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叶青青----回风·逆雪
  发于:2009年0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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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的甬道似乎将整座山都挖通了,总也走不完,黑暗中听不见其他声音,只有我的咝咝声和法海的呼吸声,偶尔响起几声法杖上九环相碰的金石声,静得很诡异。
嗯?我放缓速度,停了下来,前方有些光亮,难不成竟是到了出口了?
法海也瞧见了那光亮,从我背上跳下来,望望我,向前走去。
法海是艺高胆大,我却没那胆子,前方大雕的气味越发浓烈,姐姐的气味却明显淡了,姐姐若已然得以脱身,那我们此刻前去不就要对上大雕了?法海功力深厚也曾被那大雕所伤,我留在这恐怕也是个累赘,总之怎么看都不是有胜算的样子。
法海走了几步,回过头来望着站着不动的我,先是有些疑惑,随即便显出了了然的神色。“若水蛇不在前面,你便回去吧。”
我本有这个意思,被他这么一讲倒是又突然有些不愿走了,犹豫来犹豫去,直到法海走远了那两条不听指挥的人腿还是跟生了根似的杵在那儿。算了,这洞穴这么长,法海到时怎么回去呢……
咬了咬唇,青蛇啊青蛇,你就真的这么犯贱?

月轮寒人挂青枝


意识渐渐模糊,各种气息杂糅乱混,我却是再没这个力气去厌恶了,奄奄一息,苟延残喘。实在是有些后悔了,那么没有定力,嗅到些血腥味就慌得冲了出去。
那亮光处确实是洞穴出口了,出去了便是另一番天地,一片林子,一汪深潭。姐姐潜在潭底,隔绝了妖气,金眼雕不能入水,一直在外虎视眈眈,法海一出洞便与那大鸟斗起了法,姐姐便趁机逃了。
法海与大鸟的斗法凶险万分,血花四溅,碎羽纷飞,双方都是青红紫乌,挂得一身彩,而我,唯一的颜色便是白,白痴的白。
法海的血腥味令我全身的血液几乎逆流,想也不想便冲出去,正好替法海挡下一爪子,背后剜下几条血淋淋的肉来。蛇肉呢,好像对人类挺补的吧?剧痛使得我扭曲了身子,几乎现出原形来,本就不怎么清醒的脑子更是像钻进了一窝马蜂,乱哄哄的刺痛,半晌才省起法海是和尚,吃不得蛇肉的。苦笑,真是傻了,这时候竟还有心情想这些。
猛然间“啪嚓”一声在我耳边炸响,我甩头一看却是法海用法杖格住了金眼雕攻向我的一对利爪,火星都几乎要迸出来,而法海此刻的脸,我发现我似乎只能用“狰狞”来形容。
打得很辛苦吧,我望着法海几乎扭曲的面容,因为没有了过去的记忆,所以没有对战经验的法海很吃亏吧。
如果拔掉金针……那意味着什么?
不是我不愿去拔掉那些金针,而是,我不敢。
眼见战况越来越激烈,法海也越来越吃力却仍是固执地挡在我身前。
心好痛,法海,原谅我,我自己,也请原谅我……
猛地撑起疼痛的身子,尖尖的指甲一掐一拽,法海整个身子如同遭了雷击一般狠狠一震,突然不知哪里生出一股大力,金眼雕竟被他甩出了好几丈远。
法海扭头愕然地望向我,目中神色复杂不已,我却不敢再与他目光对上,低了头看,掌中两枚金针,也不知他究竟想起了什么内容。
一阵风声袭来,金眼雕倒是机敏,趁着法海回头的当儿来搞偷袭。
我心里还在诅咒这金眼雕行事阴险必遭天谴,突觉左肩背一阵冰凉的刺痛,紧接着就转变为了极其强烈的撕裂。我浑身一阵剧烈的抽搐,隐约听见了法海焦急的喊叫,却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感觉到法海搂着我,但那体温却是怎么也传不过来……这是怎么了,怎么成了这个姿势……
头脑不再清明,我仅凭着野兽的本能,猛地返身将长长的獠牙钉进了金眼雕的腿部……

