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尔张了张嘴,脑子一片空白。他记得原本自己是很悲惨的,可跟这些人比起来,他的悲惨又算什么呢?
“孩子你怎么了?把你的遭遇说出来给我们听听吧。”他是最后一个,看得出来大家都有些焦躁。
“我的父亲死了,母亲不要我。”是的,这不算什么,可已经让夏尔幼小的世界崩塌。
“所以你是个孤儿喽?那一个人养活自己应该吃过许多苦吧?”
夏尔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头,茫然了:“我吗?我被一个公爵收养,可是他们强迫我看拉丁文的书,也不让我骑马。我每天都只能躲在游戏室里和木偶玩。”
人们开始议论纷纷,夏尔知道大家正在议论自己,他们以为他是个疯子。其实差不多不是吗?他是疯子的儿子。
第四十一章 悬壶济世
屋子里除了夏尔和奇洛以外的人都狂笑不止,也不知道疯的是谁。
一个男人幸灾乐祸地喊起来:“你这小鬼一定是个小少爷吧?看你皮滑肉嫩的,似乎什么苦都没吃过。”
“你这个白痴,他怎么可能是小少爷呢?要我说他是个落难的王子,和女仆奶妈走丢了!”
“大胆刁民,你知道他是王子还敢取笑他啊?让我们一起三呼万岁吧!王子万岁!”
“万岁!万岁!万万岁!”一屋子的人都在那壮汉的带领下高喊。
众人哄笑开来,有人冲他大喊:“小鬼!你要机灵一点。我们虽然知道你是个小疯子,不跟你较真,可如果你胡说八道的话,可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你知道进了这个门,要再出去就难了。”
夏尔不由看了一下 身后,果然许多人已经绕到门口和窗边,所有出口都被封堵住了。他知道自己遇上了大麻烦,可这跟他目前心里的矛盾相比又算得上什么呢?他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子民,书上所说的君王要勤政爱民,人民就自然会拥护你。可眼前这帮人和自己完全生活在两个世界里,他根本无法理解。夏尔越想脑子越乱,根本编造不出什么令人信服的“悲惨遭遇。”
“让我来代替他说吧。”身旁的人突然开口。“他—”
奇洛一双邪恶的绿眼睛充满戏谑,一字一顿地说:“是个疯子。”
众人鼓掌狂笑,都要把屋顶掀翻了。
“不过你们知道他是怎么疯的吗?”驱魔师捏着夏尔的脸蛋把他压倒在石板上,突如其来的粗暴让夏尔根本来不及反抗。
“混蛋,你想做什么?!”夏尔气得咬牙切齿。
“这家伙—早就没有自尊了。”奇洛看都不看他一眼,急于向众人展示他身下的“展品”。
冰冷的皮手套接触到他的衣服,瞬间撕开。夏尔被他压倒在火炉旁,活像只被剥了皮的羊羔。他知道人们会看见什么,这几天他一直在放纵自己,才愿意让那该死的人在自己身上留下那么多痕迹。他原本以为收服了那个男人,没想到自己才是被玩弄的那个人。
夏尔异常冷静,千百种情绪在心中翻绞,只是没有一种叫做“失恋”。
“几个月前我们玩骑士和王子的游戏,我上了他,这家伙就失心疯了。他一直以为自己真的是娇滴滴的王子,我是不介意,毕竟路上多这么个活宝解闷,挺好的。” 最后三个字他说的很是轻佻,可没有人回应他。
鸡奸是死罪。这个人居然敢公开他的罪行,还颇为得意,他是真的丧心病狂。人们都开始同情被他按倒的男孩,人群中发出许多正义的声音。一个老妇人站起来朝他丢石块,激动的哭骂着:“你这个恶魔!快放开那个可怜的孩子!”
“混蛋!放开那个孩子!”
“烧死他!他一定被撒旦俯身了!”
“烧死他!今天晚上的人就是他了!”
