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璃正想追问，却看见菱纱把手指放在唇上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果然，不多久，有声音从那个方向传来。
“呼哈！云叔！我们又成功了！”远远的，一青一红两道身影疾奔而来，直到三人面前不远才停了下来，笑哈哈的喘气。当然，这是“过去”的景象，所以面前的云天青不会在直起腰抬头的同时，对玄霄打招呼，问声“师兄好！”
玄霄深出的手，穿过影像，僵在那里。
刚才，他下意识的想为天青理顺那头因为奔跑而散乱的长发。
尴尬的收回手，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继续看着一切。柳梦璃把这个意外的插曲看入眼中，不语。菱纱则透过云天青看着过去的自己。然后下结论，无论怎么看，自己都是天上地下绝世小美人一个。
“这天香续命露居然只用来做饭后漱口用，真是暴殄天物啊～”菱纱随意的上下抛着一个淡紫色小瓶——那是他们刚才得来的战利品，回头对云天青说：“云叔，他们真的不会追进来么？”
他们，自然是指鬼差。云天青白她一眼，悠悠开口：“你公公我有说假话的时候么？”
有，还很多，菱纱识相的没有吭声，云天青好心解答：“看你的脚下。”火红的彼岸花还在怒放，仿佛沉默的火焰，燃烧着这死气沉沉的大地。玄霄三人此时才发现，他们在这片鬼界花海中，双脚居然是透明的。
鬼界是人类灵魂的暂居地，在这个世界，他们的‘身体’和人界无异，也就是有看似实体的存在。
“这彼岸花乃为人类对前世不解的思念所化，尤其是感情间的羁绊，最是深刻。它们会把靠近的人吸引过来。我们是灵，鬼差才是这世界的‘人’，稍不注意，便会被扯进别人的思念当中，所以他们一般是不会为了这点小事追进来的。”
“对爱人的感情么？”菱纱喃喃低语。
“还有亲人。”云天青温柔地笑了笑，然后又恢复那不正经的吊儿郎当样子，说：“小菱纱啊，你该叫我‘公公’才对，你是我‘儿媳妇’啊！说几次，怎么就不听呢？”
韩菱纱撇撇嘴，不满。“云叔你看起来和天河一般般大，怎么让菱纱叫得出口呢？”叫你一声“云叔”都很勉强了好不。
“咳咳～那是你公公我才华横溢、天妒英才啊……说起来，菱纱你……恨师兄么？”他的眼睛望着不知名的地方，尴尬有些迟疑地问出口。
“不。”韩菱纱回答的干脆，席地而坐，两只手撑在身后，望向没有尽头的暗黑色天空。
“如果不是我韩家人注定早逝的话，也许会恨吧。可是我既是韩家女儿，自然就不会有这个‘如果’了，其实玄霄前辈并不是坏人，他只是在达成自己的愿望的时候，无法对得起我罢了。他一直到最后都不愿意真正伤了天河、紫英和我，我相信，如果有其他办法的话，玄霄前辈必然不会用我的性命来达成飞升之道。”那最后一战，如果不是玄霄放水，就他们几个的功力，只怕连玄霄的影子都看不见就被拍飞了吧。
“就算没有望舒剑，我也活不长的，何况这一世我认识了大家，最后和心爱的天河成亲，一点遗憾都没有了。”唯一难过的是……口气一变：“其实据我观察，玄霄前辈只不过是不懂得表达的人罢了，成年累月的就专研那武学之道了，不是他没有人情味，根本是连怎么做人都不晓得嘛！”挥挥手，这样评价。
大概玄霄自己都没有想到，活了这么大，居然有人说他不懂得如何做人，难怪云天青听了之后一脸哭笑不得的表情。
场景又一次彼岸花，这一次，两人站在轮回之井旁，孟婆依然在给每一个即将跳入井中的人递上她的招牌汤水。
“好了，我就送到这里。别太想我，早去晚回！”云天青对着一脸不舍的韩菱纱微笑送别。
菱纱翘起嘴，不满的抱怨：“云叔啊，玄霄前辈那死脑筋不知道何时才能想得明白，你真的不和我一起走？难得鬼差大哥们找个好人家打发我们离开。”
“死丫头，废话怎么和那些老婆子一样多……喂！住手！不对！住口！”晃呀晃，把手掌抢回来，很好，上面一排漂亮的牙齿印子。
