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醉笑三千场(中)----小三儿
  发于:2009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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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也是——晴明扶着额头说不出话来。
博雅一边是在哭的弟弟一边是面色不豫的晴明,自己好像真是惹出祸来,缓和了声调哄哄弟弟说,好了好了,算我说得重了点,多大个人了,说哭就哭。亲自给他擦了擦脸,看北居都在笑话你。
北居无辜被牵连,坐直了瞪眼,我没有。
博雅瞥他一眼,你刚才不是在笑?
我,我真没有。北居哭丧着看晴明,师兄——
晴明忽然笑一声,知道你没有,他那是拿话儿哄助雅君呢。又跟博雅说,你合适点,惹哭了一个,别再把我这儿的也弄哭。
博雅慌乱无措,我,你,那个……
他舌头打结找不到话,晴明朝他挥挥手,别说了。
助雅渐渐收起抽泣,还是闷声不响的,北居蹭到他旁边扯他袖子,助雅君,师兄说你没错,博雅大人也不说你有错,没事了,我们下棋好不?
博雅顺水推舟地跟着说,对了,我昨天指点了北居五连珠,他下得还不错,以前我也教过你,你们俩下一局看看谁比较厉害。
晴明不以为然的,北居年纪那么小才学过多少时间,怎么比得过助雅君?
耶,很难说哦,当年我就总是输给一个比我小一半的孩子,现在想起来也觉得很不可思议。
北居高高兴兴的去拿出棋,就在地上摆起来,助雅虽然忧郁着,看北居兴致勃勃的样子,勉强下了一局,北居自然是,输了。
晴明瞥眼博雅,意思是“我就说了吧”,博雅一味辩解着一局不能说明问题,还要他们再来再来。
这般过了几盘下来,北居竟然连赢三局,得意洋洋地拍手,助雅便不服气了,又下两局总算扳回面子。
晴明看助雅神色恢复到正常,安慰了北居两句,以后要多谦虚请教助雅君哦。
按理说胜一个八九岁的孩子没什么可兴奋的,可助雅刚才十分委屈着,博雅又一直贴近北居悄悄给他指点,这便像是把兄长胜了,心里放开了些。
博雅在小弟后颈捏了下,好小子,别得意。他的语气也恢复到曾经那疼爱的感觉上来,助雅不好意思的扭动了一下,博雅笑话他,他脸上微微有些臊,埋怨地瞪哥哥一眼。
行,我不说了。打搅这么久,我们也该告辞了。
他正要起身,听见隔壁有人说话又像在搬东西,问,在做什么?
唔,收拾出来,因为铃姬不在了。晴明理了理衣被,顿会儿说,然后,我可能会搬过去。
博雅想了想,你原来就是住那边的,那不是重回故居?
姑且可以这么说吧,保宪师兄早上来,恶狠狠地交代,一定要把里面彻彻底底打扫干净,连丝毫气味都不能留,做活的人还以为是沾上了不好的东西,吓得几乎不敢进去。晴明想着笑开了,其实他们哪里知道,保宪师兄是借机撒气。
博雅也笑着,捅个娄子还个大人情,他是被铃姬气得不轻。
不止这个,铃姬即便不干这些事师兄照样要料理个干干净净,他那个人啊——
怎么?
晴明摇头不再说下去,博雅也不追问,领着助雅出去。
俊宏已经备好车等候着,助雅说想一个人走回去,博雅不勉强,只交代让俊宏跟着。
有个人陪我放心点。
自从信浓夫人走后,助雅搬进城里来住,博雅在绫小路附近给他找了处小庭院,别致幽静,离他在四条的别院也比较近,方便照应。
哥哥和安倍先生大感情真好啊。助雅一边走一边对俊宏感叹,你知道么,他今天发好大火,居然打我一巴掌,以前他从来没打过我。
他有些惆怅,俊宏碍于身份只能浮浅地安慰,大人对公子也是很上心的,昨天晚上他还和小的说,真不敢去找您,怕忍不住把您打趴了又心疼。
助雅闷头在路上走着,俊宏又说,大人可能现在去找阴阳师了。
嗯?他要干什么?