朦胧中,听到有人在呼唤我……
朦胧中,感到有人抱着我……
朦胧中,有人在喂我吃药……
“好苦……”我很疲乏地撑起眼皮,实在是太苦了,所以我才讨厌灵芝草啊……
完全睁开眼,上方是一块很亮很亮的下弦月,无星无云,很有些刺眼。
“你还好吧?”
声音的来源是我的脑后?我转头去看,却扯动肩膀的伤痛,整张脸一阵扭曲。
“别乱动!”声音有点慌张,一张脸自动凑到面前让我瞧个清楚,“是我。”
我怔了怔,这才发现我现在正斜倚在他怀里,他一手端木碗一手执木勺,里面正是我最讨厌的灵芝水。我伸手摸摸他的脸,软的,暖的,是真的,我又伸出手指戳戳他额上那颗慧珠,小巧圆润,却看着很有些霸道的意味,他倒是一动不动任我爪子肆虐,呼吸却渐渐有些微急促起来。
我在他怀里动动身子,有些奇怪背部的抓伤好像不痛了,剩下肩伤却不敢再去动它,唯恐再痛一次。
正犹自扭来扭去,法海身上却似已经出了层薄汗,像是为了掩饰似的,他又开始给我喂灵芝水。我皱皱鼻子,终究还是乖乖张口咽了,感觉木碗和木勺有些粗糙,估计是自己削的,真是难为他了。
离我几丈的地方有个小火堆,火不旺,小火星一跳一跳的,我心中有些甜,却也有着不安与苦涩。
法海他……记忆恢复大半了吧,能够照顾着怕火的我。那么,会恨我吧?像之前一样,恼我怨我吧?只等那最后一根金针一拔……我一惊,猛撑起身子就想去看那针有没被他自己拔掉,却恰好对上法海的双眼,漆黑深邃的,复杂的目光,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
我慢慢地,慢慢地倒回他怀里,再也没有勇气去看一看他脑后的最后一根金针还在不在。
法海就这样搂着我,望着天空的月亮,用低哑却柔和的轻轻的声音告诉我,那天我怎么冲过去挡在他身前,怎样昏过去现出了原形,一直到三天后的今天才恢复人样,告诉我金眼雕被我的毒液伤到,但又跑掉了,告诉我灵芝水让我背后的抓伤基本愈合,但肩上的伤口因为深可见骨所以还要些时日……
他告诉了我很多东西,却始终没有提到他恢复的记忆和那最后一枚金针。他不提,我自也不问,既然我能够不经思考就为他挡下利爪,他也能够为我而放弃追击金眼雕,那么还能说什么呢?孽缘啊……孽缘啊……
正暗自心酸着,突然发觉身后的法海身子热得有些不寻常,我扳过他的头一看,果真面色潮红,该不是发烧了吧?
正担忧着,法海尴尬地别过了头,我一怔,不由得呆住了,两人身体接触的地方有个热烫的硬东西,硌得我险些竖起浑身的鳞片。
不会吧……他居然?!
“这……怎么回事?”我三天没说话的嗓子干涩低哑。
“今天在林子里寻药,尝药性的时候大概……误食了一枚獐血草……”
我望着浑身发红的法海,半晌没说话,獐血草我不清楚,但我知道獐子血,它有一个很出名的用途,那就是催情,倒是难为他竟忍了这么久。
“我……自己解决……”法海想起身离开,却被我扯开了衣襟,他已是一身大汗。
“你自幼在寺庙长大,哪里晓得这些东西?”我压住挣扎想走的他,捉着他的手来解我的衣服,不几下身子已在洁白的月光下露了出来。
轻轻堵上他的唇。“让我来帮你罢……这也是我……”欠你的……

