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狼罗伯】

【一】
小狼罗伯成了孤儿。
他的妈妈因为潜入人类家中吃鸡被猎人发现而被枪打死，他的爸爸因为他不知道的原因而被赶出森林。
小狼罗伯好孤单。
他觉得他的世界一下子静了下来。
……他害怕这种安静的感觉。
他又跑出窝，又跑到草原上想要看看有谁能陪他玩，但他才刚又出现在小兔子康可洛的面前嘴都还没开康可洛就又一边尖叫一边飞快的跳离。
灰心的他在回到窝里的路上遇到了他的朋友·小红狐索里多。但索里多不但不和他像以前一样的玩耍，反而用虽然小却尖锐的狐爪掌狠狠的扫了小狼罗伯一爪。
有血从那道爪痕流了下来。
「爸爸说，胡狼一家都是坏人，我不跟你玩！」
小红狐索里多奶声奶气的讲完，摆摆漂亮蓬松的尾巴，头也不回的转身走了。
小狼罗伯安静的看著小红狐索里多离开，低下头，将尾巴卷到前脚的沉默的坐在地上。
他伤心的低声呜噎，可是眼泪早已经哭乾、再流不出来。
他好孤单。
爸爸妈妈都不在了。
连小红狐索里多都不陪自己玩了。
伤口像是现在才知道会痛似的，从脸上痛到全身。
小狼罗伯已经没有心思在意自己的伤口。他寂寞的走到了人类居住的村寨边，远远的看见一群人类小孩正在那里玩得不亦乐乎，他不知道他们在玩什麽，但看起来十分有趣。
他也想要和他们一起玩。
……但是他不敢去。因为他记得爸爸说人类会伤害他们，像老虎堤葛的瞎眼睛。人类很可怕，他们竟然把他和爸爸埋葬好的妈妈挖出来，而且还剥下皮变成鞋子在穿。
小狼罗伯一直都忘不了自己之前循著妈妈又出现的淡淡气味追过去，却只看到妈妈的毛在人类脚上包著那种强烈的恐惧。
他很害怕。他很想妈妈，也很想爸爸。
他想念妈妈温暖舒服的怀抱，也想念和爸爸一起在森林中奔跑、风吹过耳朵的声音。
小狼罗伯孤单的又坐在山丘上，看著太阳下山和不知道为什麽特别大特别亮的月亮高挂，一天结束大家都要回家的时候才又默默的钻到在树根下的洞里。
洞里很空。除了几个爸爸妈妈叼回来的人类衣服外，其他什麽都没有。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没有任何人，只有他对著死寂的空洞。
小狼罗伯又掉下眼泪，闭上眼饿著肚子，又在一片寂静中孤单的入睡。
＊＊＊
──那是小狼罗伯在成为孤儿前的记忆。
在梦中，他和爸爸一起在草地上跑著跳著，追逐一只漂亮的大蝴蝶，妈妈在旁边懒懒的晒太阳打盹。
最後他们累了，学妈妈仰躺在地上，边喘气边看著快落下的太阳暖暖垂在天边。
『罗伯，好玩吗？』爸爸吐出舌头喘著，问向小狼罗伯。小狼罗伯高兴的一直滚来滚去，一副精力用也用不完的样子。『好玩，我们再去玩！』他喜欢那只向著太阳飞的大蝴蝶，很亮很好看。尤其是刚好迎向太阳时，蝴蝶的身上会沾上亮闪闪的光，看起来很像是睡梦中的影子。
嗯，对，很像很好吃又有很多肉的肉骨头在眼前飞啊飞。
『罗伯，爸爸问你！』爸爸突然翻个身，很认真的看著小狼罗伯，金褐色的野性双眼中满是正经。『如果有一天，爸爸和妈妈突然都不在了的话，你要怎麽办？』
『？为什麽会不在？爸爸你说过我们是同一个狼群，一起狩猎一起生活，那为什麽你和妈妈会不在？』小狼罗伯停下了滚来滚去的动作，疑惑的问著爸爸。他觉得今天的爸爸和妈妈很奇怪，不只带他出来玩，还捡了很多人类小孩的衣服放在窝里。还有最近他们老是不在他旁边，总让他去找小红狐索里多玩。
爸爸严肃的看著罗伯，在想要怎麽开口。最後，妈妈走了过来，和爸爸一起俯视著小狼罗伯，安静的像是他们下一秒就会离开一样。小狼罗伯不习惯被爸爸妈妈这样的看，不安的扭了扭，因为高兴而竖起的耳朵也慢慢向後贴了下去。
