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局者迷----若浅若
  发于:2009年05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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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转过身要走,只留下一个背影。手指动了动,我想上前拉住他的,可是没有力气了。
“我喜欢你……”
他的脚步停顿了一步,然后继续,重新开始了节奏。
慕洵,或许咱俩今天别过,就再没了机会见面。我留以最后一丝希望,对着他的背影。
“慕洵——我是认真的,不是玩玩而已。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我喜欢你。我想让全天下的人都听到。我不怕被人指指点点,我不怕受到世俗的影响。年轻的我没有错,我只是想争取,努力的去得到。
他的脚步停下了。然后转过了身。我喊得很响,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加油站的一些员工也都听到了。露出鄙夷的目光,来回看着我和慕洵两人。
我成功了。起码我拦住了他的脚步。或许他是恨我的,我让他没办法好好做人,可能连加油站的工作都没法保住。同性恋是什么含义,我心里清楚,被人所不耻,见不得光。
“你高兴了,啊?弄得满城风雨,你满意了是不是?”他沉着脸,压抑着自己的愤怒。其实我可以看出来,他几乎就要爆发,却努力的平静。
我摇头。说,哥,别躲我。该说清楚不是吗?
他冷哼一声,低下头来,贴近我的耳边。“确实说清楚了,都知道了。”
“给我一个上午的时间。”我从未有过的低声下气,在他面前变得透明。
话音刚落,他拉过我的手腕就往路口走。我跟在他身后,暗自松下一口气。却没想,他突然停下了脚步,我一个没注意,磕到了他的肩膀。
眼睛直视前方,看到了怒气冲冲的刘以渊,和张宏宇站在边上,挡住了我们的道。
慕洵并不认识他们,想穿过去,却再次被张宏宇拦了下来。
“季—扬!”刘以渊冲到我身边,手拽住了我的肩膀。生生的疼。
我难得的安静,淡淡的扫了他一眼,随后眼睛划过张宏宇,我没事儿。只不过现在有点事要处理。回头再见!
“是他吗?是这个人吗!”刘以渊松手,眼睛瞪着慕洵。“季扬,你他妈脑袋被门挤了是不是?啊?你为了他,都成那样了,我都替你心疼!你自个儿说啊,你为谁真受过伤!”
张宏宇赶紧走上去拉住刘以渊,怕他会控制不住情绪。我想我那会儿是笑了,对着刘以渊勾了勾嘴角,说。六亿元,就等我一会儿。我下午就来找你们,成吗?
刘以渊一听我说这话,没了冲动,冷静下来,对着我锤了锤自个儿的肩膀,却笑的比哭还难看。
张宏宇看着我,我也对他笑。早原谅他了,一点也不恨。
跟着慕洵回家。他的情绪平复了许多。进门,走进客厅。我们俩各自坐在餐桌边上。不说话。
粘稠的空气,堵的我没法儿呼吸。眼睛跟着挂钟转了好几圈,视线落在地板上。
“季扬,你觉得这样有意思吗?”他开了口,夹杂着笑意,自嘲一般。
“你为什么老躲着我呢?”我回答的牛头不对马嘴,把玩着手指,若无其事的样子。
一时间,我们俩人又没了话。开始沉默,安安静静的,只听到“滴答滴答”的挂钟声音。
我转过头,然后抬手撑着下巴,问他,“哥,你讨厌我吗?”
他不说话,连头也没抬起来。
“为什么不和我在一起?”
我看到他的侧面,喉头动了动。手攥成了一个拳,搭在餐桌上,“闭嘴。”
“慕洵,我一条儿胡同走到死,甚至到现在都没后悔过。你难道没有感觉吗?”
他突然站起来,手拿过放在餐桌上的杯子,往地上狠狠一摔。四分五裂,里面的水流了一地。
“我他妈让你闭嘴!”
我抿了抿嘴巴,心说疼,闷得难受。“我没有后可退的,只能勇往直前。即使受到伤害,也一头栽进去了……我只求你,别赶我走……”
他歇斯底里的走过来,伸手揪住我的衣领,眼睛里燃烧的像是随时随地会爆发的火焰。
“季扬,我只问你。要我怎么做,你才肯放过我?”手劲大的吓人,我被揪的死死的,压根没有反抗的余地。重点是从没见过,像现在这样,情绪冲动的慕洵。
我看着他的眼睛,没有力气。然后一字一句的说话,声音颤抖,绝-不-可-能!
