气势是一个很微妙的词，看不见摸不着，也许云墨害怕是依靠动物的直觉，这到让他对新来的邻居更感兴趣了。
直到吃完晚饭，谢南之和云墨在看八点档的电视剧，它还沉寂在新来邻居的气势中，有点蔫蔫的，对平常最喜欢的电视节目也是意兴阑珊，谢南之边摸云墨的毛以做安慰边猜想到底是怎样神奇的邻居。
洛君漓回来的时候已经超过正常下班的时间，这几天他都回来的比较晚，而且眉头深锁，心事重重，然后完全当客厅坐着的两个人是路人甲乙，径自走向阳台。
“君漓怎么了？”云墨的爪子搭在谢南之手上，不解的问。
“呵，大概某人的春天要到了。”这几天洛君漓的状况他还是看在眼里，明白在心里的。
本来处在神游状态的人竟然对谢南之的话立刻就有了反应，像炸毛的猫一样，转过头瞪了谢南之一眼，哼了一声跳进花盆。
明明刚入秋，怎么说是春天，云墨更糊涂了。
这时门铃响起，谢南之起身去开门，门口站着一个陌生青年，穿着一身休闲装，浅笑着，一下就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似乎是相识许久的老友，那人自我介绍道，“你好，我叫古扬，是新搬来的住户，明天我们就要正式成为邻居了，所以想来和你打个招呼。”
“你好你好。”谢南之连连点头，有些受宠若惊，要知现在的邻里关系大多很生疏，关上门不知谁是谁的很多，有时住了一年也许都不知道楼上楼下隔壁邻居的名字，不像以前住在一个大院里，夏夜大人就在院子里乘凉聊天，小孩便呼朋引伴的做游戏，所以他对这个邻居主动上门打招呼还是挺意外的。
两人站在门口客套的说了几句话，越聊越投机，谢南之才想起邀人进屋坐坐，古扬礼貌婉转的拒绝了，说家里还有个迷糊的家伙等他回去，说这话时，他摇了摇头很是无奈，但眉梢眼角都含着一丝甜蜜，腻的很。他临走前又对云墨很是感兴趣，谢南之把云墨叫来，古扬笑着说：“这小家伙可偷窥了我们好长一段时间。”
谢南之讪讪的说：“它只是对你们好奇。”
古扬笑眯眯的蹲下来，对云墨伸出手：“来，握手。”
云墨看了他一眼，心里老大不愿意，刚刚趴在沙发上看到他和小之聊的似乎挺投机的，于是有那么点小小的不舒服，它也不太分辨的清楚自己的感情，如今这人又让它傻乎乎的把爪子搭上去，看着那伸在面前的手，它才不想搭理。
“云墨。”谢南之低低唤了声。
谢南之不出声还好，出声帮忙云墨更不舒服了，盯着那手研究半天，到底是遵从本意，还是听从命令，想来想去，反正谢南之也不会和它较真，于是还是耍耍脾气吧，挪了挪，转过身去，一屁股坐在那殷勤想和它握爪的手上，这样也算完成一半的命令。
“啊……”古扬在云墨准备坐下去的一瞬间迅速抽回了手，幸好云墨也不是真要坐，要不可要摔着，转过头对古扬摆出典型的萨摩耶式微笑，然后走了几步躲到谢南之身后，探出个头来看古扬。
古扬摸摸头，脸上闪过一点失望，“它好像不太喜欢我。”
“没有的事，估计它是害羞。”谢南之忙打圆场道，“以后熟了就好，记得常来玩。”
“恩好的，我先回去了。”
在送走客人后，谢南之蹲下来，宠溺地揉了揉云墨的头，“你怎么被靑未的传染了。”
云墨舔了舔谢南之的手心，歪着头，摆出天真和无辜的样子。
“你这家伙……”谢南之败下阵来，云墨摇着尾巴，咧着嘴傻笑，有点得意忘形，谢南之拍拍它的头让它老实些。
“你还得意，不要忘了对面还有一个邻居。”
云墨一下就蔫下来，差点忘了这回事。
古扬回去后没多久，谢南之都还没关上门就听到对面传来清脆的乒乓声，不知道什么东西摔碎了，接着就是嘭一声闷响，然后完全沉寂下去，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后来一段时间的接触，云墨觉悟了，决不能凭第一印象断定一个人，苍瑞，就是那个第一次见面就给云墨惊吓的人，实际上非常迷糊，甚至有点脱线，跟他身上的气势完全不成正比。
