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它们的声音
作者：漫无踪影

第一章

垃圾箱里堆满了附近居民扔掉的生活垃圾，有些已经腐烂，甚至还有不明的五彩交融的液体流出，散发出阵阵臭味，几只老鼠在垃圾上跑来跑去寻找食物。
垃圾箱与墙角的夹缝里蜷缩着一团毛茸茸的物体，灰黑的毛色已经让人看不出它本来的颜色，脏兮兮的毛也起疙瘩拧结在一起，小脑袋埋在身体里，不停哆嗦。
忽然它被高大的黑影笼罩，小家伙不适应的半睁开眼，瞅到一双人的脚，它没有继续往上看，不管是什么人它都不关心，动物收容所抑或是想要一棒子打死自己这只流浪狗的人，它都无所谓了。慢慢地，它放弃般，又闭上了眼。
“小家伙在哭吗？” 男人蹲下来，暖和的大手掌轻轻揉摸着小狗的脑袋。
很温柔的声音，细软得就像纯棉柔软的小窝，让人一躺进去就禁不住陷进去。小狗舒服地眯起眼。
“跟我回家吗？”
小狗没有像大多数流浪动物一样对人充满警惕，而是无精打采的没有理会这个男人，所以在男人抱起它时没有做无所谓的挣扎。
男人并不嫌弃这只小狗的脏乱，先检查了小狗的身体，确定没有伤只是脏而已，松口气，于是小心翼翼地将它抱起离开了垃圾堆。
小狗在男人的怀抱里缩着，男人的手轻轻的抚过他的头和背，它感受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被珍惜的感觉，甚至是在以前的主人那也没有享受到的，想到这，小狗的心又沉了下去，没入无尽的黑暗。
男人一回到家，立刻有一只猫轻盈地跳到他的脚边，撒娇的蹭着他的脚踝，喵喵轻叫，男人被猫缠着寸步不能移，只能无奈的笑，蹲下来挠挠它的下巴，猫咪很享受地眯起眼，肉垫似的小爪子搭在男人的手上，用小脑袋亲昵的蹭着男人的手心。
“未未，来，给你介绍新朋友。”男人将刚捡来的小狗捧到它面前。
小猫睁开眯着的眼睛，愣了愣，柔情似水马上变得面露凶光，爪子毫不留情得抓向这个丑兮兮瘦不拉叽的外来客。幸好男人眼疾手快，迅速收回来，才没让小狗的脸上留下无情的抓痕，可小狗很明显的被猫的敌意吓到，嗷呜一声，脑袋更往回缩。
男人伸出食指点了点小猫的额头，责备的说：“怎么欺负人，以后它和我们是一家人了，要好好相处，知道吗？”
小猫很傲气的一抬头，尾巴一甩一甩。
男人拍了一下它的头，不再多说抱着小狗去浴室洗澡，意外的没有遇到阻力，小狗任你揉搓，很轻松便洗干净了，以前可不是没帮过小狗小猫洗澡，大多会将一浴缸的水打的只剩一半，自己也会浑身湿透，可这只小狗却是乖的很，男人倒是很喜欢。可是拧结在一起的毛很难处理，男人只能用剪刀把结在一起的毛给剪了。
男人发现小狗对自己的动作依然没什么反应，它的心就像被水草包裹，不轻易显露，只有在水波轻轻滑过时，飘荡的水草也许会稍微松开，露出些被包围的真心。
男人知道想要改变小狗也不是一时三刻便能办到的。
这时那只叫青未的小猫不服气的在一边绕着谢南之团团转，大声的喵喵叫，不似先前的轻声，抗议着小狗进入自己的领地。
“未未，不要那么小气，有个新朋友也很好啊，以后不准欺负人，让我发现就没鱼干吃。”谢南之安慰着闹脾气的青未，靑未终于在鱼干的威胁下安静下来，趴在一边瞪着小狗。
谢南之用干毛巾将小狗湿漉漉的毛擦干，洗干净后的小狗露出全身雪白的毛，虽然长短不一，丑了那么点，咳咳……谢南之干咳几声，这也是自己造成的，怕小狗对自己的外形伤感就说：“毛以后会长的哈。”不过是他过于担忧了，小狗显然没把这事放在心上，脑袋仍然耷拉着。
谢南之看着小狗漆黑如墨的眼睛思索了一下说，“就叫你云墨吧。”
青未在一旁很嫉妒，偏过头，尾巴翘得老高，谢南之也没忘了它，摸摸它的头哄劝道：“好了，别生气了，今天做你最爱吃的。”
