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的生活备忘录----烟的灰
  发于:2009年06月0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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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磊说:“我也先过来问问你的意思。八字还没一撇呢。”
“方磊,那一撇可是至关重要啊!你以前年轻,我放手让你在外面闯,怎么摔,我都不管。还真让你摔出来点成绩来。可你没守住。不是我现在翻旧账,你小子那时自以为是,发了点小财,就听不进别人的话。现在你也不小,做事,稳一点,有时也麻烦你听听我们这些老东西的话。”他又看了乐言一眼,笑,“咱们也说朋友这玩意。我呢,肯和我换命的朋友。我从不奢求,有固然好,没有,也是情理之中;肯和我交心患难的,我只求一个;能坐下谈谈的,两三个足矣;泛泛之交,我不嫌多,越多越好;狐朋狗友,我也要。像最后这两种,你扔多少有多少,因为不可惜。你肯为他舍命,他还在那当笑话,所以,你为这种人做太多,是对自己的,不公平,是对肯为你舍命之人的,不尊重。”
乐言笑:“这像把人按类别分好。”
“这么说,也没错。下一盘棋,有将,有士,有相、有车,也有兵,都有自己那么一个位置。我们呢,先找到自己在别人眼里的位置,才能知道,我们应该把对方放在哪个格子里。你让马走相步,那是有违游戏规则。”
“这有点难。不是一下子就能摸准看清的事。”乐言边点头边说。
方磊父亲哈哈一笑。指着方磊说:“方磊也不行。不过,你们啊,用好听点得的话说,性情中人。”
“这好歹也不是贬意词。”方磊说。
那家转手的是小型加工厂,和几家颇具规模的公司都有合作,表面上看,前景非常不错,不知为什么要转手。因为和乐行的公司有点业务关系,方磊顿时一个头两个大。乐言还在那一点都不肉痛地讽刺:“矫情。”
“我矫情?”方磊委屈得跟什么似的。乐行典型一个鬼见愁,别人是你进我一尺,我还你一丈,搁这位身上,就会还你两丈。乐言身边的人都这一德行,胳膊肘拚命地往里拐,逼急了就来一句“没理我跟你讲什么理”。
抱怨归抱怨,为了未来的民生大计,还是要去讨好讨好乐大哥一番,反正他在乐行面前只有做矮人的份,归根究底,上了别人的弟弟,就得低声下气一点。于是,乐言牵线,请乐大哥吃饭。乐行好歹也是管理阶层的人物,平时也不见缺饭局,方磊张口请客,他就拖家带口过来赴约,老婆也算了,还捎上两毛孩子。方磊没法子,临时只好换座位。
乐行的那对儿子相处了一对时间,终于有了那么点兄弟的样子。老大还是走他的摇滚路线,但衣服鞋子是干净整洁无比,这小子年纪虽小,却是个色狼,乐大嫂弯腰给他系鞋带,再用锦软的语气说几句话,这小子就害羞地红了脸。小的因为太过嗜甜,差不多被禁食甜品,每天供应少得可怜的蛋糕和糖果,乐晓天天在那眼泪汪汪地博同情。乐天时不时地叼根棒棒糖在弟弟面前晃来晃去地欺负人。如果乐晓哭狠了,乐天也会趁着乐大嫂不注意,塞颗巧克力在弟弟嘴里。
几个大人在饭桌上,虚情假义了半天。乐言不耐烦,单刀直入说明来意。乐行果不其然地在那嘿嘿地冷笑一番。方磊无奈,识趣地没吭声,反正乐大哥也就这点好,怎么也午满足他。乐行笑过之后,叹了口气。
他们公司和那家工厂倒没有多少业务,数目少得可怜。因为名气大,就被对方拿来做广告了。不过,底细也知道一点,说起来也挺可惜。那位厂长也算有为青年,家里条件不好,年轻时不学无术,典型一个混混,抽烟喝酒打架闹事。就这样,还混到了一个对他死心塌地的老婆。好在浪子回头,像模像样地做起了意,因为做事有魄力,厂里业务相当不错。后来,买了房,结了婚,又把父母接出来一起住。偏偏他妻子出了车祸,他老婆肚子里还怀有三个月的孩子,一尸两命。当时是说受害者横穿马路所至,对方赔了情也赔了钱。但那位肇事者有次喝醉了酒,说漏了嘴,说当时人并没有死亡,他怕半死不活地会被索赔巨额的医疗费,索性撞死人。
方磊皱眉:“这不谋杀吗?”
