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凰石1----绾刀
  发于:2009年04月2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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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俊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又看了看慕容冲道:“冲儿,你呢?”
刚才两位兄长回答时慕容冲已想了良久,此刻脱口便道:“正如兄长所说,西秦兵多将广,但是秦主苻坚新登基不久,国内事务尚不及梳理。且前番南晋桓温与秦相战,导致秦损失极大,是以西秦虽然强大,与我大燕却暂时无忧。到是南晋常有北犯之心,欲收回失地,桓温也是不世的将才,却是不可小视。桓温后有荆襄之固,前有洛阳为据,随时觊觎我大燕国土,倒是我们的心腹之患。”
慕容俊略有惊容,道:“那我再问你,依你所见,我们该如何应对?”
慕容冲略微思索了一下,道:“南人缺乏骑兵,若要犯我大燕,无论发兵自荆襄还是江淮,必脱不过水军、步军混编的路数,只能顺水路北上,由此可知洛阳乃是攻守之要冲,是以我大燕应先取洛阳便成进可攻、退可守之势。”
慕容俊大为惊异,连声赞好,道:“想不到你年纪最小,却能有如些深刻的见识,日后必成大器!”
只是他说这话时没有注意到慕容暐的脸色有些阴沉。
“身高七尺八寸,体重一百四十斤,臂展七尺九寸。”负责为容楼测量数据的人报着结果,挥手示意下一个人上前。
容楼走到一边,展燕然笑眯眯地拍着他的肩膀道:“原来的小凤凰现在长的个头比我还大了。”
在神机营中渡过了三年的岁月,容楼已经十五岁了。
这三年中,他们经历了种种训练和考验,残酷程度无一不达到人类精神和体力的极限。营中有十大营规,其中第一条便是:一切行动听指挥。
如果违背营规,最轻的是杖责,最重的有六条,全部都是死罪。
这几年,队中不停地有陌生的面孔加入,也不停地有熟悉的面孔“离去”。“离去”的意思就是死亡。
因为训练强度一天天加重,队中时常会有病倒的少年,尽管神机营中并不缺乏经验丰富的医官,他们中还是会有不少人病死。还有一些在训练中受伤较重难以恢复的,便会退营而去。
每三个月,队中便有一次内部的相互比试,其中最后一名会被逐出营去。虽然说是逐出营去,其实这样的比试相当残酷,都是真刀真枪的决斗,输了的往往不死也已重伤致残,被不被逐出,这一生都已是废人。
容楼和展燕然也慢慢明白了为什么当初他们第一天到来,那个同队的少年就说“这里是不可能有朋友的”。在这样的环境下,谁也不会交倾心的朋友,倒不是因为这些少年没有结交的想法和空闲,而是害怕在过招之时因为对方是至交好友而影响自已,一次情绪的波动也许就足以让他们丢了性命。
但是,容楼和展燕然还是成了朋友,因为他们从来没有决斗过。也不知是他们运气太好,还是慕容令出于怜才有意避免了这一情况。
千锤万凿,烈焰焚烧。吹尽狂沙,百炼成钢。
现在的容楼依旧还只是一名少年,可是经过这三年岁月的雕琢,已经长成了大人的模样,看不出一点稚嫩。他的脸形依然是瓜子样,挽了个结束于脑头的头发也依然是深黑如墨,只是比起儿时,那宽阔的肩膀,挺拔的身姿,颀长的四肢,都显示出男子汉的气魄,原本栗色的皮肤却仿佛无论怎么曝晒也不会再变黑,还是维持着那不淡不深的颜色,在阳光下闪着如缎子般的光泽。那斜斜入鬓的黑色剑眉更长更凌厉了些,那漆黑如珠的双眸更大更明亮了些。现在旁人依然觉得他是一位绰然不群的美男子,却再也不会把他同“女子一般秀美”联系上了。
容楼笑了笑,展燕然初入营时还比自已高半头,现在反倒比他矮了几寸。
他抱怨道:“这次比赛居然这么郑重其事,还要量身高、体重什么的。”
展燕然左右望了一下,见附近无人,便稍稍压低了声音道:“这事我告诉你,你可别乱说。这次各队间比武非比寻常,听说是要根据表现从中选拔出一批精锐,成立‘种子队’。这次选拔,‘霸将军’要亲临校场,各队的成绩对各队的教头们也会有重大的影响。”说完的一瞬,他象是猛然想起了什么一般,又道:“对了,不能叫‘霸将军’了,现在只能叫‘垂将军’。”
容楼道:“这也是个怪事,皇上怎么突然想起来让‘霸将军’改名字?”
