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3----绾刀
  发于:2009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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苻坚大刺刺地在他对面的石凳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品了一口。
反正他也不是第一次自说自话地跑到王猛家里坐客,所以王猛也没再顾及什么君臣之礼,由着他自己动作。
两人闲聊片刻后,苻坚道:“臣相近日来明显心绪不佳,却是为何?”
王猛直言不讳道:“因为慕容垂。”
苻坚讶然道:“那‘离间之计’原是臣相想出来的,现在慕容垂能投奔我大秦天国,岂不正中臣相下怀?不是应该高兴才对吗?”
王猛摇了摇头,道:“我原本以为若是计谋奏效,慕容垂要么不幸被燕国除掉,要么会逃回北方自立,却没想到他会来投奔大王你。”
苻坚不解道:“臣相越说我越听不懂了。既然开始我们让人接触他,想把他招揽过来,而他现在正是来秦国投奔我,这不是最好的结果吗?”
王猛将酒杯推至一边,道:“大王你有所不知,慕容垂胸有雄略,我怕将来引以为患。”
苻坚道:“臣相何以这么说?”
王猛站起身,向苻坚行了一个大礼,道:“慕容垂是燕国的皇族,世代雄居东夏,根深地固,影响力极大。而他为人深府,才能又出类拔粹,堪称人杰。”
苻坚插嘴道:“说的正是,可见他是个旷世难得的人才,能为我所用岂不大幸?”
王猛的目光锐利了起来,道:“正是因为如此,可见他并非池中之物,必然心向天下。他此番不取道北上,而是西进大秦,可见不甘退守,心志尚在天下。这样的人如蛟龙猛兽,非可驯之物。大王如果肯听我一句,不如找个机会把他除掉才为妥当。”
苻坚腾地站了起来,摆摆手,坚决道:“我以仁治国,宽以待人,广结天下俊杰,这才建下了现在的不世之功。当日我迎他入城时,当着群臣众将的面已经对他许下承诺,现在若依了臣相反去害他,倒叫我如何自处?如何为王为君?况且,在我苻坚的眼里天下无不可用之材,只是要看你如何去用。”
王猛似乎还要再劝,苻坚却道:“我意已决,关于这件事再不必多言。”
王猛轻笑一声,道:“大王果然还是一如继往的胸襟广阔。我早知劝不成你,只是为人臣者该说的还是一定要说到的。”
苻坚大笑道:“知我者,王猛也。”
王猛坐下,为苻坚斟上一杯酒,道:“不过,大王可曾想过派慕容垂领军前去伐燕?他统领燕军多年,对他们的优劣之处自然知之甚详,定然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他又为自己斟上一杯酒,悠然道:“同时也可断了他的一条后路。”
苻坚叹了口气,道:“这事我考虑过,也向他提起过。不过,他很坚决地拒绝了,说是令愿离开大秦也不愿和燕国正面为敌。我能理解他的苦处,当然也不想逼他。现在的燕国没了慕容恪,又没了慕容垂,已经不是我大秦的对手,不必再假借他手了。”
苻坚象是忽然想起了什么,道:“提起慕容恪,让我想到那个西域高僧鸠莫罗。连慕容恪都被他所伤,可见真正是个人物。若没有他出手,我想要向燕国开战估计还要等上许多年。”
王猛笑道:“看起来他似乎很着急想拿到燕国的那两样东西,几日前就已经前来寻我,要求随军东征燕国以尽绵薄之力。”
苻坚点头道:“既然他有心,你就带上吧。武功那么高绝的人实在很少见,应该能派上用场。”
王猛点头称是。
是年十一月,秦王符坚以燕国曾反悔食言,未割让虎牢关以西土地给秦为由,派遣王猛督师向燕国发动了进攻。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行军路上,鸠莫罗骑在马上总是皱着眉头,似乎在想着什么心事。一边的弟子慧因凑上前,讨好道,“师父,您在想什么?”
