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梅紫琦这几日一直在强颜欢笑，梅霜落心底歉意更重。如今见她在姐妹们的陪伴下笑的明媚灿烂，一直压抑的心情也舒解了些许。
看着朝他走来的梅紫琦，梅霜落轻声道：“你若喜欢，我们便在这多住几天。”并非刻意做戏于慕容家的人看，而是出自真心的询问。
他既无法让她真正开心起来，便陪她在娘家多待几日也好让她与姐妹们好好叙叙，以后这样的日子怕也不多了。
未料到梅霜落竟会如此说，梅紫琦怔了怔，而后欣喜的点了点头，“多谢夫君。”
“你喜欢便好。”微微柔和了冷峻的面容，梅霜落勾了抹笑道。
远处还未出阁的慕容小妹看着院中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忍不住面露欣羡之色。惹来一旁大姐的取笑。
看着嘻戏的姐妹二人，梅紫琦微敛了笑意担忧的望着梅霜落俊逸的侧脸。

第四章

本打算在慕容府小住几日，却在离开慕容府打算回梅缘山庄的路上临时转了主意。修书一封让人送回庄内呈交父母，梅霜落带着梅紫琦一路向南四处游历，这一走，小半年便过去了。
懦弱也好，逃避也罢，此时他真不想去面对风宇轩，更不想看见他春风得意在面前晃。
当梅霜落提出暂时先不回庄时，梅紫琦并没有反对，反而一脸赞成的模样。一来，她自小待在慕容府中还不曾出过远门，二来，能有梅霜落相伴，她自是欢喜的。
而最重要的一点，便是她也不希望梅霜落回去那个让他不快活的地方。
虽然听着有些荒堂，梅紫琦却确信自己并未看错。那让梅霜落惦记在心的人，便是他的兄弟风宇轩。
若说不震惊便托大了，可是震惊过后随之而来的却是无尽的心疼。这样不容世俗的感情，他得忍受多少煎熬，梅紫琦根本无法想象。
莫怪第一次见他时，便觉得他不快活。
看着月下一身黑衣的梅霜落，梅紫琦站在远处满眼的心疼。自大喜那天后，梅紫琦便没见他穿过除黑色以外的衣裳。而他也配黑色，本就冷峻的面容因这一身黑衣更加不可靠近了。
许是察觉到梅紫琦的凝视，院中树下的梅霜落转过了身。看着站在回廊里满面忧色的梅紫琦，梅霜落微一顿走了过去。
“明日便回庄吧。”在一步开外停下，梅霜落道。
“好。”温婉地点了点头，梅紫琦应道。
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
伸手将梅紫琦鬓边的发理至耳后，“夜凉，回房吧。”收回手，梅霜落轻声道。说罢走上石阶与梅紫琦回了厢房。
半月后，梅霜落与梅紫琦回到了梅缘山庄，还未及坐下，梅霜落便被父母好一顿训斥。也对，回门之后竟一连半年不见踪影，怎能不让老人家好一顿数落。
梅霜落静静的听着父亲的训斥，并不反驳，也未解释什么。待梅风年数落过瘾了，才让他坐下。而梅紫琦也被梅母拉着小声询问可有好消息，使的梅紫琦只能尴尬的摇了摇头。
看着梅母明显有些失望，而后却道出一个令两人都措手不及的消息——风媛娅已有了四个月的身孕。
乍闻这消息，梅紫琦第一反应便是去瞧梅霜落，果见他面色一僵，掩着唇猛咳了起来。
急忙起身倒了杯水后来到梅霜落身边，梅紫琦满面关切的一边轻抚他的后背一边将手中茶水递给了他。
“怎么，霜儿你病了？”梅母见状上前关切询问。
适才还在气儿子不告而别的梅风年也关心的望了过来。
推开了递到面前的茶水，梅霜落越咳越凶，根本无法回答梅母的询问，只得胡乱的摇了摇头。
“娘您别担心，只是回来时不慎感染了风寒，太夫瞧过说这两日会有些咳嗽，不碍事。”见状，梅紫琦忙开口解释。
抓着梅霜落肩头的手却不自觉的收紧。
“身子不爽利便早些回房休息，晚饭让人送到房里便别出门了吧。”看梅霜落咳的满面通红，梅母犹豫了会说道。
