韬略楼纪事----蛇蝎点点
  发于:2009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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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仪倒是个善救场的人,一见十七抢了其小花的琴,又做个抚琴的动作,提了嗓子就喊,“最后的加赛!现在是韬略楼韩十七——”
十七头低垂着,司仪那一声过后,他也没什么动静,只全身都筛糠似的颤抖起来,颤了好一会儿,突然停了。头还继续埋着,手却动了起来。
铮,铮铮铮铮铮!
他手下十指翻飞,招招用劲非常,仿佛向那琴弦里注了一口狠绝的气进去,琴声力马扬了起来,而且声音极大,声震全场。
铮!铮!铮!铮!
他弹的居然是其小花那曲子,只是快了些。但听起来就仿佛两人先后手中并不是同一张琴,先后所弹也并不是同一首曲。
与其小花琴音的轻幻妩媚相比,他手指移动的速度比前者快了三倍有余,整个调子急急促促匆匆,琴音仿佛一把泣血的刀,声声剖心剖骨,若折翼之鹰崖间悲鸣,若断腿之狼谷底嘶吼。
仿佛一道气刃从琴中喷薄而出,剖开空气在场中横冲直撞,直逼得耳膜轰鸣,人心颤动,一时间悲壮之意如海般汹涌,冲卷得场中听客心跳如雷、血液沸腾,像被生生打碎了魂魄,连骨头都裂成一片一片一片,融在这凄厉琴音里了。
要多深的悲愤才能写出这一曲,只有那同样心中凄苦无处发泄的人,才能体会出这里头深深的孤独寂寞,这逼疯了人的空白苍茫之感。
那曲子原来被其小花误解了罢,弹缓了罢,原来,应该是这样一首曲。
连冲下来的韩异等人,也被震慑在了竞技台边,浑身僵了硬了,被这琴音摄了魂,不能再移动半步。
整个竞技场凝成一个巨大的雕塑,所有人都石像般立着,唯余胸口剧烈起伏。
连天空也仿佛被震开了口,月被乌云遮了,一场小雪颤巍巍地下了下来。
漫头飞雪中,那上万尊雕塑中,一抹红色却动了。
不是其小花的红,而是一袭同样的红裙,自看台上而来,跌跌撞撞上了竞技台。
玛瑙茶花狠狠颤着,雪狐披肩已经落在了半路,那人竟是尚其楼的女主子其若。
那琴还在剧烈地弹着,十七周围似形成了气场,琴音汹涌着阻止任何人的靠近。其若却不管不顾,咬着唇扑了上去,一把按住了十七正在弹琴的手。
铮的一声巨响。
血溅起,弦断。
其若那只手瞬间鲜血淋漓,被割破了数道口子。
十七被溅了一脸的血,缓缓抬起头来,仰面看着其若。
其若身子发起抖来,哆哆嗦嗦伸出还滴血的手去,抚上十七的脸。
“你……”她颤着声说,却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十七眼中的狠色不知道什么时候退了,抬头看她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一脸的迷茫,看见她血淋淋的手伸过来,吓得缩了一下躲开了。又低头看见自己手中的断琴,忙一把丢开,挣扎着站起来跑开几步。
他自己也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只觉得那个头戴茶花的美丽女子现在模样非常骇人,眼神也非常骇人,被她盯着,只觉得寒毛都要竖起来了,抖抖地往后头又退了一步。
“十七!”下头有人叫道。
十七一回头看见是韩异,遇着救命稻草一般,急急地就跑了下去,一头扑进他怀里。他个子比韩异还高,扑进去弯着腰看起来着实奇怪,不过这不妨碍小鸟依人的造型,把头埋进韩异胸口那里蹭了蹭,又抬了头偷偷看着台子上那个表情古怪的女人。
司仪这时候也会过神来,抖抖地询问,“韬略楼的加赛已经完了,咳……那个尚其楼?”