鸠莫罗有些失落道:“唉,我想起了无尘和法磬,若是现在有他们在我身边就好了。不过,想来他们应该早登极乐了。”
慧因低头小声道:“只可惜那件事我们没有替师父办成……”
“你们也已经尽力了。”鸠莫罗颇为谨慎,前后看了看并无人注意他们的谈话,扬鞭催马道:“现在不说了,等晚上扎营后我还有些事要细细问你。”言毕加快马速,将慧因甩在了后面。
傍晚,鸠莫罗的营帐门前,慧因挑帘而入。
走入帐内,他冲坐在那里闭目养神的鸠莫罗双手合什,轻声道,“师父,弟子来了。”
鸠莫罗这才睁开眼睛,点点头道:“我们此番随秦军伐燕,胜算极大,秦王向来重信守诺,‘千秋印’和‘有常鼎’应该可得。只是,凤凰石……”他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疑惑。
“有关凤凰石的事,当时弟子一逃回来便据实亶告师父了,决无隐瞒!”慧因忙道。
鸠莫罗道:“我当然知道。只是,当日无尘让你连夜去盗的那块石头,到底只是一般的凤凰石,还是神器之一的‘凤凰石’还不能很肯定。你呢,知不知晓?”
慧因想了想,道:“那块石头只有大师兄看见过,弟子无缘得见,不知晓。”脸红了红,又道:“而且弟子愚钝,只怕就算见到了,也不一定能认出。”心里却道:‘你亲自授意师兄,他对神器自然知之甚详,我却哪有机会知道仔细?”
鸠莫罗自言自语,喃喃道:“无尘向来行事小心谨慎,他既肯让人冒险前去盗石,应该有六层以上的把握才是。”
慧因道:“师父分析得在理。”
鸠莫罗“嗯”了一声,道:“纵然那块石头就是神器中的‘凤凰石’,也已成了个人物品,过于隐秘,不便向秦王索要,还要靠我们自己去寻。”
慧因忽道:“我好象听燕国的小王爷说那石头是别人送给他的,对他意义非凡。”
鸠莫罗眼睛一亮,道:“他可曾说是什么人送给他的?”
慧因摇了摇头。
鸠莫罗明显有些失望,不过转瞬便笑道:“既然那石头在小王爷慕容冲的手里,又是别人送给他的意义非凡之物……我猜想送的人极可能是他的长辈,估计不是慕容俊,就是慕容恪。这么一来,那石头倒的确有可能就是我们寻的‘凤凰石’。”
“师父为何如此肯定?”
鸠莫罗举目远眺,若有所思道:“几十年前师兄尚在人世,我和他一起寻找上古五大神器。据我所知,当时‘凤凰石’在鲜卑宇文氏手里,算是他们的传家信物。我师兄就是为了夺取‘凤凰石’而被宇文夫妇所伤,丢了性命。而鲜卑慕容氏一心想统一北方,慕容恪横空出世后便举燕国兵力灭了宇文氏。照这推论下去,宇文氏被灭后,‘凤凰石’极有可能就落在了燕国慕容氏的手里。”
“若真是这样,师父只要等拿下燕国后暗中把石头从慕容冲手里弄过来就成了。”慧因惊喜道。
鸠莫罗笑道:“那是自然。”
慧因又道:“弟子有一事不明,那上古五大神器到底有什么神功奇效令师父您这么多年来一直念念不忘,费尽心思找它们?”
鸠莫罗目光一凝,瞬间冷若冰霜,道:“这些不是你该知道的,不要再问。”
慧因赶紧点头称是,不再多话。虽然在师父身边备感压力,但是没有鸠莫罗的吩咐,他也不敢肆性离开,只得将头垂得更低些。
过了一会儿,鸠莫罗站起身,道:“在我座下众多弟子中无尘、法磬和你的功夫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尤其无尘,在整个西域都可算个中翘楚。那个燕国小王爷居然仅带了一名随从便杀了他二人,偏又放过你,只容你一人逃出。这事不得不让我心中起疑啊。”
慧因听言,惊恐万状,当即跪下,以头呛地,慌不迭地道:“师父,弟子是全凭饶幸才得以逃生的啊!弟子对师父绝无异心!”
鸠莫罗笑了笑道:“起来吧。你不用紧张,自你回来后我特意暗中观察了很久,还好你平日行事作派俱无异样,不然我也不会留你到今日。我只是对此事有疑,却并未怀疑过你的忠心。”
慧因站起身,悻悻道:“那小王爷慕容冲武功虽高,与我们相比却也不算什么,只是他那个随从厉害无比,我们俱不是他的对手!”
“随从?”
