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了夏尔，我将逃不过现实的裁判，教会别人杀人，结果反而自己被人所杀；把毒投入酒中，结果也会害自己饮鸩而亡。报应不爽，最终会把我的重罪昭告天下，而那时的你是不是会躲在一边继续做你的圣人？没有一种力量可以鞭策我实现自己的意图，可我跃跃欲试的野心，却不顾一切地驱使着我去冒颠踬的危险。因为我所有的野心，就只有你。
剑已出鞘，那个少年还一脸天真，根本不知道自己命在旦夕。就这么去死吧，你根本不用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死。
“菲利！”
跑在前面的莱尔突然调转马头往回跑，他下不了手，即使知道他的心机决不比自己少，即使他把奇洛逼成那样，即使他一死自己就可以掌控一切，逆转命运。
“殿下，真是抱歉我差点忘记为您引见了。这位是我的好友菲利，他是个出色的骑士。”
“见到您很荣幸，我是夏尔。”虽然只有一瞬，他还是看到了那人出鞘的利剑。
菲利普狐疑地看了莱尔一眼，剑锋在空中划了个圈重新插入鞘内。他解下佩剑双手呈到皇太子面前，从容不迫，果然有大将之风：
“殿下，长途跋涉没有武器防身怎么行？这把剑是南方侏儒用永生之火铸造的，由您佩带最合适不过了。”
“既然是这么珍贵的宝贝，我又怎么能夺人所爱，您还是自己好好保管吧。”
“一点也没错，菲利。”莱尔也伸出手制止他，“您马上就要回去，路上说不定会遇到山贼或者是英国人，如果出了什么意外我会内疚的。有这么多骑士保护殿下，他应该很安全，你们说是不是？”他回头询问那些骑兵。
金羊毛骑士团名声不输嘉德军团，个个都是贵族出身，对勃艮第忠心不二。这次出使已经很诡异了，现在这个来路不明的家伙居然还要求他们保护敌国的首脑人物？也太不知天高地厚了。一干人都不出声，齐刷刷地望着脸色复杂的主人。
菲利普也不知道莱尔为什么改变了主意，如果不杀夏尔的话，他也得跟这位法兰西的皇太子坐下来和谈才对。现在听莱尔的意思，居然是要隐瞒他的身份，就这么回去。这样做，他们借刀杀人的计划不就落空了吗？
不管怎样，莱尔一定是有十足的把握才会突然调头。菲利普忍住疑惑对他的骑士们点头。收到主人的命令，骑士们只好把疑问吞回去，朝那个乳臭未干的毛孩儿跪拜。他们都知道主人要他们效忠的不是这个人，而是他身后神秘的白袍人。这一路上，主人对他言听计从，就连威名远播的兰 斯亲王也不放在眼里，两人闹个没完就像在为那个白袍少年争风吃醋一样。所以不管事情有多诡异他们都能理解了，恋爱中的人是毫无理智的。
“殿下，由菲利保护您回去应该可以放心，我想先去和亲王汇合，然后再回去找您。菲利送您回去之后要立刻赶回他的属地支援我们，但他的骑士们回留下来。”
菲利普似乎明白他一直烦恼什么了。
“好的，我也很担心亲王和罗特公爵，您不用管我。”夏尔嘴上这么说，心里可是很担心。难道莱尔没意识到这意味着他又要和奇洛独处吗？
三人各怀心事前行，到了分岔路，莱尔和菲利普单独告别。不得不承认，菲利普的温柔在此刻是最好的镇定剂。两人默默并行，马儿踏过泥泞的湿地，不远处就是战场。
“您不该放我逃走的。”
“难道我还会怀疑您的友谊吗？”
“莱尔，那不是友谊。”
“我知道您很爱我的母亲，如果当初她爱的是您，一定会很幸福。”
“为什么这次依然不是我？”
莱尔没有说话，低头摘下脖子上的挂坠，交到菲利普手中。那是他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可对他而言只是隐藏的祸害。
“八年前我从母亲的棺木里得到这条项链，它一直陪着我。如果您不嫌弃，我现在把它转赠给您。”
