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青师兄，夙玉有事和你商量。”又一次运功驱寒之后，夙玉对着云天青，口气中难掩心中苍凉。
“傻丫头，和师兄有什么商量不商量的，想说什么，想做什么，你只管放手去做就可以了。”看着她苍白的面容，云天青怜惜的笑着回答。
“天青师兄……请你……请你娶夙玉吧！”她说得极为认真，让云天青很是讶异。“有什么原因么？”他很清楚夙玉喜欢的人是谁，也清楚夙玉对他只是师兄妹之间的情意，因为他也是同样的。更何况，这聪明的女子，做事总是有原由可循的。
夙玉拿过泛着冷光的望舒剑，遥遥道出那天青所不知道的秘密。
它与宿主之间血的羁绊，他们需要一个继承人。
“如果夙玉没有孩子，望舒剑就会重归琼华……”她垂着头，天青看不到她的表情，她的话机械没有感情。“我是不是很自私，只为了自己的理念，枉顾琼华派上下人心中夙愿，现在，又因为这个理念而让师兄你和未来的孩子一辈子不得解脱……”
“傻瓜，你没有错，哭什么呢？”天青捧起她的脸，为她擦拭着泪水。“打造这样的气煞之物，网缚妖界，妄杀多少生命，强夺其灵力来达成他们所谓的修仙之道，这样的人才是真正的残忍和自私。夙玉，你救了无数生命，何错之有？”他把她搂进怀中细细安慰。
“每个人都有欲望，我们自己也不例外。为了达到我们所追求的目标，我们努力拼搏，这不是错。但是，伤害了别人，站在别人的痛苦之上，那样的追求，真的是正确的么？谁都没有要求别人为他牺牲的资格，上天有好生之德。他们那样的贪念，怎么可能修成正果？”
“如果你身死，而没有继承人，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就真的毫无意义了。何况我们的孩子，就算他会背负上这样或那样的命运，但是，你会只把他当作一个传承的工具来看么？你不会爱他?不会给他一个作为母亲的爱么？我们可以一起教导他、爱护他、帮助他，看着他快乐的长大，我相信，上天垂怜，不会让我们的孩子太辛苦。”
“师兄……”夙玉哽咽的再说不出什么，只能埋首云天青的怀中哭泣。
“以后叫我天青吧。”
他们以天为媒，以地为证，拜堂成亲。
然后云天河出生，云天青夫妇惊喜的发现，天河居然不会畏惧那至冷之物，果然上天垂爱。
孩子的名字是夙玉起的，取天悬星河之意，暗意玄霄。虽然她至死都不再提“玄霄”二字。云天青也很喜欢这个名字，常把小小的，好似一团细粉捏成的娃娃抱在怀中逗弄，叫着“天河！天河！”
天青抛去烦恼，恢复了过去乐观胡闹的性情，让夙玉总觉得其实自己有两个孩子，一大一小，在这青鸾峰上闹得天翻地覆。
这样的生活，却只得三年。
三年后，夙玉不甘的离开人世，云天青也受牵连，被法术反噬，体内巨寒时常发作。
他们早已知道自己命数不会长久，所以二人亲手为自己建起墓室。
安葬夙玉之后，云天青除了教导天河之外，最常做的，就是向着琼华的天际发呆。
“不知道玄霄师兄会怎样？”天青会看着熟睡的天河不经意自问这个问题。“他一定也在饱受炎阳之苦。”
那时，他说，师兄终会明白理解我们的。那时候，他其实都知道这是在自欺欺人。
他们二人，有负了师兄的性命，此时玄霄定是过得生不如死……
但是、但是，真的希望有一天，他可以重新站在师兄面前，对他说——“对不起”。

38 曾几何时

傻瓜，真是傻瓜，我玄霄怎么会有一对这么笨的师弟师妹？既然做出了选择，又何必总自我烦恼？真不知道天河那个傻小子的粗莽简单的性格是哪里继承来的。
还有，刚才看见天青对天河说：“我云天青的儿子，怎么可以被人欺负？”玄霄不禁笑了起来，貌似，最后天河还是被紫英“欺负”去了，不知道后来得知此事的天青对此有何感想？
记得在梦里，他假装没有看见……
又一片灵魂归位，天青那原来和玩偶形似的身体居然有了呼吸和心跳——有了活人的气息！
玄霄拥紧怀中人，吻上那依然没有血色的唇瓣。
事情往好的方向发展，总是会让人加深期待的。
