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猫]远方
作者：烟水晶

如果人的一生是一本书，你会不会在拿到它的时候，就翻开最后一页，看看结局

。

引子
我来自远方，很远的远方。来的那一年，我二十二岁。自从我来到这个陌生的地

方，就一直生活在这里，这个名叫“陷空”的酒吧里，几乎很少出去。这里有我

所有的过去，而我，是个没有未来的人。
我叫展昭，关于我的故事，有很多人在说。说展昭的生，说展昭的死，而且，版

本不同。可是没有人知道，展昭真的活过，而且从未死去。我来自大宋，不是一

缕转世而来的幽魂，而是那个真正的展昭。展昭是不会转世的了，没有死去的人

，哪里有灵魂飞到奈何桥去呢。不像那个人，他是真的死了，展昭不在的九百多

年里，他历经了几世轮回。辗转红尘，又有多少牵绊纠结的事情，如今，怕是早

已想不起那些刻骨铭心的痛了吧。
也好，有些记忆，留给一个人就好。
一、我来自远方
冷风呼啸，吹在蓝衣人的脸上，很痛，今年，陷空岛的冬天似乎格外的寒冷。
展昭很平静地站着，看着面前的新坟。坟上没有一丝杂草，隆冬时节，本就寸草

不生，何况坟里的人，死于三个月之前。
“玉堂，我来了。”放下女儿红，展昭席地而坐，好像根本感觉不到地上的湿冷

。
“我们说过，等襄阳事了，就回陷空岛，彻夜不眠，把酒言欢。展昭今日来兑现

承诺，我们今天，一醉方休。”
举起酒杯，展昭面露微笑。
“白老鼠，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喝酒是在什么时候吗？什么，忘了？呵呵，你把

我关在地牢里，这么风光的事情，怎么可能忘了。我昨天故地重游，发现那里竟

然还刻着‘憋死猫’，你真小气，这么久了，竟然还是不肯认输。”
“玉堂，这些天我一直在想，如果当初是我输了，结局会是什么样子，你也想知

道吗？”
“还记得开封府的屋顶吗？你这只耗子，从来不肯好好走路，来去都要飞檐走壁

，你知不知道，开封府的日常开销，有一半都花在了你的身上。”
“屋顶如今不必再三日一修了，可是，怎么坐在那里喝酒，好像也变了味道，玉

堂，你说这是为什么？”
酒，一口口入腹，却没有半点暖意，展昭的心早已冷了，就像一月之前，万箭穿

心的白玉堂。心冷似铁，却依然面露微笑，原来，我竟然已经没有了眼泪。又喝

了一口酒，展昭笑意更浓。
“玉堂，你放心，展昭会好好活下去，连同你的生命一起活下去。几十年的时间

，不过弹指，红尘俗事，太多的牵绊，等着展昭去了结。你若不愿等，就早早转

世吧，我一定会找到你，无论过了多久。”
“展昭！你这个害人精，还敢来打扰五弟。你快滚出陷空岛，否则定要你死无全

尸！”
展昭身上一僵，并未回头，他知道，那是白玉堂的四位兄长。是的，不是每个人

都永远失去了哭的权利，会哭的人总是最可怜的吧。所以，展昭不能跟他们争，

五弟永远是他们的五弟，没有人关心，这里长眠的，也是展昭的玉堂。
“玉堂，我要走了，以后可能不会再来看你了。不要想我，我很快就来找你，很

快就来。”
起身，才发觉身上已经僵硬。原来女儿红也根本没有御寒的功效，白老鼠，猫儿

又被你骗了。
勉强支撑着僵硬的身子，展昭向山下走去，身后四鼠的骂声不绝于耳，展昭却好

像充耳不闻。
“展昭，你为什么不死，为什么不是你，为什么？”
为什么？展昭也想知道。
“你不要再出现在五弟身边，就是他的墓前，也不可以！”
放心，我会的。
“你为什么不消失，我诅咒你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永远消失！”
是吗？如果真的可以，展昭也希望如此，没有他的世界，还真的不愿久留呢。
忽然感到一阵眩晕，唉，这糟糕的身体，激战之后，果然不能饮酒受寒。晕倒在

