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择把他在明择居的股份都转交给了你,所以,现在,你是公司最大的股东。而我,也想把我的那部分股份移交给你。”陈父说。
“我不要。那并不属于我。”我推开文件。陈择这是什么意思,把公司给我?难道你真的就不见我了吗?要把和我之间的联系全都斩断?
“陈择他现在在哪里?”
“我也不知道。大概在外面散心吧。”陈父淡淡地说。并没有被我的冷漠影响到,他放开之前的文件,接着又抽出了第二份递到我面前,“这是陈择和他妻子的离婚决议。昨天法院判了下来,已经有了法律效应,所以,陈择他现在已经是自由身了。”
我有些诧异地看着陈父,他那么轻描淡写地给我讲述他惟一的儿子的事。
“至于,那个孩子。并不是陈择的。”陈父不看我,低着头看着手中的文件,好象要整理接下来的话,有一会儿沉默。
“还是从开始跟你说吧。”他叹了口气,“陈择被拘留时,我才知道你们之间出了事。我去保释他,他不愿意出来,他对我说,那是他应该有的惩罚。他只是问我你的情况怎么样。我让他自己出来了确定。”
“他被关了十一天。出来时,简直不象样。我去接他,他一见面还是问你的情况。我说你已经不在那里了。他就好象崩溃了,把自己关在房子里,谁也不见。”
“两天后,他出来了,对我说,他这辈子都要为一个叫王小明的人活。让我们就当没有他这个儿子。我当然明白他所说的意思,我不是那种有偏见的人,我让他先别告诉他的母亲。如果他已经考虑清楚了,我也没什么话好说。只是,我不想陈家在这里绝后。”
“他说他会结婚的,他向我提出了一个建议。”陈父说到这里抬起头,看了我一眼,但马上就又转开了视线。
“我有个情人。是我以前的秘书。为了不让陈择他妈发现,我让她去陈择公司上班。陈择告诉我,她应该怀孕了。陈择说,他可以让那个孩子生下来,而且名正言顺地继承陈家的姓氏以及财产。他说他可以和小琴在名义上结婚。他成全我,也要我成全他。不再过问他的事。”
“我答应了他。”
我更加惊讶地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他们父子,竟然,如此相同,冒天下之大不讳,做出这种交易!他们把伦理和道德置于何处啊!
而这么震惊着的我又想到了自己的畏畏缩缩,在他们面前,显得多么渺小多么可悲!我之前的苦恼烦躁哀伤,究竟是在做什么?那个男人,根本就是什么都不放在眼里啊!
“本来这个婚姻可以一直存在的。但陈择一个月前通知我说要和小琴离婚。我忙着照顾临产的小琴,不知道他是什么意思。直到陈择他妈回来跟我说起你,我才知道,他是不想让你误会,要解除这个协约。”
“他很坚持。我也看出来他很烦躁。半个月前,他突然跑回来见我,还哭了。这是他成人后第一次在我面前哭。他说你出车祸了,都是他害的。他说他再也不会去烦你了。就算他再爱你,他也打算离开了。他哭得很伤心。告诉我要把公司交给你,要我为你找最好的医生治好你,还要我替他来照顾你。”
“我的儿子,哭得很伤心。我从来没有见到过他那样。在他做我的儿子这二十多年里,从来没有。”
“对不起,陈叔……”
泪水再次湿了我的耳朵。我都不知道,他在我睡着的时候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哭泣。
“你爱我的儿子吗?”
“我爱他……我爱阿择……”
“那就行啦。我来也就是想知道,你对我的儿子,究竟是怎么想的。”
“我爱阿择,叔叔,你能不能叫他回来,我想见他。”
“我会尽量去帮你找他。”陈择的爸爸有些悲悯地看着我,“小琴已经生了,还是个男孩子。陈择说,孩子的名字就叫陈爱明。”
“……笨蛋……”我哭着,又笑了。
“现在的社会,不会有那么多限制。人性在得到重视。虽然,同性恋还没有得到官方认同。但人们都在学着认可。毕竟,那不是什么罪过。”陈父语重心长地对我说,“我希望你能接受陈择,他爱你,非你不可。这份感情,大概有十多年了。如果你都不能给他幸福,他还能在哪里去找幸福。”
“十多年……了?”我放开手,重新惊讶地正视那张熟悉的脸。
“他说,他大概从认识你一开始就喜欢你了。只是,那时候他只想和你做永远的朋友。”
“永远的朋友?”