展燕然一脸严肃,摇头道:“这话休要再问,皇家的事情怎么吩咐下来的我们就怎么做,不要再去打听,没有好处。”
见容楼点了点头,展燕然又道:“总之,这次的比武非常重要,我们要尽量比出好的成绩来。听说进了‘种子队’就有可能得到‘垂将军’的亲自指导。”
听到这话,一直不是很在意的容楼面露郑重的表情,道:“此话当真?你从哪里听来的?”
展燕然道:“从哪里听来的就别问了。我们是什么关系?绝不会骗你!”
这慕容垂在神机营的一班少年眼中已经是似神一般的人物,能够得到他的亲自指点是每一个营中少年的希望,况且只要呆在他身边,至少也是一个‘百夫长’,若再能立下军功,建功立业便指日可待。
容楼心中也暗暗拿定主意要在此次比武中脱颖而出。
很快,这次大比武的具体安排已经通知下来,全营十二支队,每队选派出七名最出色的队员,相互之间依规则比试,最终将决出一支优胜队。另外,慕容垂会亲自在此次比武中另选出七名“神机武士”。这“神机武士”的选取范围包含参赛的所有队员,优胜队队员也可兼得。
全营中的好手无不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慕容令已然选出了第九队的七个参赛人选,展燕然和容楼作为他们队中最出色的两名选手自然位列其中。
三日后,营门口贴出了各队参赛人选的全部名单。容楼一听说,便立刻跑去要看,展燕然很是诧异,便尾随其后,边走边摇头笑道:“你素来和其他队的队员并不相熟,看了也不知道谁是谁,有什么好看的?”容楼却不答理他,只一味前行。
来到营门口,已经有不少人在那里观看。
看着名单,展燕然一会儿惊讶,一会儿微笑,一会儿皱眉,不时向容楼介绍着这人是谁谁谁,那人是谁谁谁,又有谁谁谁是哪个队的高手云云,好象整个神机营中的二百多号成员他都熟识一般。
容楼一一称是,只是表情漠然,也不知他听进去没有。
只见他仔细看着榜上名单,猛然似是发现了什么,眼睛亮了一下。展燕然眼尖,一下便瞧出他目光有异,顺着容楼的目光看去,恍然道:“原来你是找他?”
容楼看了他一眼,道:“我能找谁啊?”
展燕然狡猾的一笑,道:“庄……?嘿嘿,他可是神机营中的第一高手,你几年前……唉,算了,你还是别胡思乱想了。”
容楼“嘿”了一声不再答他,便往回走。
七个人都低着头,整个大帐中只听见慕容令的怒骂声,容楼更是快要把自已的头低进裤裆里了。
这次全营的大比武,所有十二个队被分为两组,每组六个队,在两个组内先分别进行淘汰赛,各淘汰掉四个队,每组的前两个队晋级。容楼他们的第九队在这个小组中名列第二,已经算是晋级成功。他们与第三队的战绩相同,两队相战时惊险万分,第九队仅仅以四胜三负这样小比分上的微弱优势才堪堪淘汰对手。
对这样的战绩,慕容令当然非常不满,严厉地训斥着他们:“你们还有脸站在这里?!这样的精、气、神,下面拿什么和人家比试?!”他伸手一指容楼,怒道:“你的表现尤其不象样子!总共五场你输了两场!平日里的威风都扯到什么地方去了?!遇到强劲的对手就被别人打趴下?!”
慕容令来回走了几步,怒气稍平:“不过展燕然的表现相当出色,全凭他此次五战五胜我们才得以晋级。你们应该好好向他学学。这些对手个个都是营中挑出的好手,正面交锋,任谁也不能麻痹大意。”
他严肃地扫过每个人,却只能见到他们的头顶,于是吼道:“都把头抬起来!”