“既然你不走，那就帮我把这个转交给梦璃好了。”双手捧在心口，一丝微光闪过，一朵小小的彼岸花出现在她手中。
“我怕放在忘川边上和其他人的混起来，梦璃有机会以后来了找不到，所以就麻烦下云叔你了。”
“这是……”他们的声音渐渐消失，仿佛再上演哑剧。
“这是我对梦璃你的思念。”梦璃身边的菱纱终于回眸，双手轻轻抚梦璃的脸颊，“傻梦璃，好梦璃，其实没有见到你最后一面，我真的很放心不下，你明明只比我大三岁，却要肩负起那样重的担子。明知我深受巨寒，无法活长久，却不能离开幻暝界来看望我，你一定很难过吧。”
她那忧伤的目光，终于穿越了时光的障碍，反映在柳梦璃的黑色瞳孔中。
“所以我在离开之前，把我的记忆、我的思念全部留下来，留给云叔。虽然我不知道是否能传达到你身边，但这总是个希望，是我最后的……愿望……我想告诉你，我很好，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收获。如果有来生……我想要……伴在你身旁”当柳梦璃踏入云天青的灵魂带来的梦境中，这被云天青珍藏在心底深处的信息，终于传达给了她。
眼前的菱纱化为点点星芒、消散。柳梦璃伸出手，“别走……”只在虚空中抓到一个小小的身体——是她抚养在身边的小小菱纱。
她茫然的睁着，手里抓着一朵红色的花儿，她呆呆望着柳梦璃，然后同上次在梦璃书房一样，双手环上她的的脖子，她说：“梦璃，不要哭，我在你身边。”

49 还君明珠

水雾朦胧，云天青和韩菱纱的身影渐渐远去，再次扒开云雾时，终于见到久违的天河与紫英，梦璃已平复激动的心情，牵着小菱纱的手，同玄霄一起看着眼前那三个让人魂牵一生的男子。
花白了发，却依然背脊挺直的两人，对云天青争相劝导，怎么看也好像是长辈再开导不听话的孩子。
不相干的人，一定会错认哪个才是长辈。
云天青烦了，夺了望舒，一脚一个踢下镜台，然后……然后把不知道哪里翻出的一段红绳绑在两个人交握的双手上，再一脚，将二人踢进了轮回之井。
“当老子的感觉真好，两个小鬼都这么大年纪了，还不知道天高地厚，跑来给我说教……”云天青拍拍双手，心情舒畅。
“他们还没有喝孟婆汤……”对着云天青无辜的笑脸，鬼差第一千二百三十四次哀嚎：“该死的！云天青！今天我一定也要把你丢进去！你别跑！给我站住！”
然后又一次上演每天例行的你追我逃的白痴戏码。
“相见不如怀念，怀念不如忘却。”孟婆依然在那里重复着她的工作，水汽蒸腾，遮掩了她的容颜，“天青啊天青，你何时才肯了却前缘，挣脱这红尘劫难，给自己自由呢？”她低低沉沉的自语，没有人听到。
意外的，这段记忆十分短暂。
也许是因为，曲终人散，人走茶凉，这个世界以外再也没有值得他记忆思考的人或事了吧。
只除了那在深海海底，不肯相见的人。
微凉的晚风，带着淡淡的大海的味道，唤醒玄霄三人的意识。
此时夜色如墨，一轮如玉盘的明月挂在天边，已是深夜，小菱纱很疲惫，马上便在梦璃怀中睡熟了。
柳梦璃一手托抱着她，一手摘下她挂在身上的锦囊，毫不犹豫的伸向玄霄。
“既然云叔始终认定的是前辈，梦璃也便没有理由阻挠了。”
还君明珠。
梦璃找不出什么话语来表达自己的心情。
心中自嘲的笑了笑，她确实对云叔动心，那个在她年幼时，占据了她所有梦境的影子，从来不曾改变。
但是，云天青的心里，只有一个师兄，他的灵魂只愿为玄霄而敞开，而梦璃在云天青的心中，地位与天河无异。
所以即使她难过也不会违逆了他的意思，只好双手奉还那不属于她的东西。
只是，如果，云叔先遇见的人是自己……
这一份单相思，她永远也不会说出。
“谢谢。”玄霄收好锦囊，平生第一次道谢。
不是看不出，梦璃对天青有别样的情怀，但同时，也看到了她“拿得起、放得下”的幻暝界之主应有的气度。
