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生(第一部)----路人甲甲甲
  发于:2009年05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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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非遥那边,黑衣人似乎已经和他决裂了,迅速围住了他,只有其中一个还站在他身边与他并肩作战。
金色的光一闪而过,刚才使出阵法的人被反用残余的力量牵绊住,动弹不得,可谁也一时想不出法子,毕竟非遥熟知这阵法的核心。
非遥向身旁那人使了个眼色,他点了点头,不知念了什么,金光有一刹那向四周迸射开来,刺眼惊人,但所有人都还没反应过来,一切又恢复如常,仿佛刚刚的异状从未发生过一般。
非遥没来得及赞扬一下战友,因为他发现双真他们不知何时已经被人拦截了下来!
也是,芸既然驻扎在附近便不可能只带着雷门的人,他自己的精英部队也必定紧随其后。雷门的人都到了,他们没理由不到。原来是早已埋伏在周围。
刚刚一心想法子救双真竟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实在大意。非遥懊悔万分,却不敢再分心不好好对付面前的敌人。
风炎沉着脸看四周的人。
原都是一群不足为惧的弱者,但此刻却成了最棘手的麻烦。他身上的伤一直没好,之前潜入帝宫把希夷弄出来,之后又碰上芸帝,若再冒然使用太多力量,后果很难说。
奇然拉住双真:“殿下,您先带希夷殿下走。”
“不行。”风炎揽着双真,没有一点要放手的意思。
“可是这里很危险!”
“你以为他离开我身边会更安全吗?”他说得如此自负,奇然却找不到话反驳。
“一起拼一拼吧。”风炎语气淡然,完全不像在讨论一件生死攸关的大事,他往怀里摸了摸,丢出一件东西给双真。
双真接住,低头看躺在手里的那个冰凉的东西。
一只发簪。
灰蓝色,有朴素的雕刻花纹,纤细润滑,是一只质地尙好却极其普通的一只玉簪。
双真却再熟悉不过了。
即使已经时隔多年,他仍然记得开启它的咒语,不需要力量,只要咒语吻合,手中散发着暖玉的温热的发簪便会幻化成一把剑。
解开封印之后他不由自主的打量手里晶莹通透、剑身刻有精致的密密麻麻的咒文的长剑。
“你从哪弄来的?”双真有些惊讶的问风炎。他记得当时他为了打这把剑,翻了好几天的山,入了黑暗的深谷里去取造剑的原石,途中遇到的艰险自不必说,之后在谷里饿了很长一段时间才等到守着原石的灵兽离开去觅食,回来又得用高温的熔浆锻造数十个时辰不曾间断,然后亲手刻上咒文、在剑上施加层层法力,甚至最后将剑封藏在暖玉之中也是费了好大的功夫。当然,这把剑后来被一个世家子弟花了高价买去,他便再也未曾见过。
风炎笑答:“有人奉承讨好我时的赠礼,觉得精致,所以留下来了。听说是当年飞剑殿的产品?”
双真竟也忍不住弯起唇角。他伸臂一挥,近旁的一棵大树轰然倒下,“没错,飞剑殿造的剑向来无可挑剔。连我这般无法使用力量的人都能轻易砍掉一棵大树,它的锋利不用我说明了吧?而且,对于施加在它身上的力量,它也能够吸收并化为自己的力量加以运用。”双真的眼睛里有了截然不同的光芒,“我亲手做的剑,举世无双。”
仍旧是那般淡然的语气,却是风炎没有见过的模样。他的力量、他的骄傲,竟在他显得仿佛最柔弱的时候展露出来,在他握住那把剑的同时,和着欣喜的心情让风炎有了一刹那的震撼,难以忘怀。
他几乎要移不开视线。
但风炎终只是笑了笑,“那就劳烦双真殿下用它和我们并肩作战了。”
话一说完,他头也不回的飞向芸帝的方向,接替了处于下风的凛和浅昔,再次和芸对峙。
那二人则撤回双真身边和他一起对抗芸帝的手下。
战斗永远只是一种炼狱。火光、嘶叫、血肉横飞。打到后来所有的动作几乎成为一种习惯和麻木,防卫、进攻,只剩下生存的本能在支配,让双真仿佛一下子回到了还很弱小时在边界的日子,用尽一切能够使用的武器去抗争,藤蔓、石头、微弱的法术、牙齿、指甲、甚至散落在身边的人骨和肉块……
双真有一刹那的恍惚,又迅速回过神来,慌忙用手中的剑挡住敌人的攻势。好在他用剑的技巧不曾生疏,他一个翻转、用力,澄澈的剑身染上猩红。锋利至极,他亲手锻造的武器,弱者的坚强防卫。
突然,双真瞥见不远处一道金红色的光柱射向天际,旋成一朵精致的梅花形状之后又翩然散开。
非遥和他的战友顿时眉开眼笑。非遥丝毫没有迟疑的在空中制造出了同样的景象,大笑道:“芸帝,不是只有你家才有救兵的!”