见七人抬起头来,慕容令又继续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平日里的苦练必然要在这个时候得到回报。真正的战场是不容许有任何所谓的‘失误’、‘失手’的,你们就要把这次比武当成真正的战场来对待,一旦失手便等同于丢了脑袋。”
他缓了一缓,凝神定气又道:“我下面说的,你们个个都要听清楚、想明白。明日的下一轮比武,规则有所变化,将不再捉对厮杀。而是按确定好的顺序上场较量,赢了便继续挑战对方的下一名队员,输了便退下换上已方的下一名队员上前迎战,这样依次比试,哪一方最后出场的队员先被击败,此队便被淘汰。比试所用武器也不再是前面特制的木制兵器,而是刀枪剑戟等常用利器,种类可任选。当然护甲、头盔也是要穿戴上防护身体的。比武中可能会出现伤亡,大家各安天命!”
展燕然等心中大是凛然,这规则就表示比试中人人都有可能被别人杀死,几乎等同于生死决斗!
接着,慕容令开始宣布第九队的人员安排及顺序部署。
容楼先前的战绩不佳,却出乎意料地被安排在第一个出战,作为全队的首发先锋。而展燕然则众望所归地被委以压阵主帅的重任。
队中七人各怀心事,一夜无话。
营中早已搭起两座简易的台子作为比武场,特意架得高些以便观看。周围围满了没有被选上的队中少年,他们都兴致勃勃,各自抢占有利位置,等着看这一场接一场的营中高手的殊死博杀。
大将军慕容垂也已亲临现场,坐在两座高台正前方的观战台上,可见从今日起的比试已与之前的份量大为不同。
早早地,容楼已经披挂妥当,选了一把剑,伫立在一座高台之上。
他玄衣银甲,有风吹过,所以衣袂猎猎而动、黑发迎风而舞。
台下,沸腾吵杂,旌旗招展。
台上,心平似水,人静如兰。
容楼的手握着剑一动不动;低首注视着剑尖,似是在思考着什么,又似老僧入定。
其实他非常不适应这种场面,台下太多人的观看让他紧张,太多目光的注视让他很难把面前的比试当成决斗,而难免生出些表演的无奈,这也是为什么之前他连输了两场的原因。
也许他的剑只适合杀人,不适合表演。
昨夜,一夜无眠,他很恨自已在众人的目光下会觉得紧张,那些好奇的、热烈的、迷惑的目光让他分心,让他慌乱……
所以,今天他特意来得很早,一直站在台上。
他已下定决定,把台下所有的目光都当成自已的敌人,只有这样他才能心无旁骛,杀气顿生。
他的对手也站上了高台。
当对手的名字“纪盘”被报出时,容楼根本没有听进去。只听到一声“开始”,尾音刚落,容楼便连人带剑如豹子般窜了上去。
“锵、锵、锵、锵!”连续四剑刺中了纪盘的肩部和□的盔甲。若非有盔甲的防护,此人便要伤于他剑下。
台下立刻发生了一阵小小的骚动,“太快了!”“出剑速度超过常人至少一倍。”“剑上力道也相当可怕。”……惊叹声不绝于耳。
纪盘大惊之下,一边后退一边舞刀招架。“锵、锵、锵”一连串令人心惊动魄刀剑接触之声,剑气纵横,风吼雷鸣。纪盘连退七八步,先机全失依然无法阻挡容楼迅猛的攻势,竟然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
眼看容楼已把纪盘逼到高台边缘,后者退无可退,正在危急时刻,只听一声锣响,容楼蛟目中光芒一敛,飞退丈外。
敲锣之人正是大胡子教头悦离。原来这锣声一响便是胜负已分之意。
悦离大声道:”第一仗,九队容楼胜!”
当第五队压阵主帅司马尘踏上高台时,容楼已经以雷霆万钧之剑连挑了六人,再次执剑低首伫立在台中。
司马尘一步一步走得很缓慢,一边走一边想着什么。刚才台上,这小凤凰出剑的速度、气势他一一看在眼里,前面六人武功招数各有所长,却都败在他的剑下,还有两个挂了彩,若不是锣声及时响起,性命也是要送在他的手里的。
容楼也抬眼打量了一下面前这位年轻俊秀的配剑书生样的少年,这人的外貌神韵与展燕然略有相似,但眉目神彩间却多了一份淡定和沉稳。
他也用剑!