慕洵红了眼,甩手就给我一巴掌,右边的脸瞬间发麻,疼的没有知觉。
“说,快说啊!季扬,你别逼我,我不想打你,你别逼我!”我眼睛微微下垂,视线落在了他揪住我衣服的手上。青筋爆出,一根根,看得清楚。有些发抖,延伸到了臂弯。
“哈,哈……”笑了几声,鼻子发酸,无数的委屈涌上心头。我这辈子,从来没有人甩过我巴掌,连我妈都不舍的。
“你怕了,你怕了是不是?哈,慕洵,你这个孬种。你不敢承认你是个同性恋……哈哈!”嘴角有血腥味。我闷声笑着,笑到后来,却发现有眼泪流下来,伤到极点。
“慕洵……我究竟有什么错?我他妈是个废物!我喜欢的东西,得不到……我用尽了力气,可还是得不到……我为你,将自尊踩在脚下,心甘情愿……慕洵,你告诉我,我哪儿错了!……我哪错了!!!啊!!”
慕洵的手渐渐松了下来,缓缓的,却没有移开。我流着眼泪,哭的跟个二百五似的,没有节制。我停不下来,压抑了许久的感情堆积多了,等待着发泄。
他的眼睛注视着我的,不闪动,没有光泽。许久才开了口,你没错。
我诧异的看他,垂在身体两侧的手环上去,覆盖在他的手背上,冰冰凉,没有丝毫的温度。我感到他突如其来的颤抖,恍惚中产生错觉。
“我栽了,彻彻底底。”他松开手,整个人摇摇晃晃,没有了一点儿的力气。瘫倒在座位上。
“你一步步的接近,一点点的占据。我心慌意乱,却无处可逃……”他断断续续的说话,我却听的明白。嘴里苦涩瞬间消失,莫名其妙的感觉浮上心头。
我起身,站到他的面前。弯腰,轻轻的拥抱他。他一动不动,我却几乎能感觉到他的无力。
手拦在他的手臂两边,嘴唇贴近他的耳朵,轻声说道,有我跟你在一起。
他沉默片刻,像是自言自语,让人心疼。颓废的厉害。“你知道,我那不堪回首的过去吗……”
我深呼吸,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勾起嘴角,划出一个惨淡的笑容。
我说,我不在乎你的过去,只要现在就好。
所以,如果这就是你不接受我的原因的话。那么就放下心来,我不管你曾经有多少不堪,我也不介意。
听见了吗,我说,我不在乎的。
***
我又重新正常的上课了。老爸老妈压根不知道发生在我身上的那些事,当然也是因为没人告诉他们的缘故。老师似乎已经习惯我偶尔的逃课,也懒得管我,任我自生自灭。
那天下午,我吃了慕洵给我做的小米粥,就离开了他的家。信守约定,去附近的肯德基店找到了刘以渊和张宏宇。他们俩坐在靠近窗边的位置,只点了三杯可乐。我咧着嘴笑,走到他们跟前。拿起第三杯可乐就一饮而下,痛痛快快。
刘以渊淡淡看了我一眼,有些脾气,拧过头不理我。张宏宇乐的欢,伸手就往他头上来了一下,他痛的闷声叫,两眼瞪得跟牛眼似的,特别大。
“你小子装什么装呀,明明担心季扬,担心要死!”张宏宇捏着可乐的纸杯,优雅的抬头喝饮料,毫不避讳的揭他老底。
“靠,我担心他?拉倒吧,谁担心他呀!”刘以渊涨红了脸,死鸭子嘴硬。我和张宏宇对视一眼,抿着嘴偷笑。随后我特别舒坦的拿正眼瞧刘以渊,认认真真。
“哥们,我季扬这辈子,有你们俩,这生死之交,足以!”
