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华肆寂----鉴微
  发于:2009年03月26日

关灯
护眼

纪扬看他的眼睛就知道他想些什么,淡淡笑道:“什么也别说,今天日头特别好,照在身上外舒服。你陪我坐一会儿。”
他眯着眼看树梢:“再过一个多月,这树就该发芽了。以前没空看这些,想看的时候又没了机会。”
颜朗攥着他的手,轻轻收紧:“怎么会,咱们还有大把时间,春花秋月,夏荷冬雪,今年看不够还有明年,我一直陪着你,到你看厌了还一直看下去。”
纪扬轻轻的笑,眼里仍然水光潋滟。他握紧他的手:“说好了,我跟你记着呢,就咱们两个人,看繁华肆寂,一直到老。”
日子一天天静静地过,眼看到了年关,教里开始置办年货。曹贤是有家的人,老婆怀孕已有半年多了,他早早地回了栖梧山庄准备过年。剩下几个单身的,回去看人家阖家团圆更觉得自己凄凉,索性留了下来,凑成一家一块过年。
纪扬想亲自出去挑点东西,邵其风不准。纪扬趁他没顾过来,照样让人抬了顶暖轿乘了,叫上颜朗下山。
集市上有不少小玩意儿看着颇新鲜,纪扬挑着轿子侧帘一路看过去,有看上眼的便叫颜朗帮他买下来。逛了一下午买下的东西堆满轿子,轿夫抬着吃力。纪扬索性出了轿,要跟颜朗同乘一骑。
颜朗也不拂他的意,一把将他拉上马,给他裹紧了大衣。他一手搂在纪扬腰上,两人身子紧贴着,有些暖意。纪扬倚在他怀里,不多时便睡着了,嘴角微微扬起,仿佛做了什么好梦。
回去轿夫把东西搬出轿子,纪扬听见声音睁开眼,苦笑着说:“精神头越来越差了,就这一回儿还能睡着。”
颜朗下了马,把他抱下来。纪扬脸上有点挂不住:“这里人多你放我下来,等会让人看见了我还怎么镇的住人。”
颜朗笑着不放手,倒是把他楼的更紧了些,举步往屋里走。
纪扬在他怀里扑腾了两下,无可奈何,扭过头跟那几个轿夫喊话,让他们把东西送到他房里。
那几人趁着主子背过身正偷笑,被纪扬一回头逮了个正着,一个个缩着脖子还是忍不住笑。纪扬耳根烧红了:“颜朗你存心让我好看!”
这时候有人清咳一声。邵其风站在他们身后,那张脸上冷的像是结了层冰壳子,敲一敲都能磕下冰碴子来。
“玩得怎么样?”
颜朗一脸平静:“不错,东西挺齐全的。”
纪扬本来偷跑出去还有点忌惮,听这两人说话,又不由得想笑。
邵其风压着火气:“教主你身体怎么样自己最清楚,别为了逞一时之快,耽误了身体。”
燕楚钦跟了过来,一看两边僵上了,赔着笑打圆场。
“大过年的这是干嘛。教主你体谅其风些,他也是不放心,今下午一直惦记着你们,就怕再出点什么……啊呸呸呸,大吉大利。”
纪扬笑了:“行了我知道了,以后出去一定听你的。对了我今下午给你们俩也买东西了,一块进屋看看。”
邵其风叹了口气,说再去把药热起来,转身走了。
燕楚钦尴尬地看看两边,纪扬笑道:“真是生气了,你过去看看他,替我赔个不是。”
燕楚钦应了一声,追了过去。
回了房,东西已经给他送到屋里来了。有烟花炮竹,衣服布匹,还有小孩的玩具衣帽。
纪扬坐在床边一样样地看着,说身边几个贴心的人的礼物也挑得仔细了些。
“燕楚钦穿衣服最不仔细,衣角边磨破了也不在意,这回给他挑了件衣服,不知道他喜不喜欢。邵其风那双手常年炮制药材,自己是大夫却不知道好好保养,手皲裂了也不上心。这瓶手油不一定比得上他亲自调得好,却是个提醒,让他看见了就想着做大夫的,得先把自己调养好了,别总想着救人忘了自己。曹贤快要当爹了,孩子不知道是男是女,买了个布老虎还有些小衣服,男孩女孩都能用的上……”
纪扬絮絮自语着,他提起的人不同,流露的神情也各不一样,嘴边始终带着淡淡的笑。他年少时就坐上了教主之位,资格老的不服他,年轻的又靠不住。他身边这些人是他赖以走到今天的左膀右臂,一个个都是感情深到骨子里的兄弟。买些琐碎东西,礼轻情重,皆是用心到细微之处的。
颜朗静静地听他说,嘴边带着一抹笑。纪扬静默了片刻,转脸看着他说:“曹贤都快是当爹的人了,我身后的事还没想好怎么安排。留后是没指望了,这教主的位子也不知道该留给谁。”他说着笑笑,“你愿不愿意替我……?”
