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遇·王子的金色尾巴----蝎子七
  发于:2009年05月18日

关灯
护眼

如果牺牲了这沈汐一人,甚至沈王府的几百人,可以换得天下太平。以小我成就大我,相较之下又何而不为之?
古往今来,杀兄弑父尚且不在话下,哪个帝位上没有以鲜血为铺垫?或必然或无奈……那看似金光闪闪的龙椅,又有几人能看清它暗里的刺目鲜红……
挣脱一直搂在腰间的手,沈汐朝季崇祺淡然一笑。那一抹笑靥足以媚惑天下人的心智,倾覆众生,然眼里却流露着百转千回的悲凉忧伤。转而向另一方走去,行至父亲面前,双膝跪地重重往铺满沙石的地面上一磕。
[请大人回去转告皇上,就说所有过错皆由沈汐一人承担,与王府上下无关,恳请皇上不要为难。]
低头向父亲拜了三拜,沈汐站起身,走过去接过那圣旨,一脸坦然。走了两步,抽出了皇宫禁卫军的随身佩刀。那么重的利器,他拔了两次才将其完全拔出刀鞘。
[汐儿,你做什么!]季崇祺视线一直跟随着他,这会儿看到他不明所以然的举止,紧张地过去阻止他。
[季大哥,请你不要过来,你就由着我任性这一回吧。]
季崇祺尊重他的选择,居然也不再多说,只是静静地站在几步之外看着他,心下虽疼惜更不忍打断他。
沈汐深深看他一眼,将手中的刀剑举向自己,划破腰间的衣裳。
所有人都注视着他,一时间也无人再挑起战事,包括一脸得意的丞相大人。
细瘦的腰身露出一小片雪白,沈汐闭了双眸,一手探向后方,准确无误地握住那条尾巴。几乎就在那么一瞬间,他霍然挥剑向手中之物砍去,就这么硬生生地将那切骨连肉的尾巴斩断!
[汐儿!]
[沈汐!]
王爷、季崇祺和于络绎大惊失色。季崇祺疾走过去,托住苍白了小脸,站不稳步子的沈汐。
[你何苦这样伤害自己……]
[我想救大家,可什么也做不了……季大哥,我很没用吧?生来就是给人添麻烦的,先是父王,后来是你。]
[你说的这什么话?我们大家都爱你,所以很乐意为汐儿解决麻烦的。]于络绎为他拉好衣襟。心下暗想:原来乖顺如沈汐,也会有如此刚烈的时候。是什么使然呢?那没有尽头的绝望么?
[孩子,你大可不必这么做,就是皇上真要灭了我们王府,我也定会保你周全。]那不止是他的骨肉,也是逝去的亡妻生命的延续,他决不能让他有丝毫闪失。
[父王,这个……]沈汐递出手中之物,[您回去交给皇上吧,以此物为证,让他放过王府的人。]
因忍痛而咬出血的唇边滑下一条细细的血痕,衬托在细白尤似凝脂的肌肤上,说不出的凄艳动人。
沈亲王没应声,撕下衣袍的一角,珍而重之地包裹好那柔软中带了坚硬的金色尾巴,妥善放于怀中。
往年里自己也亲身做过这相同的事,他知道这一剑砍下去需要多少分力气,切除生长在身体上某一部分肉的那种痛楚他却是从来没有亲身体会过。怀中的物体还残留着温度,他见过多少次了,触摸它却还是第一回。
[祺儿,你和汐儿都是我的孩子,唯一的亲人。倘若作为一个父亲连自己的孩子都保不住,那也太过窝囊了些。你带汐儿离开这里,永远别再回来。]
以往败坏的气血全被这伤处牵动了出来,沈汐来不及对父亲所说的话作出分析,便已沉沉地昏迷在季崇祺怀里。陷入黑暗的最后一刻他在心里放心地笑着:这样的话,就算他与他的季大哥此生无法相守,也有了这层深深的羁绊。即使阴阳相隔,兄弟的血缘之情也阻绝不断……
季崇祺看了一眼站在他们前面的背影,那一瞬间觉得这个英挺的男人居然苍老了许多,只一个背影,无声地泄露出年岁在他身上磨耗而出的沧桑。这个人,是他一直埋怨着的父亲,此番一走,或许他就孤独一生了。但不能负了他的意,这是他作为人子唯一能尽的孝道。
[是!孩儿听从爹的嘱咐。]
总算是愿意认了他了,沈亲王释然地将笑意浮在脸上。[我与你进宫见皇上。]
传旨的人点点头,对眼前发生的事不作半句评论。