“是啊,弟子听慕容冲喊他‘容楼’。”
“‘容楼’?听起来象是个汉人的名字……”
“除去他身材高大,光瞧外貌长相的确象是个汉人。”慧因忙补充道。
鸠莫罗皱眉淡淡道:“容楼……”
慕容垂到秦国的日子不长,对国内外各项事宜无论大小俱不闻不问,除了例行的上朝和必须出席的宴请外,他一般只呆在都侯府内看书、喝酒,似乎乐得轻闲。别人私下的邀约他从来都是推脱,不过还是有不少仰慕他的将官们下拜贴要求亲自登门求见,但能拒绝的他一样婉言相拒。
慕容令对父亲的这一表现十分不解,想着既是要过这种无欲无求,置身事外的日子还不如回北方去,何苦来秦国寄人篱下。慕容垂却很肯定地告诉他只等时机成熟必然会离开此地。而虽然苻坚能容他们,但秦国降臣众多,族类各异,心思也难猜,与其结交了以后再反目,不如不结交的好。
早上忽见家仆匆忙来报,说秦王亲自来都侯府了,慕容垂连忙迎了出去。
苻坚身着紫袍,笑嘻嘻地走了进来:“将军可还住得习惯?”
慕容垂道:“大王盛情,我住得很好。”说话间一起来到会客厅,苻坚端坐主位,慕容垂坐在下手。
待二人坐定,苻坚有些犹豫道:“有件事虽然我不想,但还是要告诉你。”
“大王请讲。”
“我已拜王猛为辅国将军督师伐燕了。”苻坚一边语气平和地说着,一边观察着慕容垂的表情,却不见他有丝毫吃惊之色。
“大王前次劝我领兵伐燕之时,我就知道秦国向燕国举兵之日不远了。”慕容垂面不改色道。
苻坚笑道:“我以为你对故国旧情难舍,听到燕国要被我大秦征服难免会有些遗憾。”
慕容垂摇了摇头道:“说无旧情是假,只不过大王此次东征并非胜券在握。”
“哦?”苻坚心头一震,笑容瞬间便消失了,“怎么说?”
“既然受君之恩,就要忠君之事。我想有些话还是应该告诉大王你。燕国并非象大王所想已无将帅可与大秦相抗。”慕容垂淡淡道。
苻坚面露不信之色,嗤笑道:“难道你说慕容评?他年青时虽然也曾征战沙战多年,但随着年事已高,尸居余气,贪财寡德,何足挂齿!”
慕容垂笑了笑,道:“当然不是他。晋朝桓温北伐攻打燕国一役,大王可知晓?”
“当然,若非你临危受命,统领三军,燕国又怎能拦得住晋朝桓温?”苻坚点点头道。
慕容垂却摇了摇头,道:“打败桓温的功不在我。没有那个人,抗晋一役我也没有把握。若燕国派此人驻守‘虎牢关’,我想明年冬天之前秦国是无法攻下了……”
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不过苻坚又怎会不知道?
雪深马难行,铁衣冷难着。
北方的冬季气候恶劣,粮草补给困难,若是在入冬前未能占领城池关口作为后盾,根本无法作战。也就是说,若是冬天前攻不下‘虎牢关’,秦国就不得不撤兵。
苻坚站起身,沉声道:“那个人是谁?”
“容楼。”
“容楼?”
……
容楼这阵子酒越喝越多,话却越来越少。
每次慕容冲到营中寻他,不是瞧见他端碗喝酒,就是发现他低头发呆,暗自心中一沉,不免为他神伤。反倒容楼一看见慕容冲进来便立刻换成笑颜逐开的模样,拉他一起喝酒、闲聊,话也多了起来。但是,关于之前他放走慕容垂被贬一事,二人均只字不提,默契得让人吃惊。
这日,慕容冲心急火燎地派人将容楼召来了中山王府。刚一见面,慕容冲便急切道:“秦国出兵了。”
容楼目光一凝,肃穆道:“他, 来了没有?”
慕容冲自然明白容楼说的是慕容垂,摇了摇头:“来得是王猛、张蚝、邓羌和邓楚兄弟。”
容楼似乎松了口气。
慕容冲又道:“秦国说是要讨还之前我们承诺的虎牢关以西之地。”
容楼沉吟片刻,摇了摇头:“恐怕没那么简单。”
慕容冲点了点头,道:“我也这么想,所以才急着把你叫来。”他郑重道:“我马上就要去面见皇上,力荐你统兵驻守‘虎牢’。不过,”他微皱眉道:“我担心你为上次皇上要杀你的事耿耿于怀,不愿……”
容楼摇头打断他,道:“为凤凰,为大燕,我当仁不让。”说完笑了笑。
慕容冲感激地一把紧紧抱住他,稍后在容楼耳傍轻声道:“你有把握守多久?”