刘以渊不屑的“切”了一声,摆明了不当一回事儿。却在偏过头去的瞬间,看到了他勾起嘴角,轻轻的笑。我乐滋滋的撇了张宏宇一眼,他对着我竖了竖大拇指。
心情特别愉快,一高兴就去了前台点了大量的食物,反正有张大少付钱,我吃的心安理得。
到了深秋,天气隐约变得冷,干燥的厉害。那天放学后,我拎着单肩包,刚刚走出校门,就看到站在传达室门口的慕洵。
他手里拎着一个袋子,东西装的满满的。此时,正在和传达室的老头儿说些什么话,所以没有注意到我。我眯了眯眼睛,仔细打量,他只着薄薄的毛衣,很合适,勾画出他高挑的身材。
我是有些惊讶的,这是他第一次来学校找我。当然,惊讶之余,还带着喜悦。
一路小跑,蹦到他的面前。他一转头就看到我站在他的面前,直喘气,然后对着那老头儿点了下头,就随手接过我搭在肩膀上的包。带着我,往外走。
“哥,你今儿怎么想来接我放学啊?”
他对着我淡淡的挑了挑眉,将我那单肩包搭在自个儿的肩上。最后回答我说,带你去个地方啊!
头歪过去,凑到他面前,“去哪啊?”
“去了就知道了。”话音刚落,他就伸手挥了挥,一辆出租车停在我们面前。
我们的下车地址是在城郊的公墓。我长那么大就来过一次,那年清明节,我爸妈带着我来扫墓。之后就再也没有来过。所以,我不知道慕洵带我来这里是什么用意。
他结了帐,甩上出租车的门。然后站在了我的身边,我看到他仰起脖子,朝着前方探了探脖子,淡淡的忧伤,似乎回忆到了什么不好的东西。我心里莫名的揪紧,开始发痛。
“我们上去吧!”
“嗯。”我点点头,跟在他的身后。走了无数的阶梯,然后向左转,穿过一个个墓碑。最终,停下了脚步。
墓碑上有一张灰白的照片,长时间的照晒,已经失去了原有的颜色。很模糊,我却还是可以看清照片上的人。我看到墓碑上刻写的名字。慕耀丰。可他的眉宇之中,却并不与慕洵有相似的地方。
慕洵见我一直都没有说话,然后用胳膊推了推我,问我怎么了。
我一转头,有些麻木的神经,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说些什么,只能傻乎乎的怵在一边儿。
然后,我看见他笑了,轻轻的笑,夹杂着疼痛。他放下手中的塑料袋,弯下腰去,将墓碑上的灰尘一点一点的抹去。
“他是我的父亲。”他没有看我,眼睛始终对着墓碑。“爸,我来看你了。”
我莫名的悲伤,就像会传染似的。四肢没办法动弹。
慕洵从之前的塑料袋里取出了两束洁白的百合,放在了墓碑前的照片下面。然后从衣兜里掏出了一盒烟,抽出一支,用打火机点燃,放在了墓碑下。再拿出一听啤酒,扯开易拉罐,洒在碑前。随后站直身体,对着碑鞠了好几个躬。静静的站了好长时间,我看到夕阳已经落下,远方的云彩被照的通红一片。
我正发着呆,就听到慕洵叫我。回过神来,慕洵又从塑料袋里扔出了一听啤酒,递给我。我接过,跟着他一起,坐在墓碑的旁边。
我看见他就着之间的那罐啤酒喝了一大口,然后深深叹气。
“季扬。我曾经犯过错,而且是很严重的错误。”他停顿了一下,光线照在他的脸上,打出一片阴影。
“嗯。”我点点头,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他深呼吸,长长的手搂过我的肩膀,跟我靠在一起。
“那些往事。我一想起来就觉得痛彻心扉。成天的噩梦,我摆脱都摆脱不掉。”
我拉住他的手,有些冰凉,没什么温度。
“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爸妈离婚了。是我妈在外头有了别的男人,所以才跟我爸分手的。我被判给了我爸。当时年纪太小,压根没办法理解,为什么我爸可以那么轻而易举的松手,任由我妈去找别的男人。”我看到他的喉头轻轻滚动,手握的死死的。
“我觉得我爸窝囊!身为一个男人,竟然可以软弱到忍受自己的女人做出对不起自己的事!所以,我一直都很看不起他。以至于,那天我妈来找我,我就义无反顾的跟着她走了,把我爸狠心的抛弃,没有半点儿的犹豫!”慕洵的眉头微微皱起,我伸手想去将它抹平,却发现无济于事。
