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君醉笑三千场(中)----小三儿
  发于:2009年04月15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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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居在一边眼睛看直了,暗想真糟糕啊,竟然敢犯师兄禁忌。
晴明果然瞬间就冷了眼色,把博雅抓开说你干什么,博雅擦着流在嘴边上的果汁,咽了一口说,喂她呀,比用勺子慢慢捣快吧?
你,请带着你的宝刀走开。
我又怎么了?博雅愣了下,忽然想起来,哎呀一时忘记了,不好意思是我的错,以后不这样了……晴明,我知道很不干净没有下次了,来我帮你捣。
晴明推开他伸过来的手,不劳烦博雅大人。
博雅微愕,但面子上仍是宽和着,我不都认错了嘛,我笨我蠢我没脑子,但我心诚肯改啊,别和我计较了好不好?
他打量自己从不和晴明斤斤计较,晴明从来也不过分小气,两个人往常吵架他低头胡乱认了,晴明闭声不说话,过后就风平浪静。他便也照着经验,没想晴明又一次对他说,带着你的刀走开。
他看着晴明,半伸出去的手僵着,顷刻,他拎起刀转头就走。
真葛趁他们说话的时候爬着去够博雅放在地板上的刀,手刚摸在佩带上,刀就被提走,她愣了愣,撇了下嘴角。
博雅也不是很生气,只是觉得那个人太莫名其妙,他心里堵着,闷闷坐车回了本邸,到晚上睡觉前越想越是蹊跷,俊宏给他铺寝台的时候说,大人,依小的看安倍先生不是因为您后面的事才恼的。
那是什么?
俊宏跪坐着想了想,您在把玩太刀的时候,真葛小姐一直在您身边,您转刀身的时候她就在您胳膊底下,小的看着,真出冷汗啊,安倍大人恐怕也是这么想的吧。
啊?!博雅顿悟,他不太在意小节的习惯养成很长时间了,身边又多是能自我保护的成年人,自然想不到对于一个孩子来说,新奇的玩意可能是致命的,第二天他找到晴明,说,我知道我昨天做了两件错事,我道歉,你别绷着个脸了,你知道吗你绷起来很吓人的鬼都不敢出来了——
晴明淡淡地看着他,博雅大人何必屈尊道歉,真葛是我执意带回来,您是被迫着认下的,本来她对您来就说是个意外,上不上心什么的也无所谓,等她再大一些我会想办法不让大人再忍耐了。
你这话什么意思?
博雅大人何等聪明,对不起,小生还有别的事,告辞了。
晴明一走,博雅垂眼想了想也走了。
保詹说他们吵架不如孩子,是说到点子上了。
孩子吵架必吵得轰轰烈烈面红耳赤,有时升级打一架,过后大家都扭着脸跟所有人说我恨他我不待见他以后谁都不准提起他。但恨个两三天的,也就没事了。
这次的两个人,连说话的声调都没有提高,路人看来也就平平常常聊个天,和和气气道个别,真是一点火药味道都没有,除非北居和俊宏那种时常跟着的,又有谁能想得出是吵架呢,而且两个人心里都气得不得了。
博雅不去四条,因为他知道晴明要去,去了必然碰面,碰面了都没好脸色的,更堵心,他只叫俊宏时时注意着那边动静。
他烦,烦恼晴明的烦,烦恼晴明时不时发作的死脑筋。
俊宏给博雅添了第三碗饭,博雅唏哩哗啦刨完了,又叫他再添,俊宏诧异地看着他,他喝口汤说,看什么看,快点,我吃完了还要跟人辩理去。
他特意吃到撑就为了储存足够的体能,一会儿辩起来,不管正理歪理都能挺得直直的。
真葛扁着嘴一再偏头躲开,美浓无可奈何地让乳母先整理好衣服,对几帐外的晴明说,可能是忽然闹脾气,待会儿饿急了总会吃的。
晴明微咳一声,有劳你二位了。
北居转头望着外面说,有人来了——是博雅大人。
晴明转头看见他,博雅先问了问真葛的情况,确定不是身上有异,松口气对晴明使个眼色,晴明便起来跟他去了别的房间。
博雅说,我来看看真葛。
晴明低低“嗯”了一声。
博雅又说,这几天过的怎么样?忠行大人没让你参加葵祭吗?
