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称才知道有多少斤,李盼瘦是瘦,可骨头沉,这再一吃饱了,刘一暗暗感叹还不如老老实实在家里吃他老妈做的饭呢,出来抗人肉大包还没钱赚。
真是应了俗话,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
李盼搂着刘一的脖子,脑袋靠在他后背上,感觉很踏实。前些日子一直失眠睡不好,好不容易睡着也会做噩梦,现在这样被他背着,虽然不如床舒服,可在这冷冷的大街上身体是最好的温暖源,不一会儿李盼就困了,而且吃饱了本身就容易睡意来袭,歪着头,眼睛慢慢不自觉的闭上,呼吸也越来越均匀。
刘一半天没听见李盼说话了,就问你不会睡着了吧?你还真行啊,以天为盖我为庐。李盼哼哼两声,不知道呓语些什么,脑袋在刘一肩膀上蹭了蹭。
“哎,舒服了就下来走走,你以为我真是起重机啊,我也是□凡胎,再说这样睡了容易着凉,听见没有?李盼?”
无人应答。
这睡着了的人就跟死猪一样沉,因为他把重量完全交给你了,不像醒着的时候还替你分担一些。刘一呼哧带喘,在马路边拦了辆出租车,给李盼扔后座上了,自己坐上副驾驶好不轻松。李盼睡梦中被扔下来,哎呦叫了一声又睡了过去。刘一怀疑他是不是三天没睡过觉啊,跟吃了安眠药似的。
下了车已经十一点多了,刘一把自己的大衣给李盼穿上,又裹严实了,这才又背起来。李盼租的耗子洞地势艰险,在一个小坡上,就像猎人在森林里临时搭的小屋,这把刘一累的。好不容易到了门口,把人放下来。李盼还不醒,挂在刘一身上当树袋熊,刘一管他要钥匙,他就咕哝着你自己找吧,然后抱着刘一把头埋在他身上继续睡。
要是平常,刘一早把人踢飞了,可今天这保姆当的很称职,在他身上摸了半天,这李盼不会把钥匙当金箍棒藏耳朵眼里了吧。最后终于找到开了门,把人安置到床上盖上被子,刘一伸伸胳膊仰天长啸,做好人原来这么容易啊,可他怎么再也不想做了呢?
这李盼睡着了都是皇帝命,嘟哝着“来人,帮朕把衣服脱了。”就伸手在空中晃了两下。刘一好笑,脱与不脱,这是个问题。不脱,这孩子睡着不舒服,脱了,不就成他梦里的小太监了吗?
得嘞,小的就当回假太监韦小宝,刘一这么想着,三两下把李盼皮脱干净了,塞被窝里了。只是这家伙手感不要太好,脸色因为冷热交替变得红扑扑的,嘴巴还不时地动动,刘一愣在那里,摸摸自己的脸,好像也有变红的趋势,幸好看不到。
泛黄的床头灯下,睡着的李盼很安静,刘一捏捏李盼的鼻子,竟然情不自禁地在他额头亲了一下。
就当晚安吻吧。
可接下来,又忍不住地在他脸上亲了一下,这算什么呢?
刘一找不到理由,难道喜欢男人也会传染?
