨眼几年过去，对於要怎样离开，麦塔还是没有一点眉目。与小桑一样，他也有些放弃了。或许正如小桑所说，这个世界没有通往外面的出口吧……
於是他不再忙著想办法出去。麦塔虽强悍得令人恐怖，但的确拥有著作为天使的本质上的从容平静。
他在当地收集材料制作成各种精致乐器。闲暇时弹琴唱歌消磨时间。
他花大量的时间培养血族小婴。
他教它演奏，教它写字作画，和它下棋，将心中优美的诗句散文写下来讲给它。
此外他还指导它跳舞──虽然它太小了，跳起来总是很搞笑。
麦塔也没忘记训练它防身之术。婴儿吸食了麦塔特隆的血液和乳汁，具备混合属性，麦塔为此研究了一套适合於它的武力攻击方式。
在这方面，麦塔出於客套也教了巨人宝宝几招，但当然有所保留。
按当地历法，十几年转瞬即逝，
经过“母亲”细细调理熏陶，血族婴儿越来越像个小天使了。
麦塔断掉的四枚羽翼就像壁虎的尾巴般重新长了出来。……壁虎的尾巴……麦塔有时候觉得这比喻太没美感了。
但他确实认为，这样长翅膀跟壁虎没什麽区别。
８、
麦塔的婴儿身为血族，永远不可能长大。
随著年龄增长，它的思维越来越完善，智力变得更发达。但或许由於并非真正的活物，它仍保持著那份纯洁。
它喜欢摇摇摆摆的在麦塔身上爬来爬去。这个“妈妈”对它来说就像一座山那麽大。
而麦塔特隆总是带著纵容和溺爱瞧著它。
这种时候，他经常想起悠飞……想起悠飞年轻的眉间那抹淡淡的蹙额纹……
神之弦音悠飞，天界最美的存在之一……优雅从容，举手投足间带著恰到好处的惆怅。
他是唯一占有过悠飞的生物，他们互相占有。麦塔不晓得情色和色情究竟有何区别，但他们的纠缠一点也不猥琐。
记得自己第一次被悠飞拥抱，後者还咯了血……也不知认为自己已逝去的悠飞，如今会不会常因思念咯血，再或者……也不知如今……他还活著没有？
……好想跟悠飞再亲热一次啊……但是恐怕，没有机会了吧……真可惜……
“妈妈给我取个名字吧。”某日，麦塔正想著，婴儿突然说。
麦塔低头，它那一小团儿身体整个蜷缩著趴在他胸膛。
已经几十年了，它尚还是那麽大一点点。或许因如此，他经常忽略给它取名的事情。
“呐，你想叫什麽？”
“露西弗。”
“哈？你想叫露西弗？”麦塔大笑。
“他不是妈妈心爱的人嘛。”
麦塔点头，心想也是。
“妈妈整天说要虐杀他。”
“妈妈是想虐杀他，可妈妈才不要虐杀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