“输了。”僵在那里的其若突然道。
“啊?”司仪傻了句。
“今日这一场,尚其楼输了!”其若回身看着司仪的脸道,表情已经恢复了之前的端庄优雅,只是唇色不自然的白着,“宣告吧。”
说完,她拉起一边已经吓傻了的其小花,再也未看周围人一眼,一步一步下了台。
等走到韩异等人身边的时候,她突然停下来,却不看十七,而是盯着韩异,那目光复杂,恨意和杀意是必然,却又似乎多带了丝嘲讽的味道。
“韬,略,楼。”她一字一字地道,突然牵唇诡异地笑了笑,拉起其小花走了。
“主子,这……”韩武在一边犹豫着问。
韩异看着其若依旧女王般高傲的背影走远,面色发黑,良久道,“回去再说。”
“我宣布,胜利的一方依旧是——韬略楼!!”那头司仪在台上喊着,四面飞来的金花绢花打得他摇摇欲坠。
竞技场上呼唤声震得地面都在晃动,而韬略楼众人,却在这漫天漫地的欢呼声中,在金花、绢花、雪花飞舞的背景之下,带着凝重的表情,提前退场了。
深夜了。雪依旧在下,簇簇地落在梅枝上,有些花骨朵不堪地被压了下去,滚落在地,须臾便给覆上来的雪埋了。
天院里还点着灯,主子的正房里一盏烛灯昏暗。
韩异靠坐在正厅的椅上,一手撑头,一手拿着个酒杯,神色复杂,眼底阴阴晦晦,不知在想些什么。
“还在想?”卧房里响起一声,手里拿着琉璃臂的肖遥走了出来。
他将韩异手中杯子拿了开,放在桌子上,捻起后者颊边一缕发把玩着,道,“愁什么?就算他真和尚其楼那女人有什么关系,那女人还能奈何得了你?”
韩异啪地打开他的手,手劲之狠,肖遥手背上立刻红了一片。
肖遥退了一步,表情有些异样,看着韩异的眼色复杂起来。
“他究竟是谁?”韩异没看他,眼睛定定地盯着房间一角道,像是跟面前这人说,又像是自言自语。
“天老爷知道,”肖遥答道,顿了顿,突然问,“怎么着?你舍不得?怕有天被人抢了?”
韩异没说话,脸却越发阴沉了。
肖遥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道,“他只是个玩物,是你异主子开心用的,怎么着?难道你还真放了感情进去?”
这句话语气倒怪得很,而且像是问罪的味道,怎么听怎么不舒服。韩异冷哼一声,扬了脸看着肖遥,眼睛里都是嘲讽,“怎么?我韩异精心养的宠,就是喜欢上又有什么好奇怪的?”
肖遥眼睛里什么东西闪了一闪,表情只愣了一会儿,嘴角一翘,眼睛眯了一对月牙儿,笑道,“呵,我还当你冰冷冷的铁石心肠,这辈子不会落在谁手里。”
韩异眼睛微眯了一下,转头看向桌上酒杯,又拿起来喝了一口,良久才冷冷地道,“只是你不知道而已。”
他再不想继续这话题,放了酒杯,推开肖遥站起来,径直往卧房里去,边走边问,“你带的新玩意给他试上了?”
肖遥过了好久才从后面慢腾腾跟过来,道,“自然。”
卧房床边多了一只半人高的木马,马背上铺着小块毛毯子,十七正双腿大叉地坐在那块毯子上,裸露的大腿筛糠似的抖着。白袍都还披在身上,只是被汗湿透了,漉漉地贴着肌肤,看得见他颤抖的腰线。头拼命向后扬起,仰得不能再仰,嘴里依旧堵着某球,眼睛都哭红了。
韩异皱着眉头道,“这东西我楼里也有。”不就是那马背上插着东西,马能前后摇动,搞得上面坐着那人□不已。
肖遥呵呵一笑,“这个自然比你那个旧的要高级得多,你瞧。”
他上前几步,亮出那马屁股上的一个把手,抓着那能自由活动的把手,绕中间的轴,缓缓转了一圈。
随着他那把手转动,十七脖子一抽,似乎什么东西在里头随着把手转动而移动着,身子猛得一弹,全身都更加剧烈地颤抖起来。嘴里原本的呜呜声突然就止了,眼睛睁得大大的,竟是连叫也叫不出来。但小腹前贴着的那根东西却越发地挺起来,锤子似的立着。
韩异也笑了起来,满意地点点头,“果然是新奇玩意。”
他刚要上前一步自己把玩,却听见外头有人报道,“主子,小武哥来了。”
“……让他进来!”