“肉肉，要吃吗？”苍瑞蹲在门口，手里拿着一块牛肉片引诱着趴在门口的云墨，云墨虽然很想无视对面那个笑得奸诈邪恶的人，可肉香味飘进鼻子里引得胃里的虫子咕咕叫，禁不住咽了咽口水。
“来来，给你吃。”苍瑞又把手伸长了些加倍引诱，云墨狐疑的打量了他一眼，总觉得这人背后有啥阴谋，可是食物的驱使还是让云墨勇敢的踏出了第一步，小心的走过去，看着肉片，满眼变成心形，张口刚想吃，食物却突然缩了回去，进了苍瑞的嘴里。
云墨傻眼了，它的牛肉片，眼睁睁的看着飞到别人嘴里。
苍瑞有滋有味的嚼着，还意犹未尽的舔了一下手指，仿佛在向云墨炫耀这肉是多么多么的美味。
云墨愤愤又哀怨的盯着苍瑞，苍瑞却把碗放在云墨鼻子前晃了晃，让它看到里面的肉，然后坐在地板上大快朵颐，吃给云墨看。
太可恶了这人，故意吃的那么响，生怕别人不知道，云墨饱受美食在前不能吃的煎熬。
苍瑞吃着吃着瞥了云墨一眼。
云墨从里面读出了很多意思，比如，小样没得吃吧哈哈哈……啦啦啦啦就是不给你吃就是不给你吃……肉片太香了……
云墨嗷呜一声，扭头就走，苍瑞看见云墨的小身影消失在门背后，嘴上的动作慢下来，暗自担心，这家伙不会生气了吧。
没一会儿，云墨就出来了，嘴里叼着一个鸡腿，放在地上，炫耀性的看了苍瑞一眼，也有滋有味的啃起来。
楼道里传来脚步声，云墨竖起耳朵听了一会儿，不是谢南之的脚步声，随即耷拉下耳朵没劲地继续啃鸡腿。
苍瑞却兴奋起身，把碗一扔，就向走到楼梯拐角的人扑过去，结果脚下一滑，整个人以极其高难度的姿势两步便跳下楼梯，古扬见到苍瑞的那抹喜色还没有完全染上眉梢，瞬间脸就白了。
幸好苍瑞安全着陆，然后没事人一样跳到古扬面前，古扬吓得冷汗涔涔，责备的话还没出口，苍瑞就很得意洋洋地说：“怎么样……我小脑很发达吧……”言下之意是指自己平衡能力好。
古扬无语的白了他一眼，指着他的头说：“我觉得你是这里缺少零件。”
苍瑞一下像泄气的皮球。
古扬又看见趴在自家门口啃鸡腿的云墨，再看看被苍瑞抛弃在一旁的可怜牛肉，顿时明白苍瑞方才又做了什么，投向苍瑞的眼神多了几分无奈和无力，现在苍瑞似乎多了一个很大的爱好就是每天有事没事逗云墨，不过有时看起来更像是某种挑衅。
是夜，闪电像开天之斧劈在深沉的夜幕上，劈开一道道银亮的口子，有什么东西仿佛想要冲破黑暗，可最后又会被浓墨一样的夜吞噬，一阵电闪雷鸣后，天上下起秘籍的大雨，噼里啪啦打在窗子上，打在阳台上溅起水花，谢南之把兰花移到室内，云墨也趁机爬上他的床。
工作一天的谢南之已经很累，所以即使外面轰雷震天他也睡得着，云墨则整个头埋进枕头里也无济于事，在床上翻来翻去，睡梦中的谢南之皱了皱眉，发出梦呓，云墨立刻僵直身体不敢乱动，许久看到谢南之的眉头舒展开，才轻轻的换了个比较舒服的姿势盯着窗外，世界被雨水洗得一片清明，雨势到了后半夜逐渐减小，只淅淅沥沥的下着，闪电却没有停。
忽然，又是一道闪电贯连天地，云墨蓦地睁大眼，因为在那瞬间电光照亮了夜空，它好像看到风雨间有条青色的闪电在飞。
好奇的云墨跳下床费力地趴在窗口，目不转睛盯着夜空，一道耀眼的闪电在天际划过，苍穹霎时明亮如同白昼。
云墨目瞪口呆，它看清了，在雨夜里翱翔的是一条青色的龙，龙鳞泛着微光，身躯就像连绵的青山，但身形他远没有想象中的大。
云墨傻傻的盯着，真不敢相信传说中的生物竟然存在。
青龙在天空中越飞越远，渐渐消失在云墨的视线中。
云墨看到天空中飞翔的青龙激动不已，在龙飞走后还傻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急速扑到床上，拍着谢南之，大声叫道，“小之醒醒，醒醒，龙，有龙在飞！真的龙啊！！”