一个黑衣人这才幡然醒悟,顿时明白过来之前的金光必定也是非遥二人召唤同伴的暗号,明显有些慌了神:“非遥,展晋跟着你也就算了,你还想怂恿其他人跟你一起叛离雷门吗?难道你想挑起雷门又一次内乱?”
非遥一脸满不在乎:“这可不是我怂恿的。贺凌他们自己有脑子,只是跟随自己想跟随的人,不会愚忠。”
黑衣人愤怒之极,一旁的风炎却不禁佩服起这个少年来。他的力量和气势都难得一见,让风炎动了用才之心,只可惜以非遥的傲气必不会甘心屈居人下,为他所用。那么,日后必会是敌人了。
实在可惜。
其实现在也算是敌人吧。风炎不由自主的朝双真的方向瞥了一眼。
战时分神是大忌。风炎没想到一个疏忽竟叫芸帝钻了空子,待他反应过来以来不及完全躲开对方的攻击,被烧伤了手臂。
芸帝深知若等敌方救援的人赶到肯定更多麻烦,索性打算先放弃捉拿风炎,只将双真和希夷带回。他趁风炎被伤之际飞过他身侧,直冲双真他们。
风炎回过神来,立刻紧追其后。
芸帝的动作因为瞥见一道冰蓝色的反光而有一瞬间的顿住。
蓝依竟不知何时已经加入了战斗,手持拿一把冰蓝大刀试图接近双真他们。
她的虚弱从苍白的脸上显而易见,但她挥舞战刀时掀起的那股气势却不减分毫,依旧如同在每一场战斗中为芸帝拼搏的那个身姿。不可否认,那时的蓝依是坚定而强大的。
“双真,小心身后!”浅昔大叫。双真一惊,反射性的回身举剑挥过去,却又猛然顿住。他身后的人是芸。
只那一刹那,双真侧方不远处随着芸赶到的风炎已经抬手一挥,一道白光不偏不倚砸在双真手中顿住的剑上。剑身吸收了力量之后散发出惨白的亮光,坚定的朝原来的轨迹继续前进,完全不受控制的朝芸帝的方向挥去。
双真看得清楚每一个细节。明明只是一瞬间的事情却缓慢得仿若细水蜿蜒。
剑没有挨到芸哪怕一个衣角。
芸退后的同时一袭蓝色的身影恰好挡在了他身前,注入了风炎力量的剑斩碎了冰蓝色的大刀,然后如斩断那棵大树一般划过了蓝依的颈项。
鲜血顿时溅满双真的脸。腥味充斥着他的鼻腔让他几欲作呕。
蓝依美丽的头颅颓然滚落到地上,狼狈的沾满了尘埃。
芸帝茫然的搂住倒在他身上的那具躯干,染了血的脸庞上满是不相信。
双真的手有一刹那几乎松了手里的剑。他及时抓住,却依旧有些难以动弹。
杀人。而且杀的是敌人。
在战斗中这是一件平常得不值一提的事情。双真这样反复告诉自己。
可他依旧感受到了那种压得他喘不过去的杀戮感。他拿着剑,划破了蓝依的血肉和骨头,割下了她的头颅。直到现在他的手上依然残留有刚才的震动和触感,清晰得可怕。
不要叫他。
不要看他。
刀光、剑影、风声渐起。
双真完全不清楚自己是怎么离开那一片混乱的。
芸的疯狂,非遥的救兵赶来,好像都只是很遥远的事情。
他只依稀记得他一直在麻木的挥舞着长剑,直至有人揽起他,逐渐脱离打斗的画面。飞舞在眼前的是鲜艳的红发,不知道是不是染了血的双眼看到的错觉,带着狂风慌乱的闯进他的脑海,塞得满满。
当画面重新回到他眼前的时候,四周已然一片静谧,他左右看了看,发觉他们已经到了一间陌生的屋子里。
屋子并不大,只有一间主厅一间卧室,摆设也都极其简单,全是一些必须的用品,看得出这是暂居之所。
风炎和奇然将希夷安置在卧室里之后,找了药出来。瞧见双真脸上的伤,他不禁皱眉,伸手就要帮他擦。
双真微微退开,躲了过去,只是问道:“这是什么地方?”