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小跳,刘一赶紧穿衣服关灯锁门,把自己完完全全隔离在了更加清醒的夜风中。
凌晨十二点半的街上像幅喧嚣过后归于沉静的写意画,冷清颓然而又光影迷离。这一带附近是居民区,马路上车辆行人都比商业区少多了。刘一慢慢走在路上,有点混乱,却也不想思考。这一天的冲动,应该早已不是孩子般的玩闹,却也无法分清谁与谁应该是怎样。
咕噜噜~啊,还没吃东西的胃闹革命了,刘一上了过街天桥,准备去对面打个车吧还是。路灯昏暗,好像坏了一个,剩下的那个还闪啊闪的,闹鬼一样。远远地刘一好像还真看见个鬼影,那形状,那位置,怎么看怎么怪异。四周无人,向它走了几步,那鬼影还动了,那姿势好像,好像抽烟。
这年头,谁的日子都不好过啊,鬼都憋屈得半夜出来散步。刘一突然意识到,那鬼影竟然在桥栏杆上啊,都郁闷到这种境界了。作为一个人民警察的光荣使命感此刻充斥着刘一的内心,只要有危险,不管是人是鬼,他都要第一个冲上去,救命于水火,为了崇高的事业,赴汤蹈火,在所不惜。
省略了一切类似于“等一下”“小心”“不要跳”之类的刺激性语言,刘一反而慢悠悠的走过去,站在离他只有不到一米的距离,靠在栏杆上。这才看清,这是个挺年轻的男孩,头发遮住了眼睛,看不清面孔,只有手中的烟蔓延着燃烧,飘到空气里渐渐消失,橘红色的一点火光闪烁如鬼火,拿烟的那只手很有骨感,微微颤抖。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关键的是这男孩骑坐在栏杆上,脸一直看着桥下,一只脚踩着栏杆半截处的横条,另一只腿就那么晃荡着,搞什么,自杀不用这么酷吧。
刘一不知怎么想起来老罗的最爱社会新闻,记起他说过十岁的孩子都敢眼睛不眨就跳楼,眼前的这个,怎么也成年了,社会真是危机重重啊。这要是白天,吊个威亚摆个摄像机绝对能拍个中国版的蝙蝠侠,可到了深夜,就是一个无人知晓的孤魂野鬼,而且这桥的高度绝对是死不成的,可有时候这样反而更痛苦。
“人生啊!”刘一进入角色扮演,“残酷啊!”他想起来上大学的时候一个讲座,说怎么劝人的,你只要把自己说的比他还惨还痛苦,让他知道他不是最糟糕的那个,他就会产生恻隐之心,人心一被打动,人就活了。
于是刘一决定陪他聊聊吧,漫漫长夜孤枕难眠,回家也是残羹冷炙不如挽救一条性命。从兜里摸出一根烟,学人家想耍酷,发现没带打火机。刘一干笑两声,说:“哥们儿,借个火吧。”
男孩半天才转过头,示意他过来,用自己的烟引燃了刘一的,然后就那么看着他,看得刘一发毛。现在要是有人打他手机就好了,周杰伦的歌能搞活一下气氛,不然他总觉得自己已经身在活死人墓,小龙女没见到,杨过倒是有一个。
“谢谢。”吐了个烟圈,刘一声音沙哑,“你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感觉吗?”刘一看着遥远的前方,“我以前有一个想法,想穿上警服。可是穿上了之后,它把我勒得很紧,有些东西并不像我想得那么好,最基本的责任,也许我都做不到,在我眼里,不是一个失败那么简单,而是和你一样的,是怀疑。”
刘一停下来,看看男孩。男孩的头发拨到了旁边,露出一双冷冷的眼睛,没感情,没波澜。
“我会很固执的坚持一样东西,所以宁愿被勒死,也不会把这件衣服脱下来。不过今天我发现竟然还有更可笑的,”刘一似颇无奈的咧咧嘴,“我站在这儿往下看的时候,竟然发现自己有恐高症。”刘一笑出声来,语气却没有半点戏谑,他问着男孩,“你了解你自己吗?”
男孩一直没有说话,晃荡的腿渐渐停下来,像一个优雅而寂寞的塑像。
刘一仰起头,淡淡地开口:“夜空里有着许多看不见的星星,今天也是,可它说不定哪天就会出现。”
不再说话,刘一把烟从桥上扔下去,转身默默的离开。
下桥之前他回头看了一眼,看见男孩像他刚才一样,背靠着栏杆站在桥上,浓缩成一个黑色的影子,低头点着又一根烟,橘红色的光又亮起一点,熄灭的总会被点燃。
“夜生活不要太好喽!”老罗咬着包子走进来,看到刘一趴在桌子上睡觉,“口水也是水,我们国家许多地方面临着水资源短缺,刘一你还在这里大肆的浪费,真是孺子不可教也。”
“口水也是水,你怎么不喝啊!”刘一不情愿地抬起沉重的头颅抗议,顺便擦了擦嘴角的液体。昨晚回家以后翻箱倒柜把能吃的都吃了,结果半夜闹肚子上厕所,后来刘一干脆坐在马桶上睡着了。早上起来腰酸腿麻精神不振,站在镜子前面刷牙的时候不小心被镜子里的人吓到,黑眼圈就不用说了,眉毛上边还有一块青,想了半天刘一才记起来好像睡着的时候做梦踢球,自己进了一个,还是头球,估计就那时候撞在哪儿了,只好管老妈要了一个保养面膜摆弄了一番,刘一才睡眼朦胧地出门上班。
等车的时候——
“哎呀,那个叔叔撞电线杆上啦!”背书包上学的小女孩看到一个闭着眼睛的男子的头和石灰柱亲密接触。
坐车的时候——
“怎么的,找死啊!非礼都非到老娘头上啦?”一个身材魁梧的良家妇女揪着把头靠在他身上的男子的耳朵。
刘一就一个字,困啊!
