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母不知道情况，跑到医院讨说法，可是当他们从众人窃窃私语和暧昧不清的嘲笑中了解事实后，母亲当场就气昏了过去。
“我的父母，何曾这样丢过脸，一个电话，我就不能再进家门。”
师父的叙述完了，一直是很平静的语调，只有在说到他来求他的时候，才有些激动。杜笙可以体会到师父内心埋藏十多年的痛，就好像伤口没有好好处理，即使表面肉长好了，里面仍然腐烂不堪，一动，则锥心刺骨。
“十四年了，我第一次跟不相关的人说起这个事。小笙，你会不会看不起师父？”
“怎么可能呢，师父为所爱的人牺牲，这份感情就已经是很高尚的了啊。”
“呵呵，高尚，你是第一个这么评价的人。杜笙，你真是个宽容的孩子。”
杜笙接触感情方面的事少，但也知道男男相恋是禁忌的一件事，师父怎么就会喜欢上男的呢？
“师父……你是怎么发现自己是，那个，同性恋的？”
“爱情是两个人之间的一种情感，有时与性别，年龄，背景无关。突然发现自己总是想他，总是想看他，想关心他，想对他好，看到他跟别人亲昵会心痛，他跟自己在一起时会开心，想要一个人占有他时，那你，就是喜欢上那个人了。”
师父每说一句，杜笙的心就往下坠一寸。
为什么一看到楚航就想笑，心里暖融融的？为什么放假回来他的影子总在脑海里？为什么总想着他拉自己手的时候他教自己跳舞的时候他拥抱自己轻吻自己的那次？为什么看到他和小艾在一起会心酸？为什么会心甘情愿跟他跑东跑西为他拼命学戏？为什么楚航疏远他后他会这么伤心？对于自己来说，他真的只是同学，是要好的朋友，是兄弟吗？
心底一个声音在叫啸，不是不是不是！
答案呼之欲出。
杜笙如坠冰窖。
他终于知道为什么楚航会有后来的表现了。他发现了自己对他的情感。杜笙想起那个吻。楚航什么意思呢？不愿深究，两人同时选择了逃避。
楚航家。
楚航看着电脑屏幕上一张倾国倾城的脸，那是科技文化艺术节上杜笙的剧照。他知道自己喜欢上杜笙了，在他为自己学戏的时候，在他带他出去玩的时候，在他教他跳舞的时候，甚至，更早，在他接住他昏倒的身躯的时候，在他第一眼撞入那双深潭似的眼的时候。
自己追求的不就是这样一个伴侣吗，相互欣赏，心有灵犀。可他万万没有算到，他会是一个同性。
同性恋，GAY，玻璃。且不管世俗的眼光，父母那边，他该如何交代？未来，前途，还有家庭，也许都会因此而断送。该怎么办？怎么办？舍弃吧舍弃吧，时间会抚平任何伤痛。这是一场注定没有结果的爱恋。可为什么这个念头让自己这么痛苦？
“要痛死了……”心就像放在洗衣机里绞了千百遍，楚航抓着胸前的衣服，颓然的倒在床上。
杜笙杜笙，你的心又是如何的呢？

第 8 章

开学了。大二的课程比大一少了些，也没有强制要求的晚自习，学校留出空闲让大家考计算机等级考试和英语四六级。杜笙辞掉了学生会的工作，做起了家教。三户人家，每家都是一周两次。杜笙一个星期有六个晚上不得空闲。楚航升了学院主席，大大小小的事务更多了起来。除了上课，他俩几乎没什么交集。两人偶尔眼睛对在一起，就立刻很有默契得迅速转移注意力。
一天傍晚，杜笙做完家教出来，发现变天了。山雨欲来风满楼，黑压压的乌云压得人快要喘不过气来。杜笙这才想起昨天睡觉的时候好像有人说今天要下雨的，可自己太累了，没注意。
没带伞，又不想打电话让宿舍的同学来送。冲回去吧。
“今天的部长例会就这样，有什么问题会下单独讨论。”楚航合上工作簿，宣布散会。
望了望窗外，雨正大，杜笙有没有带伞呢。自己昨天晚上特意说了的，也不知他听到了没有。
到底怎么处理这段感情，楚航还没有理出头绪。
“主席？主席？”
“啊，什么事？”
“我们下周的周末影院想放《断臂山》，”女生眼里神采奕奕，“真的很不错的电影哦，就怕老师不同意，所以能不能请你……”