下一次，又会有什么样的惊喜？
站在山巅之上眺目远望，寻找下一个目标。
太平村
当然，这里早以不再是一个小小的村庄，但凡人居住的地方，其领土总是会慢慢扩张变广。只是，这里的样貌居然和梦中世界一模一样，让人不得不肯定是重楼有意安排的。
那个讨厌的家伙，想起来就有气，等我把天青照顾妥当了，定要去好好收拾你一番。
找了个客栈安顿下来时，玄霄心想，还好，银子还是可以使用的流通钱币。
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川流不息，小贩的叫卖声、孩子的打闹声、肉铺厨子的磨刀声……和其他各种声音交杂在一起，好不热闹。
玄霄却在头痛，这要怎么去找那一片散落在此的灵魂。
羲和发出的共鸣告诉他，望舒的剑灵在此，但是有人气的地方却最是让望舒的气息变得薄弱，何况变成了太平镇的这个地方真的很大。看来，这次要多花点功夫了。
“叩！叩！”
“进来！”玄霄并未回身。小二得到客人的允许走进屋内。
“爷！这是您要的清粥！”
“放下吧。暂时不需要什么吩咐了，记得没有我的传唤不得打搅。”又想到了什么，他转过身来，对着正要出门的小二说：“等等。”
“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小二偷偷瞄着这个英俊不凡的冷面男子，笑脸恭维着。
“最近这镇上可有什么稀奇怪异的事发生？”想打听什么消息，最灵通的地方莫不就是青楼和酒馆茶摊，这小二看着机灵，定会知道些什么。
看着桌子上那一锭金子，耀花了他的眼。“有！有！小的就听说前一阵子，在那镇子外的巢湖附近，有天光陨落。也不知道怎么的，原来一片本是树林的地方，这两年也快伐光了，可是那些残木旧枝突然都长了出来，密密麻麻的围了一圈，还泛着萤光，让人看了慎得慌，大家伙都不敢靠近了。”
他又打量了玄霄一眼：“大爷！看您的装束，您是道士或者剑仙吧？”
因为听到自己想听的事，难得心情不错的玄霄回答了他的问题：“我是剑仙。不过，你出去了可别乱嚷嚷，我还有事要做。”
“哎！好！好！”
把高兴的手舞足蹈的小二打发走，他端着清粥来到床边。
不想节外生枝，所以他施了个小法术，把天青藏了起来。现在，他解除了法术，一点一点的喂天青喝粥。
既然他有了活人的气息，那是不是也会饿肚子？总要把他照料好了才能放心。
晚上，去巢湖附近转转吧。
做一次所谓的“剑仙”。
曾经，对你说，如果你学会御剑飞翔，就带你去看海上日出。
曾经，和你约定，等你的剑术过关了，就带你下山除暴安良。
曾经，你我发誓，要成为琼华派前无古人，最杰出的剑仙，遨游天下。
曾经，……
曾几何时，我们的愿望，就在举手投足间，在一次次争吵中，流失掉了。

39 初识

“啪！”云天青躲闪不及，被那块丢来的尖锐石头砸破了额头，丝丝鲜红色的血流下，同脸上其他的污渍混在一起，他抱着头，缩卷着身子，更让那些欺辱他的孩子觉得兴奋。
“哈！大家快看！这个克爹娘的怪物还想躲！”
“快拦住他！别让他跑了！”
觉得屈辱！不甘！！气愤！！！
但又能怎么样？！
没有人会为一个没有爹娘的孩子出头。周围看热闹的人一边戏笑着说小孩子不懂事，一边对自己的孩子说，不要用石头，砸坏了要赔的，用烂泥好了。
当然更多的人，只是在背后稍微议论两句：哦，好可怜。
“你这个丢人现眼的东西！居然还有空闲在这里玩闹！给我滚回家挑水去！晚上不许吃饭！”天青的姨丈揪着他的头发，把他拖回了家，当然不是解救他，只不过不想他继续成为别人耻笑自己的笑柄。
玄霄重来没有如此愤怒过，他从来不曾想到过，那如朝阳般灿烂的笑容背后，隐藏的是怎样的悲伤？！那些人应该庆幸他们早以化为尘土，否则他们绝对承受不住玄霄那灭天般的怒气！
现在的玄霄，只能拼命告诉自己，这些都属于过去，他不可以冲动，天青脆弱的灵魂禁不起再一次的打击。
所以，他只能看，只能透过过去的天青看着这一切的发生和继续。
