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冬梅姐啊，我是春英……”
我第一次发现妈妈们的名字很俗……杨妈妈凭借三寸不烂之舌，苦苦的劝了我妈半个钟头，然后……
“哎呀，那么客气干吗啊，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再跟老太太聊聊。”
又换我奶奶……
“老太太，老长时间没看见您啦……”又是半个钟头过去……
“您放心您放心，我那弟弟绝对百里挑一的人才，咱不能委曲咱蔚蔚不是？……哎，我们家老杨要跟杨大哥说说～”
换成杨安安她爸，杨爸爸抄起电话，“二哥，什么时候出来杀一盘！”
半个钟头之后……
“唉……儿大不中留，我们家那丫头也一样，咱哥俩想开点儿吧……”
一个半小时，我就被卖了……
郝阅亭坐在沙发上，手里拿着报纸挡着脸，嘿嘿的笑……他预谋好的，我又上当了。那天郝阅亭带我回他家是下午三点。他说，下个星期还有一个讲座，要准备ppt，我说给他帮帮忙。他说以后工作肯定越来越忙，要攒钱买房子……
“恋爱谈完了，该好好工作了。”
这是什么理论。
送我回家是下午五点钟，一进门，我爸我妈我奶奶三个人冲到阳台上……当时我想，他们是不是不想看见我这个不孝子……
“郝老师……上来吃完饭再走……”
这是今天第几次崩溃，我已经不记得了……
一分钟之后，郝阅亭出现在我家门口，十分钟之后，一家四口，外带一个外人，开始吃饭。
这绝对是早有预谋。
晚上八点钟，我送郝阅亭出门，他抬头看看月亮，然后说……
“以后每个星期我都来你们家吃饭行吗？”
“郝老师，你一个人工资比我爸我妈俩人工资加上我奶奶退休金都多。”
他嘿嘿一笑，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沓银行卡，“工资卡和外快工资卡，都在这儿呢……”
“干吗？”
“我这不是收入公开么……”
我给他一拳……
“杨蔚，我肯定不能让你受委屈不是？”他说，“我说话算话。”
“我知道你说话算话。”
“你可别感动的哭啦！”他忽然说，我赶紧抹抹眼睛，然后他又笑。
“你明天干吗？”我问他。
“在家干活儿。”
“我去找你吧。”
28
我早上七点半就到他家了，手里提着我妈让我带的八宝粥，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熬的。掏出钥匙，打开楼门，进去，上电梯，九楼，再用另外一把钥匙开他家的门。
我小心翼翼的开门，怕把他吵醒……然后我看见他趴在床上，衣服都没脱，就那么睡着。桌上的电脑开着，电脑旁边是一个咖啡杯，里面黑乎乎的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其实我很能干，我奶奶经常夸我会干活……我把咖啡杯里面的东西倒掉，连同厨房里若干个没洗的碗一起泡在水池里。然后去厕所，把他的那堆脏衣服用洗衣粉水泡上……再然后打开冰箱，里面只有牛奶、鸡蛋、面包和啤酒，相比之下橱柜里的东西就品种繁多，方便面，方便粉丝，方便米饭，方便土豆泥……火腿罐头，牛肉罐头，沙丁鱼罐头……
我挨个检查了一遍生产日期，非常顺利的查处了一批过期食物。
再再然后，我把八宝粥热了，煎了两个蛋，连同冰箱里的面包一起放到小茶几上。
“你可以起床了。”我说。
他‘噌’的坐起来，我早知道他装睡，“早饭啊，你吃了没有？”
“在家吃了。”我说，“把牙刷了，吃饭，吃完饭好好回去睡几个钟头。”
他答应着跑去刷牙，我回到厨房开始洗碗。