《断臂山》?是李安导演的那部拿了大奖的同性恋题材电影？
修长的手指扣了扣桌面，楚航沉吟了一下，说：“好吧，老师那边我去说。”
“太好了！”女生兴奋地挥舞了一下手臂，对自己的同伴比了一个胜利的手势。
“那个，主席，这学期怎么不见杜同学呢？他上学期不是干得挺好的，跟你配合的很默契啊。我还以为他会来做部长呢。”
我也很想啊，可是，他来辞职的时候我没有留他。楚航黯然的想。
窗外一道闪电划过，紧接着“噼啪”，一声响雷把大家都吓了一跳。楚航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先走了，大家自行讨论吧。”说完匆匆离开了会议室。
杜笙狼狈的倚在路边的树上，一半边身体剧痛。这条路正在施工，车开过去泥水飞溅。方才为了躲开一辆小轿车，自己往边上闪的时候，脚上一滑，人已经重重摔在一堆碎石上。
没带伞也就罢了，快到学校门口了居然还碰上这种倒霉事，哎。杜笙撇撇嘴。
挣扎着站起来，慢慢走。反正湿透了，不在乎在多淋一点。
“杜笙！”一声又急又气的喊声传来。
幻听吗？自己最近是不是太想听他的声音了。杜笙苦笑。
眼前一花，胳膊上多了一双颤抖的手，眼前，居然真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脸！
“楚，楚航？你怎么来了？”
“你怎么搞的！昨天晚上我不是说了要下雨吗？怎么还不记得带伞？衣服上怎么全是泥？摔了吗？”说着，上下其手，掀开他的衣服想查看。
“别！大街上……”杜笙忙不迭躲闪，腰上又是一阵剧痛，“哎哟……”
楚航沉着脸，轻轻架起杜笙，伞大半倾向他那边，说：“回宿舍。”
杜笙的心思百转千回，他是专门来接自己的吗？他怎么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回来？他怎么知道自己没带伞？昨天是他有意无意的提醒自己今天要下雨吗？他为什么生气？他在关心我，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回到宿舍才六点多。宿舍里没有人。楚航二话不说，把杜笙推进浴室，两人的衣服拨了个干净。
“楚航，楚航，我自己来就好，自己就好……”杜笙扭着身子，手脚不知道放哪。眼睛不由自主的看到了楚航光裸的身子，太、太震撼了，蜜色的肌肤覆盖着薄薄的肌肉，充满力量但不纠结，年轻的热力仿佛要喷薄而出。杜笙知道楚航体育好，身材也不错，可没想到这么不错啊！鼻子一热，惨，流鼻血了！
“你鼻子也撞到了吗？”楚航有些好笑，自己对他果然还是很有吸引力的！
热水洒了下来，楚航小心地清洗杜笙身上的擦伤，还好，都不算严重。就是腰上的一块淤斑有点大，是挫伤把，没破，但应该里面出了不少血。他用手轻轻碰了一下。
“唔——”杜笙发出一声细细的呻吟，咬牙忍住的痛楚，从牙缝里溢出的声音，听起来居然有了□噬骨的效果！
该死，楚航只觉的一股热流向下腹涌去。有反应了！他急忙把水关了，拿了一条毛巾，围在腰间，又拿个一条毛巾，开始帮杜笙擦身体。
杜笙觉得自己都要死过去了。在身上游走的手掌，滑到哪儿哪就一阵酥麻的战栗，全身热热的没有力气，那只手到腰上的时候，居然还按了按！杜笙一下就软了，自己分明听到从嘴巴里发出的呻吟。天啊，我这是在做什么？
柔软的毛巾滑过精致的锁骨，擦过白皙的胸膛，在□周围特意绕了绕，两个粉红色的小东西迅速挺立了起来。毛巾从腋下绕到身后，顺着脊柱的凹陷向下游走，若有似无的扫过尾椎，手指还恶意地伸进臀缝，尽心尽责地把那里的水也吸干。大手向前一拢，覆在纤巧却不失柔韧的腰上，打着圈子。然后故意绕过半抬头的器官，直接从大腿根部一顺到底，笔直纤长的线条，微微颤抖着。
“砰！”“哗——”“唔……”
杜笙被重重地抵在墙上，热水重新洒下，霸道的吻铺天盖地，舌头窜进湿热的口腔，不管不顾地游走。
