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竹马----春从春游
  发于:2009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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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不多时,隐约可见有亭台楼阁筑于峭壁之上,日影之下金色的屋宇熠熠生辉。
眼前所见有些出人意表,料想中朴素简陋的居所顿时在脑海中灰飞烟灭——想来之前的茅草门只是摆设作用,就算有人到了此处,面对眼前的飞流直瀑恐怕也只能望而兴叹,徒步返回罢了。
香蘼芜唇角微扬,兴致愈发浓厚起来,当下不动声色的向前迈进数步,提气纵身的瞬间,竟是足点湿滑的岩壁,逆流而上了——及至到了崖顶,也只是微微湿了衣角。
拱门是半圆型的,庭前清扫得干干净净,只有白蟾花随风飘落的点点痕迹,愈发的显得主人风骨不凡。
香蘼芜没有迟疑,径自上前,抬手叩门。
……门还是没有锁。
门扉倏然敞开时有风乘隙而入,白栏围成的小亭里顿时轻纱飞舞。
亭中依稀可辨一道人影独坐,端的一派凄清冷寂,仙姿妙影。
有很长的一段时间,香蘼芜只是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视线一瞬不转;直到那人低低的说了一句什么,方才如梦方醒。
“我刚才没听清楚,可否请阁下再说一次?”镇定心神之后,香蘼芜露出了一抹浅笑。
“出去。”
那人重复了一遍,语调十分生冷。
香蘼芜道:“此处风大,我还是听不清楚,可否请阁下走近一点再说?”
……那人不说话,却是侧首往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
香蘼芜微微一笑:“在下香蘼芜,还未请教阁下贵姓?”
这一回,那人终于从座上起身了;香蘼芜分明看见他说话的时候眉头深深蹙起——
“再不出去,后果自负。”
虽然是威胁的话语,那人的语调却十分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波澜不惊。
香蘼芜闻言,不觉一哂:“冒昧来访,打扰了。”
语罢转身,竟是干脆的退到拱门之外;那人微一怔忡,不动声色的背过身去。
姬重雪住的地方,人称半屏娇色,位于翠茗谷的极巅之处。
也许是由于地势险要,又有飞瀑形成天然屏障,半年多来竟不见半个生人来访,只除了那个叫作香蘼芜的人。
自打第一天被赶出去之后,那个人就再也没有擅自进入,但是也并没有如想象一般径自离去——困了歇在树下,渴了就饮飞瀑的水,饿了会去林间摘取成熟的果实,这样的生活对他而言似乎是怡然自得。
姬重雪对此只是视而不见,置之不理罢了。
直到有一天傍晚,从外面飘来了阵阵烤香……
门倏然开启的时候,香蘼芜的手里正拿着一根竹枝,上面串着一只没有毛的小乳鸽,已经被烤得焦黑了。
姬重雪冷淡的表情微动,一双雪漓冰晶似的眼眸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愠色。
“阁下终于肯出来见我了。”香蘼芜浑然不觉有什么不对劲,微笑着向他招手。
姬重雪冷道:“你手里烤的是什么?”
“嗯?”香蘼芜一怔,恍然道,“这是我刚刚烤好的鸽子,怎么样,很香吧?”
姬重雪站在门口不动,语调更为森冷:“哪来的鸽子?”
“鸽子是鸟,当然是在天上飞了。”香蘼芜理所当然道,“这几天吃多了素的,不知不觉就开始怀念起野味来,方才在附近看见这只鸽子,就忍不住抓来烤了,阁下要尝尝味道么?”
姬重雪很久没有这么鲜明的感觉了——这种胸口气血翻涌的感觉,是不是可以解释为发怒?