梦璃盯着玄霄的眼睛一字一句的说：“梦璃始终觉得，云叔同前辈在一起不会幸福，可是梦璃愿意尽所有力量帮你们，若有用得着梦璃的地方，还请前辈给梦璃这个机会，让梦璃略尽薄力。您随时可以来幻暝界找我。”
说完便欲转身告辞，却被玄霄叫住，“多谢。抱歉。”
千言万语，想说的东西太多，终归还是只能化为这一句简单的道谢。
“……你且稍等片刻，我想现在就带天青去幻暝界。”他当然没有把天青带在身边，因为他怕有埋伏，是陷阱。
是的，他预防所有可能把他和天青分开的因素。
现在知道自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听闻梦璃又肯放下成见帮助自己，哪里还用等以后去幻暝界寻找答案，何况，他的时间也不多了。
他御剑疾驰，快去快回，梦璃终于见到了那久违千年的人。

50 陌生

天青——
天青——
是谁？是谁在呼唤他？好像在好远的地方，有人在喊他的名字。
可是，他好累，不想回应。
从来没有过的困乏，使得他的意识不得不在浑浊的天地间，随波逐流。
天青——
那人不肯放弃，温和的，熟悉的声音，在这苍茫的空间带起一层层的涟漪。
天青、天青——
带着一丝悲伤、一丝期待、一丝懊悔、一丝痛苦……
他的意识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所吸引，开始聚拢，朝一个方向前进。
那个声音让他难过，他想把那个声音的主人收入怀中，拥抱他、亲吻他。
“天青……醒过来好不好……天青……”玄霄坐在云天青的床头，握住他虽然冰冷，却已是人类正常体温范围之内的手，不停呼唤。这个样子，已持续了三天三夜。
他们现在在梦璃安排的幻暝宫的醒梦阁。自从五片灵魂归位，云天青就不曾睁开眼，他在沉睡。
与过去无意识的沉睡不同，他在做梦。
只是这一次，玄霄再也无法走入他的梦境，连梦璃也不可以。
所以他只能这样，轻轻的呼唤。
“师兄……”他记得这个声音，他终于在梦境结束的时刻，抓到了那个人的背影，那是让他魂牵梦绕，无法割舍的爱人。
“天青！你醒了！”玄霄看着那双宛如晴空般美丽的双眼睁开，不禁热泪盈眶，狠狠拥抱住那瘦弱的身体，终于，他在天青眼中看到了自己。
“师……兄……”云天青傻傻愣愣地看着把自己扑倒的人。
一向冷冰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玄霄不合理的热情过度了吧？难道是自己在做梦？
“你可不可以先放开我？我快被你压死了。”他伸手想推开，无奈全身都没有多余的力气。仿佛刚被师傅罚做了一个月的苦力。
“啊！对！对！你看我，太开心了，都失了分寸，你饿了吧，我想给你端些粥来。”说着，就冲了出去。
云天青摸摸后脑勺，还是对玄霄过分的热情无法理解。
这里……是哪里呢？
对了，师兄的头发什么时候变成红色的了？
额头上还有朱砂印记，那个好像是……魔的证明……
先不管了，他确实饿了，吃饭最大，有什么问题，回头问师兄好了。
玄霄看云天青吃完又睡下，见他现在确实没有精神，也就没有再多说什么，悄悄退了出去。
“玄霄前辈。”柳梦璃忙完了公事，听闻云叔醒了，马上赶来，看见玄霄拿着空碗正好走出来，便上前打了个招呼。
二人移步柳梦璃书房，谈论起刚刚清醒的云天青，玄霄叹气：“他好像忘记了很多事，不记得夙玉、天河和你们。他的记忆似乎停留在琼华派夙玉上山之前。”遗失记忆，这是早就料到的，难得还保留了不少，甚是难得。
“那么，梦璃就先不去叨扰云叔了，等他身体再养好些，梦璃再带菱纱过去。”柳梦璃心情沮丧。
“不只是这样，好像还有些不一样……”无法说清，那是一种感觉。虽然天青的眼中有他，却又好像同过去不同。
“云叔失的那两片灵魂，大概是在人格上表象出了缺陷吧。”
