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遇·王子的金色尾巴----蝎子七
  发于:2009年05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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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汐卧睡在软榻上,愁容黯然。紧紧地闭起眼睛,将缠在腰际的腰带解开,褪下轻薄如羽翼的丝绸外衣,将颤抖的手抚上腰围以下半寸的地方,握住那尤在抖动轻摇的物体。透明的泪水潸然落下。
那是一条二十公分左右、外形上类似于狼犬类动物的尾巴,根部细长尾端较之则更为宽厚。柔顺的绒毛那金属般的黄色在白衣的映衬下愈加夺人眼目。这样一条尾巴长在人的身体有多么不寻常,从他父王对待他的态度看来便可知晓。
沈汐知道自己只是个平凡人,不是怪物不是妖孽。据他从书上得来的知识所知,妖怪的本领是很大的,反观他羸弱的身体,每到换季之时,总会有大大小小的病痛缠上他。并且,夫子说神话里大多数的妖怪都有自救的本事,而他……每年父王都会亲手砍断他那条本不应存在的尾巴,每每那时他都会痛晕过去,然后或许是两三个月,或许要耗费大半年的时间,身体才会好转痊愈。但与此同时,它也在慢慢地重新生长。
周而复始,漫长的十九年长成岁月里,沈汐便是这么过来的。也只有在每年的那个时候,他才能光明正大地看到自己的父亲。
[戚总管,父王什么时候会再来呢?]沈汐微微用了力,感觉着来自生长于身体上的多余部分的疼痛,一脸忧伤。
[少爷,我跟王爷提起您的病情了,他短时间内应该是不会过来的。您好好调养着,别担心。]
沈汐示意老总管退下,半晌他才轻轻地对着空气说:[我不是担心自己的身体……我只不过是,想见见他啊……]
于络绎猫着身子屋顶爬着,一路跟随着一老一少入了别院的范围,等到老人离开,院里再无其他人时,顺着院里一棵枝叶伸展到房梁以上的大树,沿它的树枝爬着回到地面上。刚才的对话她都听到了,沈汐背后的尾巴她也一览无遗。
轻手轻脚地推开门,她朝着里面打了声招呼:[嗨!你好!]
沈汐放下喝完的汤药,一脸困惑地看着突然闯入的陌生人。他的这座院落平日里只有打扫和送餐的下人出入,而眼前这个满身充斥着异国韵味的女子,显然是没见过的。
[你是……]
[我叫于络绎。呃……路过这里的,好奇所以进来瞧瞧!]
不甚在意地随便找了张椅子坐下,她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最后不禁瞪大了双眼。据她刚才所听,这个人应该是小王爷吧,怎么居住的地方这么简朴?除了必备的床和桌椅,以及上面的杯具,简直可以用家徒四壁来形容。
沈汐依然躺在软榻上,虚弱的身体加上刚刚勉强地走了那么长一段路,现在根本起不了身。他静静地看着于络绎,完全没有半点危机意识,他没有想过这样一个陌生的突然出现的人,会不会危害他。
[你那个……]于络绎抬起纤纤细指,往沈汐身后指了指,小声地问:[你会不会法术的?]
[啊……]沈汐被她这么一指,立即明白了她所谓何意,慌乱地拉过一旁的薄毯子遮掩住身子。
他记得父王唯一对他说过的话就是:别让人发现你身子的秘密。他虽然足不出户但也知道父王在朝中的地位,若是被外人知晓他有这么一个儿子存在,那后果足以毁灭这座府邸的每一个人。他甚至想过只要自己死去,这个潜伏的危机便会消失。但父王并没有杀了他,是不是就可以理解为他还是有一点点、一点点地爱他?沈汐愿意这么想,所以他总是很小心地隐藏自己。
[你别紧张,我不会害你的。]于络绎解释着,同时又为自己暗自叹了口气。她都自身难保了怎么还有闲情逸致去算计别人?
