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只是预防着让不要对你有想法而已，你喜欢他的事，他或许还不知道吧。”
“可是他怎么知道你是……”
林冉摇着头，“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秘密迟早会被戳破，章昱有这个心理准备，可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想到乔洋种种异常的举止，章昱一下子泄了气，“他一定是发觉了。”林冉说：“让他知道不好吗？我真的不明白你在担心什么。”
章昱已经不知道该怎么办，“他如果真的知道，一定会觉得很恶心，自己的朋友居然会对他有这种想法。”怪不得他不准自己和林冉见面，被看穿的滋味实在不好受。
林冉说：“他既然没对你说，你就装作不知道，和以前一样，不就行了。”
章昱开了门，说：“你走吧。”
“你笨啊，他是担心你跟着我吃亏才会跑来警告我的，这明明是在紧张你好不好？要是他觉得恶心，还有空来管你？”
章昱仍然一脸担忧。
“我和他怕是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了。”
七年在心里暗长的心思，突然间见了光，不安和无措的感觉一阵阵涌上来。
林冉觉得章昱孬得可以，不屑道：“你这种瞻前顾后的态度真让人不顺眼。”
“反正我从没让你顺眼过。你怎么还不走？”
林冉走到门口，把手伸出去探了探，说：“真的又下雨了。”
“你把伞拿走。”
“那你呢？”
“我可以叫李杰峰回过来送我。”
林冉提出了个建议：“不如我先送你，然后我再自己回去。”
“不用了。”
“学长，和我客气什么。”半强迫地拉住章昱，“走吧。”
“我们又不同路，你装什么好心。”
林冉揽住章昱，“说过多少遍了这伞小，我们靠紧一点。”
“你到底……”
林冉打断章昱的话，“我马上就告诉你。”
这一送林冉尽责地把章昱送到了宿舍楼下，顺便趁章昱不注意往他脸上亲了一下。
章昱用手擦了擦脸，“你发什么情。”
林冉没玩够，还抱住了章昱依依不舍样，章昱正要推开，林冉凑在他耳边说：“乔洋在窗台上看着哦。”章昱瞬时苍白了脸，猛然回头，看见窗台上一个身影走进了房。
“他妈的你故意的！”
章昱从没有这么讨厌过林冉，气得准备动手，林冉退后了几步：“你是不是想打我？”章昱也不管了，冲进雨里和林冉撕打起来，混乱中林冉抓住了章昱的手，说：“乔洋都来找我了，我不好好表现一下怎么行。”
章昱说：“你这样做有屁用。”
“乔洋既然让我别碰你，那我就碰给他看。”林冉看着章昱怒气冲冲的脸，说：“我也是帮你啊。”
章昱一脚踢过去，林冉没能闪开，吃痛地捂着腿，说：“你还真踢得这么狠。”叹了口气，“他生气你应该高兴才是，说明他可是在乎你。”
“我只是开个小玩笑作弄一下乔洋，你把责任全推我头上，跟乔洋解释一下不就行了，还能顺便替你试探他的反应。”
章昱冷笑着回了句：“那可真是谢谢你了。”
林冉揉着腿，笑得莫名。等章昱走了，他自言自语地说：“乔洋肯信才怪，希望你不要越描越黑了啊小章鱼。”
章昱上了楼，却迟迟没进宿舍。
七年里许许多多刻意忽略掉的，暧昧着的小情节被放大，一段段在脑海里上映。只是当初高兴或生气的情绪都转化成了强大的不安，在心里徘徊不去。章昱决定摊牌，压抑了太久就借此机会解脱掉吧，讨厌也好，恶心也好，这些自己早已预料到，完全可以承受的来。唯独，不想自己的感情被看不起。
那些喜欢和爱，都是发自内心的，不是一时冲动，不是玩笑，更不是变态的。
全是真的。
“你准备在走廊上站到什么时候？”
听见乔洋的声音，章昱全身紧绷起来。
“还是，你打算现在下楼追上林冉？”
“不是。”章昱认真地答，尽量表现得十分真挚。
