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青梅----七里
  发于:2009年05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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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徽州。”关牧捏着信,将这两字念了一遍。明明说过,不走。
一场抛绣球过去,事事都变了,人人都没落到好处,只除了杨元贵。他半月不至学堂,却是做了游府的娇婿贵客。那日他抱着绣球跑出去,心想久战不利,索性再绕回游府的大门前,将绣球送还回去。这一去,就被众人迎进了门,问过生辰身世,游老爷满意,看过人品样貌,游大小姐也欢喜。
因此上,杨元贵已然同游大小姐即日完婚,一步迈入温柔乡里,其乐陶陶,不思蜀。
到今日返来,学子们纷纷围上前去,挥拳饱揍他一顿,以示羡艳。杨元贵笑呵呵挨打,笑呵呵哄着同窗散去,笑呵呵走到关牧面前来。他这桩喜事却不是天降,是关牧一手推来,当谢。
“客气客气。”关牧看也懒得看他,一手撑着脸,偏头只瞧窗外。
杨元贵坐到他面前,桌上有书信一封,平平展展摆放在正当中,封漆未落,至今仍没拆开。信上虽无字,也知是谁。杨元贵伸手去拿,叫关牧一掌拍下来,拍得生疼。杨元贵甩着手,摇头笑。
“这世上的东西,当是你的,便是你的。不当是你的,求也求不来。”
关牧斜目来看,不知他又打的什么禅机,即是新婚燕尔,夫妻和美,何必管旁人闲事。杨元贵拿着他手,细细撕开书信封口。“这个,就该是你的,你何必装作不是?”
“多事。”关牧哼道。
虽嫌多事,仍是由着他将书信打开了,杨元贵抽手回去,坐直身,并不看信。一张细白的宣纸展在两手间,纸上画的是早春寒梅,一簇簇一枝枝开得静寂。这花树的景致,原是见过的,关牧会心一笑。
再看树下,还有两样物事,头一眼过去似乎是两个人,第二眼又觉是一对猫狗,看多了几眼,更不知是什么东西,奇形怪状,毫无章法。
拍拍头,终于想到,他怕是还没学会画人物图形。

第 9 章

季府墙高,关牧站在墙头下看了看,无洞可过,只得爬墙。趁着夜黑风高,四下无人,从自家后院抱出一根大竹竿,撑在墙头瓦片上,牢牢搭实。顺着竹竿往上爬,翻过墙,再将竹竿提上来摆过去,顺着出溜下地。
关牧抹去一滴冷汗,这等勾当叫关先生瞧见,只怕要打断戒尺。
后事不计,眼下仍是要往前去。季府虽来过两回半,仍是弄不清方位,花树林子又大,四下里只听见夜风疏疏过去,风不止,林不静,走了一转再一转,依然不知季少爷在何方。
好不容易摸到林子边沿,正遇上值夜的仆人走过去,提着风灯四面照。关牧看看无处躲,抱着树干爬上去,借着花枝遮蔽。人过了再下树,远远跟着往前走,渐渐看到识得的屋宇,更看见季夫人哭着出来,一张帕子掩着口,歪歪倒倒的回大屋去。
这一间,自然是关着季徽和的。
关牧等着人都走净了,摸到房门跟前,上得有铜锁,推也推不动。再探到窗户底下听了听,不闻声息,心中急了,索性凑在窗隙里,低声喊道:“瘫瘫,瘫瘫。”
话落听响,里头像是翻倒了什么椅子架子,轰隆一声,跟着就有人扑到窗上来,细细淡淡一个影,哽咽许久,喊道:“中郎。”
关牧头上冒火,隔着窗,也不知如何打他。
正要寻个趁手东西砸锁头,救星到了,一把钥匙递到眼前,关牧呆了呆,从钥匙看上去,看见小紘一张笑脸,笑得见牙不见眼。这小书童怕是一直躲在一旁,看着他猫在这里,听着他瘫瘫瘫瘫的叫唤。
“关少爷,我就知道你会来的,你不会不理我们少爷。你嘴上只拣难听的说,又爱生气,心肠比谁都软,待我们少爷比谁都好。”
关牧赤红了脸,伸手去捂他的嘴,憋得他乱挥着胳膊呜呜叫,险些就憋死了。小紘再不敢多话,开了门送他进去,看着他撞上门,心里头又是替少爷欢喜,又是替少爷担忧。擦擦眼角,回去同季夫人复命,关牧来了。
关牧气哼哼的进了屋,来到季徽和面前。季徽和瘫了多日,笑得不灵便,抽着嘴角,哭一般。跟着张手就扑上来,关牧一手撑开,挡住不让抱。季徽和再扑,关牧再挡。季徽和屡战屡败,缩到一旁翻倒的椅子上,委委屈屈的蹲坐着。
“关牧。”
“不是要去徽州?怎么还不走?”关牧闷声问。
“谁?徽州?我要去徽州?我不去!不去!”季徽和急着喊,跳起来抓住他胳膊,再不肯放。关牧叹口气,捡起椅子来摆好,按着他坐下。季徽和摇头不依,牵住他走到床榻跟前,要他也坐。
关牧爬墙过来,身上脸上蹭得尽是灰土,季徽和同他对面坐着,凝视一回,看着他好似花脸猫一般,咯咯怪笑起来。关牧恼得要打,季徽和伸手同他擦了脸,细长的指头摸在脸上,沿着灰迹逐一抹过去。再撩起衣裳,扯平了,仔细掸干净土。
正收拾着,衣角袖子里恍惚掉出数片花瓣来,零落散了一塌一地。
季徽和伸手捡起一片,关牧挠挠头,想是上树躲着的时候蹭来的。季徽和看见他头发里也有,站起身伏在他头顶,从发丝里拣出来。关牧低着头,一面同他说话。
“你画的那是什么?猫不像猫,狗不像狗。”
“不是我和你吗?”季徽和奇道。
关牧一拳掏在他肚子上,收着劲,季徽和倒叫得十足痛楚,抱着肚子往床上滚。关牧索性压上去,掐住他脖颈。这些时日,他关在屋中难过,关牧在外头也不曾好过,新帐老账打叠起来,该当好好同他算上一算。季徽和痒得哈哈笑,翻身乱挣,关牧再行压制,两个滚做一团,打闹不休。
夜静更深里,只听得猫狗打架,喵一声,汪一声。
闹到后来没了力气,季徽和横在榻上,歪歪斜斜,枕着关牧一侧臂膀。仰头想了又想,叹一口气。关牧趴在一旁,伸手推他脑袋,问道:“你愁什么?”
“徽州。”季徽和答得简明。
“徽州是个好去处。”关牧说得深长。
季徽和泪汪汪看着他,虽知道他口硬心软,仍旧想哭。关牧抬手敲了他一记,道:“我想好法子了。”季徽和双眼一亮,缠着他问什么法子,关牧笑容展开,端方中藏一抹狡黠,仿佛成竹在胸。
山不来就我,我自去就山。