赵明军才不管他困不困,宣读了最近打击地铁周围趁乱作案的不法之徒的报告,叫刘一执勤的时候把宣传单发了,给群众增强防范意识。刘一一看,那宣传单有五本字典厚了,还今天之内给发完,就是小广告也没这么速度啊。
抱着一摞废纸刘一脚底下拌蒜地去执勤,丐帮王大叔直问他“你行不行啊,刘警官?”
“行不行还得靠群众配合,来王大叔给你一张也学习学习。”刘一赶紧拿了一沓放他碗里。
“您这一张还真厚啊!”王大叔拿在手里掂掂,“要是您每次的十块钱也有这么厚就好了。”
“等我有朝一日发了奖金再说吧!”
“您发奖金啊,那得猴年马月啊!”
刘一翻翻白眼,接着下地铁站里发去了。人都不带理他的,他就非要塞人手里,可谓勤勤恳恳任劳任怨,伸得胳膊都不会回弯儿了,刚见着点成果,就看见一个提着麻袋的老太太走到他身边。
“小伙子,我看你也挺累的,你还不如直接给我,也省的我去那边垃圾桶里淘了怪脏的。”
原来是业余废品行业的。刘一心里窝火啊,赵明军你快来看看人民群众都造反了,都敢明目张胆跟警察同志抢饭碗了!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光天化日鬼现原形,刘一头上正飘着一个光环,写着“别惹我”仨字,就有人偏偏往他枪口上撞。这一趟地铁开门,从里面下来一双男女,李盼竟然又和小张姑娘偷偷约会。小张还拿着一串糖葫芦,抿嘴浅笑。李盼呢,眉飞色舞,好一个郎情妾意你侬我侬。
当然,这完全是刘一此时此刻扭曲的心理。
更当然,他完全没意识到为什么会产生这种扭曲心理,任其涨势凶猛引火自焚。
刘一就抱着废纸走到两人面前,马上变了嘴脸。“这么巧啊,没打扰两位吧?”
小张姑娘礼貌的说:“刘警官啊,你在这里是?”
刘一正准备客气呢,李盼拿过传单看了一眼,“刘警官这份工作好啊,风吹不着雨淋不着,为人民服务又不用动大脑,真是太适合你了。”
小张姑娘听了笑个不停,刘一则跟红了眼的兔子没两样,拽起了李盼的胳膊就走,“小张姑娘,借你的李盼一用。”
也不管小张姑娘愿不愿意借,李盼愿不愿意被借,刘一就把人拉的远远的直到看不到小张姑娘的安静角落,把废纸放在地上,叉着腰看着李盼。李盼说:“干嘛,我和小张还有正事呢。”
“你们能有什么正事?”刘一的语调有向怨男发展的趋势。
“那你找我有什么正事?”李盼靠在墙上,还往小张的方向看呢。
“我的正事就是问你们俩有什么正事!”刘一都没想到自己会冒出这么一句,听起来好像本山大叔说的没事找抽型的。
李盼楞了一下,随即摸摸刘一的额头,“你不会昨晚又裸奔了吧,没发烧啊。”仔细看了看,看到了眉角的青紫,说你这是怎么弄的。
刘一赶紧装可怜,脸一皱眼睛水汪汪的,抓起李盼的手说:“最疼的就是这种见青不见血的伤,你摸摸看。还有这帮没人性的,叫我把这堆废纸中午之前发完,我多不容易啊我。”
李盼一脸你活该的表情,“你容不容易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就是叫你把这堆废纸中午之前吃完也是你的职责所需啊!”说完了作势要走。
刘一一把把他拉回来,“你别走!”是谁昨天像死猪一样趴他身上睡觉,今天醒过来就全忘了,太忘恩负义了吧。刚才胳膊还酸着呢,现在委屈的力量打通了任督二脉,刘一把李盼按回到墙上,气氛顿时诡异起来。李盼来回打量着他,不知他要干什么,等来的却是穿着警服的刘一缓缓把手放在他的头上,又慢慢地滑下来,轻轻抚摸着他的脸,若有似无地颤抖,分明是色狼警察的做派。
估计他是忘了这还在地铁站呢,虽然人少的地方但还是有人过路。
“妈妈,你看警察叔叔在干什么呢?”稚嫩的童音疑问着。
“警察叔叔在谈恋爱呢,好孩子,长大了你就懂了。”妈妈摸摸儿子的头。
