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竹马----春从春游
  发于:2009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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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做事一当,你要杀我,随时奉陪。”
……仍然是低柔轻飘的语调,萧陟厘似乎是无法大声说话。
“看来你伤得不轻啊。”姬浅草恍然道,“怎么?这是在替你的主人辩护么?”
“我从来没有说过自己光明正大。”萧陟厘语调又轻又低,朦朦胧胧的叫人听不真切。
“是啊,我差点忘了,你当初一来就连番夜闯大名府,想来这种暗地里捣鬼的事你也是做惯了的,是我有眼无珠,居然错把贼子当大侠,枉我还称你一声萧兄……”
姬浅草没有继续说下去,倏然转身就走。
萧陟厘眸光冷然的望着姬浅草的背影,静静的一言不发。
在外面等候的香忘居见姬浅草自牢房里出来,似乎是松了口气——“浅草,谈完了?”
“嗯。”
姬浅草脚步不停,香忘居缓步跟上前去。
“即使你不进去找他,萧陟厘也是在劫难逃的。”
“什么意思?”姬浅草的脚步蓦然顿住。
“就算你和前辈愿意谅解萧陟厘,父皇也不会放过他的。”香忘居幽幽一声轻叹,“他坏了婚礼,等于是在世人面前削了九渊城的眉角,如果不对他施加惩戒,无法平息众怒。”
“他会被处死?”
“不一定。”香忘居若有所思,“萧陟厘是朱梁人,贸然处死恐怕会引起不必要的麻烦,而且事情总是有起有因,在没有查清楚之前,说什么都为时过早。”
姬浅草默然不语。
“浅草,一起去太医馆吧。”
香忘居莞尔一笑,开口打破了沉默。
太医馆。
香玉簪自昏迷中醒来已有半个时辰,此时固执的守在姬重雪床沿不愿离去。
“玉簪,你的身子刚刚好转,先回去歇息吧。”杜绿萝的一双柔荑攀上她的肩头,慢声劝道,“难道你希望重雪一觉醒来就看到你憔悴的样子么?”
“怎么,我现在的样子很憔悴?”玉簪茫然道。
杜绿萝娥眉微蹙:“玉簪,你需要休息。”
“不要,我要陪着重雪。”香玉簪眼眶含泪。
“大夫说了,姬公子失血过多,至少要等到明日才会清醒。”杜绿萝继续道,“今晚你先回去歇着吧,姬公子不会有事的。”
“可是……”
香玉簪还要再说什么,却听杜绿萝幽幽一叹:“万一姬公子的伤还没好,你又倒下了……以后谁来照顾他?”
“我……”
“走吧,我送你回房歇着。”
“嗯。”
香玉簪点了点头,随着杜绿萝步出门外时,正好与香忘居他们擦肩而过。
眼见着父亲昏迷不醒,姬浅草只是默默的望着,一句话也不说。
香忘居也随之默然。
“走吧。”
姬浅草倏然转身,往门外走去。
香忘居侧首。
“……陪我走走。”姬浅草声调嘶哑。
“嗯。”
香忘居也不多言,安静的跟在他身后。
待人走得差不多了,又走进一个人来。
候在房里的侍女齐齐俯身行礼。
“情况如何?”
“方才夫人和少爷来过,姬公子还在昏迷中。”
“嗯,你们下去吧。”
“是,奴婢告退。”
门扉被悄然掩上,香蘼芜径自在床沿坐下。
帐内烛火明熠,姬重雪的表情安静的宛如熟睡一般。
香蘼芜道:“人都走了,你装给谁看?”
床上的人眼睫微动,扯出一抹笑容道:“你不是人吗?”