“他很后悔,把你们之间的关系搞得这么僵。他说如果是这样的结果,他就应该继续把你当作永远的朋友来喜欢。而不是企图独占你的人生。”
“他……为什么要说后悔啊……”
“他认识到了自己的自私。把你拖入了痛苦之中。你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他还缠着你。他太贪心了。这是对他的报应。”
“是我太贪心了才对……该遭到报应的是我……”
“唉……年轻人啊……有时候真是拿你们没办法。你们什么都听不见。连彼此的心都看不见。你们怎么知道,如果可以彼此厮守,哪怕会负了天下人,也都无所谓。”
陈择的爸爸后来的确为我联系到了最好的医院,让我转去上海接受康复治疗。在上海期间,冉红给我来了一封信,告诉我,她很遗憾,还是没有能够找到陈择。
对不起小王。我想还是我的错。我当时应该把他留住的。我不知道他会真的走了。他来找过我。你妈妈见了他就骂他,说是他害了你。我不知道该怎么劝老人。他们大概还不知道你的事。但他们这次应该发觉到了。所以他们将怨恨都撒在了陈择身上。其实,我也有一些责怪他,为什么不好好照顾你,知道你活得那么辛苦那么悲伤,他就应该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伤。为什么最后还是他在伤害你。
我对他的责怪还有他结婚的事。对不起小王。也许我们都不知道内情,怪错了他。他绝对是只爱你一个人的。这一点我可以肯定了。在你昏睡期间,他一直都在旁边喊你。谁都劝不走。你醒了后,他就来找我了。他说,让我以后帮他照顾你。你大概不想再见到他了。
我也以为你不想见到他了。所以,我就看着他走了。对不起小王。当时我没有来告诉你。其实是我的私心做了怪。我也是个自私又残忍的人,我还在想,如果他离开了你,我就可以接手来照顾你。因为,我还是没办法死心。我每每看到你,都很心痛。我以为那就是爱情。现在想来,只是我的母性在作怪罢了。我可以做你最好的朋友,但我没办法给你幸福。我早就知道了不是吗。所以,我没有脸面去见你。我很羞愧自己的行为。原谅我一直都没来看你,我真的是无地自容。我很不配做你的朋友,不配你那样真心地对待我。
小王,你是个单纯的人,你太单纯就太容易受伤害。每一个说爱你的人,其实都在伤害你。包括我也是。还有你的爸爸妈妈,他们也是。他们终于也承认了,在之前就有过怀疑,怀疑你和陈择之间的不对劲。但他们却坚持不去承认。他们漠视你的孤独无援,他们只为了自己的一点点虚荣心,就残忍地否定了你的感情。他们以为这就是爱,其实,却是最残忍的伤害。他们本来还在劝说我,还想将你导向所谓的正途,说我一定可以帮你。可是,那天我们在门外听到了你的讲述,还有你的哭泣。
你爱得那么辛苦。哪怕一点点的伤害都会让你崩溃,而我们却还在你刚刚挽回生命的时候,想要对你做出那么冷酷的事。
现在,你的爸爸妈妈都很后悔,他们说,其实,真正逼着你走上绝路的人,是他们。是的,还有我。
害你的人不是陈择。是这个被所谓伦理道德左右的充满偏见的社会。
我们都知道错了。小王,请你给我们改过的机会。我们还想爱你,但不想再伤害你。
我想陈择他会回来的。你妈妈说,他看到新房里好象有人去过的样子,怀疑是不是陈择。
那里,真的很美。那应该是你们共同筑建起来的家吧。陈择一定会回去的。你也一定要回来,然后,我们一起等那个人。
经过治疗,我可以起身,并下床了。我坚持要回去自己练习走路。
我要回到那个陈择给我的天堂里,等着他回来。
如果他还不回来,等我再次会走路后,我就去天涯海角找他。哪怕追到天边,也要把他抓回来。
(全篇完)
爱·伤(补完)
上班时,去给Watson交一份要签署的报表,他签完字,将我上下打量了一番,说,“王,今天你的气色不错哦!”