司马尘台边站定,掣出长剑,迈步走过去。他不动犹自可,这一举步,顿时杀气腾腾,如怒涛狂潮一般向容楼涌去。容楼心头一震,没想到这人相貌俊雅,剑招走的却是如此刚猛的路数,连忙摆开门户,奋起精神,抵御对方这一股杀气。
司马尘忽然微笑道:“想你连战我队六人,气力必是不济,我占了便宜若是还拿不下你,岂不奇哉怪哉?”说话之时,仍然挺剑迫去。口中言语温和,但剑上杀气分毫未减,长驱直入,一直迫到五尺以内,才停住前进之势。
然而容楼却禁不住退了半步。他自也明知万万不能被迫得后退,可是事实上又禁受不住,不得不退。就在他身形一动之时,司马尘暴喝一声,唰地跃起六七尺,挥剑猛劈,这一着快如电光石火,威势凛烈之极!
容楼不想退,退了必先机全失。
但是,正如司马尘所说,他连战六人,昨夜又彻夜未眠,此刻气力已是不济。司马尘的这招一出,气势凌厉,想必是他的绝学,硬接定是要处于下风的,所以,容楼又不能不再往后退。他倒底机智非常,颇俱临阵应变的本领,是以虽然败象已露,却仍然要作最后挣扎。但见他身子先向左摇晃一下,才突然右闪。他摇晃一下的原故,目的在使对手摸不透他倒底往哪一边闪避。
然而司马尘的长剑下劈之势极急、速度极快,居然快过他的虚晃之势。容楼哪里知道这会儿自已的速度早已非刚才首战时般迅捷。那六场战斗虽然耗时短暂,均是以快以准制胜,却也是高手相博,必须凝神贯注,全力以赴,任谁这么连战六场都不可能不力竭。
但见剑光闪处,司马尘的剑已劈中容楼手中的长剑,“当”地大响一声,容楼只觉手腕酸麻,紧握的长剑几乎把持不住要坠下地去。此时司马尘的剑却容不得他有片刻喘息,又已跟踪暴射而至,容楼无奈百忙中挥剑猛架,司马尘剑刃微歪,从容楼的剑锋边缘滑入,锋芒疾吐,已刺中容楼右臂护甲。虽然这一剑的角度变化灵巧精绝,力道却甚是惊人,穿透了护甲,几乎要钉进肉中。容楼大惊之下,正待急退,场外锣声已起,司马尘闻声收剑,微笑抱拳,剑势一收又俨然是一派温文而雅的书生气质。想来若是没有护甲,容楼必定要伤了筋骨,从此之后,这条右臂就算是报废了。
“第七仗,五队司马尘胜!”
司马尘是第五队压阵的主帅,当然也是其中武艺和应战能力最强之人。不过他也知道这场之所以胜了,一是因为自已已观战六场,洞悉了容楼的大部分剑法;二是因为自已知他速度极快、反应又佳,是已,一上来没有片刻犹豫便施展出了绝招;三是因为容楼连败六位高手,已经是强弩之末。所以,他这场胜利也只是险胜来的。
容楼下去的时候有些懊恼,慕容令却向他点了点头,目露赞许的眼神。
司马尘此战之后也如容楼先前一般,势如破竹,所向披靡,一连又大败九队五位顺序上台的队员,直到展燕然持刀步上高台。
展燕然和司马尘对峙了一会,面面相视。两人只是这么站着,却并没有立刻动手,他们外观俱是一副文人作派,气质很是相象,若不是此刻均身着胸甲立于这比武高台之上,众人难免以为他们是准备吟诗作对,共赏风雅了。
其实展燕然因刚刚上台还未达到最佳状态,是以正在积聚气势;而司马尘则因连败六人损了气力,正利用时间稍稍恢复。
展燕然暗料气势已足,沉声一喝,挥刀疾劈。
一刀一出,台下众人不得不感叹这二人的外貌、气度和他们的刀势、剑招实在是太不相衬了。
这一刀看上去没有出奇之处,可是旁观之人无不感到刀势凌厉无匹,任谁身当其锋,决不敢动硬架之念。刀光一现,便有惊世骇俗的奥妙,却并非单只以招数见长。由此可知展燕然平日里花了极多的精力和时间去苦练刀法。
司马尘一剑挥出,“当”地一响,竟被刀震退半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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