“是啊,我不是人,你看到鬼了。”
香蘼芜说着,动作轻柔的替他掖好被角。
“……不要怪他。”
“你在说萧陟厘?”香蘼芜不动声色道。
“嗯。”
“难。”香蘼芜也不废话,说话间眸色微沉。
“婚礼毁了可以再办,你若是杀了他,我不会原谅你的。”
“重雪,有件事你似乎没有弄清楚。”香蘼芜微微一笑,“即使他不来破坏,也一定会有其他人来破坏,所以重点不在婚礼举行与否,二者唯一的区别就是,他不该伤了你。”
“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他姓萧,又是蓬莱仙踪的大弟子,如果我没猜错,他爹就是萧降真吧。”
香蘼芜说得轻描淡写,姬重雪顿时无言以对。
“人非你所杀,他伤人就要付出代价。”香蘼芜语调渐冷。
姬重雪想笑,最后只微微牵动了唇角——
我不杀伯仁,伯仁却因我而死,杀与不杀,又有什么两样。
梁落葵用钥匙把牢门的锁打开,堂而皇之的走了进来。
萧陟厘摇了摇头,想把眼前的幻影甩掉。
“喂,愣在那里做什么?还要本少爷过去扶你吗?”梁落葵没好气道。
“少、咳……少主?”萧陟厘显然是难以置信。
“废话少说,跟我走。”梁落葵说完转身。
萧陟厘没有跟上前去,只是冷静的开口:“这里危险,少主还是赶快离开吧。”
梁落葵回头,神色忿然:“你说什么?”
“我不能连累少主。”萧陟厘轻声说着,眼睫垂得很低。
“你不是常常自诩武艺高强,难道连保护我的自信也没有吗?”梁落葵语带讥诮。
“今时不同往日,属下受了伤,恐怕力不从心。”萧陟厘道,“逃是一定逃不掉的,万一再连累了少主,属下……”
“好了好了,我既然能进来就代表有办法离开这里,你到底走不走?”梁落葵的耐性显然濒临极限。
“去哪里?”萧陟厘不解。
“回朱梁。”
见萧陟厘仍是不说话,梁落葵索性一把拽住他的手腕:“先出去再说,不要浪费时间了。”
“少主,属下不能……”
“你到底走不走?”梁落葵眯了眼,目露凶光。
“带着我,少主是走不掉的。”萧陟厘表情不变。
“陟厘,跟我走,现在、立刻、马上。”梁落葵一字一顿,咬牙切齿。
“……”
“这是命令。”
“……恕难从命。”
萧陟厘似乎是真的铁了心,任凭梁落葵使尽了百般手段也不管用。
“好,你够胆,你死在这里算了,我一个人回去倒也省心。”
梁落葵怒极反笑,走的时候“砰”的一声把牢门摔上了。
等在外面的紫绾见他一个人出来,顿时变了脸色:“梁公子,怎么只有你一个人?”
“他死活不肯出来,闹得我现在一肚子火。”梁落葵恨恨的说着,负气背过身去。
“现在可不是赌气的时候,我们只有半刻钟的时间,再拖下来就真的来不及了。”紫绾眸光微转,柔声道,“你在外面把风,我进去劝劝萧大哥。”
梁落葵虽然点头,但心下颇有些不以为然。
半晌,萧陟厘的身影和紫绾一起出现了。
梁落葵冷冷的瞥了他一眼,道:“舍得出来了?刚才算怎么回事?”
萧陟厘说不出话来。
“好了,先上车再说吧。”
紫绾摇了摇头,走过去撩开马车的车帘,率先钻了进去。
梁落葵和萧陟厘相对无言,一前一后的上了马车。
车上的窗户被帘布遮得严实,只有一点烛光微弱如豆。
紫绾朝萧陟厘微微一笑,道:“萧大哥不必多疑,这的确是少爷下的密令。”
萧陟厘静静的不发一言,紫绾又道:“紫绾就实话实说吧,少爷不想坏了两国关系,这才命紫绾私下里护送两位出城,只要回到朱梁,就是木已成舟,到时候国主再要追究,自有少爷一力承担。”
萧陟厘道:“私放死囚是重罪,香少不怕惹祸上身?”
“国主只有少爷一个独子,就算责怪下来,也还有国后护着,这点萧大哥不用担心。”紫绾莞尔笑道,“况且……少爷和画眉公主尚有婚约,事情闹大了对谁都没有好处,之前少爷夺人所爱的确不对,这回过后,还请两位放下心结,日后不要再为难少爷了。”
萧陟厘见她说得在情在理,便也不再有所怀疑。
梁落葵向紫绾道过谢后,幽幽叹道:“我这次回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见紫绾姑娘一面?”
“等少爷大婚之时,梁公子不是就可以来了?”紫绾抿唇一笑,“只怕到时候梁公子另有新欢,早就把紫绾忘在脑后了。”
“怎么可能。”梁落葵蹙眉,“如果紫绾姑娘愿意……和我一道回朱梁如何?”