“然后呢?”我捏着手中的易拉罐,仰头灌了一口。
他的眼帘下垂,挡住了眼睛。暗淡无光的颜色,我有瞬间变得害怕。慌张。
“出乎意料。那个男人对我格外的好,几乎到了宠爱的地步。我要什么,他都会尽量的满足我。其实我挺奇怪的,我不明白,他为什么要那么对我。后来,我爸死了。是自杀的,吃了一整瓶的安眠药。死了一个星期才被人发现。呵,都烂了,发着恶臭。我只看了一眼,就吐的几天都没有吃东西。我虽然看不起他,但我和他相处了17年,那些刻入骨血中的记忆,是不会被磨灭的……”
“我要高考的前一个月,我几乎天天做恶梦。那天晚上,我被噩梦惊醒,睡衣都汗湿了,贴在后背,难受的厉害。口干舌燥,我就想去客厅倒杯水喝,谁想路过我妈他们房间的时候,就听到他们俩人在说话,还提到了我爸。很轻,可是我就是听的清楚,一字一句的传进耳朵。”他抬手,覆上额头。然后,我看到他的脸庞,有眼泪滑下来的印迹。“我庆幸自己听到了那段话,不然,我会恨自己一辈子的……我不是我爸的亲生儿子,身上留着的血,是那个男人的……”
我侧过身去拥抱他,手探到他的面前,一滴眼泪打在我的手背上。心里疼的厉害,他的那些曾经,一段一段,全是伤痛。无法抹平遗忘的痛苦。
“怪不得,那个男人对我那么好。我当时,真觉得自己愚蠢的不可救药了。他们为了得到我爸仅有的那些遗产,不折手段的去逼迫他,甚至拿我当筹码,要他就范。他当时一定觉得世界上没有他值得留恋的东西了,连我这个儿子,都看不起他,抛弃他。我到知道真相的那一刻,才能明白我爸当初的绝望。我真他妈不是东西……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那么残忍的对待他……”
我不能体会到慕洵当时的感觉,从小衣食无缺的日子,过的太过舒服。可我想,他当时一定是失望到了绝望,一天之内,发现自己的亲人背叛自己的事实,是多么残酷。
我张了张嘴,却什么音也没有发出。没有经历过坎坷的我,实在没有资格去安慰他。
“我疯了。那一瞬间,什么理智都没有了。冲到厨房拿了把水果刀就闯进他们的房间。我真想杀了他们两个,我恨他们,却始终下不了手……然后在一片混乱之中,我刺伤了那个男人。记得清楚,我满手都是血,连睡衣上也都是。我妈尖锐的叫声,是我最后听见的声音。”
慕洵放下覆在额头上的手,眼睛通红,闪闪烁烁。我听见自己带着颤抖的话语,问他后来呢。
他的眼睛一眨不眨,偏着头进入了那段回忆。
他说,那个男人伤的不轻,昏迷了很久。我也因此被法庭叛了四年的牢。
我终于明白,为什么慕洵的脸上,总是透露出与同龄人不同的神情。他经历的太多,刻骨铭心的背叛,毁了他一生的牢狱之灾。
慕洵残缺的躯壳,没办法再经历任何一场波折。
我转过头,对着他轻声诉说,“哥。这一切都过去了。”
他伸手胡乱的抹着眼睛,通红通红的不好看。那听喝过的啤酒已经倒翻,搭在过道处,里面的酒流了一地。
我们整理了东西,站起身来,打算回去。夕阳变得更加的鲜红,好看的很。
走出公墓,郊区没什么人,稀稀拉拉的。我跟他并排走着,心里沉重的透不过气。
他突然停下脚步,对着我强颜欢笑,帮我捋过发丝。说,季扬,其实那会儿我真恨你。
“为什么?”我看他,有些惊讶的张大嘴巴。
“我熬了四年,才从牢里出来。本想重新开始的,却意外遇见了你,从此一发不可收拾。”他的手指穿过我的指间,十指纠缠。
我问他,那么你后不后悔。
我们面向夕阳,我看到那橙红色的光线照的他睁不开眼睛。随后对着我转过头来,语气坚定的没有一丝犹豫,全是笃定。
他说。季扬,我可以不顾一切,即便未来,有多惨不忍睹。
【结尾】
在高考前的一个星期。我和慕洵抽空去看望了张诺凌和张宏宇,他们的宝宝在五月末降临,是个女孩儿,长得可爱调皮。
意外发现刘以渊那小子也在,顺道和他一起蹭了一顿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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