韩武匆匆跑进来,刚跑到卧房门边就见到那刺激人的场面,脚下一软被门槛绊了一下,几乎是一头栽进来的,慌乱乱挣扎着站好,也不顾喷薄而出的鼻血,低着头道,“主子。”
“这么晚了还有什么事?”韩异的声音带着怒气。
“实在是对不住,主子,”韩武忙说,“只是刚刚从宫里来了人说,要您明日带着十七公子进宫,王上……咳,想听曲……”
“听什么曲!想操人就直说!”韩异一听这句就火了,提了声就喝道,“我韬略楼里难道什么都是他的?!大大小小全要收进宫里?!回去报了他,主子我不高兴!不高兴!他要有那本事,就八抬大轿风风光光堂堂正正来我楼里!装什么圣君明主!□还立牌坊!”
“阿异!”肖遥在一边按了韩异抖起来的肩道。
韩异这才意识到自己失态,但仍控制不住愤怒,狠狠闭了嘴咬了牙,回身抓起床边柜上摆的不知道什么药的罐子就往地下摔,听得四分五裂的啪的一声,才勉强解了气,往床上一坐。
“下去。”肖遥对韩武道了句。
韩武老早就想跑路了,此时更跟脚下灌了风似的,礼了一个转身就逃,跑到门口还听得见肖遥说了句,“你今晚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后面又是劈里啪啦摔东西的声音。
韩武权当什么都没听见,埋了头一路跑呀跑呀跑呀跑,一溜烟冲进菊院自己房里,关了门呼呼喘气。
“做贼去了?”凉幽幽一句在黑黝黝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响起来。
“啊啊——”韩武失声惨叫,“唔唔唔……”
“嚷嚷什么?!”扑过来捂住他嘴的韩贝贝道。
韩武收了声,把他手扒拉下来,推开他摸索着去点桌上的烛,一边低吼着,“你又在老子屋子里做什么!也不点点火,吓老子一跳!”
“主子那边什么状况?”韩贝贝寻了张凳子坐下,自己倒起茶来。
“还能什么样!主子心情差得很,老子就去传个消息,差点要把老子宰了!大爷的……”韩武闷闷地道。
可累死他了。前头被又锤又打又三天没怎么合眼;今天冻了老久的脑袋,衣服又让给韩贝贝,冻得手脚冰棍似的;晚上又给吓这么一遭!
他探探自己鼻子,好在血已经停了,于是随便用袖子擦了一擦,哆嗦着摸了墙角火炉子点起来,脱了裤子鞋袜,抽着气就往自己床上扑进去,被子一裹。
呼——爽了!还是自己被窝暖和!
“今晚上十七那样子也真奇怪,当日主子到底从哪里弄他来的……”韩贝贝低吟着。
“你管他个鸟!找不到事儿烦似的……”韩武嘀咕着,又吼,“快点回去睡觉,别吵老子!都你丫折腾的,老子这几天累死了,要大补!明儿跟韩不非那帮小兔崽子说,天塌了也别来烦老子,老子要一觉睡他大爷的三天!”
“……”韩贝贝一声不吭挨过来。
“……啊!操大爷的你要做什么……!冷死了!别脱老子衣服,就那一件了!”
韩贝贝挣不过他,干脆放开手一屁股坐在床边上,“自己脱了,我给你上药。”
“上个屁!死不了!等我老子睡饱了再说!”韩武一拉被子蒙了头。
“你脱不脱?”隔着被子阴恻恻地一句,森冷之气逼到被子里头来。
韩武寒毛都竖了起来,无奈掀了被子,“行行你是大爷……我脱我脱,劳烦大爷伺候小的。”
韩贝贝往他伤痕累累的肚皮上啪地一拍,“闭嘴。”
“你和主子还真有点像,动不动就让人闭嘴,生气就摔东西,”韩武嘀咕着,“啊啊啊!疼!疼!老子闭嘴了!闭了!你轻点!嘶……”
韩贝贝往带过来的罐子里挖了一坨药,摸着他的伤一一抹上去,力道不重不轻,抹完了又细细揉着按着。比较严重的见了血的地方,都先上了药用布条缠了护了。一步一步慢慢着来。
烛光微弱地晃着,映得屋里半模糊半真实,火炉子烧得旺,屋里不一会儿便暖起来。韩武在这样温柔(?)的气氛下,又被按得全身软绵绵地,不由自主地——就打起了呼噜。
啪一巴掌扇到脸上,不重,但还是红了。
“谁!谁!”韩武半睡半醒,晕头晕脑坐起来。
“不准睡!”韩贝贝喝道。
“呃……太舒服……”韩武身子是起来了,眼还眯着。
“……”
突然一个气息逼到脸这里来,韩武迷糊着睁开眼,一个激灵给吓醒了。
“做做做做什么?”看着近在咫尺的鼻子,眼睛并成个斗鸡眼,韩武声音都抖起来了。
“韩武……”那张略有点苍白的红唇开开合合,“我没有涂毒了。”
“所所所所以?”