“替你?”
纪扬叹了口气:“霄云教不能群龙无首,楚钦他们也算与你相熟了,你若是能替我挑这副担子,他们自然也能扶你坐稳这位子。”
颜朗起身道:“你现在想这些太早了,这几天身子不是渐好了么,别想这些耗费精神。”
纪扬拽住他:“好好,我不说这些了,你先别走……陪我坐坐,我想再和你说会儿话。”
他拉着颜朗坐下,靠在他半边肩膀上,轻轻眯着眼。
“今天几号了?”
颜朗笑他过得昏天黑地,理着他散乱的发丝说,已是廿六了。
窗外有放鞭炮的声音传过来,噼哩啪啦地透着喜庆。纪扬想起什么轻轻笑了,说自己小时候又贼又坏,拿摔炮垫在太师椅子腿下边,自己在门外头玩着装没事人,等着看能有谁上当。结果那天中招的是赵长老,他年纪大了警惕性也差,一屁股坐上去,压得摔炮炸了,砰的一声吓的老人家不轻,查点犯了胸痹。
纪扬的爹娘那时候还在,他爹怒气冲冲地把他拎到祠堂里罚跪,娘亲则坚持小孩子顽皮没必要关祠堂,教他改了就是。两人意见严重不合,争执逐渐上升到动手,查点掀了好几代祖宗的灵位。
他说着笑起来,想起来他爹娘两个人一辈子打闹过来,倒真是对欢喜冤家,自己这辈子若是也能像他们那样,被人真正疼到心里,便也不枉了。
颜朗理着他发丝的手停了停:“我做的不够?”
纪扬轻声道:“我说的是真的疼到心里去的那种,不是同情。”他说着闭上眼,嘴边带着一丝笑,“我知道是我太贪心了,净求些得不到的。我只可惜没再早认识你几年,能把你心拴牢了,不让你心里再有别人。”
颜朗给他把被子盖好:“你逛了一下午也累了,睡一会儿罢,过会儿我给你把晚饭送来。”
纪扬看着他:“你生气了?”
颜朗轻轻一笑:“怎么会。别多想了,休息罢。”他说着给纪扬揶好被角,转身出了房门。
冬日里天黑得早,刚进屋时还有些天光,这时天已暗了。
隔着几重院落,有烟火冲天而起。烟花流火刹那间映亮整个天空,像是绽开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却不待他伸出手去,已消逝了。
突如其来地,他想起纪扬苍白的笑容。
纪扬曾是满心的情意都给了他的,不管不顾,只觉得自己动了心便够了,被他看上了就该因他垂青而承情。那时候的他,乖戾任性,却有带着些狡黠可爱,认准了就不放手。颜朗偶尔向他一笑,他便以为这是喜欢上他的预兆。
而今千回百转,他却变得连誓言都再难相信。他可以笑着拒人千里,眼里却是带着伤。
不是不信,只是再没了当初的心性,简单痴心,毫无挂碍。
烟火仍然在他天空中明灭闪烁,绽放短暂却让人眩晕的瞬间。
再过几天便到了年三十,纪扬叫没回去的一块包饺子。邵其风把纪扬裹得严严实实,让他在一边看着就行。他跟燕楚钦还有颜朗分工和面剁馅擀皮。纪扬坐在旁边享清福,一边支着下巴品评谁干活更有架势。
其风干活雷厉风行,面皮擀的够快,可惜大小不一,厚薄不同。燕楚钦跟他一搭一档,馅子不是塞多了就是填少了。颜朗包的差强人意,算是勉强能看的过去。纪扬招招手叫他过来,掏出枚铜钱让他洗干净包进去。
饺子下了锅千疮百孔满锅淌馅,盛在盘子里一个个歪瓜裂枣龇牙咧嘴的,像是嘲笑这帮没下过厨的男人。
邵其风夹起一个饺子,咬了一口,没馅。
再咬一口,咬过了。
他放下筷子,转眼看燕楚钦。
颜楚钦擦着冷汗打哈哈:“年夜饭吃的不就是个气氛吗,能聚在一起是福分,吃不饱等会儿叫人重新再包就是。”
纪扬拿筷子戳戳自己碗里的饺子,翻了翻,夹起一个塞给颜朗。
颜朗心不在焉,夹起来咬下去,牙被狠狠硌着了。盘子里丁丁当当地落着个铜板,油汪汪的。
纪扬弯起眼:“心想事成,宏图大展。”
颜朗黯然,若真能心想事成,那最好不过。只可惜……
纪扬看着他:“怎么了?”