“这里面的人……不是我。你为什么这么残忍，明知道只要是你的东西我就无法拒绝，却偏偏要提醒我这个？”
“菲利普。”
莱尔冷静地拒绝了那个男人的眼泪，伸出手搂住他的脖子，献上冰冷的亲吻。他知道这样就够了。
“你要去哪里，莱尔？我知道你不是去找兰 斯，那个男人最不想被你看见他的失败。而你唯一不会不留情面的对象就是他。你想一个人去解奥尔良之围吗？”
“有时候我真的很疑惑为什么母亲不选择您这么聪明的人而选了一个疯子？您把我们都看透了。不过我一个人去，不会是一个人回来，这一战我有足够的把握。”
“我会立刻带人过来支援，放心吧，我们会乔装成法国的军队，不让英国人起疑。”
“不用，您一回去就说要活捉我为约翰公爵报仇。我不想为您和您的国家带来困扰，只要你们能保证在我们和英国人交战的时候不插手就可以了。”
“我会把英国人的消息尽量送给你的。”
“好，您认得我的猎鹰对吧？它每个月都会带着我的信去见您。”
“我可以让它帮我传情书吗？”
“当然。”莱尔笑着帮他挂上项链，“我真的要走了。今天我已经对太多的人仁慈，对夏尔，对您，足够了。您快走，我不想被您看到接下去的残忍。”
“你这么一位天使会做出什么残忍的事呢？你只是对我残忍……”
“九天后，我会血洗奥尔良。”

第四十四章 借尸还魂

与菲利普告别后，莱尔一路狂奔，狭长的道路在他眼底呈几乎九十度展开，碧绿的山色像瀑布一样矗立着，他穿越彩色的森林，一株株红橙色的树木交错着穿越过去。翻过最后一道壕沟，战马在峰峦之巅停下，不远处战场上的血腥画面尽在眼底。
那就是他的外祖父，站在高台上沉着地指挥着，一拨拨的军士倒下，再换新的一批人上去。弓弩果然是不够的，火炮的威力也只对远距离的大队才有威慑作用，而今英国 军队已经攻到城下，他们杀掉眼前这些，却不知在不远处的密林里还藏着千军万马。果然，他的外祖父亲自出战了，这将是他的最后一役。
看啊，他就像一尊门神，装载着十倍于自身的火力，愈发愈猛向敌人扫荡。瞧他的神气，好像拼着浴血负创，非让尸骸遍野，决不罢手。他穿着银白色的盔甲，是那么显眼，那么出众。这就是罗特家的荣耀。他一路狂追，果然被引到陷阱中了，密林中的军队冲出来将他包围得密不透风。
“为什么会惊讶呢？愚蠢的人，你从没想过会落入别人的圈套吧？现在这种死法是不是最符合你的身份？是你一手毁掉了母亲的幸福，但她对我说，这不能怪你。所以，我最亲爱的外公，倘若能让您选择的话，死于勾心斗角和战死沙场，您一定会和我看法一致，没错吧？”
又一批人围了上去，他不知道是从哪里钻出来的利箭射中外祖父的头颅，战马悲愤地驮着他的尸体狂奔回去，后面是追逐的英国人，那血迹斑斑点点撒了一路。莱尔冷漠地看着这一切，无动于衷。莱尔突然想起分别时兰 斯的话：“你根本什么都不懂，这不是儿戏，这是战争！”
清风拂面，眼前展开一道五彩的虹，大天使长不知何时降落到他身边。就像当年他们透过水晶球冷眼旁观一样看着下面那混乱的战局。
“我没想到你会走这一步，莱尔。”大天使长的语气里压抑着震惊。“你应该下去救他，你知道我可以帮助你的。”
“如果你插手的话，就是破坏了条约。”
“这不算什么，你外祖父的命运本不该是这样。还记得在圣池里看到的吗？他原本应该是在你即位之后被你亲手送上绞架，并不是现在死于乱军之中。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了胜利。英国人以为在希农的军队是鞭长莫及，而兰 斯现在的实力根本不足为患。所以攻下奥尔良之后他们一定会松懈下来，我等的就是那个时刻。一旦大军入城，就有如瓮中捉鳖。”
“可你害死了自己的外祖父。莱尔，你在想什么？你让命运的轮盘都错了位，这样未来我们谁都没办法掌握了。”
“主之所以挑中我，一定不只是因为我是个会乖乖听话的圣徒，对吧？”