文丞相却是惊诧了一张老脸。原本他也只是想要捉拿住这两人,在他布好了阴谋,制造了那一堆的事故后,再押至皇上面前邀功,借以此重挫沈亲王。没想到这里面牵扯的两人,竟都是他的儿子。一个是他惧色三分的新任将军,和以为是男宠的那个绝美男子。
季崇祺抱着沈汐,将他置于车内,自己则坐到车夫的位子上,扬起马鞭。
[要亡命天涯,怎么能少了我?我早就想见见王府以外的世界。]于络绎嬉笑着坐进了车内。
[你留下较好,他……爹总要有人陪伴照顾。]
[又不是不回来了,而且你在前面驾车,沈汐总得有个人看护。]见季崇祺犹豫不定,继而又补充道:[等一切安定了,一定有机会再回来的。义父,您自己保重了。]
沈亲王不语,点头示意他们离开。
待到他们的车辆消失在夜色后,沈亲王也与宫里的人一同回去。厮杀的夜回复了平静,一切像是没发生过。文丞相的喜悦与得意如同泡影,就那么几个时辰。以眼神示意跟在其后的侍卫,作了个阴狠的神色,最后他也讪讪离场。
马车颠簸的震荡让沈汐的伤口不断流血,季崇祺虽点了止血的穴道,看来无济于事。
[怎么办?沈汐的伤口还往外渗血呢。]好在她早有准备,带了伤药,但那伤处长年受此对待,比其它地方脆弱得很,加之沈汐身体本就被折磨得失了元气,普通药物竟不能见效。
季崇祺此时也难免焦急。这里出了城,人烟都罕见,更别提大夫的踪迹。而他也不能停下为沈汐疗伤——凭靠敏锐的听觉,他知道后面还有追兵。
再这么追赶下去并不是办法,季崇祺干脆勒住了马,将沈汐抱下了马车,隐匿在一棵大树后,让于络绎守着他。自己则站在前边,迎击尾随而来的人马,与其一味逃亡躲避,倒不如来个速战速决。
来人不过二十来个,并没有全数出动,但就这么些人也足够困住季崇祺了。尽管应对如流,可围攻着逼近的人越来越多,击溃他的步步为营,被迫使着后退,地上倒毙了十余人,眼见着再多撑些时候便可抽身而退了,不料又赶来了一队人马。
此时硬拼绝无胜算,季崇祺只得吩咐于络绎带了沈汐跟在他身边,以一己之力保护着两人,抓着时机摆脱。
吵闹之间沈汐醒了过来,刚睁开了两眼便看到季崇祺左肩挨了一刀。
[季大哥!]他想到他身边去,被于络绎死死拉住,以他现下的力气自然是敌不过她的,只能站在原地看着那抹独自作战的孤傲背影默默流泪。
季崇祺反倒因这一刀展示了全力,他对猖獗进攻的敌人浅浅地轻笑着,令人不寒而栗,周身散发的气息冰冷至极。[凭你们也能伤了我,那表示我不该再留一手了。]
话落已是几人倒地不起。邪魅地将剑上的血以舌尖舔去,飞身至半空,以翔燕的姿势急速倾落,尤如潜在水里的蛇自由地穿梭,螺旋般旋转着,双脚自始至终都未曾着地。
长驱直入地窜到站在地上不知该往哪个方向抵御的敌群中,忽而转动手中的剑柄,从中分离出另一把一模一样的长剑,双管齐下,刹那间站着的人倒下绝大半,遍野哀鸿。他收了剑退到沈汐身边,侧身以掩藏自己身上伤口,轻柔地替他拭泪。
[哭什么啊?我不是好好的么。]
沈汐不说话,紧张地抓住他的手臂察看,冰凉的指尖抚上伤口流下的血,有些慌乱地轻颤着,沾染上血液淡淡的温度。
从后方继续追赶过来的人也加入阵营,在场剩下的都被刚刚那一招吓得呆若木鸡,竟忘了回击,各个站在原地,不可置信地瞪着两个两眼,一颗心惊惧不已。
另一批人居然备有弓箭,他们也不全然逼近,排成一列围绕于距离三人五六米开外之处,训练有素地半跪于地面,挽弓张弦满如圆月,只等一个契机便放射利矢。
季崇祺以身挡在沈汐身前,将他完全隐在他的保护下,不敢离开半步。
于络绎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说:[这下咱们可没办法了。]
前面是排成一列的弓箭手,后方虽没有埋伏,却是一条宽畅的大河,以季崇祺的轻功飞越过去并不是难事,但若是身边连带着两人,可就未必了。
将所有可以脱身的可能性都思考过一遍,除非在一旁的马儿会飞,否则他们三人怕是躲不过这一着了。
季崇祺放松了脸上的狠戾,转而微笑道:[汐儿,季大哥恐怕要对你食言了。世外桃源我们去不了,相守一生也只能当作往日的笑谈幻想。会觉得遗憾吗?]