韩贝贝眼睛危险地眯了眯,一口就冲眼前厚实的嘴唇咬了下去!
“唔……”大爷的!痛痛痛痛——
韩武那张嘴亲过多少人了,又不是没被大爷们强吻过,韩贝贝那生疏的技巧更不用说,仅仅一俩秒之后,韩武就反应过来,大惊失色地一把推开韩贝贝。
韩贝贝嘴唇上带了丝血,也不知道是韩武的还是他自己的,伸舌舔了舔,恨恨地看着韩武。
“够了,”韩武根本不敢去看他表情,烦躁地捂了脸,道,“回去睡觉!今晚上你就没来过我的房。”
“为,什,么!”韩贝贝动也不动地盯着他,一字一字咬得狠,嘴角又一丝血渗出来,这回确实是他自己的了。
还问为什么!“没有为什么!”
“你明明就对我……”韩贝贝声音有点颤。
“那是你误会了!”韩武斩钉截铁。
“我病了回回都是你照顾我……”
“你误会了!”
“被我打了骂了也不还手……”
“老子说了你误会了!”
“小时候好吃的好玩的都让着我……”
操!“那真是太他娘的久远的误会了!”
“老子他娘的他大爷的他奶奶的没有误会!!”韩贝贝比他还大声地咆哮。
“你……”韩武手忙脚乱地去捂他嘴,发什么疯,隔壁还睡着韩文呐!
“你明明就喜欢我!”韩贝贝甩开他的手,不管不顾地继续吼着,眼睛都红了,也不知道气的还是悲的,“为什么不承认?!你怕什么?!”
韩武深吸了口气要吼回去,看见他那表情却顿住了,愤怒缓缓地就变成了不忍和心痛。
他伸出手去,掌心慢慢贴上韩贝贝的脸,展不开的眉。良久,掌心一移,遮住了韩贝贝的眼睛。
他从没见过韩贝贝那么愤怒又那么哀伤的眼神。仿佛一只受了伤的刺猬,虽然刺还凶猛地立起来,身上却默默地淌着血。
韩贝贝唇颤着,也伸了手,覆在韩武的手上。
“……我……知道你怕什么……”他颤着声道,“我也怕,我何尝不怕?以前有私情的小倌怎么死的,我都还记得,小文和酒心什么下场,我也都记得,我也怕,一想起来就怕得发抖你知不知道!”
韩武的手颤了一下,却还是没有说话。
韩贝贝吸了口气,声音愈发低下来,“……可是我受不了了,我忍了十年了,我喜欢了你十年了。它像一座山,越堆越大,越堆越大,我喘不过气来,我喘不过气来!这种感觉比死还难受!那一点怕算什么?即使为此死了又算什么?我不要再过这种日子!这楼里暗无天日,压着我,迫着我……我不想你对其他任何人笑,我不想你跳舞给其他任何人看,我想吻你,我想碰你,我想我们没日没夜地在一起,逛街听戏,游山玩水,策马西风,晨看日出暮看月,春观花海冬观雪,这天地都毁了还是在一起,就我们两个,就我们两个……”
他越说越小声,越说语气越迷茫,仿佛真的见到那一刻似的。韩武感到手心一片湿润,只觉得心绞得快裂开,换了双手捧起韩贝贝的脸,果然两行清泪扑拉拉往下滚,一会儿就湿了韩武两只手。
韩贝贝抬起眼来看着韩武,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仿佛从眸子里伸出两只手死死抓住对方的眸子似的,几乎是恳求甚至哀求的语气,“韩武……我们逃吧,我们逃出去好不好?”
韩武眼睛里的心痛在呆滞了一会儿、终于过滤出眼前这人刚才说了什么话之后,就变成了震惊。
他微张着嘴,不可思议地看着韩贝贝,从嗓子里呵出几口气。
“你疯了……”恍恍惚惚喃喃道,顿了一下,猛地甩开韩贝贝的手,将他再一次推了开去。
他垂下头不再看韩贝贝,接着抓起被子裹住自己躺了回去,翻个身拿背朝着他,从未有过如此冰冷的口气道,“只当今天晚上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刚才什么也没有说!现在回去,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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