第 10 章

“前世不修,生在徽州,十三四岁,往外一丢”,季徽和十四岁这年,坐上了前往徽州县里的大车,拜别父母,离家而去。
季显石坐在大车前头,指着沿途风物景致,同他一一分说。
季徽和死盯着车窗外头,绷紧一张脸,全没听他言语。季显石只道少年人头回离家,心里怕,大手展开拍着他肩头,仍是不住同他说笑。季徽和忽然便站起来,趴到窗上,半身探出去。季显石唬了一跳,赶忙抱住他拽下来。季徽和坐倒,仍是挥着胳膊不住招手,喊道:“停车!停下来!”
季显石跟着他往外看,官道上尘雾腾起,隐隐约约看见前路站着一个人,背着一团包裹,胸前整齐打着结,站得笔直,倒像是一直就这么等着,等着什么人。
车到近前,勒马停下来,季显石开了门,季徽和就要扑出去,季显石揪着他背心衣裳提住。抬头看,关牧走到跟前来,仍是昂首站定。有段时日不见,他像是长大了些许,眼眸微挑,目光更显得沉稳。
“我要搭车。”关牧堂堂说道。
“上来吧上来吧。”季徽和叫道。
季显石摸摸下巴,笑得玩味。“不读书了?”“爹爹说我脑筋不灵,读书不成。从商入仕也是一样的。”“关先生允了?”“留了书信,允不允是爹爹的事,走不走是我的事。”季显石点点头,有这一份胆气,何愁前路不能行。伸手出去,要往脸蛋上再捏一把,关牧斜眼看着,季显石顿了一顿,半途收起,翻手接在他面前,朗声笑道:“上来吧!”
“关牧!”季徽和大叫一声,拦腰抱住,跟他一同在大车里滚了两滚,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关牧恼羞成怒,一面喊道:“放开,再不放开就打你。”季徽和蹭着他,只顾叫唤。“不要,不要。你打我好了。”季显石从旁听着,只觉得耳根烧得慌,挠了挠,掏了掏,索性撩开车帘,跟车夫做个伴说个话去。
车辚辚,路漫漫,途中有吵闹,也有欢声笑语不断,少年人爱闹,少年人爱笑,总是少年好。
关牧同季徽和并肩趴在窗前,看着满眼的新奇,漾着满心的欢喜。此去徽州,有繁华如锦,有世事如梦,携手行去,却又是另一段故事,另一番缠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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