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第一部)----路人甲甲甲
  发于:2009年0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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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夷默默地看着他,眼光却有些涣散,似乎在思考什么。
他听话的没有出去,坐在小小的厨房里看奇然慢慢的准备着一些无关紧要的东西。
“只是爱……是不够的,对吧?”
“什么?”奇然没听清希夷的咕哝,转头看他。
希夷笑着摇头:“没什么。”
他侧头朝窗外看去,恰巧能勉强瞥见院子那两人的一角身影。
风炎背对着他的方向,悠闲的坐在浴桶里,张开双臂的仰头看着湛蓝的天,火焰一般的长发散在浴桶外,轻微的飘动。双真站在他身侧,将药碗倾斜,暗褐色的药汁沿着那人宽厚的肩背缓缓流入视线所不及的深处。
阳光把双真的表情模糊在了暗处,希夷所能看见的只是两个沉默的人,在光影中淡定恬静。
不知其中是否暗潮汹涌。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自己握紧的拳。
他……是对是错?
奇然似乎也不打算理他,自顾自的摆弄着零七八碎的杂物,实在无事可做了,他也不会有和希夷聊天的意思,只是懒懒的擦着厨具。
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把两个人都吓了一大跳。
他们跑出去,只见双真和风炎对峙着,空气中还残留着法术交锋后的气息,剑拔弩张。
双真冷冷的看着他,风炎也表情严肃,全然也不再见希夷之前的感觉。
“怎么了?”奇然紧张的问。
“没事。”双真转身朝里走去。
“我不是存心骗你。”风炎的声音淡淡响起。
双真顿住脚步,却并未回头。
“无所谓。你我本互不相关,也希望我在救我想要救的人时,你不要横加阻拦。”说完双真加快了脚步走了进去。
“我相信你,也希望你相信我——因为我们是并肩作战。”风炎并未看他,但他确信他的话他能听到。
奇然看了半天,终于明白了他们话里的意思,吃惊的看向风炎:“殿下知道了?他知道浅昔殿下他们……”
“是,他知道了。”他的声音依旧平淡,却让人无法忽视其中的肃杀之气。
“怎么会?”奇然心惊。
风炎冷笑一声,侧头望着一直没有出声的希夷:“你说呢?”
希夷避开风炎的目光,强自镇定。
他没有错。
他亦有他的坚持,和他想要守护的东西。
晚上的气温略有些下降,希夷的孩子兴许对温度很敏感,才刚入夜便有些闹腾,不老实的哼哼唧唧,不安的很。非遥不在,希夷将它塞进双真的手里,他果然安静不少。
“我一直不懂,为什么这孩子就特别黏双真殿下和非遥?”奇然纳闷的盯着这团刚安静下来的生物,“只是双真殿下还可以解释成是因为以前在殿下身体里待过一段时间,那非遥又是因为什么?”
“不知道,兴许他只是喜欢非遥的味道。”希夷百无聊赖的望着自己的儿子,转了话题,“他还没名字,双真给取个好了。”
“我?为什么?”双真对取名字可一点概念都没有。
“算是让他记住曾经救过他的人吧。”希夷绽开绝美的笑颜,眼神却有些说不出的伤感,直看着双真怀里的婴儿。
双真有些苦恼,低头开始绞尽脑汁。
希夷失笑:“你也不用特别认真嘛,随便取个就好,名字不过是用来称呼……和怀念的。”
“嗯……”双真想了想,“那……就叫秋吧?”他询问的看看希夷。
“因为是秋天出生吗?”希夷点头,“好,那就叫秋好了。”
