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之饕餮

作者：逻因

1

纽约唐人街的西区非常混乱，除了吃喝嫖赌外任何你所想像的到甚至是想像不到的，只要你有足够的钱或筹码，不管你的身分如何显著如何普通如何说不出口，保证满足你的需求，而且效率好隐蔽性高，保准你满意了还会再来。
所以敢在此开店的，个个的後台绝对硬得光听就可以吓死人……总之西区是个连国际刑警都不敢招惹的混乱却独特的地方，再说了，有些上不了台面的事情也是很需要这些势力出头，所以就某方面来说，那些势力庞大的白道反倒会暗中力保这个地方的存在。
而一个高大斯文的男人目前就正走在这种地方，路旁要暗不暗的街灯让他每次来每次都很想让它们永远亮不起来，可他还是忍了，快步转入一个深巷子，熟悉的七拐八弯後，一间古朴的两楼小店就出现在他眼前。
古味浓厚的招牌上书著古玩两个大字，字体却是极为狂放，字尾处刻了一个小小的饕餮，其样貌狰狞而凶狠。
这间古玩铺子虽然不大，看起来也不怎麽起眼，但在业内或某些特殊职业的人眼中却是非常有名的，不论多麽稀奇古怪的东西，没有你找不到，就怕你不要，除此之外店主也是个奇人。
此时月上中天，这家铺子位在西区内部的深巷子里，如此隐密的地方静得似乎针掉了都能听见，但那显得古朴的门板隐隐透出橙黄的灯光，表示店主还没歇业呢，男子笑了笑，直接拉开门就走了进去。
铺子不大，一堆稀奇古怪的东西井然有序的摆著却不觉得混乱，边上摆著一只刻著狻猊的香炉，一缕幽香萦绕著不大的铺子。
一进门视线就扫过整个店面，没发现店主，男人也不急，一屁股就坐到老板的位子上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後方的屏风处传来一道脚步声，声音却有两道。
「失窃了五百多年的家传物能回归我洛家……实在太感谢老板你了！」
「哪里，顾客至上向来是本店的宗旨。」客气有礼的语气显然是店主。
语毕没多久，两个男人就从精致华丽的屏风後转了出来，走在前头的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是个事业有成的精干份子，他看到铺子里多了个人显然愣了愣，不过随即朝他後头的男子道别，「那麽那样东西就麻烦老板你上心了。」
「好的，一有消息会立刻通知您的。」店主微笑送客。
斯文男子一直到对方离开後才开口：「你又卖有问题的东西给人家了？小夜。」
闻言，已经懒得去计较对方稍嫌亲腻的称呼的店主陶夜，斜睨那个霸占他的椅子，丝毫没有半点儿要挪臀意思的无耻男人，毫不在乎的道：「哪个古董没几个问题的？怎麽？你这死要钱的神棍会有好心的时候？」
斯文男子得意地咧咧嘴，很无耻的全当夸奖收下还得寸进尺的道：「每次我来你这儿，你总这样夸奖我，实在让我很不好意思……以後多给我折扣如何？想想咱们都五十多年的交情了还老不给我多些折扣……」斯文的脸上极夸张的挤眉弄眼。
「那是两回事。」陶夜直接打断对方的话，抬眼看了时间又道：「齐斯彦，你半夜来找我就是要我给你打折扣？如果是，那你可以滚了。」他对没钱赚的事是一点兴趣都没有。
陶夜两臂环胸，高大修长的身子随意倚靠在桌子边上，俊挺的脸上有些漫不经心，那双金绿色的眸子显得森冷无机质，让人联想到兽眼，齐斯彦常想，也许因为如此，所以小夜才总是笑眯眯的以免吓跑客人？
齐斯彦突然道：「小夜，我有说过你的眼睛很漂亮吗？」
闻言，陶夜挑眉，嘴角微微抽了下才道：「我可以认为你这是在调戏我吗？但是很抱歉要让你失望了，你得知道，我实在无法对一个神棍提起兴致。」顿了顿又道：「好了，我不想半夜跟个神棍尤其还是个男人讨论这种问题，把东西给我，否则以後休想我给你折扣！」
齐斯彦本来还想反驳，但一听到後面，决定马上顺从店主的意愿，他从怀里掏出一个长条状的盒子扔给陶夜：「喏。」
陶夜接过後，看了眼盒子上的咒印，淡淡瞥了齐斯彦，似笑非笑地道：「这咒印倒是特别。」
木质盒子上爬满看似黑色花纹的咒印，乍看之下与一般的封印咒似乎没什麽不同，需要细看才会发现某些地方不同，这是属於较偏门的咒印，更正确来说，是古时候的咒印，因为需要花费较多些的力量所以才被改良成现在常用的咒印，但就效果来说前者绝对比後者要来的好，毕竟一分力一分效果嘛。
齐斯彦一脸无辜的道：「里头是什麽东西你也知道，用这种咒印也不为过。」