紫绾见他神情认真,不像是开玩笑的样子,心下有些吃惊,面上只不动声色道:“多谢梁公子厚爱,紫绾感激不尽,不过紫绾自幼就没有离开过九渊城,只怕会不习惯呢。”
梁落葵不死心的继续纠缠,紫绾始终微笑以对。
一旁的萧陟厘撑不住满身疲累,终是缓缓的闭了眼,倚靠着车壁沉沉睡去。
天色微明的时候,紫绾回到小柳巷,甫进门就看到馨伶筑的前院里停有一顶熟悉的轿舆。
“小姐,你总算回来了。”婢女提着裙裾一路小跑,娇俏的面容满是绯色。
“别开口,让我休息休息再说。”紫绾把指尖拦在唇前,语调斩钉截铁。
“可是……”婢女面露难色,似是十分委屈。
紫绾见状,不由叹道:“罢了罢了,你说。”
婢女面色一喜,眉眼弯弯道:“香少一早就来了,说是让你一回来就去见他。”
“还真是一刻都不让人消停……”
自嘲一般笑笑,紫绾挥手退开满面春光的婢女,一步一步朝阁楼走去。
长廊尽头的雅间里,飘出了阵阵茶香,清缈而淡雅。
紫绾推门进去,而后反手把门拴好。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袭曳地的淡金色华服,衣服的主人好整以暇的端起茶盏,莞尔一笑:“辛苦了,过来喝杯茶,消消火。”
紫绾站在原地不动,斜睨着香忘居道:“少爷泡的茶太矜贵,紫绾喝不起。”
“诶,怎么会呢?这可是我专门为你泡的啊。”
“昨晚上的一杯茶,你让紫绾冒着生命危险护送死囚出城;今日这一杯,紫绾要是喝了,恐怕这条小命就真的保不住了。”
“哈,既然紫绾这么有自知之明,那我就有话直说了。”
“嗳,慢着慢着,这茶紫绾可没打算喝呢。”
“这杯茶所代表的意思你已经领会,那喝与不喝,又有什么关系呢?”香忘居微微一笑,侧首望着紫绾。
“你别太得意忘形,我看呐,你的好日子就快到头了。”
“哦?”香忘居不置可否。
“长公主的婚礼,少爷是一点一滴全都看在眼里,难道就一点感触也没有么?”
“你希望我有什么感触呢?”香忘居悠然起身,慢步踱到窗前。
“一段有名无实的婚姻,终归不止是两个人的事——”紫绾面上笑容不变,“少爷明明比谁都清楚这一点,还是要坚持继续下去吗?”
“紫绾,你在暗示什么?”
“紫绾只是不想看到少爷玩火自焚,不想看到少爷后悔的样子。”
“你觉得我会后悔?”香忘居笑。
“就算少爷现在可以用甜言蜜语把人蒙在鼓里,以后又要怎么办呢?等到必须坦白那一天,任何的谎言都会变成伤害,请少爷三思。”
紫绾语罢,深深的俯下身去。
“这不是你该担心的事。”香忘居仍是不为所动。
“在少爷心里,权势和地位,真的那么重要吗?”
香忘居不说话,紫绾继续道:“娶了公主,得到少爷想要的助力又能如何?无非是用真正的幸福来换娶虚幻的幸福罢了。”
“紫绾,你今天话太多了。”
“少爷生气了?”
“现今的形势,你又知道多少?”半晌之后,香忘居倏然开口,“外表的和平并不代表真正的和平,若是不思进取,东海的富庶还能继续多少年?五年?十年?对你而言,这样就足够了吗。”
紫绾怔住,默然不语。
“既然迟早都要继承王位,成亲一事自然是在所难免。”香忘居望着窗外,神色幽然,“如果我必须成亲,那么娶一个像画眉这样的妻子,就是最好的选择。”
“如此说来……少爷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没了先前的气势,紫绾的语调渐渐软了下来。
“招惹吗。”香忘居略一沉吟,倏然微笑。
“少爷,你笑什么,紫绾说错了吗?”
