弄潮----綺丹
  发于:2009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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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佾将自己的琴给放在桌案上,轻轻拨弄了几下琴弦。
“小姐,那么冬佾就献丑了。”冬佾手指几个拨、挑、揉、捺,一首轻柔的曲调婉转悠然地流泄出来,沉浸到空气里去,缓缓渗透人心。
慕蓉华缓缓闭上双眼,身子颓然一倒昏了过去。
冬佾嘴角微扬,手里却是仍然不停指下的曲调;琴弦一声比一声更加高昂悠长,逐渐缓慢地渗透出去,传递到慕府上上下下每一遍角落───
慕府中的仆人初闻琴声还以为只是小姐又在练琴所致,便不以为意,但渐渐地却感到身体沉重,精神不济。到了后来,虽然还能保持一丝清明做事,却已经是头脑呈现混沌状态,心绪纷乱不已却又茫然。
直到一声异地突起的拔尖高音猛然绷断嘎然而止。众人几乎已经呈现放空状态的心神也随着这一声响而陡然惊醒,彷佛一下子从白日梦里清醒过来而错愕不已,犹不知晓方才间发生了么。
慕蓉华悠悠醒转,却见冬佾已经将纤纤素手十指平放在琴弦上,正笑意吟吟地望着她;慕蓉华感觉到自己的脸颊蓦地一下子发热,似乎是在为方才不小心睡着感到十分难为情。
“我……”慕蓉华支支吾吾,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冬佾却是莞尔一笑:“小姐,冬佾是故意弹奏让您安睡的散曲的。”不待慕蓉华质问,冬佾便开口解释:“看小姐眼眉之间似乎充满疲惫,肯定这阵子以来过度劳累心神;在这样的状态下,若是硬要弹奏些极为损耗心神的金石精曲,只怕小姐会承受不住。”
冬佾站起身来,顺手一抽便将放置在桌案上的琴给拉了起来,收入匣中背上。“下次等小姐比较好了,来日必当拜访;定时必与小姐好好讨教切磋琴艺一番。”
“冬姑娘……”慕蓉华还欲说些什么,适逢此时却是绿萼推门走了进来,手里还端着茶点。
“冬姑娘,绿萼端来了,这是我们大厨特制的独门糕点,请您尝尝……”眼见冬佾一副整装完毕,不禁有些错愕。
“不了,来日我们再会。”冬佾微笑道。“绿萼姑娘别招待我了,好好伺候小姐吧!”
“既然冬姑娘心意已决,那么蓉华也不便强人所难。说好的,我们来日另期它约,就这么说定了?”
冬佾灿笑。
“一言为定。”
“你……你说你知道……我的所有事情?”
“跟我来吧。”说罢,转身就走。
望着眼前踏着步伐逐渐远去的高大的身影,一身伟岸挺拔的男人有着让人难以亲近、甚至会为其本身不自觉散发出一股震慑他人的气势,而由衷地对这男人感到敬畏。
慕容英觉得自己应该是要本能地畏惧这人的……一般人都会这么地认为吧?对于这男人周遭的气息,总有着打从心底不愿意接近的强烈排斥感;但说不上为什么,却他一点也不觉得。
虽然一见到这男人自己就会丢脸地泪流不止,连带心都莫名地揪疼,满心满怀的悲伤不舍,似乎是对男人有着什么眷恋不已的情感、彷佛自己应当是与这男人的命运紧紧相系一般密不可分。
若是如此,又为何他的脑袋里一片记忆空白、半分一点也想不起来任何与这男人有所牵扯的片段印象?
