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行者-道化师之歌----苦海无涯
  发于:2009年05月0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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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划开这里,一定会有大量美丽的鲜血喷涌出来吧。
无声地浅笑了一下,克莱扎德意犹未尽地受回了手,闭上了眼睛。
月光将桌上的沙漏拉出长长的斜影。
一个紫色的水晶球清晰地浮现出房间里的一切。看著两个相拥而眠的人,黑影轻叹一声。
“想不到时之继承者还有这种偷窥的嗜好?”凯诺不合时宜地出声讽刺。
黑影转过身看著他,似笑非笑地说:“你的身体应该也快到极限了吧。”
“哼。”凯诺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见他这样,黑影冷笑一声,突然飘到凯诺面前,趁其不备拉高他的右臂。黑色的教服包裹下的手臂居然有些呈半透明状,凯诺一把推开黑影,异常凶狠地瞪著他。
黑影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摊开自己的手掌,顿时一个小沙漏浮现在半空中,其中淡紫色的细沙正快速地流逝著。
看到这些,凯诺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琥珀色的眼睛迸射出暴虐的寒光。黑影倒也不畏惧,手掌一翻,又有一个银色的小沙漏浮现在凯诺面前。
“虽然现在的你是只落魄的丧家之犬,但是看在从前的情分上,这个就当作是我给你的临别礼物吧。”
有些愕然地看著面前的沙漏,纯粹的银光让他很容易联想起那个心里从来不曾忘记的人。凯诺的气势突然间变弱了,他难以置信地注视著正在无情流逝的细沙,喉头涌动了几下,艰难地开口询问:“这个……难道是他的?”
黑影并没有回答他,只是背过身去说道:“走吧……你的命运在等著你。”
凯诺小心翼翼地收好银色的沙漏,对著男人的背影说:“那麽你呢?你又是为了什麽而留在这片被神所遗弃的土地上?”
黑影沈默不语。一阵轻风吹过,再回头,他的身後已经空无一人。
他想要的,在很久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复存在了,而凯诺的心愿则正一步步走向毁灭。到头来,其实大家都一样──永远都得不到自己心里最想要的。
转眼望向紫水晶,那边克莱扎德已经醒来,他的眼中不再装满柔情,只剩下属於严冬的酷寒。他温柔地一声声呼唤著:“艾伦,艾伦。”
艾伦朦朦胧胧地睁开眼,看到克莱扎德还在自己怀中,便满足地蹭了蹭。克莱扎德拉开环在腰间的手臂,轻轻拍打艾伦的脸试图唤醒他的神智。“快起来,穿好衣服。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大约凌晨4点多,夜开始淡去。
克莱扎德看到艾伦迷迷糊糊的样子,忍不住开口提醒:“记得带上武器。”说完就拉著他的手出门了。
天还未亮,街上静悄悄地空无一人。他们两个人就这麽明目张胆地牵著手,走在略有薄雾的小路上。紧密相握的双手,不断地传递来属於爱人的温暖。要是能像这样走一辈子就好了,艾伦心中满足地喟叹,陶醉在小小的幸福中,完全没在意克莱扎德将他领往何处。