两情不待梦长久


法海是个好学生,学得快,并且青出于蓝。
我紧紧咬着牙,将黏腻的呻吟抑在喉内,偶尔在剧烈的起伏中溢出一丝两丝来,便会很快感觉到体内的炽热变得越发茁壮。我似一尾丢进了油锅的活鱼,在他的沸腾中摆头甩尾,一次接一次痉挛般的跃动,直至皮焦骨枯。他啃着每一个他能啃到的地方,我不由得想,或许哪天他真会吃了我,然后我将融进他的血肉,他的筋骨,永不分离,那该是多么的幸福。在风口浪尖上起伏时,我不由得想,我们的名字是如此的贴切,他是海而我是叶,我是一片小小的叶子,在汹涌大海的浪尖上随着大海的起伏被抛起并落下,或许终有一天会被浸没在海底,腐化在海的身下。
“法海……法海……”我溺水似的努力喘息着。如果可以,我多想和他一般忘情,可是脑中却始终保有着一份清明,疼得钻心。最后的那根针还没拔出来,我方才探过了。法海记起曾经的美好,却没有记起最后的伤痛。让他想起来吧,想起来人妖殊途,想起来我对他做的那些伤了他的事,然后我们就可以真正地,彻底地,断了这害人至深的孽缘……
约摸快到巅峰了,法海的耸动越来越快,越来越猛,喘息也越发粗重。
我颤抖着环上他的颈项,手指扣住了最后的那枚金针。
“青……青……”
“唔嗯……”
一瞬间,金针抽出来,法海身子一个猛震,迸出的热流烫得我浑身一个激灵,双双攀过了高峰。
法海伏在我身上,我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觉得他的身子还在余韵里微微颤抖。
稍稍坐起身,这才发现他竟然已经昏睡过去了,也好,就让他在梦里把过往的酸甜苦涩都理一遍罢。
我伸出手,拥紧他结识的身躯,亲吻着,依偎着。
最后一次,就让我最后忘情一次吧。
月色白如霜,那么刺眼,那么寒凉,我抬头看月亮,一滴水珠终于无法遏止地滚落下来。

移动温泉仍然是我惯用的手法,待到法海醒来,他还浸在水中,我已经清洗干净,衣裳齐整地坐在岸上,不远,也不近。
而我的面具,已经戴得端端正正,只待一段精彩的戏文唱完,便该永永远远地散场了。
法海望了我半晌,动了动嘴唇,却什么也没说,转过身擦洗起自己的身子来。我只是静静地坐着,待他上岸穿衣,挥挥手,温泉便消失了。
法海走过来,在我对面坐下,一时间相对无语。
风拂过,树林一阵沙沙的轻响,我笑了笑,终于抬头:“大师,自此之后,你我可否算是两清了?”法海面上看不出一丝波动,我继续微笑:“既是如此,那你我便从现在开始,重归陌路……”
法海不待我说完,平平静静地开了口:“你拔我封脑金针,便是为了求这样一个结果么?”
我笑一笑,并不开口。
“之前你也是这般,害怕我,不信我,所以执意自伤又伤人。但是,离开我你心里真的好过么?”
我的笑容险些挂不住,法海啊法海,你何苦将我看得这般透彻?如此岂不是使我更加不敢信你,更加害怕你了么?身为妖,对着这样一个法力高强的人,既是异族,又是敌手,还要被他看得这般通透,仿佛自己心里藏不得半点机密,焉有不怕之理?这分明是性命的威胁了,更何况……我还对他有情……在他身边呆得越久,心中便越惶惑不安,试问这样的日子,谁能长久地过呢?
“大师的话,青蛇不懂。青蛇所求,不过一个两清罢了。若再有见面的机会,大师将我这私入人间的妖孽或打或杀,或镇压了,青蛇也绝不敢说什么。之前种种,对大师来说是魔障,对青蛇来说是负累,断了干净。大师有大智慧,青蛇的话,自然是明白的,是也不是?”
法海大概也并不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平静,所以看到我如此平静,他的面具终于有了些小小的裂痕:“原来对你来说……这竟是负累么?莫非那些日日夜夜,你竟是巴不得全忘了干净?青蛇啊青蛇,你的血当真是冰冷的!”我不语,他微微苦笑,“有一点你倒是说对了,我至今还是第一次遇上这样难过的魔障……”
我以为我会很心痛,很难过,可奇怪的,我这觉得麻木,微笑的面具依旧挂的稳稳当当,除了有些僵硬,一切都好。我突然想到姐姐和许仙,如果姐姐是个男子,道行又浅,而许仙是个法力强大的收妖伏魔之人,他们莫非还能在一起么?幸好,幸好姐姐比我幸福……
法海的声音将我从恍惚中拉回,似乎隐隐有些怒意:“你在想什么?”
若我没记错,人类的说话中若有一方中途走神是极不礼貌的举动,难怪他要生气,赶紧一笑,轻声答:“想我姐姐。”
法海微微一怔,旋即垂下了眼睛:“你姐姐是水蛇吧?不是你亲姐姐呢。”
我并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问这个,不过我怕说多出错,只乖乖点了点头,可接下来法海的问题却愈发的奇怪了。
“你姐姐与许公子很恩爱?”
“……是。”难道你想灭了我姐姐?
“你不乐见他们在一起?”
“是。”许仙为人懦弱不可靠,耳根子又软,我自然不乐见。
“你……你对你姐姐有情?”
“是……”我与姐姐相伴多年,怎么可能无情?……等等!“大师此话何意?”我猛然抬头,法海缓缓抬头,对上我的目光,看得我心里一揪。
“我本以为,你要离开我,只是我们两个之间的问题,解了你的心结便好……却不曾想,原来仅是我一厢情愿……”
你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听不懂?
“既是如此,你我便就此别过吧……我自己的魔障,我自己来除……”法海的身影渐行渐远,我看着风吹起他的宽袍大袖,从来不知道,原来佛号也可以颂得如此悲凉。
不知不觉,风吹过面上有些冰冷,伸手一摸,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慢慢敛了心神,想想法海大约是因为我想姐姐时的柔软神情而误会了什么,只是都走到这一步了,还怕什么呢?
风鼓起袍袖,空荡荡的,面具卸下来,心口就开始疼痛,开始只像蚂蚁啮咬,渐渐便像有人拿了个包了布的锤子在捶,一下一下闷闷的钝痛,痛得几乎窒息。肩上未痊愈的伤一点点崩裂,我终于“噗”的一声,一口血喷出来,染红了大半衣襟。