靑未的尾巴给面子的翘低了些。
谢南之又做了个简易的小窝，将云墨放在里面：“这是你暂时的窝，明天再帮你买新的。”
可惜他的话就像投入无底深渊的石子，没有半点回音，想让云墨信任自己还是要花点时间和功夫的。
谢南之去了厨房，青未用前爪扒在盒子边缘往里看，霸道地说：“喂，臭狗，你可别想和我抢小之。”
面对它的挑衅，云墨没有搭理。
“你原来的主人不要你了？”
云墨的耳朵转了转，显然是对它的话有反映了。
“切，那种没良心的人你还想着他干嘛，所以我才不喜欢你们这些死脑筋的臭狗，愚忠，没出息。”青未不屑的说，“以后你就知道小之有多好。”
云墨将头往另外一边偏了偏。
“不信算了，不过，小之让我跟你好好相处，我就勉为其难一下吧。”青未很大肚的说。
青未也不在乎云墨理不理它，一个人说得非常HAPPY。云墨也不像刚才一样的那么漠然，用爪子按了按自己的耳朵，掀起垫子的一角，把头往里面埋。
“未未，来吃饭。”
青未一听到谢南之的召唤，立刻跑向餐厅，云墨顿时大松口气，安静了，半睁开眼偷偷瞥了下小餐厅里那两个人，当发现男人的视线也望向这里时，马上又闭眼，继续埋头睡。
这一幕完全落入谢南之的视线里，只觉得云墨可爱的很。
靑未见桌子上摆着两幅碗筷，轻轻一跃，当它落在椅子上时已经是个他，小猫化成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水灵灵的眼睛盯着桌子上的鱼干猪肺牛肉干，口水都快流出来，小之果然守信，做了一堆他爱吃的哈哈哈……
青未习惯性的想去舔爪子，这是它的消毒动作，但被谢南之用筷子敲了敲头，训斥道：“人有人样，洗手去。”
靑未可怜巴巴的捂着自己脑袋，用大眼睛望着谢南之，企图博取同情，可惜这招对谢南之没用，毫无退步的说：“要是舔爪子就变回猫去吃。”
“不不，我要坐着你和一起吃饭。”靑未可不会放过这个福利，不再二话，利落的跳去洗手。
谢南之拿了些吃的摆在云墨面前，轻轻揉着云墨的背细声道：“这些吃的就放这，想吃的时候就吃，有什么想要的就和我说，我听得懂。”
云墨也许是长期流浪，身体不像那些家养的狗一样，摸上去软软的暖暖的，而是瘦巴巴能摸到突出的骨架。谢南之下决心，要把云墨养肥来。
云墨缓缓睁开幽深漆黑的眼歪着头凄凄看着眼谢南之，似乎带了些疑惑，低低的呜呜了几声又趴了回去，但眼睛是呆呆看着盘里吃的东西。
“以后把这当你的家。”
云墨明显有些心动的转了转耳朵，可是它还是很舍不得以前的主人，也、也许哪天主人会回来找他呢。
它记得以前主人对自己好到天上，抱着自己时开心的笑容，虽然几个月后，一切却发生了变化，总之主人不会再对着自己笑，对自己撒娇的接近只会很不耐烦的踢开，不会再抱着自己，亲昵地摸它的脑袋。
不过，它不清楚自己是什么地方惹主人生气，等主人改变主意回来后，它会努力改的，不会惹主人的讨厌。
云墨心里抱着一丝希望，所以只能辜负这个人的好心了。
谢南之叹口气，他当然比云墨更清楚，它所谓的主人根本不会回来，不知那个人遗弃云墨时心里在想什么，云墨还会因为过去的感情思念他，而那人却这般狠心。
“靑未，你给老子站住！”
房里蓦然响起一个青年暴怒的声音，打断谢南之的沉思，回头只见一只猫嘴里叼着块鱼干迅速逃窜到自己身后寻求避难，然后怡然地趴在地上继续吃鱼干，砸吧砸吧的非常有滋味，完全无视青年的怒火。
“君漓那么早回……”谢南之挺惊奇的，可是再看清他的发型后更惊奇了，声调徒然转高，“你的头发怎么了？那么前卫？”说到最后忍俊不禁，可是看君漓跟墨一样黑的脸色，又强作镇定，忍了下来。