暗行者-道化师之歌23

天渐渐变得亮起来了,阿提斯市的真神大教堂,在拂晓的晨光中散发著柔和的圣洁光辉。克莱扎德引导艾伦来到了位於其背面的墓园。
墓地里飘著淡淡的薄雾,缥缈虚幻,青黛色的墓碑上挂著晶莹的露珠,像是多情之人的悲伤泪水。白色的十字架整齐地排开,延伸至远方,庄严肃穆中透著无限凄凉。
克莱扎德熟悉地走到一个墓碑前,一言不发,闭上眼睛默默哀悼。艾伦扫了一眼墓碑上面苍劲的字体──金狮之荣耀者,心里了然这便是那传奇的佣兵团的安眠之处。於是,他也没多话,静静地伫立在爱人身旁一同悼念逝者。
过了一会儿,克莱扎德睁开了眼睛,伸手抹去墓碑上的露水,打开随身带来的酒壶。他以牙咬开瓶盖,将其吐在一边,豪爽地饮了一口後,将瓶内剩余的酒液悉数浇在石碑上。然後,他把酒瓶随手仍在一边,眼睛一动不动地盯著纯白色的十字架,开口对艾伦说:“他们是我在这世上最亲密的人。当年我们大部分人还不满20岁。那时大家一起约定,等到战争结束後就回老家娶个漂亮的老婆,生个白胖结实的小子,过过幸福安定的日子。可是,他们再也没有机会回去自己的故乡……他们都死了,只有我还活著。”
艾伦的心随著克莱扎德流露出的痛苦一起纠结起来。当年亲密作战的同伴早已战死沙场,如今连尸骨都已化为尘埃。而幸存者则背负著痛苦的往事,连自己的幸福都变成了折磨的负罪感。战争确实是残酷的,这不仅仅是因为它带来难以数计的伤亡,更是因为它给生者一生也无法摆脱的梦魇。
艾伦用力握住克莱扎德的手,坚定地对他的爱人说道:“你还有我,我会永远陪在你身边。你的同伴们也会永远活在你的心里,我们要连带他们的份,一起幸福地活下去。”
少年的眼中闪著耀眼的光芒──名为希望的东西令他清秀的脸庞瞬间变得光彩照人。艾伦的笑容有些炫目,克莱扎德像是被什麽刺到一般,缓缓地闭上眼睛,无法再多看他一眼。这个人是他在这世上最爱的人……
他抬头望向远方,白雾中只依稀看到了大教堂的圆顶,对著雾气,他黯然地说道:“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带人来这里。艾伦,你是不一样的,我一直很想让他们看看你。”
这算是见过双方家长了吗?艾伦的心不禁有些雀跃起来。克莱扎德眼神复杂地看了一眼少年,又望向了远处。“你知道他们是怎麽死的吗?”
“咦?不是因为百年前的战役吗?我以前听说扎德就是为了给他们报仇雪恨才加入大圣堂的。”
“是啊。他们都死在了银鬼的手里。不过,战争这种事,本来就很难说清谁对谁错,大家不过是各为其主罢了。我们和银鬼都可以说是作战的工具,我对他谈不上什麽报仇。”他略微停顿了一下,接著说道:“真正不可原谅的人是我们的副队长。就因为他的背叛,我们当时所守卫的要塞部署才会外泄,所以银鬼才能潜入内部杀了我们个措手不及,而我的战友们才会死得这麽冤枉。”
“怎麽会这样……”首次听到真相,艾伦难以置信地看著克莱扎德。
“很难让人接受吧?但这是事实。我一直以为大家为了捍卫金狮的荣誉,无论遇到什麽艰难险阻都会齐心协力克服过去,哪想到会是身边最亲密的人背叛了我们。”
“扎德……”艾伦想安慰他的爱人却又一时不知道该说些什麽。
“从我知道真相的那一刻起,我就立下誓言:一定亲手将背叛者的血脉全部送进地狱。我想只有这样做,这些冤死的亡魂才能得到安息。”
“可是,那个背叛者的孩子是无辜的啊。”
“也许吧……但是我们都不会拥有属於自己的血脉,所以那个人也不行。只要是流著背叛者的血液,他的存在就是一种罪过。”
艾伦被克莱扎德所散发的气势震慑住,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扎德,让他手足无措,不知自己究竟能为这个陷入痛苦中的人做些什麽。克莱扎德和金狮佣兵团成员之间的牵绊是那麽强烈、那麽奇特。那是他不曾参与的过去,那里没有他能插足的余地。
克莱扎德终於收回眺望远方的目光,看向身边的艾伦,唇边泛起一个嘲讽而苦涩的笑容。“亲爱的艾伦,你猜那个人是谁?”
“咦?这我怎麽会知道,当时我还没出生呢。”艾伦诧异不已。
克莱扎德突然笑得有些恶意。“罗恩.D.海恩斯──背叛者的名字。亲爱的艾伦,你不觉得听上去很耳熟吗?”