“他们把你外祖父的头砍下来了。”米伽勒只是在叙述事实，他已经不想再有任何感情。
“放心吧，”莱尔一动不动看着那些军士将他的外祖父开膛破肚，“我不会浪费这些代价。”他不知道天使是什么时候离开的，这里地形绝佳，哪里是峡谷，哪里是坡地，哪里可能会有埋伏，哪里适合逃匿，他都一一记录在羊皮纸张上。罗特公爵的头颅被挂在城门口，不断有村民前来哀悼，甚至有些不知死活的教士站在吊桥对面帮他吟诵圣经，可看不见一个贵族的身影。他知道兰 斯现在正和英国人激战，应该就在不远处。傍晚时分，驻扎在附近的英军陆陆续续涌进城中，入夜以后，又有一队人马带着大量的鲱鱼和酒进驻城中。也就是说—兰 斯战败了。
莱尔安静地坐在山巅观察城中的动向，人们在狂欢畅饮，在争抢罗特家族的财宝，在奸淫妇女，在屠杀壮丁。
庆祝的篝火逐渐冷下来，士兵们歪七扭八倒在地上酣睡，隐约听得见妇孺的哭泣声。白色的猎鹰在夜空下展开巨大的翅膀，冲着城门俯冲直下。利爪捉住罗特公爵的头颅，神不知鬼不觉地将它带离了卫兵的视线。城堡对面的山上出现一道白光，依稀听见有人在说话。
“汉森，你们把附近的人都召集起来了吗？”
“没错，莱尔。我跟其他人碰头了，他们也都做到了。”
“很好，那么现在你们赶快回去照顾奇洛哥哥，波比会给你们带路的。”
男孩突然抽泣出声，说话也断断续续的。“头儿……头儿他怎么会的？一定是有人害他的……我……我发誓，如果让我知道了那个人是谁，一定不会放过他！”
“莱尔，你知道那个人是谁吗？你是我们里面最聪明的了，你一定知道是谁害了头儿，对不对？”
“怎么不说话，莱尔？”
“是不是那个夏尔小王子”
“你不说话就是默认了。”
“别乱想了，不是你想的那样。奇洛哥哥是遇到了得病的暴民，他是个大英雄。你们回去后不能添乱，要好好照顾他，知道吗？一有什么不对劲立刻通知我，那种小金粉你们都还有的吧？”
“还有好多呢。”汉森擦了把鼻涕，他本来就长的圆滚滚，这么一哭更像猪头了，如果奇洛看到一定会乐得哈哈大笑。莱尔想像的出那家伙用十分夸张的声音说：“我们今天就吃汉森牌烤乳猪吧，一块给我，一块给莱尔，一块给你，一块给你，还有你，你，你……啊，忘记了，还要留一块给我的夏尔。哈哈哈哈！让我们今天闹通宵吧！”……
“汉森？” 莱尔温柔地安慰着，“等战争结束了，我们会过上好日子的。会有面包，牛奶，还会有娘们儿。那时候我们都成了大英雄，姑娘们都会自动贴过来的。”
“是啊，尤其是头儿。那个时候，我们要搬到一个漂亮的村子里，大家都住在一起。”
“恩，每天都开开心心的。我们就像家人一样，还有各自有爱人，一直永远快乐的生活下去，没有烦恼。到那个时候，”莱尔一脸向往地说：“你一定要让我做你孩子的教父，我最喜欢小孩儿了。”
“莱尔你为什么不自己生？你这么好看，会有许多娘们儿愿意帮你生的。”
“是吗？可我不能爱上主以外的人，你忘记了吗？”
那道白光渐渐散开，山顶上升起一团蓝色的火。火焰随着悲伤的风四处飘走，将罗特公爵的死讯传递到他属地的每一个村落。许多聚集在一起的村民在那天夜里不约而同看见了罗特公爵的鬼魂。他把人们从四面八方召集到一处，人们听见他愤怒的声音在控诉：
我们的国家呻吟在侵略者的铁蹄下，流血，流泪，伤痕一道道累积。你们的妻女被凌虐，财产被强占，家园被烧毁，纵然流再多的泪，做再多的祈求也无法让救赎降临。既然等不到贵族们的营救，你们为何不靠着自己的力量去争取？
我的子女都死在战乱之中，现在，我也为这片土地奋战到底。只是没有把可恶的侵略者赶出我们的家园，让我死不瞑目！你们，我的子民们，你们就是我的亲人。既然我已经没有继承者，我愿意将奥尔良的土地归还给你们，让这里成为大家共享的乐土。每个被侵略者驱逐出来的人，只要你能鼓起勇气去争取，你们就会获得永远的幸福。我以罗特家族的名义发誓，奥尔良的一切都将归属这里的人民。请为你们自己而战！