[只要季大哥在,去哪里都可以,怎样都好的。]沈汐平静地拉住他的手,靠近他怀里。
[我还想着亡命天涯呢,没想到天涯没去成,倒先亡命了。]于络绎摊摊手,满脸可惜状。
[你是被牵扯的,不该与我们一起……]
[算了,反正我也回不去原来的世界。事已至此,在这里也没什么可留恋。我也是怎样都好的。]
她无所谓地笑笑,抬头看了看已渐渐发白的天空,是破晓时分呢……居然比许多书上所描绘的都要美丽迷幻,在现代可是没有这么纯净的天空呢。
前面的篝火仍一簇簇地跳动着。人群里红色的火焰,地面上红色的血迹,交辉成一色。
林中早起的鸟儿嬉闹着从树木中飞起,百鸟齐飞,振动翅翼的声音仍被地面上射出的箭矢声音盖过。咻咻的声音就像是严冬里最凛冽的北风,从半空刮过,区别在于风是虚无的,最后只能让人发冷颤抖,而那飞起的利箭是实体,足以置人于死地。
几乎就是长箭破空的同一瞬间,三道身影投身于奔流不息的大河中,转瞬就被湍流的河水隐没了去。
从天光映射的水里,于络绎隐约可以看到季崇祺紧紧抱着沈汐,一手捂住他身后的伤处,以口对口为他渡气。河水将人往上托起漂浮,他却暗暗使了力让两人急剧下沉,似要长留于这冰冷的水中……
闭着气想要游近两人身边,视线里明明就触手可及,双脚却被一股力气扯住,像是掉入了湍急的漩涡里,不断被往下拉。拥抱在一起的两人离自己越来越远,恍惚间想起这场景似曾相似,在什么时候也曾遭遇这样的境况?这一次,又会是怎样的结果……
连再见都没来得及跟他们说,于络绎便掉入了那股漩涡中。双眼的能见度越来越低,依稀可见天光的淡淡蓝色,蓦地光线便让黑暗吞噬,再不可辨。记得现在才刚刚要天亮不是吗……
那半年里的一切就像一场梦,真实而又虚幻的梦。
于络绎从梦中惊醒,摸了摸身下的弹簧床垫,往床边的纸盒抽了纸巾擦去额角的汗水。夏末的夜晚还很闷热,房间的空调声呼呼作响,但她依然汗流满面。
回来已经半月了,还是会时不时梦到那些人。
她看到沈王爷站在他们跳下的河边,叹息着落下了泪。她听到他说:[想我沈棠风光一世,半生业绩里自问并无过错,最终也逃不过历史上名臣重将避无可避的宿命,我虽不犯人,但也遭之眼红……膝下有儿有女,到头来不过孑然一身……]
她喊了好几声义父,沈亲王就像没有听到般,无动于衷。正想走近他身边,才跨出一步,眼前的场景忽然变得陌生——高高坐在正中央的是皇帝吧,她见过。
[你竟然为了一己私怨祸及无辜百姓,以致死伤多人,甚至嫁祸于王爷之子,追杀季将军,折耗国家之栋梁。哼!更甚者,居然大逆不道地妖言惑众,说什么国之将亡,必有妖孽?朕看来,真正的妖孽非你莫属!]
[皇上饶了老臣一命啊……]
跪在地上惶恐磕头的狼狈老人真是当日那不可一世的丞相?
耳边的求饶声尚未消失,人却已置身在熟悉的王府之中。白灯,白烛,身着白褂的仆役侍卫……灵堂上赫然摆放着两个灵位:长子沈崇祺、次子沈汐……
[生不同衾,死愿同穴。]
你们真的葬身于那河底么?眼泪落下,回过神来又是黑夜,自己好好地睡在家中的房间里,所有摆设一如离开的时候。半年时光,回来时居然才过了半个多月!