颜朗笑笑:“没什么,等会儿和我去个地方。”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燕楚钦提着酒壶对着月亮嘶吼,翻来覆去一直就这几句。
邵其风放完了炮仗,过去叫他:“你也去放个二踢脚去去晦气。”
燕楚钦满嘴酒气,说出话来也颠三倒四。
“我去什么晦气,祸害遗千年,什么东西都招不上老子!这些年都活过来了,这一年……也死不了!”
邵其风瞪他:“大过年的你少胡扯八道,不会说好听的就闭嘴!”
燕楚钦果然闭嘴了,他晃了晃酒壶,灌下最后一口,突然哭了。
他边哭边笑,难看得要命,胡乱抹一把脸,仰起头对月亮发酒疯:“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颜朗带纪扬去了半山腰的一处小水潭。潭水到人脖颈那么高,水面上映着的月亮随着水波微微动荡。夜风微冷。
颜朗解下腰带,随即脱下外衣,中衣,里衣。
纪扬茫然,不由得往后退了两步:“你这是……干嘛?”
颜朗没说话,脱到只剩下亵衣,竟纵身跳进了潭水里。纪扬去拽他时已经晚了。
颜朗抹了把水,冒出头来,嘴唇冻得发紫。他吸了口气说:“我们家乡有个风俗,男子有了心上人,若是苦追不上就给她看诚意。半夜把对方约出来,站在水里对月发誓,此生此世只爱她一个,不离不弃。对方若是愿意,就把手给他拉他上岸。”
纪扬看着他,抿紧的嘴边已有了些笑意,眼里有水光涌动,几乎满溢。
颜朗放声大喊:“我颜朗今生今世,心里只有纪扬一人,愿和他同甘共苦,相携到老,天地明鉴——!”
他的声音清朗坚定,回声悠悠在山间回荡。纪扬扑到水里抱住他,已是泪流满面。
颜朗急道:“你下来作什么,衣服都湿了,快上去!”
纪扬满脸都是水,分不清是什么,却又弯起眼笑着说:“同甘共苦,你自己刚说的,不作数了?”
颜朗抬起湿漉漉的手臂给他把脸擦干,轻声道:“这回信我是真心实意的了?”
纪扬没说话,手臂环在颜朗肩上,轻轻垂下眼,与他嘴唇交叠,舌与舌缠绕着,一吻甜蜜深入骨髓。
月光流转,映得潭水盈盈,仿佛再寒的水也有了暖意。
颜朗湿淋淋地把纪扬抱回去的时候,正撞上邵其风,被数落的抬不起头来。
纪扬打了个喷嚏,往颜朗怀里缩了缩。邵其风赶紧脱下自己的干衣服给他罩上,让他俩赶紧进屋暖和着去。其风赶着烧了一大锅姜汤,送去的相当不是时候。
屋里床帐下了一半,那两人已相拥着倒在床上,衣衫遍地。
邵其风进退不得,撂下汤锅出门,隔着门嘱咐了句适可而止便急急走了。
纪扬咬了颜朗耳垂一口,气息吹在他耳边。
颜朗笑道,没听见让你适可而止么,咬这么疼,你倒真是狠心。
纪扬还没反驳,已被颜朗吻住了,底衣被他探进手去肆虐。纪扬脸上一热,声音也软下去,气息渐渐乱了。
颜朗的吻细密的落在纪扬身上,从脖颈滑到胸口,手指也随着轻轻逗弄纪扬敏感的地方。
纪扬半闭了眼,不觉抬起腰来,胸膛微微起伏。他胸口下两寸处有颗小痣,落在白玉般的肌肤上,月下胧光里,妩媚诱人。
颜朗舔噬他胸口的嫣红,纪扬的身体蓦地蜷缩起来。他微红的眼梢流露出些微嗔意,却是咬着嘴唇,一脸隐忍。颜朗看了他这副模样,只觉得心跳顿时停了一拍,再也忍耐不住,抬起他的腰身,埋身进去。
“呜……嗯……”
纪扬咬紧了牙关,仍是止不住呻吟出声,眼里蒙了一层水雾。他手勾在颜朗肩膀上,收紧却又无力地松开。
颜朗轻吻着他,等他适应。
纪扬勉强一笑,嘴唇有些发颤。
“我没事……动罢……”