“蔚蔚，别洗了，一会儿我洗。”
“吃你的饭去！”
他乖乖回去吃饭，一边吃，一边夸我妈手艺好，他吃完了，那堆碗我也洗完了……我把茶几上的碗收拾了，他跟着我到厨房，“蔚蔚，让你干活儿，我看不下去。”
“那别看，闭眼睡觉。”我说。
他就笑，我有那么好笑吗？
“你昨天几点睡的？”我问他。
“嗯，大概，四点多吧。”
“郝老师，如果你累死了，能赔多少钱啊？”
“十几万总有吧……”他说，“我会把你和我姐都写成保险受益人的。”
我真想给他顿好打，不过看在一夜没睡的份上……“快点睡觉去吧，我中午叫你。”
他忽然在我脸上亲了一口，我的脸一下子通红，真是丢人啊……“睡着了不就看不见你了吗？”
“你脸皮能不能别这么厚啊！！”
郝阅亭在我的盛怒之下，乖乖上床睡觉，没过五分钟就睡着了。我走出厨房，看见他睡着的样子，安稳的一点都不像他，比他醒着的时候顺眼多了。我这才想起来衣服没洗……他家没有洗衣机，衣服洗完，十二点钟。
他没有醒来的迹象。
然后，他的手机忽然响了……我循着声音找他的手机，然后他一伸手从枕头下面抽出手机来，按了接听。
“喂，哦，芮元啊。”
曹芮元……我冲到他旁边伸手想抢电话，他一个翻身，把我抱住，然后按下了‘扩音器’的按键。
“郝老师，我们社团想组织一个讲座，您能不能来啊？”
郝阅亭捏了我脸一下，疼……“哦，最近我比较忙，恐怕抽不出时间。”
“哦，这样啊，其实耽误不了您多少时间……”
“哎呀，真是抱歉，帮不了你了。”
“那不打搅您了。”
“好，再见～”
郝阅亭按掉电话，我努力摆出非常不满的表情看着他，他又笑，“小醋坛子～”
“我还没问那天晚上怎么回事。”
他离我更近了一点，“我也没问那天晚上怎么回事。”
“就你看见的那么回事！”我很不耐烦的说。
“那也就是你听见的那么回事！”他还笑……
我翻身跳下床，去晾衣服，不理他。
“杨蔚，我只是让他借住了一晚而已。”他跟过来，帮我晾衣服，他个子高，一伸手就把衣架挂上了，“我跟他可是什么都没有，手指头都没碰过一下。”
“哦。”
“你可是连初吻都给别人了啊！”
“我又不是故意的！”我大声喊回去。
“那麻烦你现在故意一次～”
我觉得我该重新考虑一下自己的决定，这样下去，我会被他的脸皮挤死的……
29
周末的晚上，我和郝阅亭坐着最后一班校车回校区。他说他校区那套教工公寓也挺乱的，让我去给他收拾收拾。我当然没答应。下车的时候，我看见苏沐站在候车处门口，看见我，没有笑。郝阅亭冲他摆摆手，我不知道他这是什么居心……
“哎，这么巧啊。”我说。
“你每次周末回来，都坐这趟车。”他说着，看了郝阅亭一眼。
“哦。”我尽量忽视那些尴尬，“找我有事儿？”
“本来我想说，他比你老七岁，为人不正派，还是你老师……跟你不合适。”他说，郝阅亭在一边偷笑，“但刚发现，你们还挺配的。”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不怕他找你麻烦？”我问。
他又看了郝阅亭一眼，“你不敢，是吧？郝老师。”
说完他就走了。我问郝阅亭到底敢不敢……他反问我‘你说呢？’。
“我伤他了。”我说。
“没有。”他说，“其实他挺好的，只是不巧，这出戏不是给他写的。”
“什么意思啊？”
“意思就是他没戏。”
这个恶劣的人……
“他竟然是蔚蔚的初恋，真是苦恼啊……”这个恶劣的人又小声说。
“郝老师，那你初恋呢？”
“我初恋又不喜欢我～”
他怎么说的这么开心……“那你还喜欢他吗？”
“喜欢～”
他说完，我转身就走。
“哎……”他一把拉住我，“喜欢你……”
我一个哆嗦，他又忽然揽住我的肩膀，“故意一个怎么样？”