九龙之饕餮2

不只如此吧？陶夜想，但又如何？他并不在乎对方的试探，他们之间也仅是互利关系而已。
陶夜伸手往盒面一抹，那些花纹似的咒印竟随之消失，眼尖的齐斯彦看到在橙黄的灯光下，陶夜的手与盒面接触的地方微微渗出极淡极淡的红光，一股熟悉的妖兽类特有的侵略气息隐约传出，齐斯彦没在意，镜片後那双细长的凤眼迳自盯著陶夜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异芒。
封印咒一消散，一股极强地暴戾嗜血气息立刻溢散出来，陶夜的指尖顿了顿随即打开盒子，里头躺著是把匕首。
匕首长约莫八寸，刀柄造型奇特，闪著森冷寒光的薄刃上竟有只黑纹的睚眦，若细看下会发现，那黑纹其实是血乾了後又染上新血所重复不知道多少遍才会将睚眦刻痕染成如此的深黑，这是一把经过无数鲜血洗礼的匕首，那些血渍更加显得睚眦凶狠暴戾，那气息之浓厚连隔了张桌子远的齐斯彦依旧能清晰的感觉到。
齐斯彦看到陶夜完全无视凌厉的刀气，伸指抚上那匕首，因为他是坐著的，视线从下往上可以清楚看到陶夜低垂的脸，那双一向森冷的如同两颗宝石的金绿兽眼竟闪著怀念……怀念？
陷入思绪的齐斯彦被陶夜喃喃自语打断，只听他道：「经过杀戮和鲜血洗礼的兵器实在是美的让人心醉……可这陈年血块实在太恶心了！」满满的沉醉语气到後来是毫不掩饰地嫌恶。
齐斯彦眨眨眼，掩去眼底的笑意，陶夜的间歇性洁癖总会在奇怪的地方发作……只见他右手拿起睚眦匕首，匕首颤了颤，隐约传出翁鸣声，似乎不甘让人这麽简单握在手上，陶夜轻笑，说了句意义不明的话：「小家伙长大了！」
说完就在齐斯彦惊愕中往左手掌心一划，鲜血立刻涌出，他不紧不慢的将血淋上匕首，匕首的振颤猛地加大，接著匕首上的血开始减少，齐斯彦知道那些血全给匕首饮去了，速度越来越快，很快的整支匕首又恢复原先的森冷寒光，气息却比原来更加凶戾，但下一刻却又突兀的消失，变成一把普通的匕首，这突然的反差让齐斯彦疑惑的望向陶夜。
「长大了总会收敛的，之前只是饿太久了。」陶夜理所当然的道，抬起左手轻舔掌心的伤口，齐斯彦直勾勾的盯著他的动作，一双黑目越发深沉了起来，微弯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在陶夜注意到前移开视线，这才注意到陶夜手中那支匕首有些变了。
匕首上的睚眦纹路在饮过陶夜的血後，从黑色转为色彩艳丽的诡谲鲜红，彷佛经过洗礼般，那股子陈旧腐朽的气味完全消散，他倾身想触碰，但手还未来得及碰到便给陶夜一把抓住。
「如果你不想受伤就别碰它，当然你若想了解它是怎麽个凶悍法的话，我也不会阻止你。」陶夜耸肩，放开对方的手，却没想到反被握住，陶夜疑惑的看著齐斯彦。
齐斯彦仅是笑笑的说：「我帮你上药。」说完也不管对方的意愿，直接掏出怀里的伤药给陶夜擦上，然後将伤药硬塞给他然後道：「高级货，不收钱的！」他知道陶夜这里绝对没有疗伤用的东西，哪怕是半瓶，所以他也就趁机塞一瓶给他以备不时之需。
陶夜无所谓的任他折腾，随手将伤药塞进怀里，转身环顾他的小店似在思索些什麽，半晌他走向某处，将匕首给摆放上去。
齐斯彦看了看陶夜高大的背影，又低头看著自己的右手，上面还沾著陶夜抓他时沾上的血迹……血的腥甜味让他忍不住舔上，微眯的黑目中极快的闪过异色。
见陶夜转过来，齐斯彦若无其事的将手转搁在颊边，懒懒地开口：「加上那睚眦匕首，你手中也有几样了吧，「得九龙者即得世界之源」──你不觉得这传说的语意很暧昧吗？」
陶夜眼底闪过一抹深意，似笑非笑的道：「你想说什麽就说，我不想半夜跟男人拐弯抹角讲半天却谈不到重点，那太无趣了，不过也许你喜欢这样？」
「我一向喜欢直接来，我只是担心你好这口。」齐斯彦笑眯眯的回道。