但愿他不会变的让我陌生，这是两个人的心里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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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天青真正的醒来了，他虽然对现在距离记忆中的年代有千年之久表示惊讶，也就没有更多的在意了。对妻子、儿子、师傅、朋友和琼华派的灭亡没有丝毫的动容，仿佛就是听了一个漫长的故事。
玄霄注意着他的表情，依然是吊儿郎当的玩世不恭。他隐去了两人之间的故事，随便编排了一个两人存活到现在还身在妖界理由，云天青也没有兴趣追问，随遇而安的人生态度倒是发扬的淋漓尽致。
他每天除了吃饭睡觉就是游走在幻暝界可以让他走动的地方，妖们当他在少主的客人，不会刁难他，他也不会主动和谁聊天。
没有人可以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活在自己的世界里。
玄霄终于知道哪里和以前不一样了，云天青的眼神中，再也没有了对自己的那份眷恋，他记得自己救过他，也只是记得而已了。
所谓的为了玄霄而上拜师琼华，对他的崇拜，对他的眷恋，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
他无视柳梦璃眼中的期盼，对活泼的小菱纱也没有多瞧两眼，如果不是出于礼貌的对玄霄说一声“师兄好。”估计玄霄在他的心中和门口的一根柱子没有区别。
他的视线不会再停留在任何一个人的身上，他听得到，看得到，却无法分辨活人与死物的。所以他不再会哭、会笑，不会去悲伤或快乐，所有的一切，在他的面前，都是一样的存在，再没有什么是特别的。
这样的天青又一次视玄霄为无物路过时，玄霄一把拉住了他，玄霄本就不是一个脾气好的人，不管是什么因素造成天青现在对他的态度，都不在他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
“呯——！”把人压在光洁的水晶上，玄霄对着那渴望已久的可爱唇瓣吻了上去。
云天青只是微微愣了一下，他对周围的任何事物都漠不关心，当然也包括他自己。这里不知是幻暝界的什么地方，到处都是巨大的水晶簇，形态各异，五颜六色，晶莹剔透。
好像有点喘不过气来，云天青举得缺氧而站立不稳，玄霄的手及时扶住了他柔软的腰身。
但很快，另一只手就滑进了他的衣衫。
云天青好像有些不理解玄霄现在的做法，他衣衫半落，玄霄温暖的身体却很快贴了上来，驱散了一些背后水晶的寒冷。
他觉得玄霄游走在身上的双手在点火，说不出有那里不适，他好像还在渴望什么，可是怎么也想不明白。只觉得心在砰砰狂跳，口干舌燥。
直到身下有火热的东西进入体内，那种空虚的感觉才消除，可是……
“疼……唔……”
云天青觉得血在上涌，他满脸飞红，目光迷茫却不涣散，直直的望着面前这个带给他异样感觉的人。
玄霄满意的捕捉到这不再冷漠的目光，慢慢调整在天青体内的角度，寻找那神秘的一点。天青柔软的身体，让人销//魂……
突然，碰触到了哪一个地方，天青猛地身子一震，更贴向了玄霄，然后又重重落下，让玄霄深入到了从未深的地方，一霎那，令人窒息的快感袭上两人……
“师……师兄……”云天青那特有的哭腔，让玄霄找回了久违的熟悉，这才是他的天青。
他狠狠的击在云天青最敏感的地方，看着他失控，看着他一身火热燃烧掉冰冷的外壳，他加快节奏，如惊涛骇浪一次次冲击着海岸的沙滩。
这是什么感觉，很熟悉，很怀念，可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他的身体被压制动弹不得，气喘吁吁，只能随着玄霄的疯狂的节奏摆动……
“不……不行了……师兄……啊……”脑中白光乍现，有一瞬间，他什么也感觉不到，只除了那一双难掩情怀的炙热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