说完,他还意味深长地冲我笑了一下。
我刚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还没来得及安抚急速跳跃的心脏。Watson又从他的办公室探出身来,“王,你的电话!”
“啊!麻烦你帮我转过来。”怎么会有找我的电话到到总裁办公室去?我有些纳闷。
“是打到我的直拨电话上的,你还是到我办公室来接吧。”Watson笑咪咪地看着我说。
我更是纳闷了。
“你好!”接起电话,那头传来一个女声。“你是王小明?”
“我是。”
“我是陈择他妈,你能不能出来一下,我在你公司楼下咖啡厅等你。”
“啊……”
“不会耽误你太久的,是关于陈择的事。你和我儿子是好朋友吧?”
“……是。”
放下电话,我为难地看向Watson,“老板,我能出去一下吗?”
“什么事?”
“朋友的母亲来找我,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事。”
“你去吧。反正也快下班了,你就顺便也请朋友的母亲吃个饭。”Watson微笑着给我挥挥手。
记忆中,陈择的母亲是个很泼辣的女人。四川人,说话大声,走路也带风。笑起来,更是有惊天动地的响亮。
陈择的母亲比我老妈漂亮,也能干。这是我小时候留下来的印象。
在楼下的咖啡厅我凭着记忆很容易就找到了她。一个衣着考究、雍容华贵的中年女性,画着稍显浓厚的妆,神情严肃,目光犀利,也马上就认出了我。或者说,明白了向她走去的人就是她要等的人。
在她对面坐下,我叫了声,“阿姨。”
她点点头,呷了口咖啡。然后就斜看着我,并不急着开口。
看来,她已经不是我记忆里那个咋咋呼呼风风火火的女性。养尊处优或者商海沉浮已经使她世故,并安静。
“阿姨,你找我有什么事吗?”我先沉不住气了。
“哦——陈择是不是在你那里?”她一语中的,我差点就没忍住倒吸一口气。难道,终于让我碰上了?家人终于找上门来了?我终于沦落到狐狸精第三者拐骗良家男子的难堪境地了?恐惧把我的心脏抓得紧紧的,我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是……您找他?”我情急中把你换成了您,我都有点为自己的懦弱胆小而羞愧。
“我是在找他。那个不肖的儿子!”她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开始数落起来,“你说这小子像不像话?放下自己的公司不管,成天往这里跑,还不带电话,联系他都联系不上。动不动就给他老娘我玩失踪,他以为他几岁了啊,都成了家的人了,还这样玩性大,他什么时候才知道该负责任,该对别人负责!”
我的心又一下子被抓起。
“小明,对不起,我也是没办法才找你的。他爸说如果陈择是来广州,就一定会到你这里来,我才去114查的你公司的电话。果然他就在你这里。小明,你也是,虽说你们是很久的朋友,但也不要太纵容他了。像他老子一样,不管不问,陈择都是给他惯坏了的!”
“阿姨,你别生气……”我连忙叫服务生给她续上咖啡。看她口沫横飞地抱怨着,我也终于相信了这个人就是陈择的母亲。
“哼,你叫我怎么能不生气!那小子就是任性妄为。他以为爹妈赚钱很容易吗?当个浪荡子成天不务正业,大学也不好好上,就知道玩女人。也不看看他玩的都是些什么货色,小妖精片子还不就贪他娘老子的钱啊!前些时候看他好不容易认真了,搞了个装修公司,干得也不错,想说他终于转性了,谁知道他又给老娘我搞出这么多事来!”
“陈择他……出什么事了吗?”我小声地问。
“我一直在澳洲看厂子,也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也不见他正经交什么女朋友,突然就说要结婚,也不管爹妈同意不同意,他就自己跑去登记了,我还说他给我找了个什么样的儿媳妇,没想到,竟然是他老子以前的一个秘书!”
