扬晚终於把断骨都给雷鹰接好了,抱著水杯喝了一大杯水,拼命地擦汗,问道:“那麽,你还准备回去报仇吗?”
雷鹰摇摇头:“他们都是我的族人。我也没有死,报什麽仇?他们,也吃了不少苦,我也伤了兄弟姐妹……大不了不回去。天下之大,哪里我不能飞?他们视我如凶煞,我视他们如陌路。有牵念,就行了。当我睁开眼睛看到他的时候,就觉得,那种日子到头了,一去不复返了,我要快活了。”
扬晚扑哧一声笑了:“啊哟,那可不是雏鸟情节吗?”
“才不是!”雷鹰生气了:“我已经长大了。雏鸟情节,是指从蛋里面出来的时候,我特别去问了慕馨!那个时候,我看的是我的父母,他们吓死了……”
扬晚笑不可抑:“你的记心还真好!刚出壳的时候的事情,你也记得住。”
“谁记得住啊?”雷鹰更加生气:“都是别人告诉我的。族人,比我大的,和我一般大小的族人,每次跟我吵架打架的时候就会说,你出壳的时候,你爸妈都快吓死了!你是个怪物!是个魔障!”雷鹰低下头,面部表情松弛了下来:“牵念没有那麽说,他是第一个对我和善的人。别看他冷冰冰的,对我可和善了,教我认字,教我做事情……”
“那个,还是雏鸟情节,不过这个情节,来得晚一些而已。”扬晚发现,这个雷鹰也那麽好玩。
雷鹰看著牵念,喃喃地说:“他那麽好看,身体凉凉的,抱著我,一点都不害怕,也不嫌弃。”
“其实吧,”扬晚又开始喝水:“这鬼长得确实不错。不过,是因为他也是异类吧?别人如果知道他是鬼,也会怕他的。你瞧,不是有道士捉他吗?喂,你有多喜欢他?”
“我……”雷鹰张了张嘴巴,又闭上。牵念在沸水中,面色安详,少了狠戾之气,多了柔和和温存。
“我有多想活著,就有多喜欢他。”雷鹰握紧双拳,坚定地说。
方言抗不住了。这里,太热了,雷鹰,太腻了,扬晚,太无聊了。
回到自己的卧室,先冲了个凉水澡,出了洗手间,就见扬晚笑眯眯地说:“我和藤也冲个澡,行不行?在那下面,藤都快烤干了。”
方言找了衣物给他,见他搂著藤进了浴室,听到水哗哗地响起,就有气无力地爬到床上。
小雾和魁还没有回来。方言看著天花板,脑子里乱糟糟的。
小雾和魁有多少年的交情?几百年?那个时候,魁跟著的是魅的第几代转世?那个时候魁的主人,是什麽样子?小雾曾经是妖吗?豺狗?他喜欢狐狸?豺狗和狐狸,跨越种族……靠,不是吧,是不是两个都是妖族?後来出了什麽事情?分开了?小雾是轮回後的人?为什麽会记得以前的事情?他的那个她/他现在出现了?
方言翻了个身,把头埋在枕头里。好乱,还能乱成什麽样子?
雷鹰和牵念,能不能逃生?他们要是聪明,就赶紧走了吧,趁著现在没有人看著。小雾就算发飙也无所谓,谁管他啊?
太累,以致於就这麽睡著了。
扬晚和藤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方言趴在床上似乎已经熟睡,不觉有些伤脑筋。那个回去,还指望这家夥送呢,不然出了门,连个的都打不到。而且,那两个家夥放在下面不看著没问题吗?无所谓吧。扬晚轻轻地笑了。一妖一鬼,生死缠绵,比人,有情谊多了。
藤独自上了天台,扎根修行去了。扬晚左右没有事情做,也上了床,老老实实地睡觉。
早晨,藤把扬晚叫醒,这两人见方言仍然在沈睡,也不管他,自顾走了。扬晚还要上班呢。
方言睡到自然醒,揉了揉眼睛,喊魁,却没有回音。原来他们一夜未归。
下楼去看那两只,火已经熄灭,雷鹰抱著牵念在地上睡觉。方言看了好半天,回自己的房间,弄了点馄饨吃了,打开电脑,准备写论文。
写不下去。
方言摸了摸自己的脖子,玉观音不在,魁自然也不在。为什麽还不回来?那两个人,有多少的话要说?几百年啊,元明清,加上民国和共和国,会有说不完的话吧?