谢南之迷迷糊糊的胡乱恩了几声翻过身继续睡，云墨发现狗的力量太小，于是变成人，锲而不舍的压在谢南之身上拼命摇晃，“小之醒醒醒醒！”
谢南之被摇得一颠一颠就像开着车跑在坑坑洼洼的泥泞小路，一阵头晕，终于还是睁开睡眼，挥挥手有点不耐烦的问：“干嘛？”
云墨闪着乌黑的眼，兴奋地挥手描述刚才看到的情景：“一条青色的龙在天上飞来飞去……它的鳞好漂亮……” 云墨的眼里露出一丝痴迷和羡慕，那鳞片的光就像夏夜里，千万个萤火虫聚在一起闪动的光，但光亮又像柔波中的水草那么柔和。
谢南之在噪音中睁着眼，呆呆望着天花板，也不知有没有听进云墨的话，许久才恩了一声，闭上眼又继续睡了，显然是听到了但是没有经过大脑的过滤。云墨失望的趴在谢南之身上，不死心的又推了推。
谢南之拍拍他的头，用含含糊糊的声音说：“乖，睡觉了，有什么事明天说。”
云墨这下真不敢折腾了，躺在床上只能一个人瞎兴奋，眼睛睁了闭，闭了睁，不管怎么样，眼前都会浮现那条龙在雨中飞翔的样子。
第二天一清早，云墨爬起来坐在一边等着谢南之睡醒好跟他说说昨晚看到的奇事，其实与其说他起的早，不如说他一夜根本没睡。
所以当谢南之一睁开眼，就看到一双兴奋莫名的黑眼睛，里面透露着强烈的倾诉欲望，但大熊猫一样的黑眼圈着实吓他一跳。
“云墨你没事吧？”谢南之有些狐疑的摸了摸云墨的额头，人缺少睡眠不是除了有黑眼圈就是晕晕的么，云墨怎么反而像迎着太阳的向日葵灿烂灿烂的？
随后他又发现云墨黑亮的头发里竖着两只不属于人类的耳朵，纯白的细毛间露着点粉色，他摸了摸，软软柔柔的，的确是狗耳，“怎么回事？耳朵怎么没缩回去？？”
经谢南之一问，云墨才刚醒悟一般，两只手摸了摸头的两边，没有，再摸摸头顶，真的有两只长毛的耳朵，云墨皱眉，他自己都奇怪，嗯嗯，云墨表情憋得像便秘，使劲想把耳朵缩回去是徒劳。
谢南之好笑的捏了捏他的耳朵，撑着下巴上下打量，毛茸茸的耳朵又为云墨的傻样增添了几分天真，“算了算了，这样还挺配你的。”随后叹口气，“就是可惜今天你不能出门了。”
云墨脸一下粉红粉红的，听到谢南之后面的话，红色瞬间退了个一干二净，嗷呜……不甘心不甘心啊！！他大好的周末！
“没事没事，戴个帽子估计就能遮过去了。”谢南之见他悲愤欲绝的样子忙安慰道。话音刚落，方才还忧郁的云墨一下就阳光灿烂。
眼尖的谢南之又瞥见耷拉在云墨身后，藏在被子里的尾巴尖，头痛的叫了一声，“天啊，你你你怎么连尾巴也没回去？？”
云墨转过头去扯开被子，白色的大尾巴就露了出来，平时很爱惜的尾巴这时在他眼里成了阻碍他和谢南之出门的拦路虎，仿佛有八代仇怨，恨不得把它揪下来。
就在云墨思量着怎么解决掉尾巴时，头上忽然罩下一件大号T恤，谢南之神色有点奇怪，眼神闪烁，“穿、穿上、上衣服。”
云墨好奇的伸出手摸着谢南之的脸颊，研究般的左看右看，得出一个结论，“小之的脸好像动物世界里的猴子屁股。”
谢南之拍掉他的手，佯装生气的说：“胡说什么。”
云墨撇撇嘴，本来就像，可也不敢继续说，停了停，忽而眼睛闪亮闪亮的，异常开心的拍手道：“小之，我昨晚看到龙了哦！”
“你做梦吧，世上哪来的龙，那是人臆想出来的。”谢南之别过脸，视线不敢落在云墨身上。
“真的，我没骗你。”云墨拉着谢南之的胳膊，急切解释。
谢南之好像被电触到一样，身体僵了僵，不露痕迹的抽回自己的胳膊，“好拉，我没说你骗人，只是说你也许是看错来，把闪电看成是龙。”
“我也没看错，那的的确确是条龙，闪电一眨眼就没了，它可是一直在天空中飞，但我总觉得他有点奇怪，好像摇摇欲坠。”云墨小声咕哝，虽然那条龙是很漂亮，可没有想象中的恣意潇洒，反而，雨中的身姿有些孤独凄凉。念及此，心头的那阵喜悦又淡了许多。