[不会,我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
[是哦……那还真可怜。]
她无心的一句话,让沈汐悄寂地垂下眼睑,松散的长发遮掩了他的表情。
真的有那样的父亲吗?她想起自己的爸爸,虽然偶尔会对她小打小骂,但她明白父母骨子里还是疼爱着自己的孩子的。
思索了半刻,她开口说道:[也许帮不了你什么大忙,但我会让你父亲对你好一些的。]
[不!谢谢你,这样就很好了。]他不想造成父王的困扰。
似是看出他的忧虑,于络绎安慰地保证着:[我有分寸的。]
虽然她这个人在生活上是有些粗神经,总免不了犯迷糊,但在别的事情上她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她是想既然老天让她掉在这个地方,这里总有需要她做的事,何不就干脆在此地落地生根,也许回去的路也一样在这里。
就刚才听到的和现在看到的,大致上她了解了是什么状况。说实在的,要解开这个结,看起来似乎还是挺棘手的。
古时候的人应该都是迷信的吧,否则也不会这么对待自己的亲生儿子了。那么——第一招就是投其所好!
[王爷,门外来了一位自称是算命师的女子,请求见您。]守门的侍者通报。
[不过是迷惑众生的江湖术士,不见!]沈亲王果断地下了命令。
[是!属下这就去请她离开。]
[不用了,我自己进来了。王爷您好!小女子有礼了。]古代的女子是这么打招呼的吧?于络绎大方地朝着厅堂走进,一脸无畏的笑嘻嘻。
沈亲王坐在主位上威严十足地看着她,甚为不悦。尚未退下的侍卫走上前,作势要拿下她。
[王爷您确定要将我撵出去么?我可是知道王府里的一个秘密。]
避开侍卫企图制住她的手。胸有成竹的语气果然成功引起沈亲王的正视。他示意旁人退下。
[哦?你一小小刁民,又岂能知晓这深府里的事情?小姑娘,有些地方不该是你来撒野的。]
[嘿嘿……我说了我是算命师嘛,自然晓得一切天机。]
现代人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都是无神论至上,但她母亲是个极为信神的人,所以耳濡目染之下,随随便便她都能瞎掰出一些专业术语来糊弄人。
[那么,你倒是说说看。]
于络绎扫了一眼刹时间只有他们两人的厅堂,也不慌乱,只在心中暗道:这王爷果然是有些的真本事,换作别的王亲贵族哪敢独自面对一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
[那我便姑且一说。您权重位贵,于朝野当中自是地位高尚之人。然树大必招风,名响则是非多,更何况您是个举足轻重之人,势必在政治上有不少异己呈左右。]
咬文嚼字确实麻烦啊……学古人讲话好累。当时学文言文的时候也没想到将来有朝一日需要用这种调调讲话,否则肯定死K书。
[咳……王爷您并非如外界所流传般只有一女而无子嗣吧?事实上正是恰恰与此相反……]稍停了一会儿观察沈亲王的神情,见他无愠怒之意,于是接着侃侃而谈:[而我所说的秘密,刚巧便是这位不为世人所识的小王爷。依他命里生辰八字的相格算来,福寡而身弱,又生在官宦之家,若有变卦,其祸亦重。]
就她所见的沈汐,也确实如她所言。
所谓算命么,无非是看人三分,知晓三分,推敲三分,余下的便只能是随口拈来的修饰词。
沈亲王端详着眼前这张不过二八年华的容颜,一身的衣物极为异常,似是异域国民,但容貌与语言却又没有异处。这女子真如她所言是算命师?他寻思着,许久不动声色。
[王爷,还需要我再说其它吗?]
[你还知道些什么?]不阻止也不应承,沈亲王顺着她的话意往下推敲。
[知道的不值一提,倒是令公子……]她的声音沉了沉,加重几分严肃之意,[我知道,他希望能得到父亲的疼爱,哪怕是渺小如细沙般的一点点。]
沈亲王神色一敛,锐利的双眸直视着于络绎,那股子天生王者的气势,不怒而威。[来人!]
[是!王爷,请吩咐。]应声而入的是一个仆人模样的小厮,毕恭毕敬地蹲跪在厅中央。
[安排一间厢房让这位姑娘住下。]
其实于络绎在听到那一声威严十足的[来人]时,心里就慌了大半,毕竟她是在与王孙贵族打着交道,人家要高兴怎么你都随他便。在这样的时代就算杀人真的犯法也不会有人过问到位高权重,皇室家族里的王爷,再说了她不过是个毫无身份的天外来客,又怎会有人追查平反?
[呃……那个,有劳王爷了。]暗暗长呼了一口气,总算是安全的,而且还意外得到了个住处,在这个地方的生活也算是有了着落。
[少爷,这药挺呛的,老奴拿些下味的糕点给您压压可好?]