“诶,光用看的是吃不到的哦。”
姬重雪深深的调匀了呼吸,转身就要往门内走。
“嗳,等等。”
香蘼芜匆匆踩熄了火堆,把手里的东西随手丢下,起身跟上前来。
“擅入者死。”
姬重雪余怒未消,衣袖晃动的瞬间,地上风沙骤起,枯枝夹带着猎猎风声呼啸而至。
香蘼芜闪身躲过,口中慢条斯理道:“阁下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我没有恶意,只是真心想结交你这位朋友。”
姬重雪无言,眸中寒意更甚,举手投足间已是杀意翻腾。
“阁下似乎对我有所误会,不如我们坐下来好好谈谈?”香蘼芜面色不变,眸中却是笑意更甚。
姬重雪不再与他多费唇舌,出手便攻上前来。
瞬间的快剑其势如风,香蘼芜手中纸扇翻转,气浪颤动的同时,竟似四两拨千斤,霎那间就将如虹的气劲化解开去。
姬重雪眸光微沉,倏然收剑回鞘。
“阁下这是何意?”香蘼芜侧首,面上仍是带着浅淡的笑意。
“你究竟是什么人,来这里做什么?”姬重雪的语调极冷。
“诶,我不是说过了?我没有什么目的,只是单纯的想和阁下交个朋友。”
“只是如此?”姬重雪蹙眉。
“就是如此。”
“好,我答应了,你现在可以走了。”姬重雪拂袖转身,背对着他道。
“还未请教阁下姓名?”香蘼芜不动声色。
“……姬重雪。”
“既然是朋友,那我们以后就用名字相称,如何?”香蘼芜笑。
“……随便。”
姬重雪面无表情道。
“那就后会有期了,重雪。”
香蘼芜微一俯身,青丝滑落直铺胸前,端的是一派风采翩然。
姬重雪默默无言,待他出了门去,便猛地拂袖,大门顿时应声关上。
凉亭里不知何时多了一道人影,此时正望着姬重雪似笑非笑。
“你什么时候来的?”姬重雪不悦道。
“我来之前可是用飞鸽传过信的,只不过信鸽被人烤了,难怪大当家的没收到。”
姬重雪顿时无言。
那人继续道:“老三和老四已经在寨子里等候多时,请大当家的随我走吧。”
“又有什么事?”姬重雪眉头紧锁。
“正所谓风水轮流转,大当家的位子弟兄们都想坐,我这么说,大当家的应该比谁都明白。”
一时间庭中寂静无声,唯剩了暗潮汹涌。
连天寨前有十三道牌坊,每一道都设有岗哨,所以从香蘼芜踏入连天寨势力范围起,就不断有人赶往拦阻,只不过到目前为止,尚无人可以挡住他的脚步。
王留行在岗上远望片刻,头也不回道:“都是一群饭桶。”
“老四,要不换你去?”白芷的唇角噙着一抹冷笑。
“哼,老三,这就不对了吧,有你这个大军师在,哪里还轮得到我出马。”
听出了王留行的弦外之音,白芷仍只是笑:“此人非是等闲之辈,你不是一向最喜欢和高手过招?机会不等人哦。”
“不过是个玉面小生,算什么高手。”王留行冷嗤。
“是呀,不过这个玉面小生可是把你手下的三名猛将都打败了呐。”
“喂,少在这里说风凉话。”王留行怒目圆瞪,“不然你让你的手下去啊。”
“诶,我不过是说说而已,你又何必动怒。”白芷侧首沉吟道,“再说老二去找姬重雪,算算时间……他们也该回来了。”
王留行闻言,不觉面露嫌恶之色:“不要在我面前提那个家伙的名字。”
“哦?难道你希望我叫他大当家?”白芷笑。
“喂!你存心找我晦气不是?”
王留行一个拳头过来,白芷灵巧的闪身躲过:“老四,木已成舟,你这么逃避下去也不是办法呐。”
“我王留行心里只有一个大当家!姓姬的算什么?他不过是个外人,凭什么当我们连天寨的大当家??”
“就算你这么说,可是半年前大当家的确是死在他的剑下,你我就算心有不服,又能怎么样?”
“你就等着看吧,这一次我绝对要打败他,替大当家报仇。”王留行咬牙切齿道。
“话可不能说得太满,你上一次不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又怎样呢。”白芷摇头叹息,“天下第一剑的盛名非是虚传,要取他性命谈何容易。”
“哈哈,你放心好了,管他是第一剑还是第二剑,大当家的位子被他霸占了这么久,早该让出来了!到时候连天寨的事情统统由我们弟兄几个说了算,那可真是要多快活就多快活,好过现在这样,处处看人脸色!”
“对付姬重雪宜智取不宜蛮干,我倒是有个主意……”白芷淡然一笑。
“老三,你想玩阴的?”王留行面露不悦之色,“难道你不相信我的能力?”