这里，怕是没有人会理会吧，也好，玉堂，就让展昭多陪你一会吧。
醒来的时候，透骨的寒冷已经消失，展昭感到身上很温暖。一只柔软的手在放在

自己的额头，温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他已经退烧了，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姐，你到底从哪里拣了这么个怪人回来。”说话的是一个略嫌稚气的声音。
“什么怪人？小弟，人家哪里怪了，真没礼貌。”温柔的女声笑着说。
“穿那么怪的衣服，活象从电视剧场里走出来的，还不怪？”男孩很不服气。
“等他醒了，不就知道了？”旁边一个男声淡淡地说。
“看吧，还是大哥讲道理。”
“哼，大哥那是偏心。”
“嘘……他醒了。”
展昭缓缓睁开眼睛，又感到一阵眩晕，赶忙又闭上眼睛。感到身上很累，像是走

了很久的路一样，只能强忍着不适，再次睁开眼睛。
“你怎么样了，很不舒服吗？”说话的是刚才那个女子，展昭看了她一眼，不禁

一愣。
“丁小姐，你怎么会在陷空岛？”
“你认识我？”这个被展昭称为丁小姐的女子非常惊讶，怎么自己从门外捡回来

的这个人，好像认识自己。
展昭现在也是一头雾水，这里不是陷空岛，眼前的女子明明是丁月华，可是却穿

着古怪之极的衣服，还好像根本不认识自己。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丁小姐，你不认识展昭了？”
“展昭？”丁月华眉头一皱，仔细地回想，好像自己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个叫展昭

的人。
见丁月华摇头，展昭心里非常惊慌，这究竟是怎么回事？看见展昭挣扎着想要起

床，丁月华急忙拦住他。
“你别急，现在你的身体很虚弱，需要休息，想不起来的事情，等身体好点了再

慢慢想也来得及。”
展昭听丁月华这样说，心里更是着急，怎么是我想不起来，明明是你想不起展昭

啊。
“喂，奇怪的家伙，我姐叫你休息，你还乱动什么？”
展昭顺着声音看去，那个说话的人竟然是丁兆惠，可是，丁兆惠怎么好像只有十

几岁的样子。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来不及细想，一阵更加严重的眩晕袭来，

展昭又昏了过去。
二、这里的名字叫“陷空”
一年后。
“展昭，今天生意好吗？”
丁月华身穿浅绿色的连衣裙，柔美的卷发披散在肩头，出现在“陷空”酒吧的吧

台面前，正面带微笑，看着吧台后的蓝衣青年。
“还好，你今天工作顺利吧？”
展昭微笑着接过丁月华手里的纸袋子，顺手将它放到吧台下面。
“嗯，医院今天不忙。”
打量着面带微笑的温和青年，丁月华不禁微微摇头，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了。
“展昭，我一直想问你，怎么这么长时间从来没有看见你出去走走呢？总是闷在

店里也不是个办法啊。”
“怎么，你们现在放心让我出门了？”
展昭修长的剑眉微微一挑，嘴边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呵呵，”丁月华回想起展昭刚来的那段日子，也不禁笑出了声。
展昭，来自九百多年前的大宋，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的，也不知道要怎么回去，

在二十一世纪的一个下午，昏倒在丁氏三兄妹的家门口，被丁月华“捡”回了家

。丁月华救了他，可是却被他的身世吓到了，时空穿越，这可是小说里才会有的

情节啊。自己是个医生，对这种没有科学根据的事情一向是嗤之以鼻的。大哥和

小弟也不相信，可是还是决定暂时把展昭收留下来再说，总不能把一个无亲无故

的病人再扔回到大街上吧。
刚开始的那段日子里，丁家兄妹每天都处在高度紧张的情绪里，因为他们每天都

要面对各种各样的麻烦。大到电视机、自行车，小到电话、遥控器，都会让展昭

陷入危险。牙刷、衣服，鞋子，几乎所有的生活习惯都要一点一点从头适应。当

然，丁家兄妹更加不敢让展昭出门，否则真不知道他会不会一去不回。他就像一

个二十二岁的婴儿，没有一点关于生活的常识，可是又偏偏是个行动自如、情绪

不稳的成年人，经常把这三个人搞得快要疯掉。
展昭的身份是个难题，不过好在这座公寓的邻居都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而警察也