乐行说:“是啊,到底怎么回事反正我们也不清楚。有关部门,查了一下,说没证据,证明不了,不了了之。”
当事者听了结果,接受不了,叫了一帮当年混的兄弟,拎了刀,上门亲手砍死了肇事司机。情节恶劣,给判了无期。
乐行对方磊说:“你真想接手,绝对好做,客户还都在,只要把质量关把好,没什么大问题。”
方磊父亲掏钱时,倒不含糊,白纸黑字,说是借。这让方磊的母亲有点不高兴,方母埋怨方父死捂着银子不松口,你一个老头子哪天两腿一蹬,归了西,家当还不全都是儿子,非要在细节上纠缠不休的,给孩子心理压力。方磊父亲笑着说:身前事和身后事不能混为一谈。一句话,把方磊母亲说得没了词。
乐言和方磊那晚在二老那吃饭,方磊母亲亲自去蒸了条鱼。用方磊父亲的话说,这是方家三绝之一。方磊母亲私下也跟老伴抱怨几句,儿子放着女的不要,非要和男的搅在一起,常说:你儿子在想什么,他连男的都可以谈,怎么就不能和女的谈?改天又说:要是乐言是个女孩子多好。
工厂在郊外,方磊嫌厂里原先的消防做得不行,而且,这地方一着火,到处是易燃物,后果不堪设想,整顿的时候,把原先的懂技术的老职工高薪招回来,一线的,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的就重新请人。好在厂小人不多,周调方便,但忙是肯定的。
乐言帮了几天的忙,就回了这边。方磊一个人晚上住在厂区那边,顿感不习惯。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回来的一个老技工人很不错,他住隔壁,听方磊房里天天晚上电视开得山响,实在忍不住了就过来敲门。
方磊见自己打扰了别人休息,忙道歉,说:“对不住对不住,我马上给声音关小一点。这墙隔音不行。”
老技工乐了:“还隔音,这就宿舍,隔什么音。”
两人聊了几句,老技工就拎了瓶酒过来和方磊喝酒,说,他一相方磊,就觉得他人不错,处得开。“来一杯?”
方磊一见,老白干,忙拒绝:“这不行,这酒太烈,我没喝光闻味就趴下了。”拿出烟递了一根给对方。
老技工哈哈一笑,也拒绝:“你这我也不行,不够味。”他边说边拿出一个旱烟斗,塞了烟草,“老家带过来的,我们那的人都抽这个。”
方磊闻了闻烟的味道,也说香。两人聊了聊厂里以前的事,说起了前老板,唏嘘一番。老技工陪着方磊磨了好几个晚上,也吃不消了,方磊没办法,向他要了些烟丝,夜里就抽烟打发时间,实在不行,就打电话给乐言。
乐言睡得迷迷糊糊地,拎起电话问:“什么事?”
方磊试探着问:“你睡了吗?我们聊聊?”
乐言一看时间,半夜两点,很火地想,有人半夜打电话问别人睡了没有?当他是猫头鹰?没好气地说:“睡了。”
“睡什么?”方磊从床上腾地坐起来,“人生苦短多,好好的长夜,你拿来睡觉,你浪费不浪费?起来起来……”
乐言嚓地挂掉了电话。
方磊愣是又打了个电话过去,不等乐言在那发牢骚,说:“要不,你把我枕头送过来?”
“你凌晨两点让我给你送枕头?”乐言咬牙切齿地问。
“这不我刚想到。”
第二天乐言骂骂咧咧地把枕头给方磊送了过去,方磊跟逮到什么似的,死活不让他回去。瞪着眼说:“我这供吃供睡的,你跑什么跑?”
乐言溜了方磊一眼:“什么睡不着,我看你根本是渴得不行。”
方磊用膝盖顶了一下乐言的胯间:“晚上你就知道我是不是渴得不行。”
方磊的床一个人睡不嫌小,两个睡就又嫌挤,在乐言耳边低声说:“咱隔壁有住人。”
“嗯。”乐言没听明白。
方磊就又说:“这墙隔音不行。”
乐言懵了一下,忙用手捂住自己嘴,实在忍不住,强忍着骂:“你TMD悠着点,你不怕丢人我还怕……靠,你轻点……”
方磊笑着吻他的后颈。“多住几天?”