[不用了,我都习惯了。]
老总管看了一眼没有丝毫痛苦神色的沈汐,最终还是叹了叹气,退出弥漫着药香的房间。
[王爷?!]老总管在看到站在房间外的人时,着实吓了一跳。随即又似乎想起了什么,扑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年迈的脸上满是恳求:[少爷他身子还没好,您看是不是缓些时间再……]
他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砍去那条金尾。沈亲王拂了拂袖制止他说下去,进而示意他退下。
待到人走后,沈亲王才走近未阖紧闭的门边,透过并不宽厚的门缝看着床上睡着的人,容颜苍白,他的病痛全是由他亲手造成……那是他的孩子,从未善待的亲生孩子。也是他心中拔不掉、磨不平的一根刺。想起自己的爱妻便是为了这本不该到来的生命而命丧黄泉,叫他要以什么样的心态去看这孩子?
十九年过去了,不经意地抬起手捋捋下巴微长的胡须。他忘不了自己的妻子,所以忘不了对这个孩子的恨。可是一年又一年,原本嗷嗷待哺的小孩儿已经成长了,每一年见到都惊觉那张童稚的容颜越来越像自己的亡妻,每一次的挥刀相向,也越来越迟疑不决……
那双清澈的水眸怯怯地看向他时总是眨着尊敬与惊恐,对于一个失去母亲渴望父亲疼爱的无辜孩子,他无法否认自己是个残忍的父亲。他清楚知道自己对这孩子早已渐渐软化,只是依旧过不了那条金尾一关。
[你父亲已经答应让我住下了。]于络绎故意不用大众化的王爷来称呼,也许只是叫不惯也许是想安慰沈汐。[还有哦,有一次我撞见他偷偷站在房间外看你呢,他还是知道有你这个儿子的。]
沈汐不敢置信地张大眼睛,真的吗?父王还是在意他的,还是愿意关心他吗?
[我没骗你的,下次我拍下来给你看看!]她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宝贝地用袖子擦擦黑色的屏幕。
[拍?]
[嗯……把眼前发生过的画面记录下来,差不多就是画下来的意思,不过比纸画的更形象,是原人再现哦!]大致上这么解释可以吧?
[络绎,你要记得拍下来给我看。]沈汐一脸企盼。
[没问题!]
偶尔拍个照应该耗不了多少电源吧?她只剩下一块备用电池而已了。安定下来之后才想到检查自己的包里有没有掉东西,所幸的是当时准备离家逃亡收拾的都一件不少,连衣服都有好几件,这样就不用穿那些乱七八糟千层丝带的劳什子古装了。
半个月后于络绎真的兑现诺言,将沈亲王再次不动声色地站在屋外看望沈汐时的情景拍了下来让沈汐亲眼目睹。
长年沉郁的心情有了纾解,沈汐的气色竟好了许多,虽然仍然得依赖药物调养,但较之早前的虚弱,明显地日渐有了好转。
[戚总管,汐儿身体好些了吗?]