“多谢娘。夫君，我们先回房吧。”朝梅母一福身，梅紫琦道，而后扶起缓了些的梅霜落，“爹、娘，我们便先告退了。”朝二老施了礼后，才扶着梅霜落出了厅堂。
“咳……咳咳。”出了大堂，梅霜落咳的愈发厉害，若非梅紫琦搀扶着，只怕连站都站不住。
“夫君……”梅紫琦满眼心疼担忧，只想快点扶梅霜落回落梅轩好让他躺下休息。
“咳……没事。”黑眸因咳嗽而泛起一层薄霜，听到梅紫琦担忧的呼唤，梅霜落忍了喉头的骚痒安抚道。话音刚落，却咳的更厉害了。
“先别说话，我们先回房。”几乎是让梅霜落整个靠在身上，梅紫琦说道。所幸她乃武林世家之女，不像一般寻常妇人力气不大。
好不容易回到落梅轩，扶着梅霜落在床上躺下后，梅紫琦摇了摇桌上的茶壶，有水，还是温的应该是才换上没多久。
倒了一杯后快步来到床边，扶着梅霜落喂他将水喝下后，看着缓过气的梅霜落，
梅紫琦才吐出口气，将被拉开盖在他身上后在床沿坐下。
坐在床沿看着梅霜落因咳嗽而红晕未退的脸，梅紫琦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便安静的坐着不说话。
一时，房内除去梅霜落不时轻咳几声外便静的找不出一丝声音。
这半年在外游历，梅霜落的咳症已好了许多不再如初成亲时那般时不时咳上几声，谁知这才刚回来，这毛病便又犯了。
梅紫琦明白，梅霜落这咳症完全是因风宇轩而起，其实她是不愿回来的，可这半年来，梅霜落并不快活，所以她才没有反对回来。
谁知，迎来的，竟是这个。
与其那样，倒真不如不回来，至少梅霜落这咳症便能控制住。
“梅霜落，还不快来迎接本少爷大驾！”正在梅紫琦为梅霜落心疼不平时，一道清朗的声音在门外响了起来，张扬而嚣张。
敢在落梅轩如此放肆的，除了风宇轩外，还会有何人？
“我去让他改日再来。”几乎是不曾犹豫的，梅紫琦起身道。这时谁来打扰都可以，唯独他不行。
“让他进来吧。”闭着眼靠在枕头上的梅霜落沉默片刻后道，声音低沉而平静。
可梅紫琦却清楚的看见梅霜落脸上瞬间退去血色的苍白。“……好。”沉默了片刻，梅紫琦咬牙低应。
上前打开门时，风宇轩已经站在了门外正伸手欲推门。在看到梅紫琦时，结结实实的愣住，“嫂子……抱歉，我忘了嫂子也在，失礼了。”片刻后才回过神来，尴尬的拍了拍头笑道。
“轩弟。请进吧。”没有多说什么，梅紫琦回了一声便拉开房门让风宇轩进来。见到风宇轩是独自一人前来时，梅紫琦小小的松了口气。
“打扰了。”朝着梅紫琦拱了拱手，风宇轩进了门，“霜？你怎么了？”一进门便见靠在床上的梅霜落，风宇轩惊讶的急步上前，关切的问道。
闻声睁开了眼，对上那双满是关切的眸子，“感染风寒，小事。”梅霜落答的轻描淡写。
“哦，注意多休息。”见梅霜落神色平静，风宇轩便定了神，在床沿坐下后说道。虽然梅霜落的面色苍白了些，但都是习武之人，对他们来说感染风寒倒真不是什么大事。
“嗯。”微阖了眼，梅霜落低应一声。
一时风宇轩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只得四处张望，在看见站在桌边面露忧色的梅紫琦时，有些尴尬的起身，“嫂子，你过来坐。”
梅霜落才成亲便和梅紫琦出门，这一走就是半年，他和这位嫂子还真不熟。一时房里多了个人，倒不知该做什么了，只觉得浑身别扭的紧。
闻言看梅霜落一眼，梅紫琦摇了摇头，“你们也有话要说吧，我先去煎副药，你们慢聊吧。”说罢朝二人福了福身后出了房间。
虽然不想让他们独处，却也明白梅霜落想要和他多处一会吧。
“嫂子真体贴。”看着梅紫琦离去的背影，风宇轩抓了抓头后找着话题。
“嗯。”同样望着房门处，梅霜落轻应一声，显的若有所思。“恭喜，就要做父亲了。”片刻后，抬眼望向坐在床沿的风宇轩，淡声道。
“你都知道啦？”一听梅霜落这样说，风宇轩顿时喜上眉梢，那是毫不掩饰的喜悦。
“嗯。”