“我只是就事论事罢了,姬重雪剑术超凡,岂是易舆之辈。”白芷继续道,“这次比试,我们是志在必得,用什么手段又有什么关系?你我本就是盗匪出身,若言光明正大,那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哈哈,说得也是!”
“我这里有一味‘千江雪’,到时候你把它涂在剑锋之上,只要他一中招,我保证他必死无疑。”
“真的假的?”王留行将信将疑。
“千江雪是寒毒圣品,融于血则无形无象,寒毒潜伏体内,不日毒发,到时全身经络尽毁,神智失常,就算是大罗神仙也回天乏术。”白芷顿了顿,又道,“想来老二他们应该到了……老四,你先过去,记得照我说的做。”
“那你呢?”
“现在有人闯寨,为免节外生枝,我必须先去把人拦住。”
王留行点了点头,立刻与白芷分道而去。
青玉冠,云霓裳;香蘼芜一身华服焕彩,行走处衣袂翩然。
前方一人衣如白雪,笑容可掬的站在最后一道牌坊下。
“阁下可知此处是什么地方?”
香蘼芜折扇轻摇,微微笑道:“翠茗谷,连天寨。”
“阁下既然知道,想必是有备而来。”白芷回以同样的笑容道,“不知阁下来此,究竟所为何事?”
“很简单,为民除害。”香蘼芜回得云淡风清。
“哦,这真是很好的理由呐。”白芷笑。
“在下香蘼芜,阁下是……”
“白芷。”
“看白兄的样子,似乎是这里的掌权人?”香蘼芜说着,上下打量了他一眼。
“既然你肯称我一声白兄,不如就看在这点薄面上,请回吧。”
“诶,白兄不请小弟进去坐坐么?”
“哈,阁下这么快就与我称兄道弟,不嫌太过轻率了么?”
香蘼芜但笑不语。
白芷眸色微变,倏然间十指翻转,淬了剧毒的银针顿时趁势而来。
“白兄好快的身手,小弟自叹弗如啊!”
一句话似是叹惋,又分明的带着调侃之意,白芷听得心头火起,面上却是不动声色道:“阁下的速度也不差啊,一招两式就躲了过去,真是叫白某惭愧不已呐。”
“看来白兄是不打算放行了?”
“多言无益,出招吧。”
话音刚落,白芷已然握剑在手,姿态凛然。
香蘼芜也不与他在言语上周旋,纸扇一挥纳入掌中,眉眼之间的笑意尽敛,眸色也渐渐转为肃寂。
身影交错的瞬间,刀光剑影犹如飞虹般倏然闪现。
旁观的人看得眼花缭乱,一时竟忘了动作。
激战之中,白芷猛地抽身而退,望着香蘼芜笑道:“阁下果然是一等一的好身手,我自愧不如。”
“诶,太过谦虚可就不好了,白兄分明未尽全力,现在就下结论不免言之过早。”
“高手过招,何必倾囊相较,一个人不是非要等到遍体鳞伤的时候,才知道自己败了呐。”
香蘼芜也不推让,微微笑道:“白兄谬赞了。”
“此番是我技不如人,阁下不妨说明来意吧!”
香蘼芜闻言,却仍是摇头轻笑:“我方才不是说过了?我来的目的很简单,就是为民除害啊。”
白芷面上的笑容不觉有些僵硬:“天下恶人除不尽,阁下该不会是以匡扶济世为己任吧?”