九龙之饕餮3

见状，陶夜嘴角抽了抽，因为他突然想到对方的职业，瞧那种语气还有那副奸诈狡猾的嘴脸，谁能想到他是个道士？──虽然陶夜比较喜欢叫他神棍──而且还是正职，要是真让这种人修成仙，他想他会很期待仙界的後续发展，那一定很有趣。
「那麽，神棍先生，容我提醒你，现在是半夜一点，离我的睡觉时间还有一个小时，我不介意你继续扯东扯西，但绝对不会为了你缓一缓上床睡觉的时间。」
见目的达到齐斯彦很乾脆的连弯都不拐一个：「你想要那什捞子的世界之源？」
陶夜不答反问：「你不想要？」
「为什麽要呢？自古以来，那种东西一向是纷争的源头。」齐斯彦一脸无趣的摊摊手，顿了顿又道：「原谅我粗俗的比喻，你不认为那很像一群狗在抢块肉？而你得知道，如果那块肉够香，可不只有狗会去抢食，也许有狼或是其他善於隐蔽自己的危险家伙们，而最糟糕的是还可能碰到刚巧路过的猎人或是扔出那块香肉的猎人。」
「你的比喻虽然粗俗但实在很贴切。」陶夜很难得的大笑，眼角眉梢满是愉悦，一扫他的外表给人的冷硬感。
「那麽你的打算是？」齐斯彦挑眉说完又加了句警告：「别想忽悠我，陶夜，你该知道，跟一群饥渴的家伙们抢肉是很危险的事，所以你得告诉我你想做什麽，这样我才知道该如何帮你！」说到这儿他的语气顿转，他轻声道：「陶夜……我把你当朋友，即使你从不那麽认为，但那是我的事，你无须为此感到……嗯……困惑之类的。」
陶夜沉默了，因为职业关系总习惯上扬的嘴角抿了起来，他很意外齐斯彦会这麽说，就像他以为他们之间有的只是利益关系，虽然他的朋友不算少，但那其中并不包括人类，更何况他曾经被咬过，至今他对人类虽谈不上深痛恶绝但也绝没什麽好感，所以齐斯彦突然这麽说，他不知道自己该怎麽反应，也没有了谈话的兴致，於是又恢复适才的漫不经心，淡淡地道：「你不需要帮我什麽，这是我的事。现在你该做的事就是回去洗个澡然後上床睡觉。」说完转身就往里边走去。
齐斯彦面无表情地看著他的背影，镜片後的凤目深沉，里头似有什麽东西在涌动著，但随即又恢复平静，然後他跨步追去，拍拍陶夜的肩膀笑嘻嘻地道：「这麽晚回去会有危险的，所以小夜你就收留我吧！」
陶夜反射性地僵了僵，对方明知道自己是妖兽，天性里的领域性极强，还老爱对他动手动脚的，讲了几次都没用，他用力拍开对方的手没好气的说：「你才是最大的危险源吧？」这人类到底知不知道自己的身分啊？不仅没半点道士该有的仙风道骨样，而且哪边有好处哪边钻，更重要的是他还真没见过哪个道士遇到妖兽第一个反应不是拿什麽破剑破符扑过来还边喊降妖除魔，而是一脸稀奇的打量他半天然後笑眯眯的问了句：给折扣吗？
想到这儿，陶夜就觉得跟他较真的自己其实很白痴……陶夜瞥了笑眯眯跟在他身後的男人，无声的暗叹，他没注意到本来还有些沉闷的气氛顿时消散的乾脆俐落，齐斯彦却注意到了，他愉悦地咧咧嘴。
领著齐斯彦上了二楼，陶夜才挥手在店铺外弄出个保护结界後，阵阵的困意猛地袭上提醒他该睡了，他打著呵欠道：「我必需睡了，客房自己整理。」说完砰的一声就进了自己的房间。
他的速度快得让齐斯彦回话的时间都没有，他眨眨眼却不意外，若不是常赖在陶夜这儿过夜，他也不知道陶夜的习惯竟是半夜两点前一定得上床睡觉，否则他的脾气会变得非常非常的暴躁，至於他为什麽会知道，那是因为他曾有过几次亲身体验……
齐斯彦在原地站了不知多久，估算陶夜应该睡下了，才踩著无声息的步伐悠悠踱到走廊尽头，陶夜的房门前，抬手摸上门板，却在离门板约莫一寸停下，上面有繁复的结界，很清楚妖兽习性的齐斯彦没有惊扰陶夜的打算，他只是维持快碰到门板的动作，轻声道：「晚安，夜。」