“你这家伙倒好，回个门就跑的没影。瑗娅有了时第一个就想告诉你，谁知道你们居然还没回来。”似想起什么般，风宇轩一脸没好气的道，眼里分明在指责梅霜落重色轻友，有了娘子便将他这兄弟丢在一旁了。
对于风宇轩的抱怨，梅霜落既不应也不反驳。
可以的话，他真不想做那个第一。
“对了，你和嫂子怎么样了？这都半年了，有消息没有？”见梅霜落沉默不语，风宇轩也不介意，突然一脸暧昧的凑近，低声问道。
脸色又苍白了几分，“没。”梅霜落道，声音低沉喑哑。
“哈，这也才半年，没什么，说不定过两天就有好消息了！”将梅霜落的反应看在眼里，风宇轩微怔，而后大笑一声打破尴尬安慰道。
“嗯。”抬眼淡淡瞥了风宇轩一眼，梅霜落不置可否的应了声。
“霜，你最近是怎么了？好像自那次回来后你就不太一样了。”看着梅霜落冷淡的漠样，风宇轩沉默了片刻后问道。
自从上次他消失半年后再回来，对他的态度就变了，本以为过些天便没事了，可不想到今天梅霜落的态度还是让他摸不着头脑。
闻言，梅霜落看向正了神色的风宇轩，沉默了良久，“有些累吧，休息两天就好。”梅霜落淡道，那神态已是不打算再继续这话题。
“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过两天再带瑗娅过来看你。”凝视着那张苍白却平静的脸庞片刻后，风宇轩道，说罢便站起了身。
“嗯。”

第五章

揉了揉宿醉的头，梅霜落掀了被子举目四顾，却在将要下床时怔在原地。脑海中隐约闪过几个画面，让他头疼欲裂。
不经意间瞥到床单上醒目的艳红，梅霜落顿时如被掌掴般，僵了动作。
正在梅霜落努力回忆昨夜发生了什么事时，门被从外面推了开来。端了水进来的梅紫琦在看见梅霜落醒过来时轻舒了口气。不等说话便顺着梅霜落的视线落在床上那片鲜红的血迹上，一时娇美的容颜染上了几分红晕，却又在下一刻转为苍白。
看着床单上的血迹及自己衣衫不整的样子，加之脑海中不时闪过的模糊片断，梅霜落痛苦的闭了闭眼。
为何竟会这般……
“夫君。”将水放在床边的凳子上，梅紫琦上前在床沿坐下后轻唤。
闻声睁开了眼，梅霜落看向面前温婉贤淑的女子，他这一生，唯一负的，便是她。如今竟毁了她的清白……
“咳、咳咳……”眼底浮起层薄雾，梅霜落抑制不住的猛咳起来，直咳的满面通红气息不稳，仍未停下。
梅紫琦见状倾身上前轻拍梅霜落的背，希望能借此减缓一些痛苦，却不想被梅霜落一把推开。
“夫君……”僵了半刻，梅紫琦收了手低唤，也不禁红了眼眶。
“我欠你的……如何还的起……”梅霜落边咳边说，声音嘶哑，已不知是咳嗽所致还是因为压抑着无尽的痛楚。
不是没想过找个合适的机会为她觅寻良人不必再当这有名无实的夫妻毁了她的一生，如今……他又怎能再提这事。
“只要夫君多笑笑，便是归还了。”看着梅霜落痛苦的神情，梅紫琦却笑了，说的极为温柔。
闻言，梅霜落将脸从掌中抬起，看着对面那笑的温柔的温婉女子，良久后，梅霜落依言勾了勾唇角。
却是怎么看都勉强。
“快起来梳洗吧，一会该去给爹娘请安了。”掩唇轻笑，梅紫琦拿了一旁的衣裳侍候梅霜落穿着。
敛了脸上的表情，梅霜落点头应了一声。
“洗把脸，再把醒酒汤喝了吧。”将拧干的帕子递了过去，梅紫琦说道。
沉默着接过梅紫琦递过来的热帕子，梅霜落将脸埋进了仍烫着的帕子内。依稀只记得昨夜喝多了，最后是怎么回房，又怎么做出那么荒堂的事只模糊的记得个大概。
擦了脸将帕子放回盆里，梅紫琦已经端了醒酒汤候在一旁了。“谢谢。”接过那仍泛着热气的碗，梅霜落低声道。
接过空了的碗，梅紫琦轻笑了下，“走吧。”而后打开了门说道。
走出房间，看着流泄一地的阳光，梅霜落闭了闭眼，再睁眼时，已敛了一切外露情绪，“走吧。”
负了她，背叛了他。
他们，再也回不到过去。