他说着,已主动挺动腰身,脸上一片红晕扩到了耳后,眼泪却涌了上来。
颜朗想起他们之间第一次便是这样,纪扬的身子生涩到极点,却是忍着疼也在迎合他的。那一晚他恍惚间只记得纪扬的眼泪,成片地打湿了枕头。
他不是纪扬,想要的东西一争到底。他也曾要对那一人专情,到头来却被惘顾,绝情彻底。
他负过他一回,从此眼里便只该有这么一个人,认到底,至死不悔。
他与他唇齿交缠,吻到几乎窒息,却不舍得分开。
汗水渗入彼此紧紧贴合着的肌肤。温柔的动作终于克制不住,逐渐变得狂野,缠绵□到极致的快意浪涛一般,席卷了两人。
蜡烛烧到了尽头,渐渐灭了。唯有一片水银泻地,月华缭乱。
前半夜鸳鸯戏水,后半夜共赴巫山,第二天两个人都发了烧,颜朗轻些,纪扬重些。
邵其风一个药方煎两份药,给他俩各自灌下去。又扔了两个药瓶给颜朗,让他看着办。
颜朗打开瓶塞,倒了一点在手上,纪扬也凑过来看。那两瓶一瓶是药膏,另一瓶是香精油。颜朗抿着嘴笑,意味深长地瞧着纪扬。
纪扬突然意识到是干什么用的,脸色微微发红,低声道:“……他还真有闲功夫。”
颜朗打开药膏:“还疼不疼,一直没上药呢。”
纪扬蹭到床角缩起来,扯紧被子:“又没出血,不用了……真的。”
颜朗拽下他被子,强行把他拉到怀里:“让我看看。”
纪扬连抓带刨,死活不让他看,脸皮薄的要命。颜朗一指头戳在他穴道上,纪扬咬牙切齿的表情定格。
颜朗上完药给他拍开穴道,纪扬凶狠地扑上去:“你少装没事人,既然看光了就给我负责!”
颜朗拈起纪扬下巴,轻轻一吻,好整以暇地笑道:
“好,求之不得。”
纪扬怒视着他的脸,一点一点地,红了。

诀别

温存了几天,纪扬开始着手处理教务。颜朗怕他身体吃不消,替他分担了大半。他知道纪扬的心思,这是要把权力一步步转到他这边来。先叫他熟悉霄云教各方各面,将来也好托付给他。
纪扬听完几个堂主汇报情况,轻轻揉着额角,眉头紧锁。
颜朗看他脸色不好,问他怎么样。
纪扬的目光落在他身上,却没焦距,片刻像是想通了些什么,问道:“你上次回赋雪时,有没有觉察到什么异常?”
颜朗沉吟片刻:“……没什么特别的,你问这个做什么?”
纪扬一笑起身:“你跟我来。”
纪扬回了房,推开书架,从下往上摸到五寸处,按下个小突起,机关弹出来。里面有只木匣。
他拿出木匣打开,里面是那套含英咀华。那几本书边角全被裁开了,有几页还有烧灼过的痕迹。
纪扬笑道:“那段时间我是真下了功夫在这几本书上,总觉得没这么简单。又是拆书页又是拿火烤,最后烦了往地上一扔,再拿起来的时候沾了地上溅的茶水,纸页上的字竟也不同了,原来气理不通的功夫变得精妙无比。不信你把它浸在水里试试。”
那本绢册不怕水泡,字浸在水里渐渐模糊,却是显出另一番内容。
颜朗脸色变了:“……竟还有这种事。”
纪扬把那本书捞出来说,当初这一套一共五本,心法、轻功、剑法、拳脚、擒拿。除了早已练成的擒拿浸水之后没有变化,其他的几本都别有一番境界。前些日子去天山找赤水魄时,有人来教里盗走了心法。燕楚钦说那人身手相当厉害,路数杂着看不出来历,不过看身形应该还是武当掌门杨荆,他为了这套含英咀华费尽心思,这回盗走了倒真消停了些时日。现下想起来,那本秘笈说不定早已不在他手上。当时他被燕楚钦和曹贤联手伤得不轻,回去的路上又中了机关埋伏,让人趁机夺了秘笈也不是不可能。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