有些别的事,不能□。
博雅摸了摸颈项,又说了点场面话,看他神情始终淡漠着,心中叹口气,还在生我气吗?
晴明略低头举袖靠了靠嘴说,没有。
博雅又叹口气,移过去挨他身边坐,晴明调视线斜了他一眼,仍低顺地不说话,黄荧荧地油灯光线照映着他白净的脸,摇曳着轮廓上模糊的影子,显出一点寂寥可怜的样子。
你说我要是不来找你,你会怎么做?博雅问。
晴明还是低着声,说,不知道。
还好你没说带着真葛远走天涯这种话。博雅裂嘴笑了两声,蓦然觉得不合现下状况,哽着收回去。
也许,是的。晴明恍惚地说着,博雅扭头看他,你要是带她走了,我怎么办?这才几天,我就,很想你了,要是你们不在了,我该多孤单啊。
他扯着晴明的袖角说,你看你,我都说很想你了,你一点触动都没有,真薄情啊——
博雅眼里分明是沾着笑的,晴明瞟了他一眼,我又没说……
说什么?嗯?博雅歪头看他,笑意愈发浓了,晴明便转开头不理睬他。
博雅就悄悄捂着他手,你不说话呀,那我就自己理解咯?
晴明还是没吭声,他有点惆怅,看着博雅对他笑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有点难过,他想,你为什么要这般低声下气的呢?我生气明明是自己白招的,和你,也就有那么一丁点的关系而已。
当日他听见博雅也走开了的时候,心里多是跟自己恼来着,但想着想着就是生博雅的气,气他后知后觉木鱼脑袋,又不明白是他死皮赖脸地跟上来纠缠招人烦,还是这样不理不睬转身就走更招人烦。
晴明回到未坤邸的时候,保詹一个人靠在格子窗边上喝小酒吃小菜,北居忙着收衣服,他搭手接过衣服叠好了放进箱子。保詹晚上出门去了,晴明没有别的事就早早睡觉,翻了几次身也睡不着,心里闷得慌,去廊上坐了大半夜,看着半边月亮升起来又落下去,凌晨回去困了个囫囵觉。早上晕晕沉沉地去阴阳寮,上台阶的时候绊了一跤,摔得爬不起来,临近的人赶来扶他,责怨说走路注意点呀摔伤没有。
晴明咬着嘴坐在廊上,想这辈子遇见博雅真是倒霉。他恹恹的去见师尊,忠行大人往内里去了,他便到藏书阁去看书,看了会儿外面开始下雨,冷冷的风吹过来,他去关了门窗,呆在阁里补了个觉。醒来更加头昏脑涨,歪斜着在飘雨的廊上走,保宪迎面过来抓住他问,你怎么了?
晴明看着他,说没什么,春天总是让人犯懒。
保宪拉他去自己办公的地方,给他倒杯热水喝了,说旁边有个小间,你去那里睡会儿。
晴明说不用了,喝点水好多了。
他默默地想,博雅不会真跟他生气的,不会的,他说过要陪一生的,他说过“你这个闷葫芦只有我来打开”,博雅从不和他真的吵起来,有怨气哪怕自己委屈着也要先来安慰了他,想着法的哄他——想到这里,晴明就开始心疼了,说不定博雅遇见他才是倒霉。
然后寮里就有了点事,晴明便走不开了,他想博雅会突然出现的吧,就像以前一样……如果他不出现……真葛还在四条呢,他总不会真的把她当累赘再也不去看她了吧。
他白天忙着事情,只在晚上浑浑噩噩地想着,接连几天没有好好睡觉,这天早上就有点爬不起来,北居试着他额头,忧虑地说师兄你有点发热,晴明叫他去煎些药,说没关系。
忠行大人看他精神略微恍惚,让他休息一天,他就呆在未坤邸吃了药躺了躺,身上出些汗,似乎好了许多,傍晚的时候去看望真葛。
正赶上真葛不吃奶,他怕身上秽气传染给她,只能隔着几帐柔声哄她,她也不哭不闹,就是撇着头,没奈何地只得收拾起来。
此时博雅走过来在廊上朝他摆手,原本是微暝的天色那一刻竟光彩了起来。
博雅贴着他耳朵说,你是不是也想我但是不好意思说?没关系,我知道。他眯着眼笑,笑得很贼,但很好看。
晴明心里更难过了,他想你为什么总是这样对我好?你不和别人吵架也不和我吵,扭扭头走了但总是先回头,我没那么好,没那么值得的……
博雅和他说,我为什么走啊,因为我不想和你争起来,争得大家心里都留个疙瘩,永远消不了的话,我们就没有未来了,可你是我好不容易勾上要过一辈子的,我舍不得。
他握着晴明的手,轻轻揉捏着,你的想法啊不要憋着,你都憋了那么多事了再憋就得坏了,跟我说吧,有些事你不说我怎么知道呢,我不知道又怎么改呢,我不改你又得生闷气,你生闷气我就蒙了,我蒙了你更不说——瞧啊,多可怕的循环。
晴明没精神地嗔他,你说这么多怎么没咬到嘴?