“不是什么？”
“我和他没什么。”章昱说，“你说过你相信我的。”
“我不会再拦你去见林冉。”
“你不信我？”
“你们怎么样，都和我没有关系。”
“为什么不信我？”
“进来吧，外面冷。”乔洋一个转身进了宿舍，长长的走廊上又只剩下章昱一个人。过了会，乔洋又出来喊：“你想站到什么时候？”
章昱低着头，小声地说：“你能出来陪我站会吗？我有话想对你说。”乔洋出来，把门关上，两个人并排靠在墙上，乔洋说：“我听着，你说吧。”
章昱看着地面，鼓起勇气，说：“我喜欢男生，没错，我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同性恋。”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恶心？”章昱小心翼翼地问。
乔洋无声地摇头。
“林冉长得很好看，我承认的确挺喜欢他的，但仅仅是因为他长得好看而已。”
乔洋讶异地看着章昱，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已经找过林冉了，刚才你在窗台上看到的，只是他有意要气你做给你看的，我和他没可能的，所以，你别担心我。”
“那……如果他也喜欢你，你是不是就要和他在一起？”
章昱急切地否认，“他就是一花花公子，身边从来不缺人，怎么可能会喜欢我。就算他喜欢我，我也不会和他在一起。”反正横竖都是死了，既然坦白就彻底果断一点，章昱吸了口气，说：“其实，我喜欢……”
乔洋把脸转向另一边，打断他说：“他喜欢你。”
“啊？”
乔洋说：“今天下午我去找他的时候，他说过他很喜欢你。”
“不可能！”章昱否决道，“他没有可能会喜欢我。”
“你一直瞒着我，现在却为了林冉的事情跑来和我坦白，也一定喜欢他吧。”
“乔洋，真的没有的事，你听我说……”
乔洋摆手表示不想再听下去，说：“如果真的喜欢，就好好在一起，我不会拦你。”
“……你不相信我吗？”
“你放心，我一直都会把你当最好的朋友。”
章昱勇气所剩无几，自嘲地笑笑，是啊，乔洋的立场那么清楚，他只能自己当朋友，到底是哪来不切实际的奢望，非要说出来自取其辱才开心么。大家做朋友的，也可以开开心心一辈子，一开始就已经死心了的，现在何必又再纠缠。想着，章昱微弱地嗯了一声，脸上的笑更加惨淡。
乔洋听章昱算是默认了，随后一个人不声不响地进了宿舍，这次，他没再叫章昱。
身上的被子看起来并不能抵挡空气里传来的凉意。外面风雨交加，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一阵又一阵不停歇。乔洋睁眼对着墙壁，脑海里反复回响今天下午林冉说的话。
“乔洋，你别对我说，你不知道章昱他喜欢你。”
“我不知道你对章昱是什么个想法，但是，你在章昱面前装傻当他的好朋友，却又不准他和我走近，你不觉得很矛盾吗？”
“只需要你一句话，我和章昱就肯定没有可能。可是，你现在用他好朋友的身份来警告我，又算什么？”
“如果你现在决定和他在一起，我立刻再也不对章昱有什么私心。”
“我对你的章昱呢，本来只是闲来无聊逗来玩玩，不过现在你都找上门来了，我是不是应该顺应你的期望和他发展看看？其实我还挺喜欢他的。”
“你难道想他围绕着你转一辈子吗？你太残忍了，乔洋。”
“你也看得出他有点喜欢我吧，既然我也喜欢他，你到底有什么权利阻止。”
和章昱认识了那么久，尽管他总是小心翼翼地不露出什么痕迹，可是聪明如乔洋，又怎么不会发现章昱对自己那份特殊的好呢。
只是不想面对不想承认而已。
他觉得这样有一个人在身边默默喜欢自己，陪伴着自己的感觉很好。不用非要点穿，也不需要有什么负担或承诺，两个人在一起吵吵闹闹，一直就这么过下去。只是现在那个人也许再不会对自己一心一意，心里就压抑不住地难受。