“啊！嗯——”下面的东西被一双手握住，和另一个火热的挺立一起，激烈地摩擦起来。腰上的手来回抚摸，敏感的身子不住颤抖，意识抽离，满脑只剩下从来没体会过的，灭顶的快感。
浴室的门紧闭，哗哗的水声中，隐约传来粗重的喘息，压抑的呻吟，“啊——”的一声尖锐的高叫后，渐渐归于平静。
陈默在宿舍外，把门反锁上。雨正大，张炎陪他女朋友，怕是不会回来了。
“喂？是我，嗯，今晚去你那儿睡一晚……”
床上，杜笙喘着气，脸上是□后残留的红晕。楚航躺在他身边，支着头，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我喜欢你。”杜笙没有看他，自言自语般。
“第一次见你，光彩照人，那种自信，是我这样的人永远没有办法达到的。你什么都懂，主持，跳舞，西餐礼节，策划活动，你无论干什么都游刃有余。我跟着你，学了很多，从羡慕到佩服，从佩服到仰慕，从仰慕到爱恋。
“上学期和你一同工作，是我最开心的时候。不再只是受你照顾，而是并驾齐驱。心在不知道的时候，渐渐沉沦。
“从小到大，我得到的东西极少，也从不敢奢求。总想着凭自己的努力得来才放心。我不敢奢求你对这段感情的回应。我孑然一身，无欲无求，但你不一样，你有父母的殷切希望，有美好的前途，以后会有幸福的家庭。你不该淌进这摊浑水。”
杜笙转过身，背对楚航，继续说，“晚了，你早点休息吧。今天的事就当没发生过。你有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我们本不是一路人。”
用尽量平静的声音叙述完，杜笙不敢有丝毫停顿，生怕一停就会梗住再也说不下去。这是他的心里话，可为什么说出来后更难受了呢？说出来就没有退路了，也许以后连朋友也做不成。杜笙死死咬住唇，胸中有一股郁结之气，一下一下撞击喉咙，只要一张开嘴，杜笙相信自己绝对会嚎啕大哭。
没有身后人离开后预期的凉意，反而一个热热的胸膛靠了上来。胳膊从身后绕到胸前，紧紧抱者他。一个蛊惑的声音在耳边想起；
“如果，我早就淌进这摊浑水了呢？”
身子被扳了过来，楚航的身躯压下，一下一下的吻，落在额头，落在眼睛，落在嘴唇，落在脖颈，含住小巧的耳垂：
“在你用漂亮的眼睛崇拜地看着我时，在你吹笛子时，在你唱戏时，在我拉着你的手时，在你为我拼命时……在我看到你受伤心痛时……在我亲你时……”密密的吻，雨点般落下，带着疼惜，爱怜。
杜笙闭上眼睛，抱住身上的人，承受越来越激烈的爱抚。沉沦吧，哪怕是地狱。请允许我贪恋此时的温柔，留住美好的记忆。在堕落的最后，我会放手，决不会让你一同走向深渊。
楚航和杜笙仿佛回到开始的状态。虽然还是很忙，但连张炎都感受到了两个之间的眼神交流，细微之处的关怀。
“陈默，你觉不觉得楚航和杜笙不对劲啊？”
“嗯？”陈默脸都没有回，忙着打自己的工作总结。
“你看他们，吃饭的时候楚航一个劲儿帮杜笙夹菜，眉开眼笑的，杜笙就扭扭捏捏，腻腻歪歪，要又不要的样子。”
“嗯。”
“这一个星期，晚上他俩总是一同回来。杜笙不是家教吗，楚航也经常要开会，哪就这么巧？”
“嗯。还有？”
“有一次我回宿舍，他们在一起洗澡诶！虽然天是变冷了不错，但也不至于两个人一起洗吧。”
“还有……”
“啪”陈默把电脑一关，从旁边的书里拿出一张票。
“这个周末影院，你去看看电影吧。”
“喂，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话啊，喂！”
“看了这场电影你就知道了。”陈默已经出门，“我去开会。”
“搞什么啊，”张炎看看手中的票，“《断臂山》？什么玩意？”
电影散场，同学们还在激烈的讨论着。不少女生的眼睛红红的，怕是哭过了，一边擦鼻子一边发出“太感人了，这种爱情……”的感慨。男生脸色不豫，理解的有之，厌恶的有之。