『……罗伯，总有一天，你会建立另一个狼群。』
妈妈低柔的声音和著妈妈舒服的体温笼罩著小狼罗伯。『爸爸和妈妈不会永远和罗伯在一起。有可能妈妈明天出门就不会回来，或者是明天打猎回家的时候爸爸就会消失。……所以罗伯，如果真有那麽一天爸爸和妈妈都不在了的时候，你就要自己建立一个狼群。』
『爸爸妈妈都知道罗伯怕自己一个在窝里，对不对？』
『嗯。』小狼罗伯诚实的点头。『那如果爸爸妈妈你们都不在我旁边，那你们会在哪里？』
听见他的问题，两只体格健姿态优雅狼毛美丽的胡狼好像对著他在笑。
妈妈低下头，用鼻子轻轻蹭了蹭小狼罗伯总有一天会茁壮出肌肉的胸口。『我们虽然不会待在你身边，但你却可以在这里发现到我们喔！』
『咦，这里？？』
『是啊。我们会在这里看著你建立另一个狼群，拥有伴侣和自己的小狼，拥有可爱的小罗伯。但是你看不到我们，你只能感觉到我们一直在你身旁。』爸爸的体温也围住了小狼罗伯，边任著小狼罗伯爬上他的颈子用还没发育好的犬齿游戏的咬他耳朵边这麽对他说著。
小狼罗伯不明白爸爸妈妈在说什麽。他那时候以为时候还很早，爸爸妈妈还会和自己在一起很久。他不太理解什麽是看不到却感觉得到，这个形容太抽象，而且不像肉骨头一样有意思，所以他只当作爸爸妈妈在教他狼嚎。
在这段引狼费解的对话後，妈妈说要去抓只鸡来吃的先跑走了，而爸爸带小狼罗伯去打猎。在一个奇怪的误打误撞下，罗伯抓到了一只肥滋滋的土拨鼠，他高兴的向爸爸炫耀，爸爸也很高兴他能够自己打猎了。
那只土拨鼠很好吃，虽然要把他的肉咬下来有点累、嘴巴也很酸，但是他不在意。怎麽说都是自己第一次狩猎的成果，他辛苦的很开心。
那天晚上，月亮又大又圆。
那天晚上，妈妈没有回家。
小狼罗伯和爸爸一起在洞里互相紧靠著抵抗夜晚森林里吹起的风，总觉得洞有点变大了。罗伯将眼微开一条缝，偷偷觑著洞口的方向，希望看见熟悉的身影和气味背对著月光走进来。
『罗伯，还没睡吗？』爸爸发现到他的动静，眼也不开的问著。
『嗯。爸爸，妈妈还没回来。』小狼罗伯回答，接著又反问。『爸爸，为什麽妈妈还没有回来？』
大胡狼的耳朵动了一动，黑暗中突然多出一双野性狼瞳。爸爸转头温柔的看著小狼罗伯，挪了挪身体，让自己和他更亲腻一点。
『罗伯，你在想妈妈吗？』
『我想妈妈，好想好想。爸爸呢？爸爸也是吗？』
『……是啊，爸爸也很想妈妈。』爸爸转头看了洞外一眼，好像在看很远很远的地方。罗伯蹭了过去，陪著爸爸一起看著洞外的方向，像是这样妈妈就会早点回来一样。『罗伯，爸爸有没有和你说过为什麽我们不像河马意波波达莫或前阵子来我们这里的灰狼葛雷一样，都有那麽多的兄弟姊妹叔叔伯伯阿姨？』爸爸突然开口问。
『没有。爸爸，那很重要吗？』
对小狼罗伯而言，有爸爸，有妈妈，他很满足。
『蛮重要的吧！罗伯，你要记得，我们没有一个很大的狼群是因为……』
──远方突然传来了凄厉的让大胡狼闻之变色的骇人狼嚎！
爸爸突然整个跳了起来话也不说了，轻咬起罗伯的颈子直直的就冲出洞！！
罗伯的反应太慢，等他被爸爸火速丢在索里多家後再看著他的背影快速消失的时候，他才突然意识到发生了什麽事。
……那是妈妈的声音！
那是妈妈发生了什麽事情的声音！
那是妈妈可能再也不会回家的声音！
小狼罗伯第一次感到恐惧。他焦急的转来转去，不太习惯红狐索洛的他离他远远的，自己一个人坐在树根旁，试图在空气里嗅到一点爸爸或妈妈的气味。
是空气里什麽都没有。红狐索洛的气味太浓、轻易的就把爸爸好闻的熟悉气味给盖了过去。