刘一完全沉浸在自己制造的梦幻温柔乡里了,他想起昨天那个倦怠慵懒的身体,闭上的眼睛和熟睡的样子,那么平常的事情,又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对他来说成了一种想拥有的诱惑呢?手已经滑到了李盼的脖子,手指试探地触摸那里温热的肌肤,他以为李盼会突然变出一个狼牙棒来打爆他的头,可那个迷人的小子以一种迷幻的眼神送过来一张迷惑的嘴唇。
只有和尚和傻子才会拒绝。
刘一抬起那个微微翘起的下巴,似乎不敢触碰却又抑制不住,亲了一下,又亲了一下,再次贴合住就再也分不开了,四片唇瓣都在纠缠中寻找最契合的感觉,李盼的手揽住他的腰向自己身上拉,滑溜溜的小舌头还在与刘一的玩捉迷藏,逮住了就□交缠不休,以前从没有一次亲吻的感觉像现在一样有趣而又热切,口腔里像是一个封闭的甜蜜小空间,只许我们两个,再没其他。
“小伙子,你这沓废纸还要不要,不要老太太我就拿走啦?”靠!又是那个麻袋老太太捣乱,没看他正忙着么。刘一又捏着李盼下巴在他嘴唇上使劲儿嘬了一口,这才转身抱起宣传单搂在怀里,笑眯眯地说:“我不给!”
回头拉起李盼的手说:“乖,帮我发传单吧,求你了!”
李盼看着他屁颠的样子点点头,“看来我不帮你,你一辈子也发不出去,我和小张再约明天吧。”说完自顾自向前走。
后面刘一竖竖耳朵,还要约小张?“哎哎!李盼!我明天还要发啊!后天、大后天、大大后天都要……”
“喜欢。”咔咔咔,“不喜欢。”咔咔咔,“喜欢。”咔咔咔……
“你这样会把老鼠引出来的。”小律在电脑前工作,听见刘一那边传来齿类动物的声响。“人家都是数花瓣的,你怎么嚼薯片啊?”
刘一继续认真吃着,“这样不浪费啊。”咔咔咔。
“刘同志,女方性甚名谁,家住何方,二老可都健在啊?”老罗本着关心同事的想法探听虚实。
“不是女的。”刘一头也没抬,想也没想,还把脑袋扎在口袋里数呢,“还剩下几个呢?老罗你打断我思路了!”
而老罗彻底短路了。半响回过闷儿来,不敢相信地说:“刘一,我没听说过你喜欢动物啊?”
小方很镇定地笑笑,“老罗你误会了,刘一说的是男人。”
“哦。”众人顿悟。
这几日刘一终于面对了自己的内心,那颗在胸腔跳动的东西告诉他一见到李盼就会失去节奏,一见到李盼和别人在一起就会失去力量,以前交过的女朋友无一例外的都会评价他没心没肺,可现在心肝脾肺轮流跳出来叫嚣,叫的都是一个姓李的家伙。可那个家伙,是否也把他刘一看做一个不一样的人呢?刘一利用业余时间勤于补课,在网上学到了不少以前未曾涉及的知识,询问了不少未曾想过的事情。有悲有喜,有聚有散,却没有多少人谈到这样的感情,是不是可以两个人坚持下去?还是一笑而过或者一夜而过,他不想要昙花一现的美丽,也不想像许多人一样炫耀着千篇一律的诺言。而李盼,一直就是一个从不掩饰自己的人,不知道他曾经旁观过多少,经历过多少,又看透了多少。
刘一正在进行着哲学家的思考,小方桌上的电话铃铃地响起来。
“嗯,好,我们过去看看。”小方沉稳地应答着,回头对屋里的几位说:“没事的跟我去看看吧,有家餐厅发生食物中毒了。”
“谁那么倒霉啊?餐厅遇到这种事不是等着关门呢么。”刘一懒洋洋地起身,准备跟去溜达溜达。
“严不严重?送没送医院啊?”小律老罗也起来拿上东西。
“嗯,还好,多数客人没什么大碍,主要是他们员工的食物出了些问题,好多服务员厨师什么的中毒了。”
几个人边说边走,小方挺严肃的,“这个流水人家听说生意还很好的,这次也不知道怎么出了这么大漏洞。”
“你说哪?”刘一突然冲上来抓着小方肩膀,“是不是流水人家?是不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