博雅顺势把手搭上他肩,揽着说,来的路上我练习得把舌头都咬出洞了,你要不要看?
谁爱看谁看去。晴明偏开头,厚脸皮。
我不厚点怎么和你互补呀,你这么薄,一戳就能破了。他抬着手背去碰晴明的脸,唔,怎么这么热?
又摸了摸,再覆手在他额头上,暗惊着扳他肩膀说,喂,你在发热,找人看没有吃药没有?
晴明被他晃了一下,微皱眉,头重身轻的摆动着,你轻声点,满宅的人都听见了。
唉你,你真是,外表挺机灵的一个,对自己就马虎得很。博雅颇无奈地笑笑,让他先倚在肋息上,回头去叫人收拾好寝台,再拉晴明过去,晴明说我明天要和阿衡一起去找人还是得回未坤邸,博雅硬给他扒了衣服摁上寝台扯衣被裹了,坚决地说,不行,你这样子怎么能走来走去的,好好的呆这儿睡觉,有我陪着,病好了才能出门去。
晴明推他,我没事,你放开。
不放,你不睡我就不放。
晴明皱着眉,你真是不讲道理。
在这里我讲的就是道理,你要听道理就等于听我的话。博雅搂着他,乖啦,真葛都知道听我的话不往廊下爬,你总不能她都比不过吧。
晴明嘀咕着,你成天就绕舌厉害,绕得晕死人。
博雅大人听了很体贴的不绕了,他撑起来灭了灯,灭了灯就是正式睡觉的时间了。
助雅偷偷摸摸地进未坤邸,偷偷摸摸地在柱子后面看北居,北居回头来见他神情古怪,就走过来坦荡荡地问,你在这里干吗唔——
助雅猛地捂住他嘴,朝他嘘声道,我哥在这里不?
北居摇摇头,助雅便放开手松口气般,北居说你是不是和博雅大人又吵架了,我没听他说呀。
助雅说什么叫“又”啊,我和我哥一句嘴都没拌过。
北居笑着,对,你那不叫吵,是争取个人婚姻自由。
助雅打量着他,说,谁教你说这些的?
北居微歪头,却问,你究竟是来干什么?
你师兄在不在?我,还有又子想找他,有点事。
刚才和保宪师兄出去了。你们不要又让他去帮你们说好话,上次你和又子小姐险些把真葛掉池塘里,师兄心里可难受了,但还要替你们开脱。
助雅不好意思的挠着后颈,对不起嘛,我不知道下了雨后池塘边那么滑,不过我可是一直紧抱着真葛,自己滑了一半在池水里。
北居也不想再提,摆了摆手说,你们究竟找师兄什么事,等他回来了我好传话。
呃——助雅犹豫了一下,手拢在嘴边小声说,你知道吧我和我哥那个一年的约定,时间快到了,我不好直接找哥问,想请他探个口风。
不用探了,博雅大人那人你还不清楚吗,直肠子到底有话从不藏着,既然又子姑娘送来的东西他都收了那心里就是默认了,尤其真葛来了后每天在他身上爬来爬去怎么闹他都不恼,我估计他对又子姑娘过于天真活泼的天性也不会反感了。
助雅心想,连北居这么小个人都把哥哥看透了,哥哥呐,你做人到底是成功还是失败啊——
他把北居的话说给又子听,又子趴在地板上翻着一本画册,漫不经心地说,那我们可以开始准备□咯?
助雅刚喝进的水喷了一半出来,又子擦着溅到头发上的水责怪他,他左右地望旁边没有别人,才悄悄说,你不要讲这么大声。
有什么关系,本来就叫□嘛,每对夫妻都有的。
助雅咳了一声,这个,是夫妻间的事,和打猎啊钓鱼啊不一样,你也注意点好不好。
又子看着他,我知道了。哦对了,我听母亲的一个朋友说,重阳节天皇陛下要在内里开宴,你去参加不?