夏日连祸惊生变

十一
与法海彻底断了的日子,其实也就那样。饭还是要照吃,觉还是要照睡,除了叹气和走神的次数略有增加,确实没什么太大的变化。
时间过得很慢,又像过得很快。
一转眼,肩伤好了,只在阴雨天微疼;一转眼,过大年了,红色的鞭炮满天炸,我照样缩着闷头睡;一转眼,春天来了,出来踏青的八至八十岁雌性生物又开始朝我猛放电,我直接当她们眼睛抽筋;一转眼,天气热了,姐姐的肚子鼓得跟地里的西瓜似的,我却渐渐发现许仙有点不对劲了。
许仙这个姐夫素来很疼宠我,会做我喜爱的菜市和点心来哄我开心,会选我喜欢的颜色和衣料给我制衣服,还有很多小细节,并没有特别不对劲的,可是也并不包括趁我睡觉半夜溜进来亲我吧?也不包括热衷于帮我沐浴擦背和按摩肩伤吧?最有问题的是,我怎么觉得姐姐不在时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像周围那些雌性生物了呢?
后来想想,当时真是暗潮汹涌啊,但是暗潮通常汹涌着汹涌着就变成明潮了。
果然,不久之后着暗潮就防不胜防地爆发了。
我一直以为许仙胆小懦弱,现在我才明白我是错的,他的色胆大到包天。
他无比温柔又无比深情地对我说着他有多迷恋我他有多爱慕我,他因为太渴望我而不惜背叛我姐姐云云,我只是冷笑着怒视着这头畜牲。别问我为什么不把他丢出去,这该死的东西居然对我下□,淫贱无耻!混蛋!等我恢复力气一定要把你活埋到紫藤下面作肥料!
姐姐上庙里给未出世的孩子祈福去了,许仙这个杀千刀的,怎么对得起用情至深的姐姐和自己的亲生骨肉!
许仙脱掉自己的衣服,开始扯我的腰带。我咬牙,努力地攒积力气,用手抵住压上来的身躯,只想把指甲全刺进他肉里去,可惜却不够力气。
许仙有张俊秀的脸,可此刻只让我想吐,好在老天爷也帮我不帮他,所以他最终也没有得逞。
因为姐姐提前回来了,我只觉得她在门口那一声响彻九霄的尖叫比嵇康的绝响广陵散还动听。
姐姐冲过来,一把揪住许仙就往地下甩,其动作之猛烈程度与她平日在相公面前温婉端庄的形象毫不搭杆,我只担心她不要因为动作太剧烈而动了胎气。她的脸色很凄惨,我跟着她这么久都没见过她这么糟糕的脸色,只怕她做蛇的时候一张脸都没这么白过。
突然耳边风声一响,“啪”的一声,只觉得半边脸顿时火辣辣地疼起来。“姐姐?”我怔住了。
“小青,你走吧。西湖那边回去也好,不回也罢,天下之大,哪怕没有你容身的地方,”素贞的眼泪像暴雨一样下下来,她胡乱拿袖子去抹,“只不要,只不要再回这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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