只见一个青年穿着笔挺的西装，领口袖口那都是烫的端端正正，眉目俊朗，身形修长，穿着打扮都是一丝不苟的，可就是额头那长短不一的刘海实在是毁人不倦，好好一形象就没了。
“你问你身后那家伙干的什么好事！他又扒拉我的叶子！害我今天在公司出尽洋相。”洛君漓懊恼的抚了抚额前的刘海，委屈无比，原本凛然的模样现在透着几分孩子气，再加上那独特的发型更好笑了。
他越想越心酸，被同事笑话就算了，偏偏遇到最不对盘的人，看着那小子放肆嘲笑的样子真想冲上去抽他，在公司里呆不下去，于是这成了他工作以来最早回家的一次。洛君漓在今天回来的路上也是被参观了个够，呕死了。
谢南之瞥了眼窗台上摆的兰花，果然，原本形态美好的叶子有几片残了，惨兮兮的在风中飘零，而肇事者却躲在自己身后悠然自得，大快朵颐。
慢慢地，靑未吃东西的动作慢了下来，在谢南之不怒而威的注视下心虚不已，终于停下吃食，把鱼干按在爪子下。
谢南之伤脑筋的揉了揉太阳穴：“你怎么又折腾君漓的真身。”想以前靑未好心的用水灌溉洛君漓，害它差点被淹死。
‘嗖’靑未现了人形，诺诺解释道：“我不是故意的，今天看到花蝴蝶围着小兰花转，好心想维护它，就扑腾了一下，不小心压到它的叶子了嘛……我真不是故意的，小兰花别生气哈，头发早晚会长。”
“你再敢叫我小兰花！”洛君漓青筋暴跳，全然没有兰花的优雅，“老子非揍得你喵不出声。”
“喵！”靑未尖叫一声，立刻化成一只猫逃命，论灵活当然还是它占优势，上蹿下跳，轻松自在，洛君漓不可能变成一朵兰花去追猫，于是只能用人形来追，渐渐落了下风，可他不会那么轻易的善罢甘休，誓死追到靑未狠揍一顿出气。
云墨对外事再漠不关心，也被一猫一花的热闹给吸引了，探出脑袋好奇的瞅这两个家伙闹腾，看他们欢快的样子，云墨心生羡慕。可这样吵下去没问题吗？看样子那朵兰花很气呢。
谢南之低头朝他笑了笑：“放心好了，这是他们沟通感情的方式，非常有活力，是吧。”
好特别啊……云墨感慨。
“是特别。”
咦？！云墨瞪大了眼睛，抬头看谢南之，你听得懂我说话？
“是啊，所以我才说有什么需要跟我说就好了。”
我还以为你先前只是自言自语，云墨暗想，不过想想这人类的家里有一只会变身的猫和兰花，其他的什么都不惊奇了吧？自己似乎遇到了很神秘特殊的人。
“噗～我只是有与有灵之物沟通的能力，算世界上少数很幸运的人吧。”
真的很幸运，云墨在心里狂点头。要是主人能听懂我说的话，或者我能说你们人类的语言，那就好了，我可以跟主人说，我以前有多么多么喜欢他，感激他，现在又有多么多么的想他。
有什么错，我会改，我会乖乖的，不惹他讨厌的，他什么时候能把我带回去。
云墨说着说着声音就低了下去，黑漆漆的眼睛怔怔的望着前方，却是没有焦点，似是落在了很遥远的记忆深处。
谢南之觉得心里堵堵的，他倒是真希望自己这样的能力人人都有，那时会好许多吧。
自从收养云墨后，谢南之每天下班后就多了一个任务，遛狗。以前靑未强烈要求他带出去，遛猫的没见过，但禁不住靑未的恳求他就带出去了，可最后根本是靑未遛他。云墨就不同了，会老实的跟在一边不跳不闹，谢南之觉得他们好像两个已到花甲之年的老头子，坐看风起云涌。
谢南之看着小区里其他欢快奔跑的小狗，他拍了拍云墨的头，跟它们一起玩不？云墨瞥了眼草地上奔跑的身影，兴致缺缺的样子，谢南之也不好强迫它。
兴许是新出现一个同类的新奇，其他小狗会时不时凑过来对云墨好奇地左嗅嗅右嗅嗅，这时一只小巧的吉娃娃向云墨热情的发出邀请，跳了跳说，跟我们一块玩啊～
云墨趴在地上，把头往一边撇，不理会吉娃娃。谢南之蹲下来摸了摸有点失望的吉娃娃的头：“石榴，谢谢你了，我家云墨刚来害羞着，你自己去玩吧。”
吉娃娃摇了摇尾巴，也没有计较云墨的冷淡，继续热情的说，那以后你来找我……说完，撒丫子又奔去跟草地上的大斑点小苏牧玩去了。