“你去死！！”
“你舍不得我死～”
“我等着收你那几万块保险金。”
他嘿嘿一笑，“那得先承认是我配偶。”
我受不了他的脸皮了……
郝阅亭说，他本科时候是念经济学的，跟他初恋住同间宿舍……说起来就像我跟苏沐一样。不过，他初恋自始至终都只喜欢他情敌。
“这个就没有我们的情况这么复杂。”
“什么情况？”我问他。
“我这也算横刀夺爱吧？”
我无语……
他送我到宿舍楼下，说明天早上一起吃早饭，明天上午没课，我点点头。他又说那就干脆去他教工公寓吃早饭，然后再吃午饭，然后下午再去上课。
“也行啊。”
“那不如干脆跟我回去，免得明天早上来找你怪麻烦的。”
“你什么居心？”
他转过头，小声的说了一句，“初吻都给别人了，惦记惦记别的还不行？”
我怒……
“我上楼了，老师再见。”我说完，小跑上楼，之前还听到了他偷笑的声音。
宿舍里大家都在，庄森已经睡了，岳初在赶作业，苏沐坐在他写字台前打游戏。那个游戏我经常见他玩，他很擅长这个，每次都能通关。岳初看见我，笑了笑，问我高数作业写完了没有。我还没写，这几天要么郁闷要么太开心……哪有写作业的心情。
“还没写，我明天写。”
“呵呵，明天晚上就交啊……”
“忘不了……”我高高兴兴的上床睡觉，躺到床上才发现手机上三条短信。
第一条：我想你了。
恶心。
第二条：T-T蔚蔚不理我。
我吐。
第三条：杨蔚，快点睡觉，快点睡觉～
我把电话打过去，然后用被子蒙住头，“喂……”
“看到短信了？”
“嗯。”
“早点睡觉，明天早上去找你。”
“几点？”
“起床之后给我打电话。”
“哦。”
“快睡觉吧……”
“那你呢？”
“这么关心怎么不答应跟我回家？”
“这有什么关系！！！”惨了，忘了要小声……下铺的庄森一个枕头扔上来，砸在我头上，我‘哎呦’一声，郝阅亭在电话另一边笑，我重新压低声音，“笑什么？”
“乖……快点睡觉吧，明天见好不好？”
“你还要工作是不是？”
“别担心，快点睡觉吧。”他说，“快点挂电话。”
“哦。”
我按下挂机键的时候，隐隐约约觉得心里空空的，翻来覆去睡不着，然后熄灯了，岳初和苏沐也睡了。
我还是睡不着。看看手机，十一点半。
“喂……”声音很小，很小。
“怎么了？”
“没事。”
确实没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打电话。
“我马上就睡了，你快睡吧～”
“哦。”
挂了，然后我就睡着了，也不知道为什么。

教工公寓一日

30
第二天早上，我睁开眼是七点钟，好像醒的特别早。庄森也才刚刚准备去上自习，我正打算去洗脸的时候，他就出门了。我洗脸刷牙完毕，岳初起床了，打着哈欠跟我说‘早安’。
“哎，杨蔚，你怎么起这么早？”
我也不知道我怎么起这么早……然后，岳初也走了。我坐在写字台前面，看看表，才八点，我看了看手机，号码都按好了，只差按个接通。
他醒了没有啊？
又过了半个小时，我终于决定打个电话试试。
“喂……”
“杨蔚，你昨天几点睡的？这个时候才起床……”
我，我……“我以为你……”
“你该不会是怕我睡眠不足吧？”
“……”
“我到你楼下了，下来！”
“你怎么这么快？”
“我锻炼身体一个小时了……”
我拿着书包跑到楼下，他站在路口向我挥手，我用百米冲刺的速度跑过去……他又看着我笑。我把书包扔到他身上，他一把接住。
“饿了没有？”他问我。
我摸摸肚子，空的，“有点。”
他从口袋里掏出半袋饼干，“填填肚子。”
我塞了一块到嘴里，葱香的，挺好吃，他出来锻炼身体带饼干干吗？然后我跟他走回教工公寓，二楼右转第一个门，他打开门，然后打开灯。