男人说,他知晓所有跟他有关的事情。
所以,为了解开这一连串理不清的谜团,他自动地、愿意相信这男人所说的话,跟随他走。
打定了主意之后,慕容英以着坚定的脚步,跟随前头的身影而去。
重楼带着慕容英回到客栈,他目前所下榻的地方。
有曾想过就这么直接握住那人的手,不管他愿不愿意先把人给带回魔界再说。重楼就不相信以他所能,会无法让紫英相信他所说的一切;就算是用强迫的,他也要让紫英回想起他们之间的一切一切……他不许这长久以来的情感那人说忘就忘,独自只剩自己在时间洪流中苦苦承受思念的煎熬。
没有办法、绝对无法忍受。
年少不更经事,失去了自己曾经喜欢的人才来悔恨无以复加、却也无能为力,只能望着那缕芳魂在自己眼前香消玉殒,却自己空有强大魔力而无法去阻止那场悲剧……这颗心在遇到了慕容紫英后终于又有了再次恋上人、爱上人的情感。就算撼动神界、震惊魔界也绝不动摇的决心,绝对不会因为眼前的恋人说声不认识自己了就可以挥手斩断这一切的过往……就算是紫英不愿意、就算要毁去人界他所眷恋的一切,只要能够换回情人,重楼都可以铁了心放手去做。
没有什么是他所不能达成的,他是无所不能的、在魔界呼风唤雨的至高无上者。
然而,无所不能的权力,却独独无法掌握、征服眼前的这个男人、他唯一如今搁在心上的情人。
就算用尽强制的手段迫使如今的紫英跟他回去魔界,他的心也绝对不会随同他一块离去───得到一副空有身体却没有心的躯壳,这对他重楼来说,跟紫英从未归来有什么差异?
所以,他绝对不愿意见到这般局面。
而这,也是为什么如今区区魔尊如他,居然肯纡尊降贵、委屈自己入境随俗,住在人类所开设的客栈,这种一点也不广阔、挤得让人心生不快的小小房间,只为了让如今眼前完全不认得自己的情人,能够认同自己、逐渐拉近彼此的距离。
“进来吧。”重楼随意地坐到床榻上,对站在门口的慕容英开口说道。
慕容英有些迟疑地走入屋内,自己拉开桌旁的一张矮凳坐了下来。
望着眼前的男人,那种似莫名熟悉却又陌生的情感挥之不去,充塞在心头;不经意眼神对上了那双血瞳,慕容英红了脸飞快地迅速别开。
“请、请你告诉我,我跟你究竟是……”
深深地看着眼前的人,重楼叹了一口气。
“……倘若心能说话,你还能不察觉到我究竟是你的谁吗?”
“你!”慕容英气极,没想到这男人居然如此拐着弯说话;就是因为不明白、不懂,所以才要问个究竟的啊!
望着眼前男人似乎一副摇头叹息样,慕容英不由得心中莫名感到一股恼怒;罢了,若早知道此行也是白走一趟的话,当初真不该随便听信男人的话语。慕容英转身就要踏出房间门口───
“……你的心没有告诉你,我是你的什么人吗?”
“什么?”慕容英诧异地回头,却男人已经不知何时来到自身跟前。
重楼捉住慕容英的右手强迫放至胸前,双眼直视着他的双眸:“如果,你真的忘了我的话,你不可能会知道我的名、唤吾之名……”
坚定沉着的大掌强行按着那给强迫按压在自己胸膛上、不住挣扎着想要甩开他的右手,突然猛地用力一压!
“不、不要……重楼住手!”慕容英惊骇地大喊,右手挣扎着想要摆脱那逐渐往重楼胸膛里一吋吋陷入的恐怖感觉……就像是握住了什么,冰冷冷的、却又熨烫直窜手心───
“为什么不?”重楼残忍一笑,大手更加强硬地扯拉着他的手强行要将体内的东西给抽出来。
“为什么要把『朱焰』给拔出来……那是───”
那是我送给你的信物啊!