张炎想着刚才的电影情节，同性恋吗，虽然不喜欢，但从电影看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好的，同样是真挚的爱情，同样是为对方付出的无私。
等等，陈默让自己看这个电影什么意思？为什么说看了就明白了？明白什么？
眼睛突然看到一双熟悉的身影，夹在人群中，是楚航和杜笙。
电光火石般，张炎瞬间明白了什么。
“你的嘴巴可以赛下鸡蛋了。”陈默看着张炎的蠢样，心里暗暗发笑。
“断，断上了，他们断上了！”
“是兄弟就把嘴巴收紧点。”
张炎赶紧捂住嘴巴，眼睛还是瞪得很大。他盯着那对渐渐远去的身影，看着看着，忽然觉得，这样的背影，似乎也很和谐。

第 9 章

1912，是一个高档的酒吧区，这里的每一个店都精致高雅，品位不凡，当然，价格也不菲。
杜笙此刻正坐在其中的一家店里。表面上很镇定，握着杯子的手微微泛白，显示主人内心的紧张。
对面坐的是一对中年夫妇。男士虽然年近五十，但依然可以称得上风度翩翩，一副金丝眼睛，平添几分斯文儒雅。女士一头短发，精明干练，锐利的眼神，仿佛要在杜笙身上戳出两个洞。
没错，眼前的人正是楚爸爸，楚妈妈。
自己和楚航在大五的时候一同在他爸爸妈妈的医院实习。楚妈妈想给楚航介绍女朋友，都被楚航以学业为重拒绝了。但两人在一起的暧昧氛围，还是让楚航父母起了疑心。不知为什么，楚妈妈好像对这种事很敏感。于是他们俩约了杜笙，想谈谈。
这就是杜笙今天在这里的原因。
楚航没有告诉过他父母他们的事，杜笙也从来不敢问他以后是怎么打算的，他心里打定主意，只要楚航先离开，他决不贪恋。母亲，师父，都是这样的，虽然痛苦，可也不是都挺过来了。时间，是疗伤的圣药。
怀着绝望的心情恋爱，杜笙不知道这样的日子还要过多久。不知什么时候会失去的欢愉，是杜笙在燃烧自己的爱恋。会不会幸福？能不能长久，不想再思考这么沉重的话题，因为它永远没有结论。
“小杜啊，你跟航航是同宿舍的吧。”楚爸爸说。
“是，楚医生。”
“在外面就不要叫医生了吧，你现在在我的科室轮转，也算是有师生情谊了，不用那么生疏。”
“是。”
“看起来你跟航航的感情很好，知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的女生？”楚妈妈说，“我们给他介绍的女生他都不喜欢。虽然现在是不急啦，但他好歹交往看看，多选选，也知道什么样的人适合自己不是。”
“楚航在学校里很受女生欢迎，不过他一直以学习和工作为先，也不见对什么类型的女生感兴趣。伯父伯母不用担心，依楚航的条件，只要他愿意，要什么样的女生没有呢。”杜笙尽量保持自己声音的镇定，说完还对他们笑了一下。捏着杯子的手更白了。
“说的也是，说的也是。反正航航也要出国了，本来想定个门当户对的女朋友，一起出国，异国他乡的也容易培养感情，回来顺顺利利结婚，我们也就放心了。”
杯子里的水不经意地晃了下，杜笙喝了一口。
“楚航要出国了？”
“是，你不知道吗？等毕业就去，你也知道，国外的医学教育总是比国内先进些。”楚妈妈话里有话，“也是，虽然是大学同学，不过毕业以后也是各奔前程了吧。像我们当年的同学，联系的都不多咯！”
“伯父伯母还有什么事吗？没事的话我想走了。”
“好好，有事你就先去忙吧。”
“失陪。”
杜笙一出店门就狂奔起来。他受够了！为什么他要承受这一切？自己没钱没背景就活该如此被动吗？母亲觉的自己配不上父亲，离开了，说是自愿的，怕也是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吧。师父为了喜欢的人放弃前程，对方却一点损失也没有，为什么？只不过是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