云天青不记得自己父母的样子，他们在他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他唯一的亲人，母亲的妹妹接手抚养他长大。不过后来，长大点的云天青想，如果不是可以有个理由光明正大的住进这两间半屋子，顺便接手那几亩田地的话，他那所谓的姨丈是很乐意把他丢到山上喂狼的。
穿着不合身的宽大衣服，路过那一扇扇透出温暖烛光窗子的时候，眼神中流露出淡淡莫名羡慕。他从来没有过被呵护过，不知道那是怎样的感觉，所以他只能痴痴傻傻的看着。
没有至亲的痛苦，竟永远埋藏在这灵魂的深处。
所以，当他有了一个属于自己的家庭的时候，是多么的珍惜爱护。
已经入夜，家家户户都熄灯休息，整个村子安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由于晚上没有饭吃，天青饿的睡不着。
他游荡的乱走，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村外，巢湖的芦苇荡里。
“咕——”肚子在叫，他仰头望天。
姨妈说过，爹娘是去天上当星星了，那么哪一颗是他的爹娘变的呢？
有什么声音打断他的沉思，他扒开草丛钻过去。
妖怪！！
听村里的大人们说过，这附近的青鸾峰乃是一座有灵气的山，住着不少小妖小怪，太平村之所以可以坐落在此地，名叫“太平”，就是因为有很厉害剑仙所画下的符咒保护着。
现在，面前这个和自己大眼瞪小眼，张着血盆大口的巨型妖怪似乎很高兴今天可以多吃一顿宵夜了。
被人欺负惯了的云天青反应其实很机警，但是在他抬腿逃跑的一瞬间，他的心突然凉了下来。
跑了又有什么用呢？有谁会对他的死活在意呢？他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永远是别人嘲笑侮辱玩弄的对象，恐怕姨丈会一边嘴上抱怨没有人做活，一边心里高兴的可以省一口口粮了吧。
他索性闭上眼睛等死，大概不会留下尸骨了，等以后，发现他几天几夜不回家的人出来寻他时，估计连一滴血都不会找到了。
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变成天上的一颗星星，小一点，暗一点也没有关系，只要可以看见爹娘的话……
一阵冷冽的风刮过，腥臭的气息扑面而来，但没有预期的疼痛感。
“妖怪居然敢伤人！看姑奶奶我怎么收拾你！”天上一声银铃般的女音传来，云天青极快的张眼望去。
入目的便是一片白衣胜雪，女子玲珑精致的面容上，带着一朵骄傲负气的笑容。
“师兄，这一次我的表现如何？”她回头，天青跟着他的视线，见到了将会与之羁绊一生的人。
“玄霄师兄。”
也许春花易谢
也许天地会老
你我的羁绊却是永恒
从初识的刹那
——选自《烈火青春》

40 踏红尘

妖怪与人不同的地方之一，就是死亡以后化为飘渺，什么痕迹也不再留下。
那个庞然大物被白衣女子发动的剑阵罩住，还没有来得及发出哀号，便一命呜呼。
好·帅·啊！
“喂！小鬼！你吓傻啦！不知道往后边跑几步么？妖怪可进不了村子的。”那女子从半空跳下，稳稳落地。一边说话一边打量着他，看样子没有受伤，真可惜，不能试用下新修的治愈之术了。
“多事。”乱叫什么小鬼。
云天青退开一步，冷眼冷语，把头偏到一边。
“喂！喂！喂！这是你报答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么？！”她一手指向云天青，回头对依然在半空的玄霄抱怨：“师兄，你看这小鬼，我救了他，他不谢谢我也就算了，居然还说我‘多事’！”
“夙莘，确实是你多事了。”年轻的玄霄不屑的瞟了一眼脏兮兮的云天青，回答道。“；连自己都舍弃的人没有必要浪费功夫。”话锋一转，他对刚才夙莘屠妖的表现开始点评：“速度慢、不利索、剑太偏、力量太大显得累赘……有进步但不合格。”
从头到尾，他没有再看过一次云天青，仿佛夙莘身边站的，不过是一颗树罢了。