看著空空的房间,方言突然觉得浑身不对劲。自从魁来了之後,天天都在一起。那个家夥,明明无影无形,存在感却那麽强。电脑一天到晚的开著,那家夥看戏看个没完,也不挑。有几次,恶作剧地给他看电视,中央台的戏剧频道,他居然也能看上一天。美剧日剧韩剧台湾剧,每一样都看得津津有味。後来买了液晶大屏幕的电视机,给他看什麽台,他就看什麽台,毫无怨言。
真的毫无怨言吗?他要换,也无能为力吧。不看,又做些什麽?
天天都在眼前晃悠。方言要不耐烦,他就会自动消失。
几乎每天夜里都会进入自己的身体,帮自己提高灵力。
他会变成Susan的模样让自己,啊,那个,结果被骂到狗血淋头。
方言是他的主人,他无法选择的人生。如果可能,他宁愿灰飞烟灭,也不愿意再这麽一世一世地守护下去了。
这麽悲哀地存在著。比牵念还不如。牵念还有感觉,能吃能睡能跑能跳能爱人能被爱。
魁,什麽都不能做。
他深爱的魅,已经失去很多年了。每一个魅的转世,都不是他。一点点影子都没有了。
方言趴在电脑桌上,觉得无限疲惫。有什麽办法让魁脱身?如果找到了办法,他会不会脱身?如果他脱身,自己怎麽办?会不会想念他?
会,还是不会?
想到与想不到之间(68)
68.
站在楼房的屋顶,恍如隔世。
不过就两天前,牵念突然意识到,这两三年,他和雷鹰是确确实实在一起生活,而报仇,只不过是一份工作,一个食之无味,弃之可惜的鸡肋。必须要做的,却不能给自己带来快乐和解脱的事。怨恨并未因此消解,相反,却将他牢牢锁住。
换一个角度,却发现,他虽然已死,雷鹰的到来和陪伴居然让他有了一种活著的感觉。日常生活的零零碎碎,做起来,想起来,都那麽的有意思。即使仍然在黑暗中出没,内心深处,却依稀有著春日明媚的温暖。那只傻鸟,从茹毛饮血,到成为厨艺高手,一点一滴的变化,在他的面前展开。从暴戾直率的野妖,到大剧院的明星,一步一步,都在他的指导下跃进。那个妖怪会认识字了。那个妖怪找到工作了。那个妖怪有朋友了。那个妖怪,越来越眩目了。这都是那个妖怪的进步,却与他脱不了关系。看上去无忧无惧的妖怪,会为他烦心,为他担忧,会跟在他的身後暗中保护他的安全。
不过就在两天前,牵念想要放下包袱,重新开始新的旅途,却被仇人请来的高手打得支离破碎。然後,雷鹰展翅,为了他不顾自己的安全,将他从绝境中拯救出来。
然後,支离破碎,面目恐怖的身躯摆在了雷鹰的面前。妖怪被吓得半死,却强撑著目睹他疗伤,重铸自己的身体。他没有跑,无论因为什麽原因,害怕,恐惧,厌恶,恶心,他都没有独自离开,而是留了下来,陪著他,然後,恩爱如昔。
不过就在一天前,两个人准备离开这座城市。只带上必要的药物和灵物,牵念坐在雷鹰的摩托车上准备离开这座城市,谁知道却碰到了道士的堵截。环线上的飙车,都无法逃离道士的追杀,直到车毁人伤,直到道士将牵念困住,直到雷鹰不顾自己的性命与道士搏杀。
不过就在昨夜,被素不相识的人搭救,在素不相识的地方疗伤,然後看到那道士,面目变得和缓,笑呵呵地说绕了他们的性命,只要以後不要因为作恶而落在他的手中。
牵念不知道那道士为何要放了他们。因为怜悯,还是因为他们对他而言本来就无足轻重。或者因为那个无影无形的鬼的劝说?这些,他都不知道。他只知道,原来他还算幸运的,原来,他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
看著身旁的雷鹰,牵念觉得心中百转千回。他不知道,雷鹰居然有那麽厉害。如果不是为了他,放手一搏,那道士未必能够讨得了好。可是雷鹰,那个傻子,完全忘记了对敌之道,一心只想著,尽快把他从结界中救出,不然,那身体被毁,太恐怖了,对於牵念而言,太可怜。
牵念握住雷鹰的手,声音仍然清冷,这个,他没有办法改变:“你,已经完全恢复了吗?”