大人和公子到未坤邸的时候不是遇见了那位公子吗?听了他的话,大人一定会找人为公子卜测的。
助雅看他一眼,你好像很了解哥哥。
俊宏鞠身道,不敢,小的只是跟着久一点,枉自揣测大人心思,真是逾矩啊。
助雅微微叹口气,哥哥身边有你真不错,俊宏,你有没有兄弟啊介绍一个给我吧?
俊宏连忙诚惶诚恐地说,公子谬赞,小的做人事尽本分,虽有两个兄弟但都愚钝的很,恐难以侍侯公子周全。过了会儿又说,如果公子急着要人,小的回去就禀报大人替公子留意。
哥哥那边别说了,他做得够多,我这边不缺人手,就是觉得少个像你这样的。
那么——俊宏想了想,小的愿为公子打听一下,城里比小的能干的甚多,总能寻到令公子满意的。
助雅点点头,那麻烦你了,不急,慢慢来。
他是临时起意想到了随口说说,他才出任官职不久府中需要打理的事不多,但俊宏就此记住了,先是把中将府里的侍从挨个想过一遍,后来觉得自己来做这种事还是不合规矩,便跟博雅说了一声。
博雅听说小弟是要找个能贴身的侍从,就着意打听了,没想到很快有人主动送了过来。
来的人是某国介的公子,受过良好教育,品行样貌都不错,博雅还满意,就叫了助雅自己来看。
助雅一眼认出此人原是将介父亲那里的人,本就受器重前途良好,这下被调来跟着自己实在是委屈了。
博雅暗觉事有蹊跷,悄悄派人打探回去,却发现推荐人是被将介君拜托的,此位公子更是将介君亲自向父亲讨要,还说很费了些周折,最后这位公子自己点头愿意才算是了结。
助雅跑去找将介,直接问他为什么这么做,将介君臭着脸说,做朋友讲什么该不该,我知道你缺个人就去给你找个合适的,有错吗?
他惯于斜着眼看人,还做出不耐烦的姿态,助雅和他是交陪了很久才知道他本是个冷面热心的人,平常外人只眼见他的少年傲气,却少见他为真心朋友可以两肋插刀。
恩怨很分明,喜怒挂脸上,倒是比那些表面和气却猜不到心思的人更容易相处的。
助雅挺孩子气的牵他手说,谢谢,可我觉得委屈人家了。
你别高估他,他这个人说起来好像办事利落,其实婆妈得很,照顾你这种小孩正合适。
助雅笑着拉他手晃一晃,我只比你小一岁呢。
那还不是小。
博雅本想过让人家回去继续前途良好吧,可那人是铁了心要留下,没奈何,那就留吧,让跟着助雅回去了,第二天博雅特意去问小弟人怎样,助雅笑嘻嘻地说,还不错。
不错?那就好。博雅又叮嘱他,虽然是贴身的但有些事也不能全说了,这世上总得给自己留后路。
助雅就说,哥哥也留着很多事在心里吗?
傻孩子,谁能没点心事。博雅拍着助雅的肩,话不说全事不做绝,哪怕是逼到悬崖边上了,也能指望下面有个台子把你接着。
助雅没听得很明白,博雅又拍他,现在不明白没关系,先记着以后慢慢会明白的。
关心完了嘱咐完了博雅下殿去探望晴明。
未坤邸今天很是热闹,又与那天保詹来的热闹不同,因为这次来的是贺茂忠行。
这位大人在众多阴阳生心中是又敬又畏的对象,统领阴阳寮的长官论官品只是从五位下,然而任何一位公卿见了他都要恭恭敬敬的上来问个安,家宅有难更是要特意专人来请,也算是风光了。但他能得到这些风光,靠的是他在阴阳道和汉学上的突出才华,据说他能未卜先知操纵十二神将,又据说他能背诵《文集》全本。(注:当时提到文集,未特别注明即《白乐天诗文集》)
忠行大人平时很少到未坤邸来,说是为了不给阴阳生增加无谓的压力,有个稍微宽松点的环境,不要讲堂内外一样的紧绷着神经。
有人却是极想他来的,比如少有机会参加庆典活动的初级学生,一般就能在新年会上遥遥的望一眼。
此时已经散学正在晚饭前的那一点空闲时间里,阴阳生们除了在家住的那些基本都回到了未坤邸,所以忠行大人来的消息很快就造成了一定程度的小混乱,大家争相目睹传说中翱天神龙一般的人物。
先行抵达的保宪看到局面如斯,沉着脸皱着眉,心想谁把消息散播出来的。
要是知道是他那个被打了屁股的弟弟,在临走前故意绕过来宣扬老爹要驾临的新闻,估计他能追上去再补上二十棍。
不管怎么说,忠行大人充分发扬了和蔼可亲的邻家长辈作风,下车就微笑,频频招手慰问,慈爱地嘘寒问暖。
大家学习辛苦了,今晚加菜加汤以示犒劳。
挤到前排的阴阳生激动地抢前握住大人的手,未语泪先流,旁的人立刻插上来,大声的向忠行大人问好,说我们为了国泰民安而学习,不辛苦。
又有人削尖脑袋钻出来,凶神恶煞地使劲扯开别人刚要表达热烈的情绪,另一个人更加面目狰狞地把他打压下去,踩着他光荣了的身体说,大人我们那屋里一到晚上老鼠满天满地的跑,您得管管呀!