暗行者-道化师之歌24

随著克莱扎德最後一个尾音的消失,艾伦的心也跌入了谷底。尽管他很想笑著说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但是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克莱扎德是绝对不会用这件事来讲笑的。──罗恩.D.海恩斯,这个名字何止耳熟?那可是他的曾祖父啊。
在成为暗行者之後,每个人都必须要学会遗忘过去,所以,大家通常会舍弃原有的姓氏,以此表示和往昔划清界限。然而,即使被自己遗忘了,已经存在的事实也永远不会因此而改变。
艾伦的脸色苍白,深呼吸了几下,终於颤声开口:“扎德……”
自喉间涌起的苦涩一下子堵住了他的声音,仅仅是叫出爱人的名字便令他筋疲力尽。
克莱扎德笑得温柔,只是那对紫色的眼眸比终年冰封的雪山更让人心生寒冷。
“我不是出门前特别提醒过你了吗?──记得带上武器。”
艾伦瞬间如遭雷噬。从心脏开始,强烈的痛苦一直蔓延到指尖。他的手里似乎还残留著爱人的温热,昨晚的缠绵悱恻还是那麽记忆犹新。然而几个小时後,几分锺之後,他就被人从幸福的云端无情打落,一头栽进冰冷的地狱。
他知道,那个最後的金狮佣兵──他一生的爱恋即将亲手将他手刃。
原来,男人讲起往事只是为了让自己明白为何死有余辜。原来,男人带他来这里只是为了让自己的鲜血能够撒在这块墓碑前。上一刻甜美的喜悦在下一刻转眼变成了穿肠的毒药。
他想大吼为什麽,却不知道应该向谁抱怨。即使自己去声嘶力竭地控诉,命运也给了他们一个最残忍的结局。就算他跪下来祈求克莱扎德宽恕祖先的罪过,他们也再也没有在一起的机会了。
纵然有千百个可以相爱的理由,仅仅因为那一场遥远的背叛就足以让他们仇深似海。
“扎德,你爱我吗?”万事已成定局,无论生死,他和克莱扎德之间的红线已经被生生扯断。只是,唯一一点期盼便是不要连那曾经的温柔都是残忍的幻影。
“我亲爱的艾伦,你怎麽会这麽想呢?我爱你啊,一直爱著你。”男人微笑著,淡定从容。
一滴眼泪划过艾伦的脸颊,他的心里五味杂陈。内心正被一点点地凌迟著,所有悄悄珍藏的宝贵回忆都化成了彻骨的痛苦。自己所怀念的每一个幸福的片段,於克莱扎德而言只会是耻辱和痛苦。和仇人的後代苟合在一起,还一起谈论著什麽未来啊幸福的,多麽可笑!
更多的泪水流了下来。心中最柔软的角落黯然崩塌,无形的利刃将脆弱的爱情划得面目全非。
“那麽,克莱扎德──我的爱,请你动手吧。”亲手结束我的痛苦,也放你的灵魂自由。斩断无望的爱情,让一切回归零点吧。
艾伦闭上眼睛,摊开空无一物的双手。他无法做到和克莱扎德刀剑相向,索性就让自己从容地还清那份所谓的罪恶,彻底截断这没有尽头的梦魇。
克莱扎德皱起眉头,这似乎和他预想的不太一样。看著男孩惨白又倔强的小脸,心里不再为此泛起一丝涟漪。冷漠地抽出背後的重剑,冰冷的剑尖几乎抵到艾伦的喉咙。这是他狩猎多时的猎物,这是他等待了百年的终结。
克莱扎德微微一笑,毫不犹豫地扬起重剑,狠狠劈了下去。