毫无悬念的，房间里乱七八糟。
“环境不错啊～”我说。
“过奖～”
我瞥了他一眼，他翻来一个椅子让我坐，又拿来牛奶和蛋糕给我吃。他怎么知道我爱喝草莓牛奶，爱吃蜂蜜蛋糕……
杨安安大嘴巴。
郝阅亭塞了两口蛋糕在嘴里，拿着牛奶就坐到写字台那里。
“哎，给我找张桌子，我写高数作业。”
他的教工公寓忽然变成了自习室，他准备他的教案，我坐在他旁边……这次的高数作业果然很难做，难怪岳初昨天熬那么晚写作业。
“哎，这题怎么做？”
他拿过草稿纸，一分半钟把详细的解题步骤都写的清清楚楚，“拿去看明白。”
“哦。”我看了他一眼，他又笑。
“去，一边儿看去！”他把我的高数书扔到床上，“离那么近还让不让人干活儿了！”
我怎么不让他干活儿了……不过，他写的解题步骤真是不错，看的也明白，上午十点，高数作业顺利完成。
我没事可做，就把凳子搬到他身后，坐着，看着他。他一会儿在电脑键盘上敲字，一会儿又抄抄写写，翻资料书……忙起来的样子还挺可爱的。
用可爱形容他，真有意思。
“我不是大熊猫，别笑了。”
我收敛笑容，拿起高数书接着看，他忽然窜到我面前，拍了一下我的头，“你干吗？”
“你拿我当熊猫，我拿你当猴子好了。”
“……”我瞪他。
“眼睛睁那么大，你学猴子真像～”
“……”我，我不理他，继续看我的高数，快考试了，还好多不会的，“快考试了。”
“我不会漏题给你的。”
谁让他漏题了……“暑假你忙吗？”
他转过身，凑近我，“给你优惠，找我不用预约。”
我把高数书扔到他头上，他又笑，然后继续忙他的工作……郝阅亭的忙，我是真的和他在一起了，才见识到。中午去食堂吃饭，被逼着吃掉了半盘子胡萝卜，然后下午去上实验课。
他跟着我到实验楼。
“哎，实验不归你带。”我说。
“我在办公室坐着，你上完实验来找我。”
“你……”我压低声音，“你忙你的去，做不完又要熬夜。”
“谈恋爱永远在工作之上。”
我被他气死，转身进实验室，进实验室的前一秒，我看见苏沐。我很不自然的装作自然的对他笑了一下。他点了一下头，跟着我进了实验室。
郝阅亭站在门口，直到带实验的刘老师跟他打了招呼，他才离开。
苏沐坐在我旁边，实验室的座位是固定的，不然，他才不会坐在我旁边吧……

实验室

31
这堂实验课，刘老师讲的格外仔细，观察要点讲了三遍，还象征性的提了几个问题……我怀疑这跟郝阅亭的存在有关。他一直在实验室后门站着，也不怕影响正常教学秩序。
然后分标本切片，两个人一块，我和苏沐共用。
岳初和庄森坐在我们对面，这次是画地衣，比较难。岳初不会画，庄森答应帮他画他那份。我往显微镜目镜里一看……乱七八糟的。
“我不会。”我小声念叨了一句。
“我给你画吧！”
我抬起头，苏沐正看着我，“不用，我凑合凑合画上就成。”
“我……”
他话还没说完，郝阅亭的声音传过来，“今天的图比较难。”
大家的注意力集中到他身上，包括刘老师在内。他笑了笑，接着说，“我来给大家做个示范。”然后他拿起我的绘图册，又从我笔袋里抽出一支铅笔，几乎全实验室的人包括刘老师在内，都围了上来。
“看，就这样……”
两分钟之后，他画完了。周围嘘声一片……都是赞叹我们郝教授画功了得的。
他又笑了笑，“就这样，会了吧？”
这句话怎么像问我的。
“不会来问我就是。”
这句话怎么还像跟我说的。
然后‘嘶’的一声，那张图从我的绘图本上撕下来，他嘿嘿一笑，团了个纸团，扔进纸篓里，“大家继续吧继续～”
然后他走了。
我还要继续凄惨的画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