蓝色的灵火在乡村田野上飘荡，将公爵的声音传向四面八方。人们拿着粗糙的武器聚集到了一起，大部队跟在灵火的后面浩浩荡荡向城堡进发。
公爵的声音引出了他们的激情！
就是现在，把你们的力量合并起来，堂堂的正义之师一定可以得胜。流血吧！流血吧！亲爱的奥尔良！让上天的祝福迅速回到苦难的民众之中，我已经找到了一个先知做你们的向导。他代表着上帝在人间的声音，就连战神米伽勒也站在他的身后。看那天空，新月下升起的白色旗帜就是他的标志。快加入到他的队伍中吧，跟着天使的脚步，你们将获得永世安宁！
果然，激昂的人群挺进山林，看见那幽蓝色的火从各个方向聚集到了一处，在那满是百合的山谷中，一个白袍男子高举着旗帜等候。人们清楚的看到一对洁白丰满的羽翼在他身后展开，那是天使的祝福。
“战斗吧，我就是你们的领袖。” 他散乱的黑发下是一张平静而自信的脸。
罗特公爵死后第七天，塔尔博特收到了一封由金箭射入城门的信函，上面只有一行字：
“滚出奥尔良，不然就用血来偿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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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王扬手将信撕毁，一个自称天使传话者的疯子带着毫无战斗经验的村夫，能有多大威胁？于是他继续纵情狂欢。
而在距离战场不远的乡村里，领着残部败逃的兰 斯亲王看见一路上不断有农民朝奥尔良的方向挺进，询问之下才发现他们居然是自愿去参加“保卫战”的。那些人一路高唱着胜利的歌，呼喊着“弥塞亚降世，正义必胜”的口号，让亲王惊讶不已。曾几何时，罗特公爵对他亲口说过会有这么一天到来，那时他在心里是一笑置之的。如今，公爵当时的期盼居然真的实现了。兰 斯率领骑兵加入到“自由保卫军”的队伍中，抵达奥尔良时，那里已经一片火海。
坚固的堡垒周围是不可逾越的壕沟，城墙上满是尖钉，无数穿着棉甲手拿短弓大刀的人们在火海里拼搏。不知是哪里传出悠扬的竖琴声，那琴似乎有魔力，会让自己人精神振奋，而让对手萎靡退缩。兰 斯看不清站在高处那人的面貌，但他臂弯中金色的竖琴和身后那支写着花体L的白色大旗都将他的身份显露无疑。
“白痴！在战场上穿的那么显眼，是嫌命太长吗？”
居然被他料中，一支箭刺穿了他的胸口。白色大旗自山顶坠落，跌入万马千军之中。
“白痴，难道真以为天使会保佑你吗？为什么要代替那些蝼蚁般的贱民受苦？”
兰 斯大吼着冲过去，挡开即将压在那人身上的的刀戢。什么剑术高超？这家伙根本一见到血就晕过去了，怎么会有这么窝囊的人？他把那家伙捉上马背，一支该死的箭插在他心口的位置。
“旗子，帮我把旗子找回来，没有了旗子他们就赢不了。”
“什么旗？那么有魔力吗？”
“呵呵，您这样的人当然不会明白，您太强大了，感受不到那种力量。”莱尔被他搂在怀里，血不停的流。可那把金色的竖琴依然在他臂弯之中，琴音断断续续，但魔性不减。这是他第一次受伤，也因为这样，兰 斯才看到原本应该出现在他脸上的稚气，那轻轻的皱眉抿嘴让兰 斯的心都揪紧了，他多想低头吻下去……
“莱尔，坚持住。你的队伍已经冲过战壕了，快去鼓励他们。”兰 斯弯腰挑起军旗交到他手中，那圣洁的颜色一如战天使的羽翼在火海中翻飞。士兵们看见了希望，仿佛获得新生，猛烈的攻势一波接着一波。终于，城门攻破，来自四面八方的民众一齐涌进去。英国人在十多年之后第一次败得如此彻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