与梅紫琦并肩走出回廊，阳光照射在两人身上，竟美的似画。拢于袖下的手紧握成拳，锐利的疼痛划破掌心，梅霜落却丝毫不觉，只是那脸色苍白如纸。
□□□自□□由□□自□□在□□□
进了院子便看见站在梅树下的梅霜落，他微仰着头，似乎在嗅这满院的梅香。
梅紫琦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
今天早晨落了霜，院内的梅花也都开了，一走进落梅轩便有淡淡的梅香飘散在鼻翼间，沁人心脾。
听到脚步声，闭目的梅霜落睁开了眼转身，看着走到近前的梅紫琦，淡淡的勾了唇角，“回来了。”
“嗯。”有些迷恋的看着梅霜落唇边淡淡的笑意，梅紫琦点头轻应，而后有些欲言又止。
她实在不知道他听到这消息后，会不会觉得开心。
“怎么了？”见梅紫琦欲言又止的模样，梅霜落微皱了眉，低声的问道。
咬了咬唇，梅紫琦实在不知该不该在这时候告诉梅霜落。花了两个月的时间，好不容易梅霜落才对那件事释怀，如今……让她如何开口。
看着梅紫琦不自觉的抚摸着肚腹，梅霜落蓦然僵了神色，片刻后，“你说吧。”低沉的声音响起。
“……你要做爹了。”咬了咬牙，梅紫琦抬头道。当看见梅霜落苍白的近乎透明的脸色时，便后悔了。
也许……暗自打了这孩子对梅霜落来说才好一些。
梅霜落的眼神又浮现朦胧的薄雾，就在梅紫琦担心不已时，他竟勾了嘴角低笑起来，低沉的笑声在寂静的庭院内格外清晰。
面对如此异常的梅霜落，梅紫琦急红了眼：“夫君？”担忧的看着梅霜落笑个不停，梅紫琦试探般轻唤了一声。
明明是那般悦耳的笑声，梅紫琦却觉得心正被一刀刀的剜着，痛入骨髓。脸上血色尽退，满是焦急担忧。
闻声转过眼，仿佛蒙了层薄雾的眼一片灰暗，在触及梅紫琦满面忧心的苍白脸庞时，梅霜落仿佛回神般渐渐敛了笑容，“……抱歉。”以手遮住双眼，挡了表情，梅霜落低声道，声音喑哑。
看着梅霜落痛苦的模样，梅紫琦跟着揪紧了心，“不要说抱歉，我们谁都不用说抱歉。”伸手拉下梅霜落挡着脸的手，梅紫琦道。
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
“既然有孕便别在这吹风了，进屋吧。”反握了梅紫琦的手，梅霜落闭了闭眼后说道。
担忧的看一眼梅霜落，却见他已敛了全部表情，虽然忧心却终究无法使他开心，“嗯。”梅紫琦应了一声，由着梅霜落扶着进了屋。
进屋后，扶了梅紫琦在桌边的凳子上坐下，“爹娘知道这事吗？”梅霜落在对面坐下后，轻声问道。
“……还没对爹娘说。”看着桌沿与桌脚上繁复的雕花纹路，梅紫琦低声回道。
本想说：你要不想要这孩子，我们便不要了。可她也知道梅霜落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的，即使他并不想要这孩子。
那般说了也只会让梅霜落更痛苦，她又怎忍心再伤他。
“明日一早便向爹娘禀告这好消息吧。”正在梅紫琦思绪杂乱时，梅霜落的声音淡淡在耳旁响起，一向清冷的声音竟有着几分柔和。
梅紫琦惊讶的抬头，便看见对面梅霜落挂着浅淡的笑容正注视着她，“……嗯。”微红了眼眶，看着那越加灰暗的眼，梅紫琦轻轻应了一声。
“不早了，睡吧。”见梅紫琦点头，梅霜落站起了身道。
“好。”
翌日，梅霜落携了梅紫琦前去给二老请安，顺便将这件喜事禀告了两人。刹时，梅家二老喜上了天，梅母更是拉着梅紫琦的手一个劲儿的说着，笑的嘴都阖不上了。
梅家世代单传，梅风年更是老来得子，直到五十五才有了梅霜落这个儿子，如今听到就要有孙子了，哪能不喜。
站在一旁看着明明高兴的不得了却顾忌着一家之主的面子而故意板着脸的父亲，及笑的阖不拢嘴的母亲，梅霜落垂了眉眼敛去了眼中的苦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