几乎从来没有光顾这里。这段时间足够给展昭弄一个假身份，让他暂时混过去。
接下来的几个月，展昭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情绪也渐渐平稳。当然，要想在

这个陌生的世界里生存下来，是很不容易的。如今的展昭，使用的是假的身份，

没有学历，没有工作经验，最重要的是，他从前唯一会做的工作，在现在的世界

里是万万做不得的。
不过很快，丁月华的大哥丁兆兰便发现了最适合展昭的工作。
丁兆兰，今年三十五岁，是一位年轻有为的成功商人，经营着一家规模不小的旅

行社。和很多八十年代上大学的年轻人一样，丁兆兰有一个武侠情结。和其他人

不一样的是，已经三十五岁的丁兆兰，一直没有忘记自己这个由来已久的武侠梦

。
从赚到第一笔钱开始，他就筹划着要开一家仿古的酒吧，就像古时候经常有大侠

出入的地方一样。丁兆兰很喜欢阅读枯燥的史书，和满是古文的传奇小说，所以

，他是三个人中第一个相信展昭身世的人。因为在他看来，展昭的言谈举止太像

古代人了。写字要用毛笔，满是繁体字的《资治通鉴》他读起来就像是在看小说

。偶尔瞄一眼电视节目，他就会脸红地垂下眼睑，虽然在丁兆兰看来，那些男女

实在是穿得很保守。所以，未免刺激他，丁家三兄妹的着装也改变了不少，至少

丁月华已经很久没有穿过裙子了。
在展昭来到丁家六个月之后的一天，丁兆兰用了一个小时，费尽了口水向展昭讲

述他的武侠情结，又激动万分地介绍他那个马上就要实现的梦想，结果却差点被

展昭一句话呛死。
“丁兄所说的是酒楼吧。”展昭一脸诚恳，看着被口水呛得满脸通红的丁兆兰。
酒楼，我的天，我的仿古酒吧竟然被这个怪小子说成是酒楼，难道还要让我请个

厨师不成。于是，他抱着一定要让自己的宝贵时间物有所值的想法，把从来没有

出过公寓大门的展昭拉到了即将开业的酒吧里。一路上看到了各种各样打扮怪异

的男女，和飞驰而过的不明物体，惊魂未定展昭就这样开始了他的第一次“泡吧

”之旅。
刚一进门，展昭就愣住了。这里，这里不是醉仙楼吗？一桌一凳，都是这么亲切

，往事历历在目，展昭感到心里酸涩难忍。一抬头就能看见二楼靠着窗的那个座

位，恍惚间那里好像坐着一个白衣少年，神情飞扬，正笑得一脸放肆，好像随时

都会叫出自己的名字。不对，他从来没有正经叫过自己的名字。
“玉堂。”展昭的声音很低，只有自己能够听到，那是拼命控制的结果。
“展昭，你怎么了？”丁兆兰察觉出展昭反常的神色，有点担心的说。
“丁大哥，我可以住在这里吗？”
展昭的语气非常激动，他不想离开这里，因为这里带来的熟悉感，让他感到很安

全。
莫名其妙地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这些日子，展昭受的刺激实在是太多了。据他