切,抓就是了嘛,这点小事还麻烦忠行大人。
你去住两天试试,老鼠夹老鼠笼老鼠必杀咒全使了也没用!
谁叫你老爱吃零食有没有收拾,不引老鼠来才怪呢。
忠行大人及时有效的阻止了争吵安抚了相关学生激愤的情绪,并马上着人前去核实处理。
这位控诉老鼠扰民的学生满含热泪,拉着大人的袖子,感谢的话儿说了一百遍啊一百遍,忠行大人从头至尾微笑着听完,拍拍他的肩膀说,绝对不能被一时的困难吓倒,要相信人定胜天,我们一定能取得最后的胜利!
此话极其鼓舞人心,大家都禁不住鼓起掌来。
保宪一边努力维持秩序一边汗如雨下。
好不容易前进了五十步,离目标还有千山万水,他想这不是办法,大概再过个十几二十步他也得光荣了,凝神一计,贴在父亲耳边悄声说了句话,忠行大人听后眉头略有阴影,叹了一声,明天还有临时考啊?哎呀,那我不是耽误大家认真准备了吗?
临时考?
临时考!
明天有临时考?!
消息一出,石激千层浪,浪花朵朵飘,都是震惊错愕的心情在飞扬。
谁说的?直到散学前根本一点迹象都没有啊?!
保宪咳嗽一声,四周安静。
是这样的,本来是准备作为突击检查,考察诸位这段时间的学习成果,这个,不慎泄露,在场的都不准宣传出去。他压低点声音说,天知地知就好。
突有人说了句,不是几天前才考了的吗?
“突击检查”,知道是什么意思吗?寮里有规定才考了不能再考吗?只有这种临时性的不通报在前的考试出来的结果,而非靠着事先背书背来的成绩,才能真正看出一个人的水平!
保宪说得掷地有声,有疑惑的人也不得不认真起来。
忠行大人责怪地看儿子一眼,都是你的师弟,出口不要这么严肃。转头来笑容可亲的,那大家都散了吧。
一言即出,四下退散。
忠行大人感喟地摇摇头,一提考试,众生畏惧成这个样子,不好啊——
什么好不好,接受不了就别在这里呆下去,想挤进来的人还多着呢。
话不能这么说。忠行大人捋捋胡子,低声对保宪说,我记得没有安排吧?
没关系。保宪扯扯袖口,我会拜托他们安排的。
唉……忠行大人一边仍旧叹着“不好不好”,一边悠悠向着西对屋走过去。
北居听见热闹也跑出来瞧了瞧,因为人小力弱进不去,只在外面听别人说是忠行大人来了,回来讲给晴明,
晴明和他已经搬到铃姬住过的地方,房间暂时维持着原样没有隔成小间。他正披着外衣坐在寝台上和博雅说话,腿上摊着些之前在看的书卷。
他没想到师尊突然来,估计是找自己有事,赶忙翻身起来穿戴,让北居把寝台整理了把衣被叠放到角落。博雅看他们忙自己不好独闲,就帮着北居收拾。刚做完没空喘口气,忠行大人已经走了过来。
何必收拾起来呢。忠行大人依然慈和地微微笑着,先同博雅见了礼,看见北居,招他到面前,你长高了,最近怎么样?他伸手摸着北居的脑袋,北居只觉得有股清柔绵和之气从头顶灌入,须臾散至四肢五骸,身上十分舒畅。
忠行大人收回手,又捏捏他鼻子,想家不?