要去,说什么我也是今年才任少纳言,大家都知道是个闲职,连御宴都不出席的话会落人口实的。
唉,你进了太政官都还没有在中务省的时候轻松了。又子摸了个桃子啃着说,你中途溜出来吧,我给你准备菊花酿,外祖父去年藏了好几坛,不过我知道在那儿。
她得意的笑,助雅敲下她头说,你就对这些上心,看你前几天给我缝的单衣,到处都是线头,袖子也不一样长。
又子嚼着水果哼声道,不喜欢你就别穿。
就衣服本身来说我是没法穿,不过——助雅抢走她手里的桃子,凑近她说,是你做的我天天穿。
又子脸上热了热,夺回桃子横他一眼,你做少纳言后舌头变得好油,我要叫外祖父告诉左大臣把你撤职把你赶到伊贺去喂熊。
不要啊!助雅装作惊慌失措的样子,我看你外祖父家里还缺个扫地的,总比喂熊好,还能天天见着你……
保宪觉得身上有些发冷,他看眼晴明,你把凝华咒稍停一下,我换个位置。
晴明停止念咒文,刚凝结起的一些霜华簌簌落在地上,不一会儿就消成了一滩水。
师兄,说好今天要做这个,你怎么不多穿点。
保宪打个喷嚏,我丢了件夹袍在寮里忘记带出来了。
晴明只好挪个地方重新起阵。
他们在东六条一处废宅里处理前几天忽然出现的一个鬼族通口,京城已经有四五个摸进来小便的人因为见到不得了的百鬼真形象,吓得尿失禁,根据医师的说法,如果没有适时的心理开导可能这辈子都治不好。当然这是医师要解决的问题,阴阳寮的人只负责把计划外出现的通道阻断。
处理前忠行大人照例派了使者去和那边沟通,说你们这样擅自在人间开后门不行啊,是违反当初人鬼和平议定书的啊,现在我们就先去把那里封了,希望你们再把议定书翻出来认真阅读,以后不要再发生类似情况。
忠行大人的措辞是很委婉的,自始至终都没有半句谴责,鬼王看了信也没有多说什么,叫人转告使者封了就封了吧,也许是哪个贪玩的王子公主随手开了忘记关掉的,我们是严格遵照议定书行动的,已经很久没有在人间打猎斗殴或调戏了。
保宪知道了回信冷笑一声,前两项就不说了,单后面那项,鬼王真是贵人多忘事,四月里他们太子手下的人在太政官正殿上游戏而过,把那里加了护印的障子震得稀里哗啦乱响,大纳言吓得当场晕倒,那还是正午时分呢,还有修理进大人在贞观殿遇见去年去世的上野太守亲王,难道不是被他们擅自带出来故地重游的?!
抱怨归抱怨,保宪还是和晴明去施行封印。
鬼族属性偏火,通常都先克了外围火焰之气然后再封印,晴明就和保宪商量用凝华阵这种水性的咒法,将周围水汽凝为霜华再去压鬼炎效果比直接用水要好。
保宪拢紧了衣服站到离晴明远一点的地方,说开始吧,晴明再次起阵,保宪注意着周围动静,但过程很顺利没有出现捣乱的情况,直到保宪把通道封严实了晴明再加上一层锁灵咒印,两人拍拍手回去复命。
保宪又抱怨他干了越职的事,也没有额外的补偿金,真让人气愤啊。他说这些的时候意兴阑珊的,晴明想一定是光荣又不愿意听他念拗口的咒文当作催眠调了。
有什么不好,一边睡一边熏陶,以后学起来也快不是。保宪略苦恼的叹口气,真不懂得慈父的良苦用心啊。
自从有了真葛晴明也稍微能体味他话中的辛酸了,他安慰保宪说,还是太小了点不懂事,过两年再慢慢启蒙也不迟。
我像他这么大的时候——保宪望天想了想,没想起来他有什么突出成就,就蒙混着带过去,说,你这么大的时候被父亲带回了贺茂府,我看你和保詹年岁只差一两年可外貌差得很远,还问过乳母为什么你会一直跟着父亲住在贺茂府,而不像我们在母亲家里,一晃都过去十几年了,真快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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