们说，这是九百多年以后，那么我不是早就死了，可是死人不是应该转世吗？为

什么自己还是二十二岁的样子，而且只记得大宋那一世的事情。是没有喝孟婆汤

，还是自己根本还活着，只是错过了九百多年的时光。展昭被这个想法吓到了，

死亡、转世、没了前世的记忆，这都不可怕。可是自己竟然错过了近千年的时光

，那么玉堂又在哪里，这九百多年，他历经轮回，难道都没有展昭的存在？
现在，他终于找到了能够让他安心的地方，因为这里有关于白玉堂的回忆，让展

昭想要牢牢抓住。
“你喜欢这里？”丁兆兰也很激动，连古代人都认可了，看来自己的设计还是很

地道的嘛。
“喜欢，丁大哥，我想住在这里，可以吗？”
“呃……可以是可以，只是这里要做生意。”丁兆兰面露难色，虽然难得看见展

昭高兴的样子，他也很想帮他。只是自己的酒吧还要做生意呢，让他住在这里，

人多眼杂，恐怕不好。
“丁大哥若不方便，那就算了。”展昭的眼神瞬间黯淡了下来。
“你……”丁兆兰一愣，心里突然感到有点难过。好吧，就想办法让他住下吧，

看看店也是好的，反正自己还有旅行社的生意，平时也忙不过来。
不过出乎所有人的意料，丁兆兰的这个决定非常成功，展昭真的很适合这个地方

。酒吧还没有开业，丁兆兰就对自己这个英明决定暗暗得意起来，呵呵，这一次

真的是捡到宝了。
展昭在店里住了下来，他真的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家。在这个真正的“大侠”的

帮助下，这间仿古酒吧彻底变成了“大宋”的酒吧，而且还有了一个自己无论如

何也想不出的名字――“陷空”。

2-4

三、你为什么不给我女儿红？
今天是周末，“陷空”照例客满，不过老板总是有位置的，丁家兄妹此时就坐在

展昭的吧台旁边，承受众人羡慕的目光。
“展昭，你说这里的客人有多少是冲着你来的？”丁兆兰笑着问。
展昭脸上一红，举起酒杯，掩饰心里的不自在。唉，这么久了，还是不习惯这里

的人，为什么看人的时候一点也不知道收敛。
“哥，”丁月华笑着说：“展昭在，你的生意这么好，怎么也不见你给他涨工资

？”
“还涨工资呢？”一边的丁兆慧也打抱不平：“他好像就从来没给展大哥发过工

资，真是吸血鬼。”
“喂，有你这么说自己大哥的吗？”丁兆兰笑着拍了一下自己小弟的头。
“小弟说的没错，大哥你是很过分。”
“不怪丁兄，他给过我，是展某不需要。”展昭笑着说：“你们能收留展某，已

经是感激不尽了。”
“唉，你能不能不这样啊。”丁兆兰叹了口气：“好像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这

样我会觉得自己是压榨员工的坏老板。”
“呵呵，你本来就是。”丁兆慧笑着说。
“臭小子，滚回家去，小小年纪整天往酒吧跑，也不好好读书，怪不得没大没小

的。”丁兆兰笑骂。
“还不是你说的，咱们家就我最闲，让我多陪陪展大哥，现在又来怪我，”丁兆

慧满脸不服气地说：“再说我都十八岁了，又不是不能喝酒，怎么不能来？”
“臭小子……”
“小气鬼……”
展昭微笑着看着这两个吵闹不停的家伙，心里泛起一阵温暖，在这个陌生的地方

，能遇到这兄妹三人，真是幸运。玉堂，近千年的时光，没有展昭在你身边，你

有没有遇到让你感到温暖的人呢？
“陷空”是一家非常单纯的酒吧，地点选在没有什么人流的偏僻街区，室内没有

华丽的装饰，没有刺激的音乐，也没有什么吸引人的新奇表演。可是奇怪的是，

它的生意竟然好得出奇，好到它的老板都受不了了。
在二十一世纪的今天，恐怕再也找不到像丁兆兰这么怪异的生意人了，他开“陷

空”好像从来就没有想过要赚钱。可是如今让他头疼的不是赚钱太少，而是客人

太多，唉，连他这个大老板，想在这里清清静静地坐坐都成了奢望。
让“陷空”的员工们最捉摸不透的并不是他们的老板，而是这个叫展昭的总经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