风炎无奈,将一瓶药丢进奇然怀里,自己上起了药,“这是我临时待的地方,有两个入口,都设了阵,还算隐秘。我们刚刚从山里的入口进来的,他们应该追不到。”
“那另一个入口呢?”奇然有些担心的问。
风炎指了指外边:“另一个入口就是院子的大门,通向帝都的大街。”
“……帝都?!”
“没错,这房子就在芸帝的眼皮子地下,”风炎笑了笑,“这也是为什么芸帝搜不到我的原因——他大概猜我会躲回边界去吧。”
双真这才有些松了口气,由着奇然给他上药。
“哦,对了,我忘了说,这屋子从来只有我一个人住,现在却得藏四个人,看来今晚只能睡地上了,所以还得去偷些床褥被子回来。”说完风炎状似若无其事的看向奇然。
“偷?”奇然惊了一下。
风炎笑得儒雅,却只让奇然颇有些厚颜无耻的感觉,“非常时期非常手段而已。劳烦你跑一趟了——这边的阵法和刚才的是一样的,你应该会解了吧。”
“为什么是我?”奇然明显的不乐意,放风炎和自家殿下单独留在这儿,实在让他有种强烈的不安全感,何况某人还笑得那么……邪恶。
风炎却一脸的理所当然:“我的长相全帝都都知道,若让人撞见岂不露了行踪?”
好像……也有道理……
“快去吧。”
奇然没法反驳,咬咬牙认命的离开。
空旷的房子里只剩一个昏迷的人,以及两个隔着圆桌面对面坐着的人。院子里高大的树木遮挡了明亮的月光,长长的影子深深浅浅的映下来。
风炎有意无意的看向双真,双真很专心的看着桌角。
风炎终于有些耐不住,右手向双真的方向移了移。
双真一惊,突兀的站了起来,椅子擦在地上发出尖细的摩擦声,在安静的屋子里听得格外清晰。
“有事吗?”双真知道自己反应过了头,心里有些恼。
风炎讪讪的收回手。
过了会儿他才开口问道:“之前的伤……都好了吗?”
“都好了。”双真立刻回答。顿了顿,他又道:“不劳您挂心。”
风炎苦笑:“真冷淡啊。果然身份不一样就有差别待遇了?”说着,他缓缓绕着桌子走过去。
双真一直盯着他。
“你不用那么紧张,”风炎有些好笑,“我只是去院子里打盆水回来擦擦。我猜……你不喜欢一直沾着血吧……啊,”他突然想起什么,“刚刚忘了叫奇然偷几件衣服回来换,我这儿的可不够——算了,希望他自己能想到吧……”
风炎一路说着,走过双真身边,当真去打水了。
完全不像原来那个挥挥手就可以掌握天下的天帝。
双真松了一口气。他这才留神一直攥紧的手里有些粘腻。抬起手展开看,不是汗,是血。布满双手,让他有些微的失措。
风炎说的没错,他厌恶沾着血的感觉。
他无力的闭了眼,不愿再看。
可是黑暗并不代表着可以掩埋那些杀戮的回忆,只要它想,它会带来躲也躲不掉的噩梦。他深知这一点,深到曾经有那样的日子,他很多天都不敢合眼。就算疲倦不断的袭来,他也只是坐着,不敢躺下,不敢松懈分毫。
一双臂膀猛然从身后拥住双真,他一惊,慌忙要挣脱。
“别动。”风炎轻声道。他的力量很大,紧紧地将双真禁锢在怀里。
双真心知反抗不了,缓缓吸了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你要干什么?”他冷冷问道。
风炎却并未回答。
他凑上前,将脸埋进双真的颈窝,静静的呼吸。
灼热的气息呼在敏感的地方,让双真连汗毛都竖了起来。
“一个多月不见,你更倔强了。”他轻笑出声。看着眼前雪白的修长的线条,他有些克制不住的想咬一口,却终是忍了下来,只是紧了紧手臂,“我在想……是不是应该早点夺回帝位,才能让我温顺的双真回来?”