乔洋知道自己太自私了。
所以当他说出我不会拦你的时候，恍惚有种错觉，他和章昱联系着的那根线被他亲手剪断了。他想留住章昱，可不是以章昱所期待的那种方式。那样的爱太沉重，他担负不起。他不想受到异样的关注。
生平第一次，乔洋有了连自己都要鄙视唾弃的可笑想法：要是章昱是个女孩子就好了。曾经好几次乔洋差点就回应了章昱，终究还是收了手。他比章昱更胆小，更加怕掉进那个深渊里。他不希望自己的人生走上歧路，他在担心自己将来会后悔。
乔洋甚至庆幸自己很理性。
只是他不曾考虑到，也许有一天，连后悔的机会都会没有。
章昱把头埋在被子里，难过到想闷死自己一了百了。到底怎样才能斩断这种纷乱的情绪，为什么明明决定放弃，心里的不甘还是那么强烈？章昱心里沉沉的，本能地想逃避。不再去想那根本不存在的希望，也不再去想两个人之间微乎其微的可能性。睡一觉，当所有的一切是一场梦。没有乔洋，自己依然可以活得很快乐很精彩。
那个人，也不是非乔洋不可。没有谁是不能够被替代的。
章昱想着，在焦躁和烦乱中，缓缓进入了梦乡。梦境里却是满满的恬静和安详。
醒来后章昱觉得自己睡了很舒服的一觉，心里也得以平静了。早上没有课，章昱和李彦一起去食堂吃早餐，回来的时候顺手帮还在睡觉的乔洋买了份。李彦去了自习教室，章昱路过学校里的书店突然想起，进去把U盘里整理的期中考试重点打印下来，装订好以后和早餐一起，带给乔洋。回了宿舍，胖胖有事赶去了部里，章昱无聊，动手整理桌上的东西。下周要交作业，章昱早就做好了两份不相同的，一份写上乔洋的名字。
这些都和以前一样。
乔洋起床后看见放在自己桌上的东西，知道是章昱做的，对着章昱喊了句：“谢谢了啊。”章昱说：“我帮你做的事情还少吗？有什么好谢的。”乔洋和章昱打趣惯了，随即说：“知道小章鱼你对我最好了。”章昱说：“你也知道啊。”
瞬间接不上话。
章昱用平淡的语气说：“我昨天想了很久，其实你早就知道了吧。”
乔洋不知道章昱具体指什么，只是又含糊地嗯了一声。
“所以你就一直在一旁看着，看着我像白痴一样对你好？”
“……那个，我从来都很珍惜你对我的好。”
“珍惜……你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啊，明明知道，却不揭穿我，也不回应我，就算你拒绝我也好，可是，为什么你知道得一清二楚，却一点反应都没有……”章昱不是在质问，而更像是在小声地讲给自己听一样，“我的一举一动，所有的心思，被你全都看在了眼里，自己还以为隐藏得很好……我这都是在干些什么，和傻瓜有什么区别。”
“章昱你别这么说，我真的是……”乔洋试图解释，发觉找不到合适的表达，“真的是……呃，很感谢你。”
“完全不用感谢，你不讨厌，我已经很庆幸了。”
“章昱……”
“乔洋，我现在做的所有事情，都仅仅只是普通朋友的帮忙，所以你不用担心。”
“章昱，我不是这个意思……”
“你暂时别和我说话，我现在没办法面对你。”章昱说，“我做不到若无其事，我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和方式跟你相处，我们各自做自己的事情，你让我冷静一阵子，可不可以。”
乔洋想说，章昱，其实那些你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里。你在我身边，我有多高兴。我总是期望和你单独相处，我就喜欢看你帮我一个人补习功课时认真的样子，我也很享受这么多年来和你偶尔吵吵小架，所以一直制造机会故意惹你生气。
可他没办法站到那个立场上，说出这些话来。
事情好不容易有个自然而然的收场，乔洋不愿意再让它变得更加不可收拾。规规矩矩地做朋友，是两个人最正确不过的选择。