[死丫头,居然一走就走了半个月,我跟你爸都找不着你……]自家老妈一边帮她夹菜,一边责备。
[我、那个……小晴暑假去了她乡下阿婆那里,我见没事便跟了去。]
[我说女儿,你是不是下乡苦修古文去了?]怎么回来后说话怪腔怪调的?
父亲则一边吃着碗里的食物,眼睛却是看着客厅里柜台上的古董瓷器。那是于络绎能带回来的较小型的几个,谎称是途中见便宜逼真就买了回来,事实上那些个真去校验了决不是便宜两个字可以糊弄过去的。她父亲也懂得几分鉴别古玩,但沉迷于那些东西的他倒也忘了细问。
[我也这样觉得,你是不是……]
[爸,妈我吃饱了。先回房间收拾了我的学生证还没找着呢明天就开学了我先撤了啊!]
逃命似的奔回自己的房间,再问下去她就真不知道怎么隐瞒了,毕竟说了也不是轻易能相信的事,也省得说出来让家人担心。
苦修古文?那半年的耳濡目染下,早不用刻意去学习了,她真正在苦修的其实是历史。但在市里最大的图书馆里翻阅了所有历史书,也找不到有一位姓沈的王爷。难道是因为沈汐的事所以皇帝将他从历史文记上隐藏了去?但也不可能吧,总会有些蛛丝马迹啊……或者说,其实那段历史是架空的,中国的古代上根本没发生过这么一段事情?
回想自己也诡异地来回穿越了时空,她也不想再追究了,反正世界上的怪事太多,这次就当作刚好让她遇上。科学家解释不了,历史学家也解释不了。
[哔!]哨声在人声鼎沸的操场上响起,看台上的人群欢呼起来。[篮球项目由计算机系的一年级获胜!]
大学开学的第五天,学校举办了本校学生的一场运动会,由各个系,各个社团组织报名参加。今年大获全胜的是计算机系,场边的所有拉拉队几乎都在喊着同一个名字:[季崇祺!季崇祺!]
呃……这世界上同名同姓的人还真不少!不知道是个怎样的人,居然有本事在短短的几天内,积聚这么高的人气。
怔了几秒钟,于络绎失笑地继续在休息室里完成后勤工作。
人群里有一个安静坐着的男孩,艳羡地看着场中被簇拥着高高抛起的胜利者。他就是同学们高喊的那个人?他的球打得真是精彩呢。
[咱们该走了,今天社团里的活儿不少呢!]同社团的学长对男孩说,男孩[啊]了一下,恍悟之后抱歉地笑笑,与学长一起离开。
被围在中间的季崇祺甩甩沾满汗水的头发,不着痕迹地拒绝旁边递毛巾递水的女生,视线忽然对上那个男孩离开的背影。一直停留在自己身上的那道不一样的视线,就是那家伙吧?明明从头到尾都盯着他看,可又出奇地安静,不像其他人疯狂地高喊,甚至见他赢了也没有任何表示,可是莫名地,他就是能感觉到那人眼里的兴奋和欣喜。
那个人,到底是谁?
[请问……你们这儿在招聘员工吗?]
清灵恬淡的声音在于络绎前方响起。有些熟悉,那样好听的声音她只在一个人身上听到过,可是那人不会出现在这里的。
她头也没抬,依旧专心对着手中的货物账单。假日的时间她都会到母亲经营的超市里帮忙。[是啊,兼职也可以。]
[那我能在这里工作吗?]声音里夹杂了不易察觉的喜悦。
[通过面试就行啊,你叫什……]抬起头,却被眼前那张容颜惊得愣怔。[沈汐!]
男孩困惑地眨巴着温润的眸子,不解地问她:[你认识我吗?]
[我是络绎啊!你也到这儿来了么?]
[我是刚到这座城市来,不过我并没有见过你。我长得很像你的朋友么?]男孩微笑。
[啊……是吗?]也对,那是不可能的事。沈汐死了,与季崇祺一起。即便活着也不可能存在于现在的世界。[抱歉,我可能真的认错了。]
男孩再次弯起大大的双眼,柔和的五官和她认识的沈汐那么相像,连笑起来都一样弯了眼睛,露出左颊的酒窝。
[我还是在校的学生,可以吗?]
[嗯?]于络绎显然还没从重新看到沈汐的震惊中清醒过来,她问:[可以什么?]

文库首页小说排行我的书签回顶部↑

文库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