九龙之饕餮4

而此时陷入沉睡的陶夜，正身处在一片雾茫茫的世界里，似梦非梦。
他挑挑眉，也不惊慌甚至熟门熟路的走了几步後又转了个方向继续走，悠閒的脚步好似在自家的厨房转一圈而已，不知持续多久，前方倏地出现一处极大的宅子，即使垄罩在一片灰蒙中依旧不能否认它占地的广大。
陶夜嘴角一勾，长脚一迈直接进了那极大的宅子，里头依旧一片灰蒙，什麽人也没有，陶夜也没停，几个拐弯来到了某处院落，刚一进厅，几团红红青青绿绿的东西就往他扑过来，陶夜眼角一抽，反射性的一闪，却没想正撞进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边的一团金芒中。
糟糕！那群混蛋竟然没跟他说「他」也来了！
才想著要跑却给那团金芒毫不客气的揪住後颈，一道极为威严冷厉的声音传来：「再给我跑试试看！」
陶夜反射性的咽了口唾液，偷偷瞪了那三团停在离他好几步远的类人形光团，即使看不到他们的样子但也知道绝对是在幸灾乐祸！毕竟他的戏可不常见到，稀有度极高……
感觉揪著他脖子的手一紧，极为熟悉的颤栗传来，他才连忙喊道：「大哥！你快掐死我了！」
他大哥果然很强悍啊！这里可是他用法术辟出的空间，与他的梦连结，让不同世界的人可以在此显现影像，就像投影一般，可以沟通却碰触不到──更简单的说，他是实体，其他人就像投影而出的画面而已──所以对他大哥竟能扎扎实实的揪住他，让他怎麽能不惊讶，年纪果然不是白长的，他们的力量差距就跟年龄一样的大……
也因为他是意识体的关系，陶夜不同於其他人只是一团光芒而是清晰的人形，只不过少了遮掩的法术，所以是尖耳红发外加右脸有兽痕。
那团金光冷哼：「掐死你这小混蛋也好让我省心！」说完，对方才松手放了他一马。
陶夜暗松口气，心里却嘀咕，三千多岁也只有大哥你才觉得小，面上努力装乖，一点也没有在人界当古董商时的精明圆滑和面对齐斯彦时的漫不经心，毕竟那个唯一敢揪他脖子的长兄在他们几个兄弟心中是个比父亲还像父亲的存在啊！尤其是在几个被他亲自拉拔管教到成年才放手的兄弟们心里更是堪比严父，而不幸的是，排行第五的陶夜就是其中之一。
「嘿！是二哥跟大哥讲的，五哥你可不要找错人算帐。」说话的是排行第七的青色光团，语气里有掩不住的笑意，然後毫不客气的出卖他的兄长，其他两团人影很无良的做出点头样子。
……难怪没看到那个闷骚的粉绿色。陶夜暗翻白眼道：「没事我要走了，我可是很忙的。」装模作样的摆起正经样就要离去，然後理所当然的又被金色光团给揪回来。
「好了，小五，你别老是看到大哥就要跑，大哥也是关心你。」金绿色的人形团语气柔和且带著宠溺，虽然碰不到但他还是飘上前做做样子的拍拍陶夜的头顶，气氛顿时缓了下来。
他排行老三，是所有兄弟里最温和的一个，没有人看过他生气，但也因为这样，所有人都怕惹他生气，包括他的两位兄长们。
「何时回来？」说话的是豔红色的光团，语气极为简洁淡漠，他排行老四，是陶夜一母同出的双生兄长，但两人的性格却是大相迳庭。

九龙之饕餮5

陶夜心里一跳，见到大哥时他就隐约知道他们的来意了，而双生兄长的话只是让他更确定罢了，但他表面只作摊手状一脸不解地道：「我也不过才出来百来年而已，既没闯祸也没乱吃东西而且遵守规矩──我干麻那麽早回去？」话里完全没有提到他身在人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