“没有,你说的很好。”香忘居静静的回转过身,“若是你执意怪我,我无话可说,但是有一件事,我希望你能答应我。”
“……”
“怎么,不愿意?”香忘居侧首。
“不、不是……”紫绾忍住心头莫名而来的酸楚,匆匆扭过头去。
“那你就是答应了?”香忘居试探着问道。
“嗯。”紫绾低低的埋下头去。
“在婚期到来之前,我希望你替我好好瞒住这个秘密,不能让他起疑。”
见紫绾没有说话,香忘居便不动声色的走近了些,几乎是贴着她的耳畔道:“紫绾,对你来说这只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我说得对不对?”
紫绾身子一颤,终于还是点头应了。
“这才是我的好下属。”
香忘居往后退开一步,神色自若。
紫绾欲言又止。
“还有什么话要说吗?”香忘居嗓音低柔。
紫绾摇了摇头。
“你一定很累了,去歇着吧。”
等到紫绾退到门外,香忘居的神情瞬间就变得落寞下来——
为什么还要去招惹他?
……如果这个问题有答案,那也许就是因为自私吧,就算找再多的借口,最后也只是如此罢了。

第二十四章 〖一梦千年〗

〖二十年前〗
烟霞山,翠茗谷,终年云烟缥缈。
论风景秀丽,翠茗谷无愧于中原奇境之名;论恶名昭彰,其名同样威慑天下。
中原内乱已持续近十载,群雄四起的结果,就是四野烽烟不断,百姓无不流离失所,平素就嚣狂的山贼盗匪越发的肆无忌惮。
翠茗谷占尽中原地势之优,无数匪徒在山中竞相占地扎寨,各自为王,其中以连天寨实力最为强盛,内中卧虎藏龙,周边的宵小势力不断臣服其下,以至翠茗谷在江湖上恶名更胜;山脚下的云岫村世代饱受其害,苦不堪言,却是人人敢怒不敢言,为求安定转而向其寻求保护,以大量钱粮换取一时平静。
“这连天寨当真如此恐怖?”随手将折扇拢在掌心,说话的人一身珠玉华裳,这在久经乱世的村民眼中是难得一见的。
“公子,像你这样的年轻人我见得多了,我劝你一句,不要被一时意气冲昏了头,万一在山上丢了性命,到时候后悔就来不及了。”茶寮的老伙计一边沏茶一边摇头叹息。
“实不相瞒,我此行就是为了一睹山中奇景,顺道会会传说中的山贼盗匪,本来还担心山中无聊,听你这么一说,我更是非去不可了。”
“公子你是初来乍到,不知道其中凶险啊,且不说山上那些猖狂的匪徒,陌生人想要上山又谈何容易!山上没有正式的路径,只有以前的樵夫和猎户踩出来的小道,纵横不知多少叉路,一旦走错就转不出来了。”
“这个用不着担心,我自有分寸。”年轻的华贵公子说着,从广袖中取出一锭银两放在桌上,“你说说这山上的恶人里,哪个名气最大?”
“这还用说吗,当然是连天寨的四大当家了。”
“哦?那这四个人里,又是哪个最无法无天?”
“这……我也说不清楚。”老伙计挠头,“他们几个很少下山,也没人见过他们,再说了,山里的事情,外人是弄不清楚的。”
“哈,多谢。”
“公子,你这是去哪儿?”
“这个嘛……”年轻的公子以扇抵额,略一沉吟后微微笑了,“为民除害。”
半晌,茶寮的老伙计望着他远去的背影,无奈的摇头叹息。
时近中午,峡谷间浓雾微开,露出了一碧青天,仰头可见白云朵朵,绕着峰尖静静的浮动;葱笼的山谷翠□滴,迎面而来的峡风袭人如醉,上山的小路蜿蜒回环,在丛生的灌木遮掩下若隐若现。
不知道走了多久,面前倏然出现了一道耸立的白色围墙,中间嵌着茅草门,杂草蔓生到门栓处。
香蘼芜反手将折扇收拢,轻叩门扉的瞬间,茅草门竟无人自开了。
白墙里面是一片葱郁的竹林,内中景色像个禅院,林间有一条小路,沿着坡道直攀而上。
“……有趣。”
——在这种地方,居然还有人烟居住,看此人的居所,或许是隐世独居的高人。
香蘼芜一步一步缓缓踏出,面上神情虽是漫不经心,举步落脚却是万分谨慎,道上的落叶枯枝在倾轧之下发出了梭梭杂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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