谢南之误以为他是知晓自己看错不再多说，边穿衣裤边道：“下次我从图书馆借些书给你，就知道世界上根本没有龙这种生物的存在。”
云墨嘟着嘴，还是坚持相信自己的眼睛，眼看谢南之进了卫生间，便也尾随进去，他就像谢南之甩不掉的尾巴。
“跟屁……”谢南之回过头想要笑云墨，话到一半却顿住了，眼光有些发直。
因为云墨屁股上长着一根尾巴，裤子是穿不上了，他只能穿着件大号的T恤走来走去，尾巴垂着的时候还好，偶尔一翘起来，那块本来就遮不了多少的布被掀的更高，春光四泄，可偏偏对于一只本性是动物的人来说，光屁屁到处走也不会感到什么羞耻心，所以云墨大胆的到处跟着谢南之在家里到处走。
谢南之想避都避不开，偶尔一瞥，只觉得鼻子里热热的，等云墨转身寻人时，他已经带着深深的自责，不知道躲到那个角落里忏悔去了。
屋外响起门铃声，云墨下意识想去帮忙开门，被谢南之一喝，老老实实回房呆着去了，谢南之开门看到古扬站在门外，脸上挂着一丝歉意。
“不好意思，这么早打扰你。”
“没事，反正我也起了，准备和、呃准备一个人去散步。”谢南之顿了顿，把和云墨一起去散步这话临时改了口，接着问道，“你有什么事？”
古扬无奈的说：“是苍瑞，昨晚下了一夜雨，他着凉了，我现在准备去给他抓药，煮完药就要出门办事，实在不放心他一个人在家。”
“哦，我知道了，没问题，今天周末，我不上班，就帮你照顾他吧。”谢南之是聪明人，一点就亮，明白古扬话里的意思。
“那谢谢了。”
“没有的事，大家都是邻居，对了，你说的什么抓药？”谢南之才想起刚刚古扬话里的词文绉绉的。
“还不是苍瑞，死都不肯吃西药，非要吃自己开的中药。”古扬扬了扬手里的纸，“还是他自己写的药方。”
谢南之笑了笑，倒有些佩服，“苍瑞学中医的？”
“噗，他还学书法呢。”古扬说着把药方递给谢南之瞧。
清秀隽永的毛笔字记着一些不知名和知名不知其用处的药名，谢南之无语，想不到这个现代社会还有那么复古的人。
古扬摇摇头，“也不知道他去哪学的这些，还很坚持，不过也随他了，到中药房抓药也就是多跑几步路。”
谢南之注意到，此时的古扬似乎整个人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中，提到某个人的名字时，嘴角总是不自觉的上扬，流淌着浓浓的甜意。
谢南之进到古扬家里，房子的装饰很简单，甚至可以说是单调，不过因为住在这的两个人，小屋子却倍加温馨，比一些装修华丽的大房子更有家的温暖。
苍瑞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坐在摇椅上摇啊摇，呆呆地望着窗外，眼神空洞无神，思绪不知落在什么地方。晨光照在他身上，给白皙的皮肤镀上一层温暖的色调，明明是象征希望的阳光，但沐浴在阳光中的苍瑞却给谢南之一种迟暮的感觉。他想起小时候玩的泡泡，刚从吸管里吹出来时，它在阳光下五光十色，流光溢彩，渐渐光华就会淡去，越来越稀薄，像失去灵魂一样苍白，最后无声的破掉，不留一丝痕迹。
谢南之不禁皱眉，不知自己为什么冒出如此不详的想法。
苍瑞听到声响，收回视线投向谢南之，再看了看他身后，眼底掠过些许惊奇，“咦，你的小尾巴今天怎么没跟着。”
谢南之跟着一笑，知道他说的云墨，但总不可能实话实说，只能撒个小谎：“跟你一样，他昨晚也冷着了，趴在窝里不愿意出来。”
苍瑞闻言，怔了怔，嘴角滑过苦笑，弥漫开一种难以言喻的哀伤，用只有自己听得到的声音喃喃道：“我根本没生病。”片刻， 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问谢南之，“那你不带云墨上医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