“哈,白兄说笑了,实不相瞒,我只是旅途无聊,听山下的村民说这里乃是卧虎藏龙之地,所以才心血来潮,想要会会传言中的各路高手罢了。”
“想不到阁下的理由竟然如此少年心性,倒真是让我吃了一惊。”
“哦?可是看白兄的神色……一点也不像是吃惊的样子啊。”
白芷笑道:“阁下的来意我已经很清楚了,不过今日着实是有些不便,请阁下改日再来,到时候我定会向大当家的引荐阁下。”
“既然如此,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香蘼芜躬身一礼,离去时一派云淡风轻的潇洒。
暮色苍茫,浓雾遮蔽夕阳的余辉,使得天色愈加昏暗朦胧。
峭壁之下有一处地势平整的山崖,正是争夺大当家之位的比试之地;此时崖上围满了寨里观战的弟兄,远远望去,宛如一股黑鸦鸦的漩涡。
香蘼芜方才与白芷交手,深知对方乃是深藏不露,倘若执意硬闯只怕不易,所以此时乔装成了寨里的弟兄,混迹在一片人潮之中——也许是受比试一事影响,山寨里人心浮动,一路上竟无人对他起疑。
忽然,人群发出了阵阵骚动,旋即有两人穿过人墙步入场中。
其中一人羽氅披肩,眼波犹似冰凝雪筑,其颜容俊美,可谓是到了让人心惊的地步。
香蘼芜见了来人,不由得眼眸微眯,心下虽然有些惊愕,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在一片高呼声中,场中人影倏动,香蘼芜的视线一瞬不转的盯着那抹莹白的身影,神色甚为赞赏。
夕阳落下山头,天色已然是一片昏暗,崖顶的两人却是久战不歇,反倒有愈战愈热之势。
姬重雪蓦然掠空而起,欺身而近的瞬间,眼神越见冷峻——
王留行不闪不避,竟是挺身硬生生的接下了这一剑。
姬重雪觉出不对,立刻抽身而退,却仍是没有躲开对方凌厉的剑气——只不过原本直击左胸的剑尖转而刺中肩头,虽然伤口不大,却是极深,随着王留行猛力的拔剑动作,鲜血竟在顷刻间喷涌而出。
两人几乎是同时互中一剑,在场众人皆是错愕不已——王留行的剑伤在右胸处,伤口不深,显然是姬重雪手下留情;但王留行的一剑,却是众目睽睽下的狠辣一击,分毫不留余地。
尽管众人唏嘘不已,比试却仍未结束。
王留行的身躯一向健硕,行动时像是不受剑伤影响;而姬重雪的面色却不似往常自若,战不多时,动作渐渐迟缓下来。
异样的寒意在周身蔓延,姬重雪极力用内元镇住,却是适得其反,元气受损的同时,眉上竟染上了淡淡冰霜。
王留行把他的异状看在眼里,剑势不但不收,反而是攻之愈急;姬重雪显然是力不从心,肩胛处又接连中了两剑。
或许是失血过多,姬重雪的体力渐渐不支,最后只是维持着拄剑在地的动作,不再动弹。
“这一剑,我要你为老大偿命!”
王留行一声断喝,势如破竹,如虹的剑气顿时直冲姬重雪面门而去。
剑气激起一阵旋风,发丝受不住空气的激荡而猎猎扬起,姬重雪却仍是一动不动,只静静的闭上了双目。
……破空而至的一道光影,速度快如闪电。
甚至没有人看清楚究竟是怎么回事,王留行就发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长剑脱手而落的同时,一条血淋淋的断臂赫然飞旋而出……最后砰然落地。
待尘烟散尽,偌大的空地上只余王留行狼狈的身影独立,鲜血自他的断臂之处汩汩而出。
崖上一片死寂无声,众人神色戚然。
时值夜半,风停月隐。
半屏娇色之内,姬重雪自昏迷中幽然转醒。
“你终于醒了,来来,这里有水。”
一杯清水入喉,冲淡了残留在舌尖的血腥味,同时也止住了恶心欲呕的冲动。
“感觉如何?”
姬重雪眼睫微动,循声望去时只模糊的辨认出一道朱红色的人影。
“……多谢。”
“客套话省下,你还没告诉我感觉如何?”
“……我没事。”姬重雪单手支枕,自床上缓缓坐起,“是你救了我?”
“我并没有救到你啊。”香蘼芜以扇抵额,语调叹惋。
“嗯?”姬重雪闻言,眉头微蹙。
“你身上的寒毒不解,即使昨日能躲过一劫,最后还是必死无疑。”
“寒毒?”姬重雪侧首望向香蘼芜。
“是啊,所以我才问你感觉如何。”香蘼芜纸扇轻摇,关切道,“我看你连眼睫都蒙上一层冻霜了,老实说,你是不是觉得很冷?”
姬重雪表情冷淡的摇了摇头。
“那有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
姬重雪仍是摇头。
香蘼芜不觉面露困惑之色:“你一直摇头是什么意思?”
“……我没事。”
香蘼芜道:“我不信,毒入腑脏,怎么可能没事?”
“信不信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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