为心底那突如其来的话语感到错愕,不由得松懈了手上的力度;竟随着重楼的手将那柄长物给抽了出来。
再见恍若隔世。
剑身上满布如烈焰狂燃般的异样纹路,每一缕刻都像是精心雕琢般、却又彷佛浑然天成……隐隐发热的温度,甚至到了剑纹有些反射日光般的殷红发亮,烫手却又没有真伤了他的手。
眼泪……无法自抑地狂流不止,一次次地感受到如死般的孤寂、心痛得无以复加。
“再一次,”重楼没有松开对慕容英的箝制,这一次将剑尖指着自己的心脏、方才从中拔出剑的所在之处:“再一次从这里用力插下去,你就会知道,我究竟算是你的什么人。”
慕容英一脸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犹带泪水的双眸,一副你疯了的神情;头突然一阵强烈的剧痛───
“朝这里刺下去,你就可以自由了。”重楼伸手箝制住紫英的脸,与他眼眸相视。“事到如今,你还不了解自己的真心吗?”低沉的嗓音,似悲叹似低吟的,充满了让人不禁为之不舍的深情。
那是?!慕容英瞪大了双眼,似乎是有什么强烈的情绪感染了如今脑海中纷乱烦杂的记忆过往,翻出了他所不知道、还是掩藏在心底最深处的一片过往───
“啊啊啊───”慕容英用力甩开重楼的箝制、扔掉了手中长剑,双手抱住头跌坐在桌前。
“紫英?怎么了?!”重楼没想到紫英会突然变成这样,连忙将人给用力扳过身子揽抱在胸前。
“我……”什么都还来不及说,眼眸陡然低垂就此昏去失了意识。
重楼连忙抱起怀中的人转身走向床榻,上身一低就要将人给安放上去,却诧异地发现,那头自见面起就异样如墨色般深黑、差点让他错认的黑发,却又回复成为他所一直以来习惯了的霜色云发。
“这是……”重楼捞起散落在床上的几束凑到眼前细看,这才发现有着一丝隐隐约约的极淡妖气。
脑中回想前几日冬佾向他复命的报告───
“主上,冬佾调查过,确实有慕容英此人的存在。”
“确定了?”重楼瞇了瞇眼眸。
“不只如此,”冬佾抬起头来。“就连容貌,都与慕容公子无异。”
“……什么意思。”
“……”
……
……
重楼这才终于恍然大悟。
松开了手中的发丝,重楼站起身来,有些笨拙而小心翼翼地替床上的人给盖上被子。
“看来冬佾也不是个光爱玩的小丫头嘛……”看来此事完了之后,回到魔界定要回头好好犒赏她一番。
……魔尊大人,听到您这句评价居然是这样您的下属真的会哭的。
“慕容公子,请您走吧……”
“不,大难当前,怀有侠义之人岂能一走了之,见死不救?!”
虽然只不过是萍水相逢,有幸受邀入庄作客一回、还认识了每一个人……如今却遭逢大敌,怎能自己接受他人的好意帮助却要默默地闷声不吭就掉头走人?无论如何,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不,慕容公子实在是没有必要淌这趟浑水。”老先生凝重地开口:“这场劫早在三十年前一段孽缘就早已注定了今日的结果……老夫实在是无怨尤,就算是要以命还命也无话可说。”
“冤冤相报何时了……难道就没有别的方式可以化解这次的劫数吗?”
“既是劫数,本就该当承受……只不过是苦了我的徒弟孙儿们,老夫种下的恶果如今却要他们来一同偿还……"望向慕容紫英,劝道:“慕容公子您还是趁早离开吧,您的好意老夫心领了,可无论如何这事都绝对与慕容公子无关,您真的不需要为我们做到这般地步的。”
“掌门……”
正叹息间,突然从偏门闯进一名少年,神色慌张地大喊:“掌门!掌门!不好了!!”
“何事喧哗,大庭广众之下、贵客在此,如此实在不象样、成何体统?!
“敌、敌人攻进来了!!”
“什么?!这、这怎么可能……”
“是真的……十道天险已经被攻破,现在大师伯、二师伯三师伯正在大厅前抵挡,勉强只能撑个二、三时辰……”
“掌门,在下虽不才,但请让慕容紫英与贵庄共体时艰、一同连手先暂时逼退敌人,化解这次的劫难……日后再慢慢商量也不迟啊。”紫英开口劝道。
老人家似乎沉思了许久,最后才艰困地略略点头表示同意。
“那就……”
“掌门!掌门……”突然又从侧门冲入一名弟子,满身浴血、语声欲断还续,似是苟延残喘着勉强自己跑过来通报。
“少尧!你怎么会这样?!”老人瞪大了眼珠子。
少年浑身是血、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踉跄的步伐险险好几次都要直接扑倒在地。离掌门和紫英的位置还犹有半尺之余的距离,少年伤重得无力再承受更多的体力消耗,只能勉强自己开口、也必须绝对要开口,将这骇人的事实传达给掌门知晓───
“掌门……庄里、庄里出了内奸……是他把庄内的消息透露出去的……”少尧咬牙切齿地大喊道。“若不是他跟奸人里应外合来个瓮中捉鳖,大师伯、大师伯还有二师伯他们也不会枉死!!”