北居摇头说,不想,我喜欢和师兄在一起。
你这个孩子呀。忠行大人只叹了这一句,然后说,我带了些东西还搁在车上,你和保宪师兄一起去拿过来,好不好?
保宪直接拉起他,说声走。
忠行大人又数落儿子动作粗糙,都是当父亲的人了,怎么做事还是毛手毛脚的?
知道了。保宪皱着眉嘀咕,领北居出去了。
博雅说过他一面对忠行大人心里就发怵,好几年了也适应不了,眼下也浑身不自在的,刚才他想说跟着北居他们一起去,又想会不会是比较秘密的被外人看见了不好的东西,稍微犹豫,保宪和北居已经走得没影。
博雅大人。
忽然被点到名字,博雅一抖,连忙坐端正了应声道,忠行大人,有何事?
呵,请不要紧张,下官只是见大人面有忧色,是否身有不适?
没有没有,我好得很。博雅急摇头,说着瞟了晴明一眼。
今天的天气很好啊。
忠行大人调眼去望庭中植物,博雅就悄悄扯晴明袖子。忠行大人进来的时候他正在晴明身边说帮他整理腰带,后来也没来得及移到应该的位置上。
晴明神情淡然着回抽袖子,博雅抓着不放,拿另一只手捏袖捂着嘴,声音压地又低又细的说,我可不可以先告退啊?
忠行大人把头转回来,他立刻放开手老实巴交地看着这个老头说,对,很好。
晴明忍不住抿着嘴笑了笑,清一下嗓子又恢复到清淡的表情。
忠行大人何其精明,何其的明察秋毫,两个人的行为全被他看在眼里,他却装作不知情的样子,慢慢讲他今天来的目的。
晴明是第一回知道了自己身上还有这样的状况存在,前段时间的病症便有了说法,他用对付其他功课一样的认真严谨的态度和师尊交流着,博雅却听着听着把头垂下去了。
他在心里不断说,拜托你们两师徒单独讨论好不好?这个,不该是让外人听见的好事吧……
博雅大人早经人事,与晴明只懂得书上的那些理论知识不同,他是实践过,至少是部分实践的,越发觉得自己的存在有点尴尬。
可晴明一点也没体会到,所谓无知者无畏,他仔细的提着问题,忠行大人耐心解答了一些,又说,这种事博雅大人听了也许觉得不可思议,但事实如此,办法也唯有此途。
刚好说完,保宪和北居回来了,前者手上提着一篮水果和一个包裹,北居手上只捧着一个漆木盒子,盒子做工很精细,雕刻了美丽的唐草花纹。
忠行大人接过那个盒子递给晴明,里面的书你看看吧,为师方才所说的和更详尽的都在其中。他看了眼博雅,也请博雅大人同看。
博雅只低着眼不知想什么。
保宪把水果放地上,把包裹给晴明,母亲给你缝了件衣服,你试了若是不合适我让人去改。
贺茂夫人裁衣一向精准,请代晴明向夫人致谢。
北居挑了两个桃子出来说可不可以现在吃?
忠行大人对他的天真单纯笑了笑,当然可以。
北居就拿着桃子出去洗了,回来用小刀削好皮切成块盛在碟子里端出来,请吃吧。
保宪原以为他是自己嘴馋,没想到他来这招,在他脸上轻拍一巴掌,小子,挺会借花献佛的。
忠行大人又要说他对小孩粗鲁,博雅忽然很严肃的坐到他面前来,用朝堂上的恭谨口吻说,请大人允许在下带晴明君去别院暂住。
不行。保宪脱口而出,他身体还没好,还需要调养,呃,还要吃药。
博雅大人是否已有腹案?
嗯。博雅点头说,正如保宪大人所说,晴明君身体还需调养,那么到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调养不比呆在嘈杂的京城更好吗?在下嘛,要找个借口很简单,前不久我在左大臣府上和某人起了些摩擦,虽然表面上已经和好但他心里还记恨着,所以我说要出去回避一段时间没人会起疑——唔,比良岳靠近琵琶湖的地方有原属我外祖母的一处宅院,母亲不久前去过,维护得还不错,平时只有一对老夫妻在打扫,很幽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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