暗行者-道化师之歌25

剑风呼啸而下刮得艾伦脸颊生疼,一颗心被命运的车轮狠狠碾过,痛得连怎样呼吸都忘记了。许久之後,并没有感到身体被撕裂,他猛地睁开眼睛,看到克莱扎德正似笑非笑地看著他。那是一种不带一点温度的笑容,冻得艾伦瑟瑟发抖。
重剑在落下的最後一刻偏离了预定方向,紧挨著艾伦的身边斩出一条沟壑。克莱扎德扛起重剑说道:“我突然想起来有一件事忘记跟你说了。呐,你回头看看你身後的这片墓碑。”
艾伦不解地转过头去,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天旋地转,万念俱灰。闯入眼帘的是一片刻有海恩斯姓氏的墓碑之海,就在金狮佣兵团的对面,埋葬著他在这个世上的至亲。当看到离他最近的墓碑上赫然刻著母亲的名字时,艾伦发出了一声悲怆的嘶叫。他像个疯子一样扑倒在石碑前,难以置信地看著石碑上熟悉的苍劲字体。在呆愣了两三秒後,他开始掀开石板,用力挖掘泥土。
“不可能,不可能的。我不相信,这不是真的!”
艾伦心乱如麻,拼命地想要扒开潮湿的泥土。明明几个月前才在家乡见过的,那时活生生的、温柔笑著的母亲怎麽会躺在这麽冰冷的地下?不,他绝不相信!
很快手指就被磨出血来,他却像是不知道疼一般执拗地要揭开泥土下的真相。这时,一双有力的大手按住了他,克莱扎德对他残忍地微笑著:“你不相信我吗?不用白费力气了,他们的尸体不在里面,这里只是一个空坟。”
艾伦迷惑地停下动作,太多的意外冲击令他的意识不复清明。如同身陷汪洋的溺水之人看到了希望的浮木,他激动地抓著克莱扎德的衣服问:“这麽说他们没有死了?刚刚是你在骗我喽?”
他的爱人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伸手揉了揉艾伦的头发。“你在说什麽傻话啊。他们当然都被我杀死了,就在你做特训的这几个月里。只不过因为你的亲戚们住得比较零散,死了以後要我一个个搬来这里实在太麻烦了。所以呢,这些坟墓里面什麽都没有。至於他们的尸体嘛……被我随便扔到哪个荒郊野外去了,估计现在早被各种野兽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吧。”
艾伦听得牙齿咯咯打颤,胃里泛起一阵阵酸水。眼前的这个男人早已被复仇的恶鬼附身,再也不是那个他所熟悉的克莱扎德了。他怎麽可以这样做!不可原谅!
以复仇为名,男人如此轻巧地毁灭了自己的爱、梦想乃至生存的全部意义。
克莱扎德看著少年毫无血色的脸,握紧的拳头,咬破的嘴唇,快意充斥了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此时的男孩就像一头愤怒无助的小兽,而自己则是游刃有余的狩猎者。困兽犹斗,不过是在做最後的垂死挣扎罢了,当然他并不介意再撩拨一下小兽的利爪,看看对方是不是能给自己带来更多的乐趣。
仿佛是嫌艾伦不够痛苦一样,他再度开口:“我要稍微修正一下刚刚说的话。还记得我们第一次上床的那晚吗?其实那天也是你母亲的忌日哦。”
“你说什……”
“就在离开拉尼亚的那晚,你和我──这个杀母仇人发生了关系。”
艾伦的大脑一片空白,两耳嗡嗡作响。他看著克莱扎德变化莫测的双唇,再也听不进一个字。唯一听到的便是某种龟裂破碎的声音,起先只是一道细小的伤痕,随後逐渐扩散至整颗心。他终於彻底地醒悟了,这个男人没有一刻不在算计著,也没有一刻停止过仇恨。归根究底,不是他们的爱情太脆弱,而是从头到尾只是他一个人的单相思。
一瞬间,他好像又回到了那个飘著细雪的冬夜。含著眼泪站在原地,戴上半哭半笑的面具,耍著哗众取宠的伎俩,得来的却只有无情的嘲弄。一个人的独角戏,直至谢幕,被感动的也只有自己。
道化师──命运摆弄下的跳梁小丑,最为滑稽可笑的就是那份自以为是。被爱欲迷住了双眼,被妄想蒙蔽了心智,分不清黑白真假,任人玩弄於股掌之间。
他再次被人这样轻易地丢弃了,多年前的那场雪似乎从来没有停止过。艾伦的脸上浮现出疯狂,他不会永远受人摆布。
“好啊,你不是想复仇嘛,来啊。”双眼充血,撕心裂肺地对著克莱扎德吼道。不再犹疑,他掏出手杖不断地释放出威力巨大的魔力弹,狠狠砸向他曾经的至爱。
克莱扎德并不躲闪,轻松地快速舞动起重剑,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钢铁盾牌,将艾伦的攻击全部弹开。他看著少年愤恨绝望的眼神,一瞬间,好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失去了生存目标的野兽只得不停寻求著鲜血和杀戮的慰忌,渐渐地连自我也抛弃了。他们这样究竟算什麽?
在时间的尽头,爱情成了仇恨的种子,空气里充斥著无解的痛苦和悲伤。
带著小丑面具的少年,笑得桀骜不驯的佣兵,生死与共的坚定,温热的掌心,低沈回荡的喃喃爱语还有那来不及兑现的未来,一切都遥远得好似一个从未实现过的幻梦。

暗行者-道化师之歌26

墓园里漂浮的白雾渐渐散去,赤裸裸的伤痕再也没有了掩饰,鲜血淋漓地呈现在清晨的阳光之下。本应是死者安眠之所的这里,如今却成为了剑拔弩张的战场。伤害来得太过突然也太过直接,摧毁了理智,淹没了爱情,只余下丑陋的厮杀。想去毁灭,就像当初想要守护这份感情时一样强烈。
安静的墓地里突兀地回响起沈重的破坏之音。他们的每一个动作都好似慢镜头回放,一点一点清晰地刻印在往昔爱的记忆上,永远留在彼此的内心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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