“什么?天玑、天衡天枢他们死了?!”
“是、是的……啊啊啊!!”少尧突地惨叫一声,就这么当着慕容紫英及老人的面前直挺挺地倒下去,立即断了气。
“少尧?少尧?!”老人压抑不住的悲恸,无法相信竟然事情会变成这样……这孩子还年轻有为啊!上天为何要如此这般对待他们?!
“掌门……请您……”紫英不知道该说什么来安慰眼前孤苦无依的老人,心底除了叹息却也无能为力。
这种伤痛,他又何尝不能了解体会?
“一切都是我的错……是我年少胡涂犯了错,要惩罚、只惩罚我老头子一个人就好,为什么要牵连这些无辜的孩子们……为什么……为什么啊……”
“……”紫英默默地站在老人身后,胸口中尝到满满的酸涩苦楚、同感深受。
突然,敏锐地察觉到有其他人的气息逐渐逼近!紫英迅速冲到老人身前执剑出匣:“什么人?!”森光闪闪的剑尖毫不犹疑地直指着眼前的。
“为了你从黄泉地府回来索命的可怜孤魂!”
随着话语响起,一抹黑影迅速疾飞过来,朝着跪倒在地的老人出手。一抹银光飞快闪过,原以为这样的速度之下必十拿九稳,见血封喉绝无生还的可能;没想到却出奇不意地被挡了下来。
暗暗一惊,抬眼一看却没想到是方才还站在老头身旁的男人。
看那青涩的容貌,一头青丝黑发样子顶多不过二十来岁般的年轻……明明一副温文尔雅、老实正直得彷佛一副六畜无害样,没想到反应却是这么灵敏迅速,居然能够轻易挡下他这一击。
“小子,这是我跟他的血海深仇,你别多管闲事!”男人怒吼出声,手起刀落,迅速砸向脚下所踩的地砖,一道强大的风压已着雷霆万钧之姿劈倒所经之处的残破砖瓦,向着紫英而来。
紫英左手迅速捏了个剑诀,当即立下指向对方所使而来的招数;两招式相遇激荡,在空中炸了开来,扬起一片尘灰,逼得众人不得不掩面避视。
男人却迅速挥开自身周遭的烟雾灰尘,立刻锁定了目标所在;当即脚下足尖略点腾空扑向老人,挥剑以向───
“危险!”紫英迅速以手中长剑格开男人凌厉的攻势,再次千钧一发挽救了老人的性命。
紫英在格开对方的剑招之时,却也黏着对方剑招的破绽趁隙钻了个空随之而去。巧劲略一转腕,却是封住了男人的所有招式,逼得他回剑护卫自身却是不及,硬生生地从空中狼狈地摔下落地。
紫英的剑尖仍然丝毫不差地直指着男人的心脏处。
胜负立晓。
“冤冤相报,何时能了?”紫英低叹也似地喃喃说着。
“哼,今日老夫败在你手上是因为技不如人,要杀要剐随你处置,何必多言?”男人愤怒猩红了的双眼发狠地瞪视着眼前如仙灵出尘般的尔雅男子。
“你……”
“哼!虽然败在你手上,不过仇也报了老夫也没白活了。”男人扬起嘴角:“这代价,值得!”
“什───”紫英还来不及为男人话语中的含意感到不祥,就被身后那声撕心裂肺的凄凉喊叫给震慑住了心神。
缓缓转过身去,却见是先前绝气身亡在地的少尧手握匕首血刃了老人!
“璇玑掌门!!”紫英瞪大了双眼。正想冲过去却没想到一把冰冷的刀锋会搁在他的颈子上;原先被自己击败的男人如今以刀尖抵住自己,警告自己不要轻举妄动。
“少、少尧……你……你……怎么可能……啊啊!”老人难以置信的喘气,凄厉的话语颤抖地几不成声,随着少年拔出剑尖之后再也无力站着,磅的一声趴倒在地。
“为什么不可能?”名唤少尧的少年轻挑似地缓慢甩了甩手上的匕首,好将剑身上的血迹都给甩去。“我刚才不是说了吗,庄里有内奸啊。”
“你……”老人咬牙切齿。“是你!!”
“是啊,就是我。”少尧放肆地大笑:“生做姬家人,我姬少扬为报这一血海深仇已经等了太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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