雷鹰点点头,看著远方:“我们去哪里?这里要拆迁了,到底买房子还是租房子啊?在市中心还是去市郊?我真的比较喜欢郊区。那里,不管怎麽说都凉快些。而且,视野比较开阔。你看这儿,无论往哪边看,都是高楼大厦──其实,住高楼也好哦,三十多楼四十楼也不错……”
牵念靠在雷鹰的身上,轻叹:“无所谓,你拿主意吧。买房子也行,那样,过些年离开,房子肯定升值了。不过,我们好像没有那麽多钱呢?贷款?要不然,我再去黑点钱?”
雷鹰摇头:“不要。那个道士可能会盯著你的……我也有些钱啊,分期付款吧,房子也不用大,其实,一间就可以。要不,我们自己偷偷地在大房子的屋顶盖个阁楼?”
牵念转身,把头埋在雷鹰的肩上,紧紧地抱住这个强壮的男人。
雷鹰轻轻地把牵念推开,抬起他的下巴,亲了下去。
死而复生,失而复得,狂喜突然被释放了。牵念凉沁沁的身体,抱起来那麽舒服。冰凉却柔软的舌头,咂摸起来,好像冰淇淋,夏日里最美味的东西。
雷鹰吸吮著牵念的舌头,心中的欲 望节节上升。牵念的呼吸变得急促,眼睛半眯缝著,眼睫毛急促地抖动。他的口中津液,甜蜜而又缠绵,让雷鹰的自控力瞬时崩塌。
雷鹰的大手,抚摸著牵念的脊梁,火热的手掌,似乎在熨著牵念的皮肤,让他的每一丝幽怨、每一点悲哀都化为水汽,烟消云散。
紧贴著的身体,贴得很紧,互相摩擦著,寻找对方的慰籍。
雷鹰穿著的紧身的黑背心,被牵念撩起,他的嘴唇,贴到了雷鹰的胸。
雷鹰仰著头,凝视著苍穹,享受著牵念的膜拜和爱抚。有这个人这样宠著,无论哪里,都是自己的家。
背心被脱掉,扔在了地上。
雷鹰的背脊弓了起来,肩胛骨处,两对翅膀探出身体,慢慢地展开,直到全然打开。翅膀轻轻地拍打,动作越来越快,带起风声,呼呼作响。
雷鹰抱住了牵念的腰,低声问:“我们,飞吗?”
牵念的心脏几乎要跳出来,只会点头,伸手搂住了雷鹰的脖子。
翅膀扑扇著,越来越快。雷鹰脚用力一蹬,两人飞了起来。
雷鹰的双臂,似乎比翅膀更有力,而他的呼吸,在牵念的耳旁也变得粗重起来:“你看,那是我们住了两年多的家。”
牵念侧头细看,几乎看不出来。他们已经飞得很高了。灰扑扑的房子,淹没在夜色中。
牵念眯著眼睛看著上面,他们似乎在向著弯月飞去。慢慢的,眨眼的星星越来越多。而低下头,城市的灯光,也好像星星在闪烁。
牵念感觉到雷鹰的身体还是那麽滚烫。呼啸的风,并没有让他冷下来。牵念用力,更紧地搂住雷鹰的脖子,然後好像爬树一样,双腿向上蹭,直到圈住雷鹰的腰。
雷鹰放声大笑,那笑声,真的好像雄鹰在高唱。
双手往下,托住了牵念的屁股,揉搓起来。
两人的心脏剧烈地跳动著,感觉对方的欲 望在自己的身体的磨蹭下变得肿胀起来。
“怕不怕?”雷鹰大笑著问。
牵念仰起头,把自己的脖子送到了雷鹰的嘴边。
雷鹰兴奋得狂笑起来,低下头,啃咬著牵念的脖子,一双翅膀有力地扇动著,另一双翅膀弯曲,折了起来,托住了牵念的身体,然後双手飞快地剥去牵念的衣服,随手抛下,又将自己的欲望暴露,找到地方,刺了进去。
“看啦!”雷鹰喊道:“那是浏阳河!浏阳河大桥!”身体耸动著,快速猛力地抽 插。
牵念也肆无忌惮地呻吟起来。雷鹰的欲 望,就像一把燃烧的剑,插入他的身体,把那些阴暗的哀怨的悲惨的不堪的往事和怨念烧成灰烬。
“啊啊,这里是岳麓山了!”雷鹰叫喊著:“你看得到吗?你看过吗?那边,是二环线,那时,在那里,我还以为我们永远都不能有这样快乐的时候了!”