初秋,这是个应该记得的时间。于他而言。
“小秋,你爹我给你终于不用叫你肉团了。”希夷夸张的大笑,忍不住玩心的捏了捏自己儿子肉肉的脸蛋,惹得他难受的在双真怀里扭来扭去。
双真终于也忍不住笑了,淡淡勾起的唇角好像在将这一刻定格。
却被忽然从房里冲出来的人打破。
双真一惊,抬头看风炎,对上一双愤怒之极的眼。
愤怒却是冲着他身边的希夷的。
希夷缓缓站起来,坦然的面对风炎。
“来了。”风炎的声音压抑而低沉,将双真拉向他
双真不解,却在下一刻察觉了——院子里通向帝都的阵法突然化了开来,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外。
双真瞪大了双眼,一眨不眨的盯着门外的人。
高傲的轮廓在夜色中散发着犀利的王者之气,芸站在原地,眼神仿佛翻山越岭一般穿过月光,直落在他身上。
没有人有任何动作,只有眼神在将窒闷不堪的气氛变得更紧张,像要生生将人压迫致死。
风炎微微的挪了挪步子,将双真完全遮挡在身后,阻隔了芸炽热的视线。
芸终于转移视线,对上那双晶亮锐利的眼眸。
芸身后已经开始聚集他的属下,甚至光凭气息就可以猜测到他带来了不少的人,每一个都是精挑细选用来对付风炎的。尽管风炎依旧伤势未愈,芸确再也不敢掉以轻心,即使今天他的一大威胁非遥不在。
芸看向依旧站在风炎旁边的希夷,冲他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
希夷回以一笑,依旧倾国倾城的美,却无人知道他心中是何所想。
风炎终于打破了沉默,转头看向希夷:“看来是我看走眼了。”
希夷气势也不输分毫:“是你太低估我了。”
“是么?我倒觉得我太高估你了。”
希夷有些恼羞成怒,他轻蔑的哼了一声:“死到临头,你只能占占口头上的便宜,我也懒得跟你争。”
风炎却很诚恳的摇摇头:“我并没有讽刺你的意思,我是说实话——你到现在还帮他,实在不是明智之举。”
希夷知道。他有多傻他自己一清二楚。只是天下之人哪个在爱面前还能足够理智,让他傻这一回又如何?
芸怕风炎对希夷不利,出言挑衅:“风炎,这所有事都是你我二人之间的战斗,不要牵连其他人。”
风炎的反应却好像听到了笑话似的:“芸帝,究竟谁在将无关的人牵扯进来?你若担心他,为何一开始还要他在我身边卧底,偷偷给你传送消息?”话说到最后,风炎已经露出了不屑,眼角锋芒刺人。
芸帝有一刹那的尴尬,但下一刻他已经恢复了自信满满:“帝王之战,讲究的不就是策略吗?”
“策略?你在希夷身上下了慢性毒,这也是策略?”
芸帝脸色一沉,“你知道了?”
“我一开始便知道了。凭你的作风,怎么肯能单纯的派人守住希夷就了事,而不在他身上下功夫呢?我告诉他我会想办法解开这毒,谁知他却傻到这般地步。”风炎看向脸色已经有些苍白的希夷。
希夷依旧高傲的仰着下巴,却再不敢看任何人的眼。
他知道不管他看向谁,都会再遮掩不住心痛。
他突然觉得自己实在是……下贱,为了一个男人将自己的尊严都罔顾。可是他宁愿卑贱一回也不愿眼睁睁的看着芸死在风炎手里——就像当初芸也曾为了他毫不犹豫地赴汤蹈火,浑身浴血。
只是不信任而已,为何就成为了天大的理由?
“芸帝,你究竟是看穿了双真可能会心软,还是根本就不信任希夷?”风炎眼神逐渐冰冷。谈话中他已经开始在身体力调动浑身的力量,静静地将其集中起来。
芸冷笑:“随时存有质疑是在王室生存所必需的,你就是因为不明白这一点才被休背叛,沦落至今天这地步,到现在你还要跟我谈论什么信任未免太可笑了吧。你还真是冥顽不灵。”
提到休,风炎的脸色明显又冷了几分。
但他下一刻便仿佛想到了谁似的,绽开了笑容:“用人不疑。即使我曾经因此犯错也不会轻易更改我的原则。”
“是吗?”