谢南之挠挠头，对云墨的拒绝很无奈，本来是想带它出来散散心的，可惜它貌似没什么兴趣，也不知它什么时候能恢复活泼的个性，还是说云墨本来就是一只闷狗？
忽然，趴在地上很没精神的云墨站了起来，眼睛了也有了光彩，谢南之被它的模样惊了惊，只见云墨像吃了兴奋剂一样，‘嗖’就冲了出去追着前方的黑色轿车跑，谢南之赶紧跟上去。他明白了，自己永远不是主人命，而是家里的狗狗猫猫花花们的宠物。
云墨见到黑色轿车便会拼命追，好几次差点被压着，幸亏有惊无险，云墨是勇往无回，谢南之是每次都被它吓得心脏病都快出来。原本他以为追车是云墨的乐趣，后来才发现真相。
估计云墨以前主人的车就是黑色的，那样给云墨造成一种错觉，以为车上坐得是它的主人。每次云墨狂奔时，都是充满激动、雀跃、期待，直到追得筋疲力尽时，只能呆呆的望着车子远去，亮亮的眼神黯淡下去，兴奋翘起的尾巴晃动慢了下来，最后垂了下去，耳朵耷拉下来，怔怔地坐在那，孤伶伶的背影让谢南之一阵心酸，想把它抱起来，好好揉摸安慰。
数次追逐后，云墨似乎也发现自己是在妄想，理解到了什么般，看着来来往往的车辆，内心仿若平静的湖面，没有一丝涟漪，不像往常那样的波涛涟涟。
“笨狗。”清脆的声音从树上传来。
谢南之抬头看去，一只有青绿色羽毛的小鸟站在树上表达对云墨的蔑视，见谢南之视线落到自己身上，就拍了拍翅膀啄了啄谢南之的脸说：“嗨，小之。”
谢南之微笑点了点头，没有说话，要不别人看着他非当神经病不可，有时他跟路过的狗狗猫猫交流，一说多了都会被人投以怪异的眼光，所以在外面他尽量少跟动物植物说话，使自己普通些。
“你倒是劝劝他它，再这样下去一定抑郁。”小鸟有些急，从树上飞落到谢南之的肩膀。
“那倒是能劝才行。”谢南之微微张嘴轻声说，他虽然拥有交流的能力，却不代表都能劝服它们，就好比人类有心理医生，可不是每个有精神疾病的人都能治好，所以有时，谢南之更容易体会到一种无能为力的挫败与焦灼，恨自己过于无用却又无可奈何。
小鸟无奈地叹气，拍拍翅膀飞走了。
“云墨，回家了。”谢南之冲坐在远处的云墨招招手。云墨听到召唤，垂头丧气的跟在后面，一个女人牵了只苏牧走过来，跟谢南之打招呼，两人便聊了起来。
苏牧对云墨嗅了嗅，小子，明天出来一起玩啊，石榴一直想着你呢，不要跟钟一样干坐着好呗？大家都想认识认识你，交个朋友哈。
云墨抬起脑袋看着身形高大亲切无比的苏牧，心里出现一丝动摇。
苏牧伸出爪子拍了拍云墨的身体，小子打起精神，想我都活了七年都快快乐乐每一天，你一年轻小伙子萎靡不振做啥。
“呵呵，我家花花似乎很喜欢你家的狗狗。”女人细声细气的笑。
呜……苏牧听到自己的名字明显沮丧了一下，想它一个大男人竟然叫花花，可是有什么办法。
听到苏牧的自言自语，谢南之忍着笑，他弯下腰摸了摸苏牧的头：“我家云墨以后还要拜托花花你照顾了。”
臭小之，你也敢这么叫我，花花朝他呲了呲牙威胁着，可牙一露出来脖子上的绳子就被扯了扯，女人的声音从头上传来：“花花，不要那么没礼貌。”
哼～花花把头别过一边。
“那我们回去了，再见啊。”女人对谢南之道。
“恩，拜拜。”
“云墨，你还挺受欢迎，石榴和花花都来找你，以后可要好好相处。”谢南之察觉出了云墨内心的一点松动，于是加把劲说道。
唔……云墨发出意义不明的声音。
有时谢南之要加班赶不回来带云墨出去散步，靑未就会自告奋勇担下重任，虽然他也琢磨不出怎么靑未这么好心，肯定是打了鬼主意，可想想靑未也不会做得太过分，于是没有干涉，要不伤了那只高傲的猫的心，哄回来可要费时花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