牵念自顾自地燃烧著,无暇回应雷鹰的话。他也知道,用不著回应,只要包容,身心的包容,就足以取悦这只误入人间的妖物。
我们都是另类,可是我们也能像一般人那样快活!
牵念的眼泪,随著他的欢愉迸发出来,激烈的呻吟和雷鹰的呼啸,在天空中回荡著。
地上的人们听不到吧?他们离不开地面,他们离天空太远了。听得到又怎样?那是生命的欢呼,是对活著的赞歌,是茫茫宇宙中我终於有了你时的狂喜的旋律呀!
天空渐渐地白了,远处,黎明到来,太阳冉冉升起。
当雷鹰最终将激情释放在牵念的体内的时候,当牵念最终攀到愉悦的巅峰的时候,太阳升起来了。
雷鹰用翅膀挡住了牵念的脸,却被牵念轻轻地推开。
阳光,撒在了牵念的脸上,那白玉般的脸颊,似乎也有了红晕。炙热的光芒有些扎皮肤,可是却不难受。
雷鹰看著牵念不断流淌下来的眼泪,低声说:“没有什麽吧?能够忍受吗?方言告诉我,铜尸不同於鬼魅,是可以在阳光下生活的,虽然会比一般人觉得难受些,对你的身体却不会有什麽伤害。最初你被太阳灼伤,应该是因为你的功力还不够高。现在,应该无恙了。你,不怕吧?”
牵念的脸在雷鹰的身上蹭著,将眼泪擦在雷鹰的身上,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两对翅膀用力地扇动。两具赤裸的身体在黎明的阳光下闪烁著光辉。
想到与想不到之间(69)
69.
“喂,我说这是为什麽呀?”方言穿著大裤衩和背心懒懒地趴在床上,嘴巴里嘟嘟喃喃的。空调很管用,可是方言还是觉得烦闷,已经过了午夜,他仍然睡不著。
魁无声无息地从玉观音中出来,坐在床边,看著床上的人,不知道那问题究竟是关於什麽的,自然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这几天方言有点儿怪。这个人本来是懒洋洋的,不大操心,日子似乎是混著过的,这段时间倒是出奇地勤快。早晨很早就爬起来出去跑步,然後去游泳池游泳,中午呢,就在外头吃盒饭啦快餐啦米粉什麽的,下午就开始搞卫生,把整栋楼上上下下弄得干干净净一尘不染。所有能洗的东西都清洗了一遍,还把被子一床床地抱出去晒。下午那麽大的太阳,他也不管不顾,把那破车擦洗得干干净净,要不就是整理院子里的花花草草。不过几天,方言就变得黑亮黑亮的,身上的肌肉似乎也鼓了起来。
练功,明显有点心不在焉,进展不大。
这个变化有些蹊跷,感觉那家夥在拼命地让自己不闲下来,所以做些体力活,把自己累个贼死。
魁看得出来方言有心事,可是什麽心事,他却无法弄清。方言的灵力提高了,很轻而易举地就能屏蔽魁的窥视。
魁也很无聊。那家夥不开电视,不开电脑,让习惯了从早到晚看别人的故事的魁很有些无所事事。那家夥也不跟他说话,当他不存在似的。
方言翻了个身,见魁用探索的眼神看他,有些恼怒,一脚踢了过去,当然,又是穿身而过。
魁轻轻一笑,侧身问道:“什麽事情想不明白?”
方言犹豫了一下,说:“我的灵力提高了,见到了各种各样的妖和鬼,这个很正常。可是我从来没有真正地做过道士该做的事情,收妖嘛,踢到铁板,一点好处没有还不说,还把自己弄得惨兮兮的。大妖怪和铜尸,一般的道士都没见过呢,Susan和我师兄们也都没见过,结果呢,别说降妖捉鬼了,我连跟他们动手的机会都没有,反而跟道士打了起来,然後还帮著给他们治伤,弄得我跟妖鬼大夫似的,这就够奇怪的了。更奇怪的是,为什麽自从你来了之後,我认识的,无论是人,是妖,是鬼,怎麽都他妈的是Gay啊?莫非人界妖界和鬼界的Gay的比例有那麽大,举目皆是吗?”
魁张著嘴巴“啊”了一声,趴了下来。这个问题提得有水平,他也不知道该怎麽回答。
方言看著他的身躯趴在床上,衣服垂著,忍不住用脚去碰──当然没有任何触觉,如同碰到空气。魁却转过头,看著他,眼神有些游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