再次沉默。
谈话到此应该结束了。战斗若再不打响似乎会辜负了所有人的剑拔弩张的紧张和屏息。
风炎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芸的每一丝动作,气息、指尖、眼神、嘴角,他像一只随时准备扑上猎物的猛兽一般,一动不动的用他异常敏锐的感官紧紧锁住敌人。
力量聚集在右肩上,随时准备发出最大的威力,一击毙命。
芸也极度紧张的握紧了拳头,手上隐隐散出浅绿色的微光,他身后模糊的无数身影在静候,无一例外瞄准了那个在包围中依旧高傲的人,蓄势待发。
在这万分紧张的时刻,芸突然笑了。
无声的,嘴角上扬,胜券在握的骄傲的笑容。手上的绿光散去。
风炎的瞳孔张大,不可置信。
右肩上聚集力量的地方猛地传来一股剧痛,几乎要让他忍不住出声。
他咬牙,额上的青筋在颤抖,冷汗直流。原本未愈的伤处再次激烈的和新伤呼应起来,惊涛骇浪般直冲向他的神经。
真正痛的却并非插着光剑的右肩。
他缓缓的转头,看着紧绷着脸的双真,那双原本温润明亮的眼变得恍然,只是盯着右手握住的光剑,渐渐向里施加法力,将风炎的力量扼杀在聚集处。
风炎的声音依旧克制在平淡的状态,他没有问,也没有愤怒,他只是说:“双真,你的手在发抖。”
双真愣了一愣,眼神这才聚焦。可是他的手并没有颤抖,它稳稳地、狠狠地握着利刃,执行背叛的命令。
他自嘲的笑了。他就知道,他怎么会颤抖呢?这样的事哪里值得他心智动摇,他的无情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证明的吗?背叛于他而言,根本轻而易举。
却是在他身边的奇然不可置信的喊了出来:“殿下!你在做什么?!”
双真想开口,却发现喉咙干燥的几乎出不了声,他哽了哽,才声音干涩的道:“我只是做我做该做的事。”
风炎没有再说什么,只是一直看着他,一直一直,眼神未曾变过的看着。
双真说不上那是怎样的一种眼神,安静的,却似乎有让人发疯的力量。
夜晚的风吹的他浑身冰冷。
芸含笑的声音响起:“风炎,你还敢说你可以坚持你的信任吗?”
风炎没有转头,他依旧看着双真,呼吸已经不稳,身体渐渐麻木,失去知觉。
他淡淡的勾起嘴角,始终如一的高高在上:“当然敢。”
双真震了震,神思一阵恍惚,几乎接不住倒下的风炎。
芸胜利的大笑,冲手下挥了挥手,“去把风炎带过来吧。”
芸的手下走了过来,想要接过风炎,双真却不知道哪里涌上来的一股冲动,竟退了两步。
芸的笑容有一刹那的僵硬。
“还是我来吧——以防再生变故。”双真很快给自己向后了借口,掩饰掉他莫名其妙的举动。
芸虽然不怎么高兴,却并未太在意。反正他已经赢了。
赢了风炎,也赢得了那个人。
双真转头对希夷道:“你抱住孩子吧。”他将左手里一直很安静的孩子递过去。
却是奇然走上前。他面无表情的接过孩子,却在下一刻重重扇了双真一巴掌。
所有人都愣了一下。
双真的脸上有鲜红的印记,渐渐有些肿了起来。
芸大怒:“奇然,你什么身份?!竟敢……”
奇然当即跪下,“殿下,这一巴掌我是为你自己打的,不论你对我有什么处罚,奇然都甘愿承受。”
芸刚要派人将奇然扣起来,双真抬手制止。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问:“你还要跟着我吗?”
跪在地下的人坚定地道:“是,无论如何奇然都一定会侍奉在您左右。”
“那就走吧。”
双真不再看他,自顾自的抱起风炎,转身向芸走去。
奇然看着自己主子的背影,突然很想也扇自己一巴掌。他不后悔刚才的所为,也依旧愤怒之极,可是他还是心疼了……
在经过芸的身边的时候,双真的手有些发麻,险些抖了起来。
心里不禁好笑,下手的时候那么镇定,现在他的颤抖又是为了什么?