双真不禁皱眉,脖子上的热气正透过血窜向所有与风炎接触的地方。
他的声音却依旧是无动于衷:“夺不夺回帝位是你的决定,与我无关。请放开我。”
风炎当然没有放开他,也没有回话,只是抱着。
暖意依旧如常的开始渗透在每一寸相互触碰的空隙里,风炎似乎很享受这种感觉。
良久,他低声在双真耳边叹道:“我……不会再伤你了。再也不会。”他轻轻吻上他耳边的长发,“双真,对不起。”
双真僵了一下,这个高高在上的人竟向他低头认错?
风炎的声音依旧很轻,像怕吓坏了熟睡的孩子,“我知道现在说什么都是枉然,也什么都补不回——我生平第一次为自己做过的事那么后悔,你想象不到我找你的那段日子究竟是怎么过的……不管怎样,至少……以后不会了——我以性命担保。”
风炎的话让双真有一刹那的慌神。他没有给风炎任何回应。
风炎却又微笑起来:“我知道你现在不会信我,双真,咱们……就走着瞧吧。”
他的语气,好像在向对手下战书一般。
双真虽然看不到他的表情,但他甚至可以想象风炎此刻是怎样的表情,优雅的笑容,却是那般霸气十足。
双真心里好笑——这人……难道要将他当作对手吗?
他何德何能?
用水擦着脸上手上的血迹,双真忍不住皱眉。
“你很在意?”风炎把玩着手里的蜡烛,漫不经心的问。
“什么?”
“你在意蓝依的死。”这回用的是陈述的语气。
双真心里微微颤了一下,手中的动作却未停,“是吗?你从何得知?”
风炎看过来,眼神犀利得让双真有一瞬间几乎以为他有窥视人心的能力。
“双真,有时候你很难猜,但有时候,你的感情却又明明白白的写在脸上,撒起谎来没有一点说服力。”
双真没有再说什么。这时候说什么都只是徒劳。
“我不懂,”风炎面露不解,“战斗之中有死伤是很普通的事,更何况她明明是你的敌人。”
是,她是他的敌人,甚至他身受重伤险些丧命也有很大一部分是因为她。他也不是不恨这个人,只是……那么多年,他向来告诫自己应当控制所有情感。不论爱还是恨,二者同样危险。或许控制后者要容易一些,尤其当面对的是一个在他心中没有多少分量的人。但这一次……
“是因为她是芸帝的妃子,所以你在意?”
双真顿了顿,将手里红通通的毛巾扔进盆子里,“我只是讨厌血腥罢了。”血色源源不断的从毛巾里渗透出来,在水中蔓延开,一盆清水霎时被污染。
烛光微晃了一下,双真的表情被长发的影子着进了黑暗里,让风炎看不真切。
“我还是不懂。奇然告诉过我你父母死后你是在边界长大的,既然在那样弱肉强食的地方待了那么久,怎么会看不惯血腥?”
“你呢?”双真不答反问,“是从小便在边界了吗?”
“是,我有一半高等恶灵的血统。”
难怪生着一头赤发。
风炎理所当然道:“死亡在边界根本是件稀松平常的事,而且,不论在哪,这都是不可避免的吧?”
这人一定从小便是强者。他对死亡的轻视,也不过是因为没有尝过它的可怕。
“随处可见吗?”双真无所谓道,“那或许下一个就轮到我了。”
风炎的表情难看的僵在脸上。
突然,他噌的站了起来,竟一反平时的冷静而变得有些紧张,双真还未反应过来便又被风炎拥紧了怀里,戒备十足的看向院子。
“怎么?”虽然不愿意,但双真也察觉到是有什么不对劲了,没敢乱动。
“有人正往这个方向冲过来。”空气瞬间变得有些紧张而压迫,“——不像是奇然。”
按理说若不是奇然的话,没有理由知道破解阵法的方法,可院子里的那扇门上却依旧出现了阵法被化解时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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