很快，他又听到了一声凄厉骇人的狼嚎。又长，又直，又凄凉，馀音不绝於耳内、哀伤鲜明的就像在眼前一样。
鲜明的就像在眼前看到爸爸和妈妈一样。
在下风处的索洛家内，随著风送来了一股熟悉里夹杂陌生成分的气味。
小狼罗伯在闻到气味的那一瞬间，绷紧了後颈。接著，和爸爸第一次听到狼嚎一样的冲出了森林、冲向气味送过来的地方！
妈妈受伤了。
是血……是血的气味！
他要去看妈妈！
小小的身躯在长时间相同的行为和崎岖的路线中感觉到疲惫，但小狼罗伯奋力的往前冲著。能快一秒就是快一秒、他不要减少和妈妈在一起的时候，不管他有多累！
他冲下山，灵活的运用还未成长的身躯进入的人类的村寨里，寻找爸爸或妈妈的气味。
气味在这附近，但他看不到爸爸、也看不到妈妈。
小狼罗伯紧张的在巷弄边钻来钻去，似图找寻爸爸妈妈的气味。
──突然有股气味夹杂著人类影子投射在小狼罗伯的身影上。
闻到背後有气味的小狼罗伯身体一僵，缓缓害怕的转过身，想看看是谁的黑影这麽巨大、却又有这麽像爸爸妈妈的气味？
不看还好，一看他差点吓死。罗伯害怕的将尾巴夹在两腿之间，腹部几乎贴在地上的畏惧仰视著面前大概再走三步就会踩到他的魁梧人类。
站在罗伯面前的人类发出了一些声音，但罗伯他听不懂。
他想要拔腿跑回森林，但是不明白为什麽他却又下意识的想向眼前的人类亲近。
所以他只能努力的记住爸爸的话：在人类的面前不要乱叫也不要直视他们。
人类又发出了一些声音，声音听起来好像在无奈什麽。罗伯偷眼觑了人类一眼，赫然发现人类竟然不见了！！
他只看到爸爸。
『爸爸……』这是怎麽一回事？小狼罗伯没有问出他的疑惑、又惊又惧，但是大胡狼却什麽都知道。『罗伯，这就是为什麽我们没有大狼群的原因。』
『什麽意思……？』
『回去再说，人类要来了，快走，你先走，爸爸马上带妈妈回去！』
小狼罗伯听话的站起身来抖抖雪，快速的照著爸爸的话跑回家。
在跑回家的路上，他一直觉得刚刚那个消失不见的人类又出现了，而且还一直跑在自己的背後就像是和自己要去同一个方向。他想，应该只是巧合吧！
所以当他看到那个人类冲到洞里面的时候他真的吃了很大的一惊。这个人类是怎麽知道这里的，这里只有他和爸爸妈妈知道，连索里多都不知道啊？！
罗伯警戒的拱起背，绷起全身已累得不能再累的肌肉，试图以这种姿势和故作声张的凶狠低吼吓走这个奇怪的人类！但是看到他这样做，奇怪人类不但没有像妈妈说的会跳起来逃走，反而是理都不理他的将手上捧的受伤胡狼放到了那堆人类衣服上。
那是……
妈妈！！
小狼罗伯突的跳了起来、凶猛的挡在人类的面前，也忘了爸爸说了什麽的就向人类报以他所能发出最愤怒凶猛的吠叫！！
我不准你碰妈妈，你滚远一点！
你虽然有爸爸的气味，但你是人类！！
不准过来，不然我就会咬你！！
人类好像是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接著，人类发出了另一种声音。
不，那不是声音──罗伯不但诧异的发现，他听得懂这个人类的声音，还惊恐的理解到一件让他想破脑袋也搞不懂的情况──
『罗伯，是爸爸。』
人类这麽用狼的语言说著。金褐色的瞳直直的看著愣住的小狼罗伯。
在经过一段罗伯所不能理解的事情後，他继续发楞的看著大胡狼用他那双金色的狼瞳哀伤的看著进气多出气少、连鼻子都闻得出来活不下来的受伤妈妈。他又惊又怕的蹭到爸爸脚旁，看看爸爸，又看看妈妈。
……慢慢的，害怕淡掉了。取代它的是哀痛和伤心。爸爸的气味，闻起来好难过。
『罗伯……』
妈妈微弱的睁开眼，虚弱的寻找小狼罗伯的身影。罗伯紧张的凑过去努力用鼻子蹭著妈妈的鼻子，告诉妈妈他在这里。