“凭……什么?”乐言喘着气。
“就凭这个。”方磊耍无赖,动了动胯部,“住不住?”
“不住……住,我住,住还不行?你个流氓。”乐言几下就求了饶。
方磊嘿嘿地笑。

生活的滋味上

乐言被逼方磊逼着住了好几王天,还把三德子也给理了过来。众人一看,这狗可真漂亮,威风凛凛的。几个员工说,老板,你想得真周到,知道这里小偷多,把狗给准备好了。
乐言正蹲在地上抚摸着三德子的头:“这里小偷多吗?”
“多啊,而且啥都偷,连菜发锅铲马桶盖都偷。”
另一个年份稍大点的说:“我看这狗不行,看不了门,我刚才偷偷摸了它一把,它还冲我直摇尾巴呢。”
乐言一听这话,脸都红,直替三德子丢人。方磊笑:“我们养着玩的,直要看门的狗,还要另外买,你们谁懂一点的,到时和我一起去。别看我养狗养了这么久,也就学会怎么伺侯它。”
回到宿舍,方磊摸了乐言一把,戏谑:“你看你养的狗,还没叫就让人看出是绣花枕头。”又拍了拍三德子的狗头,“尽给我们丢脸。”
“什么叫我养的狗?”乐言不服气了,眯着眼,“我现在打量着三德子,越看越像你。”
方磊厚颜无耻地说:“对对对,像我。这女儿随爹,儿子才随妈。”
“这就给自己定位上了?”乐言笑嘻嘻,忽地扑到方磊后面,用手掐着他的脖子,“你说谁是妈?”
方磊一只手握着乐言的手腕,想把他拉下来,两人挣扎时,一起劲就忘了这鸡棚子一样小的地方不是家里,乐言后脑勺磕到书架角“砰”地一声响。方磊听乐言痛叫一声,吓了一跳,忙把他放下来,看他伤势。乐言只觉脑袋火辣辣地痛。想伸手摸一下,被方磊甩开:“别碰,破习惯,什么都用手摸。”
“我靠,难道让我用脚摸。”
方磊扒开他的头发看了看,后面肿了一个包,零星还有点血迹,有点心疼:“要不要去看一下?”
乐言恐怖地看着他:“你开玩笑吧?就这么点你想把我弄医院去?别让人笑掉牙了。”
方磊只好作罢,找隔壁的老技工问一下有没什么药油可以擦一下。老技工二话不说,翻出一瓶东西过来,倒出一点在乐言头上,把乐言给痛得惨叫连连,眼泪都快痛出来了。方磊在一边倒笑出声来。
乐言赶回市里一趟,被方磊的妈妈给逮住,塞了一包的东西,桂圆肉,切好的参片,嘱咐说,你们要吃的时候,煮壶水,冲泡个几分钟就行,又简单又方便,要嫌苦,就多放点桂圆肉,不能放糖,减药性。
乐言答应了几声,把一包吃的塞进从家里拿的几件衣服里。拦了车赶到店里,把一笔支付包装盒的钱交给莫谨。莫谨见他一袋东西随意地扔在地上,问:“不是方磊盘厂时,把车也给盘下来了?怎么没开出来。”
“公事用的车,不太好开出来。”
“有车方便点。”
乐言笑:“方磊不是向他爸爸借了一笔资金?勒令要在几年内还清。方磊也不敢乱花钱。”他说归说,其实自己也动过买车的心思。他的店生意不错。毕竟开了没多少时间,那点积蓄,死忍着没动。他大哥大嫂则希望他能买房子,说有自己的房子不是什么坏事,如果他想买,他们可以支持一部份钱。
乐行毫不给面子地说,这是实际问题。你现在和方磊关系是好,你选了要走的路,但也要给自己备一条后路。
坐在计程车里,看着窗外扭曲的风景,在心里嘟嚷:MD,就当他烧昏了头,不清醒。去他的房子,去他的万一,去他的……未来这么多不知道的事,他算计得过来,但心得过来吗?
找了个时间,拉了成林,花了十几万,买了辆车。成林拍拍车盖:“新车上路,就跟处女一样羞涩。”见乐言看向他,又把处女改成了处男。乐言趴在车上狠狠地亲了一口,靠在那说:“以后,我也是四个轮子上的人生了,来来,成林,载你溜一圈。”
成林说:“这就上路啊,你不得开回去让你妈用猪头祭拜一下?”