陈择的母亲说着说着脸都绿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她,就看她脸上的粉在颤巍巍地欲往下掉,向听天书一样听着她的话。
“恩。”喝下一大口咖啡,她似乎又平息了怒火,沉默了一会儿,才开口又说道,“他非要结婚的话,我们也不会拦着。虽然以前给他安排过理想的女性,但他要是不喜欢,那也没有办法。我们只有他一个儿子,不会牺牲他的幸福去搞什么政治婚姻。我们也是希望他能生活得幸福,快乐。”
“我想说,他要是喜欢的是那样的女孩子,我也会接受的。”
“恩。他一定是喜欢那个女孩子,不然也不会和她结婚。”我说。
“你说的也是。所以,我就从澳洲回来,想说给他们举办一场婚礼,好歹人家女孩子要嫁进我们家,都是人生第一次,总得给人家一个交代吧。尤其是女孩子,做个漂亮的新娘子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不是么,怎么能随随便便只是办个证就完了呢。”
父母的心,全天下都一样啊。惟一的心愿,好象就是为儿女办一场象样的婚礼。
“结果是,我的马屁拍在马蹄子上了。他们说,简单请几座就行了。只是个形式,连蜜月都不用度了。我一看就知道他们是什么意思了。那个女孩子,如今也是我陈家的儿媳妇了,她已经有至少三个月的身孕了!”
我愣了愣,看着她染红的但有被咖啡洗掉了内里的鲜艳的唇膏,有点不知道她那两片翕合的唇,在说些什么。
“肚子都大了,才想起来结婚,真是一点也不长进!我怎么摊上这么混帐的一个儿子啊!我真是上辈子造了什么孽!”
“陈择……有孩子了?”我问着,艰难地吞下口中的吐沫。
“我就是为这个来的。”陈择的母亲更加的愤怒了,狠狠瞪了我一眼,“有了孩子也就算了,反正都进门了。这种事在如今也不新鲜了。只要是我们陈家的骨肉,怎样都无所谓。我还怕他老死不结婚,让我们抱不上孙子呢。”
长吐了一口气,陈择的母亲露出担忧又无奈的神情,“我这儿子啊,总是让我不省心。这不,老婆娶进门了,孩子也有了,他还是成天不归家,到处乱跑疯玩,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是有家口的人了啊,要对自己的老婆孩子负责的啊。娘老汉他可以不用管,他总该照顾他的大肚子媳妇吧。眼看就要生了,却找不到他的人,他到底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要结婚啊!”
“孩子……快生了?”
“结婚时就三个多月了,现在不是快生了还怎的。不然我急什么。虽然我不很满意这个儿媳妇,但身为女人,我还是要为她抱不平。女人在这个时候最脆弱,最需要人疼惜,那个疼惜的人是谁啊?还不是她的丈夫,那个她把自己的一生都交付了的男人!”
“孩子……什么时候生?”
“预产期就在下个月。我看估计等不到那个时候了。那孩子也是个没心没肺的,吃得还算好,也没见她怎么发愁,可是,生的时候总还是要男人在旁边吧。这种事,别人怎么能代替得了?”
“想当初我生陈择的时候,他老子就不在我身边,虽然是历史原因造成的,但也是我的心理阴影,至今我都还觉得难过啊。”
“别担心,阿姨,我会叫陈择回去的。”
“还有这个。”陈择的母亲突然从身后抽出一张纸,扔在我面前。“告诉他,这是要他添的东西,孩子将来要报户口,还要起名字,这都是他作为父亲的责任。”
“我会转告他的。”
“小明,明择居是不是你和陈择共同经营的公司?”陈择的母亲看着我,好象要把我的脸看穿一样的用那双饱经风霜久经世故的眼睛犀利地看着我。
“我……并不知道公司注册的具体内容。”我只知道他的确是用我们两个的名字起的公司名,至于其他,他只是以玩笑口吻提过,那是我们两个的公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