而妈妈感觉得到也知道。
『罗伯……妈妈要先离开你和爸爸，去找另一个狼群了。』
『妈妈？』
闻到小狼迷惘的气味，妈妈没有说话，只是轻轻的用鼻轻撞著罗伯的胸。
『虽然以後你再也看不到妈妈……但是妈妈会一直在这里看著你、看著你陪著小小罗伯在伴侣旁。』
『妈妈……？』
妈妈没有再看著小狼罗伯，她的深邃狼瞳越过小狼，直直看著她想要相守一辈子的爱侣。爸爸低下头，温柔的回视著爱侣。
在万兽中，狼有一点异於其他野兽：不管在冰天雪地、或者炙热漠地，狼，一旦择定爱侣，就会终生结伴。而雌狼如果先死，雄狼只会在长夜独行，孤寡终其一生。
爸爸知道他以後在远方因迷路而发出狼嚎时，再也没有狼嚎会在树根下的洞前指引他回窝。
大胡狼看著爱侣慢慢的闭上眼，忧伤糅和在他的气味里面，刺激著小狼的鼻子。
罗伯用嘴战战兢兢的轻轻扯了妈妈的耳朵一下，妈妈的头转动了，但妈妈的眼睛没有睁开。
爸爸看著罗伯的行为，短促的发出一声低吼，就像在哭。接著，大胡狼昂起头发出了凄厉骇人、散发著无限孤寂的狼嚎，在这个树根下的洞穴中不断的回盪……
小狼罗伯也发出断断续续、但同样悲伤的狼嚎，和爸爸一起送妈妈到爸爸口中、那个他和罗伯以後也会去的庞大狼群……
＊＊＊
至从那天起，小狼罗伯开始了和爸爸一起生活的日子。
──但是那段日子，却短的不像样。
至少对活在当下的狼族而言，就像猎物仓皇从自己眼前飞略过去的那瞬间。
小狼罗伯的爸爸为了救被猎枪打中的妈妈，伤了几个人类。愤怒的人类远远至村寨边集结人手，开始大力扫荡森林里的每片土地、每个动物。
鸽子巴罗玛每天飞得高高的，向住在森林深处里的动物转述人类堪称是破坏的行为，直到鸽子巴罗玛有一天飞上天空，却被人类伤到、散落著羽毛和血液的摔下地来为止。
斑马赛柏拉生气的说，要不是大胡狼一家，人类不会破坏和他们之间的平衡、也不会影响到他们一向风平浪静的生活。
狮子雷瓯也说，要不是大胡狼一家，他们哪会这麽窝囊的躲在这里？
一句一句一声又一声的，森林中的动物以愤怒吼声逼走了已痛失爱侣、又要面临痛失家园的大胡狼。
大胡狼苦不堪言，但他却坚定的抬著头用他深藏疲惫的锐利狼瞳和所有森林中的动物说，他可以走，但是小狼罗伯要留在森林里。
大胡狼逼著大家同意让小狼罗伯留下，而自己离开。
当小狼罗伯听到爸爸说出来的话时，他整个都吓傻了。他害怕不安的转到爸爸身前对他报以不安的低嚎，希望爸爸能够回心转意。要就是不要走留著陪他，要就是带著他一起走！
『罗伯，不行。』
小狼生气的又发出低嚎。为什麽不行？
『你还不够强壮，跟爸爸走的话会受很多伤、而且会常常吃不到肉。』
没关系，他不怕受伤，他只要和爸爸在一起！
『……但我会难过，罗伯。』
爸爸语重心长的这麽结束了对话。小狼罗伯垂下了脖子。
那天晚上，天上没有月亮。
爸爸和小狼罗伯在树根下的洞里互依互靠。
『罗伯，爸爸等你睡著後再走。』
『那我不睡，爸爸是不是就一直不会走？』
『……不，我还是会走。但你看到我走的感觉比你知道我走的感觉更难过。』爸爸轻轻的将下巴压在小狼罗伯的脖子上。
小狼罗伯突然想到了妈妈离开那天的怪事。
『爸爸，为什麽你会变成人类？』
他问了。
听见他的问题，爸爸好像叹了口气。大胡狼看著小狼的迷惑双眼想了很久。『……罗伯，我们不是普通的狼。』他开口，转头看著外头的夜空。
『在月亮很圆的时候，我们可以变成人类的样子。不，或者该说是，只要月亮很圆的日子一到，就算是太阳出现的时候我们也能变成人类的样子，而且可以持续两次太阳和月亮的轮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