上了马,扶住怀中的风炎,双真等着芸的命令。奇然仍旧抱着那孩子,紧跟在双真身后。
芸也上了马,刚要走,却发现希夷站在马队最后,并未跟上。
芸疑问的看向他。
他微笑,欠身行礼:“希夷还有一些事要办,等办好了会尽快回帝宫。”
芸点了点头,丢过去一粒解药:“去吧,早点回来。”
“嗯。”希夷接过解药,深深的攥紧。
芸扬手发令,行向帝宫。
队伍在月光下拉出一道长长的影子,直照在希夷身上。他站在原地,专注的看渐行渐远的人。
他的王。
闭上眼,是那人桀骜不驯的脸,沾上了猩红血迹,战袍一挥,他转身大笑,好像天下也不过是他一个人的骄傲。
他的神。
最后的——这是他为他做的最后一件事,将风炎和双真都送回他的身边。
之后他便会动身去寻找能救治小秋的眼睛的方法,路途艰险,他知道由谁照顾那孩子才是最好。至于那之后,他也依旧不会再回来了……即使自由只能成为一种懦弱的逃避,他也只会选择遗忘,好过用自己的一生去交换一个不属于他的人……
他的爱……
心脏仅仅缩成一团,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他毅然的转身,仰起面庞。泪水咸腥,却只吞进喉咙深处,再苦涩也不再让任何人看见。
至少在离别的时候,让他在那人面前再骄傲一会吧。
即使他看不见。
希夷缓慢而坚定的迈步,高高扬起的面颊上有使劲挤出来的笑容,却只有那彼此的影子有一瞬间相触。
是非涕笑,全数被静悄悄地掩埋在月影之下。
长长的队伍和那一个孤傲的身影在冰冷的黑夜之中,背道而驰,渐行渐远。
那一刻绝世倾城的笑颜,只被帝都恒久而卑微的尘沙铭记,轻轻落在不为人知的墙角,无人吟唱。
双真始终没有看向芸,一直这样搂着风炎驶进帝宫。
芸没有开口,静静地跟在身边。
远远看到有人站在那儿迎接,双真不解,直到走进了,竟看到了——休。
“把风炎交给他吧,他会处理的。”芸微笑着对双真说。
休走上前,一贯严肃的脸上竟有了一丝笑容,那双眼更是在也藏不住的狂喜,直直落在双真怀中的人身上。
“双真?”芸见他没反应,唤道。
双真愣了愣,这才将风炎送到休的手中。一定是夜风太凉,吹的他的手都僵了。
双真一直注视着休,他却什么也没有做,只是行了个礼,抱着风炎默默地退下了,隐在黑暗之中。
双真却清楚的从他的眼里读到了不寻常的兴奋,几乎让他毛骨悚然。
哭声突然响起,莫名的撕心裂肺,让听的人都忍不住心里抽疼了一下。
所有人都望向奇然,奇然大窘的望着手里的小秋。
双真见他哭得实在吓人,赶紧让奇然把孩子抱给他。
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了,一直叫个不停,双真一边走向自己的宫殿一边哄着他。谁知这次似乎连双真都不管用了,小秋打定主意了要哭个够一般,怎么都不肯安静下来,双真甚至惊奇的发现他的脸上有泪水。
从来都没有流过眼泪的眼睛被沾湿了。很普通的透明的泪珠缀在眼睫上,那一只没有瞳孔的眼睛里,是一片纯白中镶嵌着银灰色的圆盘,甚至像泛着透明的光的宝石,却又缺了那深黑的光魂,遮掩在薄薄的眼睑底下,让人迷茫又眷恋。
少了瞳孔的眼睛,像少了一粒惹泪的石砂。
双真有些无措。
“回头让人给他看看吧。先把他送回希夷的宫殿里去就好,省得麻烦你。”芸温柔的声音在身旁响起,双真几乎有一刹那停下了脚步。
还好他没有停下,也没有回头。
他摇了摇头,继续走着。
身后传来芸叹息的声音,以及他跟上来的脚步声。
熟悉的路开着香味依然的花,雕廊画柱也依旧是昔日的触感,乃至身边的这个人,甚至风吹起的叶、掀落的尘都如昨日一般,看不出曾经历过多少血腥。
那些纪念着死去的灵魂的人,将被谁纪念?
那些被埋藏在战斗中的心情,和逝去的生命一样亦无人负责。
他只敢卑微的活着,只求能保护他认为重要的存在。
突然莫名的想起了那个自信满满的笑脸,热烈得像他的赤色长发一般。
他说,他们并肩作战。
他说,他敢。
……
双真默默的走进宫殿里,芸跟了上来。
小秋似乎终于哭够了,沙哑的声音惹人心疼得很,渐渐安宁了下来。
芸挥了挥手秉退了侍奉在殿里的众人,又转头吩咐奇然,声音依旧有些不悦,似是仍记着那一巴掌:“你带这孩子先退下吧,这里就不用你伺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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