长久的沉默里，只听得见乔洋轻声地叹气。
他叹的，是如同他先前的预感一样，章昱会离他越来越远了。唯一拉住章昱的那根线锋利又危险，或许还沾着毒药，乔洋怕，于是把它掐断了。
没时间迷惑自己做得是对是错。
下午没有什么重要的课，连胖胖也在宿舍里打游戏没去上，章昱和李彦一起走到了教室门口，这时候章昱临时决定不上了，李彦说：“章昱你最近逃的课比你去年一学期的都多，你别找借口说这次又怪乔洋不好。”
“没，我只是心情不好。”
“你又没失恋你心情有什么不好？”
章昱把李彦往教室里推，“有什么作业的话回头告诉我，我就在校园里转转。”
“喂，你怎么了？”
“我没事，你上课吧。啊，老师来了我走了拜拜。”章昱迅速溜出教室，可漫无目的也不知该上哪去。
不过很快，章昱就转移了注意力。因为他看见了林冉，准确地说，应该是浑身带伤的林冉。他带着“我被人修理了”的标签迈着步子缓缓在路上移动，成功地集结了众路人八卦的视线。
“哇，那个帅哥是谁啊，好惨。”
“肯定是情伤，大概抢了别人老婆吧。”
“居然下手这么重，你看他走路那么辛苦。”
“还不都是自找的，不用可怜。”
章昱听见旁边的对话，再瞧了眼林冉，选择当作没看见。走了几步，还是不忍，在路人指指点点之下，上前扶住了林冉。
没想到林冉居然还笑得出来：“谢谢学长。”
“……省省吧你，看你这样子，是出去斗殴了？”
“没有。”
“是不是勾引了别人之后又把对方甩掉，终于被人报复了？”
“唔，算是。”
“……活该。”果然。报应来得那么快。
林冉整个人靠在章昱身上，“被打得好痛。”
“要不要去报警？”章昱看林冉一身的伤，连自己看着都觉得疼。
林冉无力地摇头，“我惹不起他。”
章昱也不知道哪来的气，冷笑着说：“现在知道惹不起了？让你当初招摇，别以为自己长得好看点全世界人都非喜欢你不可。”
“从求你帮忙扮我男朋友开始，我就已经在后悔了，惹到了个不小的麻烦。”林冉看章昱不高兴的样子，就猜到他和乔洋肯定闹翻了，想想其中多少还有些自己的原因，也就不主动去挑明。
“你是说……江黎？”
“不是。江黎那次之后没再找过我。是他哥。”
“就是据说长得和你很像的那个？”
林冉点头，纠正说：“比起我来稍微还差点啦。”
“是啊是啊，弟弟被你上了，长得又没你帅，不狠点下手教训一下不行啊。”
“其实，”林冉歪着脑袋说，“我身上的伤只是看上去比较恐怖，没有骨折断腿没有头破血流，他下手算轻了。”
“那你是不是该发个消息谢谢他？”
“他现在正和江黎有得纠缠呢，我躲得远点就好，要是江黎他哥哥一怒起来，打死我眼睛都不必眨一下。”
章昱被吓到，“真的假的……”
“呃，没那么夸张，不过也差不多。总之，我实在不敢惹他们两兄弟了，这次他只是叫人轻轻地把我打了顿算是个警告，再有下次，真的会扒我皮。”林冉还心有余悸，“我以后再也不敢乱搞对象了。”
章昱白眼，扶他慢慢往宿舍走，问：“要不要先去医院？”
林冉指了指背包，“那个变态站在旁边眼睁睁看我被人打了一顿之后，带我去看过了医生，药和赔偿我的钱，都在里面。”
“……”
“忘了说，还是他开车把我送到学校门口的。”
“……”
“章昱。”林冉的声音里透露出疲惫，“麻烦你帮我去医务室签个假条，随便编个理由，说我从楼梯上摔下来了什么的都好，让我休息个一星期，医院开的病历单在我包里。”
林冉走路很吃力，章昱都恨不得背他了。走楼梯的时候更困难，林冉咬牙忍着痛，章昱看不下去了，说：“我背你。”
“学长你真好。”章昱背起他，林冉低低的夹杂着喘息的声音在耳边回绕，让章昱马上红了脸。林冉看出来了，抿着嘴偷偷笑，有意把脸靠到章昱的肩膀上，嘴几乎就要咬到章昱的耳朵，说：“我太喜欢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