容楼的目光越过慕容冲的肩膀,眺向远方,表情变得严肃起来, 似是在用心思索。 片刻后, 容楼嘴角露出一丝不一察觉的笑意,道:“如果给我十万兵马,由我全权指挥,反攻也许力有不逮, 要是单说守, 守上多久都没问题!”
慕容冲的脸俯在容楼肩上,放心地笑了……
“不可!”
御书房里慕容暐的声音几近咆哮。慕容评立于一旁,一言不发,隔岸观火。
慕容冲急忙上前,道:“有何不可?!大局为重的道理皇上难道不懂?!”
慕容暐冷笑道:“什么时候论到你来教训我?别说容楼已被贬为军卒,连武将都称不上,纵他有经天纬地之才、定国安邦之智,只要不尊圣旨、不敬皇权,我也一样不会重用他!你要我下旨,令他为三军统帅,驻守虎牢关?简直做梦!”
慕容冲硬压下心中怒气,解释道:“我大燕自恪叔逝后,能独当一面,纵观全局的将帅老的老,伤的伤,人才凋零。
前些日子,慕容垂又走了,但纠根寻底是谁造成的?是秦国暗中使了手段。慕容垂投秦后,秦国就派王猛举重兵而来。由此可见,苻坚的目的绝非他嘴里说的‘讨要领地’那么简单。他酝酿已久,招揽慕容垂就是要为此次发兵攻打我国清除障碍,铺平道路。我想,秦国这次定然是倾巢而出,预备灭掉我大燕!皇上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要排除异已也要看清形势,选对时机,目前国难当头,秦国举全国兵力来袭,若不能不拘一格重用人才,岂非自取灭亡?”
不待慕容暐开口,他又抢白道:“前次桓温来袭若非还有慕容垂和容楼,只怕这邺城也难保。可见,燕国只有他们二人堪举帅旗,统领三军。当日,我之所以赞同皇上除掉慕容垂,也是考虑到燕国还有容楼可担大任。”
“我倒不觉得秦国此番出兵是为了灭我们大燕。”慕容评在一边悠悠插上了一句。
慕容暐听言,忙道:“怎么讲?”
慕容评先冲慕容冲拱了拱手,笑了笑,才道:“两国之间相互出兵试探也是寻常事,大司马有些过虑了。何况来得不过是王猛,此子虽然名声远播,但凭借的主要是治国的政绩手段而已。战场之上,他又怎能与桓温相提并论?根本不足为惧!再说,燕国有我,有大司马你,还不足以应付吗?”
慕容冲真恨不能直接上去揭下他的脑袋,看看里面装了些什么东西能让他自视如此之高。他努力耐下性子,道:“叔爷切不可小看了王猛。他虽以政绩闻名,但也是秦国三虎将之一,目前战场上的名气是不及桓温,但非是因为他的军事才能不如,只不过是桓温成名较他要早了数十年罢了。在我看来,桓温之前犯我大燕非为晋朝,是以尚有三心二意之隙;而此次王猛领军前来却是志在必得。”
而后又面向慕容暐,道:“皇上若让容楼驻守‘虎牢’,臣有信心他一定可使秦军无功而返。”
“诚如大司马所言,容楼的确胸藏韬略,只是心气太强,又自以为是,不懂隐忍,连圣旨都敢忤逆,皇上又凭什么信任他?如果重新启用他,只怕养虎为患。”慕容评摇摇头道。
慕容冲再压不住满腔怒气,吼道:“慕容评!若皇上要的不是能臣,只是一味顺应的奴才的话,那我大燕便离灭国不远了!”
慕容暐拍案而起,双目圆瞪,道:“住口!我现在还坐在这里,怎能容你满口胡言?”
慕容评倒是无所谓,笑道:“皇上息怒,大司马也是情急所至。”转而向慕容冲皱眉道:“我一直不明白,你和容楼虽有同门之谊,但也不至于因此几次三番为他得罪皇上,甚至愿意替他送命吧?”
慕容冲吼道:“我若不保下他的性命,大燕便无可用之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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