“不～是～吧～”夙莘拉扯着自己的秀发，哭丧着脸，自己有那么差么？
玄霄懒得理会，一转身，潇洒的离开了。夙莘也没有什么心情和云天青斗嘴，御剑去追玄霄。
云天青更是无语，仿佛什么事也没有发生的，准备下湖捕鱼，他还饿着呢。
他站到湖边，想着怎么制作简易的捕鱼工具的时候，突然背脊一阵发冷，仿佛有巨大的危机在靠近，他本能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水中，倒映出三只和刚才的妖怪几乎一模一样的身影。原来，它们刚才是躲了起来，现在，它们要开始没有干扰的报仇——和享用宵夜。
云天青猛地跳进水里，想避开这些妖怪。可惜，那是徒劳的。他被湿淋淋的甩在地上，等待他的，只有被撕咬的命运。
“不要——！救命——！”本能的呼救，来自心底的恐惧。
“铮——”的一声，耳边又只剩下“呼——呼——”的风声。
“原来你还不想死。”好冷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情绪在里边。云天青放下遮在眼睛上的手，紧绷的身体稍稍放松，看见了刚才那去而复返的人持剑站在他的面前，冷峻的容颜，宛如天神降临。
“谁要……你来……救……”他大口大口的喘气，嗓子因为刚才的大吼大叫还有些嘶哑疼痛。
玄霄不接话，收起剑，一扬头，对夙莘道：“刚才可看清楚了？”
夙莘连忙拍手叫好。又听玄霄说：“那就走吧。”
云天青看着他一点也不拖泥带水的离去，不禁叫道：“喂！你——”
“还有何事？”那人回头，貌似有些不耐烦，脸上写着，你要自杀就快点去，别烦了好不好。
“……”一时间，云天青反倒愣住，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我……”
“又不想死了。”那人这次接话，肯定道。“你想死，无非就是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很惨，无非就是受人欺压，你不敢同别人抗争，却有多余的心思来舍弃自己的生命。只是，被我们救了两次，现在连这个勇气也没有了。人云亦云，你活着也和死了没有分别。”
“你——你明白什么？我也不想，可是我还能怎么做？！”他沮丧的哀叹命运的不公，如果不看别人的眼色行事，他如何能活到现在？
“我确实不明白，却也不需要明白。”玄霄自信的微笑。“因为我够强。”
因为强大，就可以保护自己。
因为强大，就可以讥笑嘲弄胆小的人。
“可是，要怎么才能够变强？我不想、不想总是这样的生活下去。”
“你没有试过反抗，怎么知道你做不到？怎么知道你的生活不会改变？”说完，他离开，这一次是真的走了，附近没有妖怪，他不需要逗留在这里，教导一个不相干的人。
清晨，云天青回到村里，他在湖边待了大半夜的时间来消化发生的那些事。
“你死哪里去了？早饭也不做好就出去野。”好烦，为什么我要给你准备东西还不能填饱自己的肚子？他第一次有了这个想法。
不理会那讨厌的声音，他拿起挑水用的扁担，冲着那人咆哮的大嘴挥了过去。
云天青的姨丈，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他第一次被这个人用这种眼神看着，心里有什么东西被填满。
他虽然年纪轻，但上山砍柴，下水挑担，还要做很多粗活，力气早在不知不觉间磨练出来，这个养尊处优的人，哪里是他的对手。“你你你……你敢？”
“我不敢。”又是一下。“姨丈，你想让全村人都看见你被我打着到处跑的样子么？”
死要面子活受罪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了，云天青的姨丈挨了好几扳子，愣是没有大呼小叫的跑出屋子，只到云天青的姨妈险些跪下来求他，他才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