“为什么?”乐言莫明其妙。
“早稻田家就这么干的。据说,他换了辆车的时候,他家人特地赶过来,用猪头摆在车前祭拜了半天,说是保平安的,也不知哪路的仙,这么没品味,爱吃猪头。”
乐言趴在那就笑了:“他家哪来的这么多说法。”
成林也笑,打开天窗,站起来,鬼叫了一阵。坐回来说:“乐言,我羡慕你。”
“不是吧。”乐言当他开玩笑。
成林难得正经一回:“至少,你没白过。是好是坏,都TMD很精彩。”
方磊看到乐言买的车时,没有说话,站在那抽了几口烟,才说:“你小子那点钱在存折碍眼?”
乐言在那笑:“我看那几个零,心里发痒。”
方磊看了乐言一眼,伸出手轻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乐言心里有点奇怪,他买车是瞒着方磊买的,他的那笔钱,方磊也一直坚持不要动。他用几个阿拉伯数字真换了辆车回来,方磊却没说什么。他来时还想,方磊敢教训他,他就教训回去,老子一个成年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想买车就买车。乐言想到这,就觉得挺遗憾的,白白没了一个充暴发户的机会。
因为原材料涨价,方磊白天就和几个供应商周旋,试图把这几批货的价压在原先的价格。回来时,有人在办公室等他。天气热,方磊一边脱下外套扔在沙发上,边招呼:“坐,喝什么?我这现在什么都没有,只有烂茶叶。”
这位哥们被方磊挖了墙脚,勉强维持风度,但腿气得直发抖:“方磊,你家烂茶叶也比我那金贵。”
方磊顺手把脖子下两颗扣子解开,坐在对面说:“这事,我不厚道。”
“哟,真轻松,你TMD一句‘我不厚道’就拉倒了?方磊,你以前可从来没干过这种缺德事?我可一直把你当兄弟……”
方磊等他骂了一通后,说:“你老实说吧,我不入股的话,这生意你会干吗?”
那位哥们没了声。
“不干吧。我只是捡你不要的。说得不好听点,能者居之。”
“你……行行,算我看错人,信错人,行了吧?我把一大块肉,捧到狼那,那还不等于直接塞狼肚子里。”
“好,我是狼,白眼狼。但你跟我说这个没用,我不后悔。”方磊靠在那,“觉得我现在这样唯利是图,不习惯?挺俗气。以前姓方的都好,又大方又讲义气,兄弟站在那什么TMD都通通往后靠,钱没了,有什么要紧,再赚不就行了,讲钱伤感情?对不起,我现在没这魄力,我现在很怕输,我一点都不想再输。”
“方磊,我不明白,就凭你……你的能力,你有什么好怕输的?”
方磊笑:“你想说的可不是什么凭我的能力,你想说的是我背后有棵树撑着,我倒着其实是靠着,压根没栽倒过在泥里。这我们心知肚明,我自己也清楚,我恁什么这么敢,别人不敢做我就敢做,因为我知道我掉不了,就跟蹦极似的,我只管跳,反正上面有绳拴着我。”
他有个非常能靠得住的爹,本身也有几把刷子,干什么都比别人事半功倍。他以前一直不明白,他爹为什么总觉得他不负责任,他现在也觉得自己不负责任,看似潇洒,其实只是挥霍。当初他的公司关闭上,一个员工收拾着自己的东西,跟他告别,说,方老板,我怎么想也没想到,这公司为这原因关门大吉的。想想真是不甘心,感觉特糟,就像打仗似的,我们这帮人跟着你,就想在战场上大显身手,万一战死沙场,那也是英雄。现在好了,我们刚打几场漂亮的仗,斗志高昂时,您这将军,把军饷当赌资给赌输了,我们这帮人于是又灰溜溜地跟狗熊似地从前线下来了。
“我没想过那些,一点都没有。”方磊说。“很多东西,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没想过这点,我MD就是一个不负责任的人。我不想再来一次,我得为所有的一切负责。我不能再觉得输赢无所谓,大不了重头再来一次,这种想法不行,你重来时,很多人都要和你一起重来,他们不是无所谓。”
乐言买了辆车回来,他没说,但他在乎,打心眼里得在乎。只所以没说,是因为他会把今天放出去的筹码全都收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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