[回王爷,少爷近日气色确实渐佳。]戚总管有些茫然地回应着,不是他老糊涂听觉下降吧?王爷刚才喊少爷的名儿了?尔后他恍悟过来,又补了句:[太医说,如果再受严重的伤病,怕是如何也复原不了的。]
[哼!你是怕本王再次做伤害他的事吧,竟不惜冒犯谏劝,我便若是有了那心,也不是你能阻止得了的。]
戚总管不再发话,心里却是稍稍放了警惕。听王爷的言下之意似是不会再对少爷动刀了,希望王爷真是这么决定了。
若他命里真如那女子所言般福寡身弱,他又怎么再去下手伤害自己的孩子?难道真要亲手毁掉自己的亲生骨肉不成?早些时日为何不曾觉悟……
[谢谢季大侠啊!老妇给您跪下了……][大妈您用不着这样,这点钱拿着做点小生意,李家那恶棍今后不会再过来叨扰您一家了,便安心地过日子吧。][您的大恩大德,我一家真是无以为报啊!小女她……][我若是图着人家的报酬,也不会做这般闲散之事了,大可当个名副其实的盗贼岂不更好?]季崇祺拍拍衣角的灰尘,朝老妇人宽慰一笑,纵身离去。他救济的人里面,总有那么一些长辈谋着想着招他当女婿,怎么又遇上这种麻烦事了……
青衣男子斜躺在市集街巷的一棵大树上,一头垂直散下的发比其它男子的还要长些,在发旋处随意地抓起一束扎起,隐隐透着一种别样的慵懒。悠哉游哉地闭上眼睛小憩,街道上传来的吵闹声丝毫影响不了他的清雅兴致。仿佛以那一棵大树为界,无形地筑起了一道隔阂,一人一树便成一天。
间或睁开的深邃美眸总会注视着同一个地方,倏尔又重新闭上,嘴角勾勒出一抹倾倒众生的笑。
而男子所注视的地方——那座深宅大院的王府里,仍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主人久居书房处理政务,其它的下人侍卫都各司其职奉守岗位,偶尔有一两个好事者凑在一块儿嚼舌根。
[诶,你听说没有?][什么?][听话这京里的某家豪宅又遭窃了,财产给洗劫了一半去。][天哪!这是第几次了,还是那个人做的吗?][可不就是他,否则谁还有那么个能耐?据说他还从未失手过呢。][那个叫季崇祺的还真是个人物,当盗贼还敢用真名,官府竟然也没办他。][那是他们想办也办不了啊!这也难怪,他劫一家富贵可以造福百家贫民,在民间呼声极高,官府怕激起民怨呢!后来听说人是抓到了,不过那是官府向上面交差的幌子,真正的季崇祺还自由着呢。][不知道那是个怎样的人,竟如此了得……]两个侍婢在不远处议论著江湖上的新鲜事儿,居住在这样的深院里,总会对外面的发生的事情感兴趣,闲暇之余便作趣闻高谈阔论,借此丰富自己单调的生活。
[好无聊哦……]于络绎坐在花园里望天,耳里听着那两个侍婢的谈话当以消遣,百无聊赖。
来了半个月,除了第一天翻出围墙再从大门进来,她还没有离开王府半步。就算府里再大,终于也只是个华丽的牢笼,没有自由。
[沈汐,你出去过外面吗?]她转而问向一起坐在花园里休息里的白衣男子。
[你想离开了吗?你找到回家的路了?]沈汐回头望向她,长长的黑发随着他的动作自椅背滑落,霎时如流苏倾散。
[不……还没有。整天在这里真的很无所事事,我想看看出去这个时代。]沈王爷不介意养她这么一个闲人,她自己都呆得不好意思了。想做些什么吧,她又不是仆役身份,光是当个徒有虚名的算命师,也太过索然无味了。
[那你可以出去的,他们不让吗?]他指的是守门的侍卫。
[让是让,可是只有自己一个人逛街没意思。]在她那个时代,要出个门逛街都是朋友结伴的,那可是一呼百应啊,一个电话人群就涌来了。
[那就别出去了。][你一直没出去过自然是不懂得花花世界的美好的,唉!]转念一想,她突然兴奋不已地拉起沈汐往院外走。[我们一起去不就结咯,我有伴你也可以出去看看。][恐怕不行。]沈汐阻止她,[我是出不去的。]虽然他没试图离开这王府,但是他很清楚自己是无法走出那座大门的。
[不是吧?]希望泡汤了。
[你真的很想出去吗?][嗯!]郑重地点头。
沈汐认真想了会儿,示意她跟着,两人离开花园走过长长的走廊。经过一段曲折的转弯之后停在一间没人居住的小房间前。
[这间是……][小时候曾经进入过这个房间,发现里面有条通道。这里大概是以前哪个下人住的房间,那条通道或许可以通向外面。][哇!那我们快走吧。]沈汐的幼年是十分乏味的,没有其它人一起玩耍,每天除了教他四书五经的夫子之外,能见到的人也只有照顾他起居饮食的仆役。后来他喜欢上对院落里的房间进行探险,许多都是没人住的,于是他就每一间每一间地去逛荡,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好玩的、没见过的东西。那可以说是他孩童时代唯一的乐趣了,只是再长的路也有走完的一天,当所有房间都逛过不止一遍后,很快地这乐趣便告终了。
在通过一间废弃的小屋,再从那间小屋的通道里离开后,竟身处于一条幽静的小巷子。两人果然顺利地出了王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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