人们壮着胆朝他叫骂,几个男人抄起棍子劈头盖脸朝他砸下来。奇洛头上重重挨了一下,闷哼着应声倒地。血液飞溅到夏尔的脸上,黏腻腥热的感觉让他感到一阵恶心。愤怒的人们把奇洛推到墙边围攻,驱魔师毫无还手之力,任由血液从每个伤口溅出。
依然笑的那么邪恶,夏尔讨厌他那么笑,更讨厌这种莫名的心痛。
他讨厌自己这么仁慈,这个男人刚才羞辱了自己,他明明是罪有应得。夏尔转过脸不再看他了,几个女人把他拉进人群里,立刻有人为他披上暖和的毛毯。
“孩子别怕,虽然我们也活不了多久,但只要还没死就不能眼看着有人被这么糟蹋。”老婆婆越说越激动,眼泪扑簌扑簌打在夏尔的手背上,和刚才奇洛溅到他身上的血液混在一起。
“老婆婆,你们为什么都躲在这里?我来的时候看见好多人都躺在路上。”
“嘘……那些人是救不活的。他们罪孽太重,受到上帝的惩罚。你刚才也听到肖纳讲的故事了,那种病会传染,所以我们这些没得病的都聚集到一起。但我们知道过不了多久还会有人得病的,罪孽越重的人越容易发作。我们每天选出一个最可能受到惩罚的人消除掉,希望主能看在我们主动弥补的份上饶恕我们。”
“消除掉……”夏尔忍不住回头,那个男人已经被殴打得不成人形,他的面具脱落下来,被烈火灼烧的皮肤丑陋的暴露在外,人们挨个儿朝他的伤口上吐痰。他只剩下一口气,目光不经意扫到夏尔,身体抖了一下,垂着头去摸那半边面具。
很可笑不是吗?他都不在意别人说他是恶魔了,却那么在意被看到自己丑陋的长相。难道外表比内心更重要?
夏尔突然想到有次奇洛问自己为什么会喜欢莱尔,当时他是怎么回答的?好像是莱尔温柔的睡颜……
一个男人踩在奇洛的手背上,顺便把那张面具踢得远远的。奇洛愣了一下,坏笑着抬起头:
“至少让我死的好看点吧?”
围在旁边的人一脸冷漠,在这个时代欺凌弱者是无法得到同情的。你会死得比他们更没有尊严。他们脱掉奇洛的衣服,就连他永不离手的黑手套也一并脱下来,那一截的皮肤白到病态,夏尔第一次看见他毫无遮掩的身体,青色的筋脉在苍白的皮肤上蔓延着,那瘦骨嶙峋的肢体像是刻刀硬生生雕出来的,如果能再圆润些,会好看得多。他无法想像一个强大的巫师失去黑色庇护的时候会是如此不堪一击,只有一头金发依旧耀眼。
烧红的铁锅冒着黑烟,奇洛被五花大绑架了起来。当人们把他抬到火炉旁的时候,夏尔终于明白那所谓的“清除”是什么意思了。
“为什么?!”他心虚到不敢再看,“为什么是这种死法?好残忍……”没错,不过最残忍的似乎是自私的你。
“不敢看就别看,你想想我们关在这里这么多天,所有的食物都有可能有那种病,还能吃什么呢?在祭献给主之前先慰劳我们自己。”
“可,可这是有罪的啊。”一想到那人的血液会在自己肚子里,他难过的干呕起来。他是想报复,但不至于如此极端。
“等等……这个人不能就这么死了,他对我们有用。”夏尔 告 诫自己要保持冷静,走错一步,就会满盘皆输。“这个人,他能治好你们的病。”
“孩子,你是不是疯病又发作了?”好心的老妈妈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
“不,也许我在别的事情上会疯,可这件事情我是清楚的。你们想想,如果主的惩罚是先降临在罪大恶极的人身上,那为什么他做还能好好的活着?我跟着他一路,中途遇上了好多发生瘟疫的村子都安然无恙。我察觉到他会趁我睡着的时候注射一种药水,他也给我注射了,所以我们一直都好好的。”
人群立刻炸开了锅,已经走到了最绝望的地步,即使是疯子说的话他们也愿意相信。
“那药水在哪里?快交出来!”有人揪起奇洛的头发质问,驱魔师不屑的啐了一口。
“我知道,在他的背包里!”
夏尔不知什么时候捡到了奇洛的背包,举过头顶炫耀。他来来回回在包里翻找,可就是不见那种粉红色的小瓶子。怎么可能呢,这家伙刚刚还给自己注射过。
驱魔师得意地笑出声,“夏尔,你的疯病又发作了吗?”
人们神色紧张地看着夏尔,开始交头接耳。毕竟这孩子神志是不正常,他的话不能全信。谁都不想希望就此化为泡影,可能挽回上帝惩罚的灵药真的存在吗?突然有人冲过去从夏尔手中抢过背包,里面希奇古怪的玩意一股脑都被倒在地上。
“你看看到底有没有?”
夏尔失望的神情已经回答了一切。他压抑着情绪质问那个遍体鳞伤的家伙:“刚才你给我的……不会就是最后一支吧?”
“你说呢?”
“为什么?”
“你死了我就没得玩了。”
看守奇洛的人忍无可忍,按着他的脑袋压进铁锅里,驱魔师发痛苦地嘶喊着,剧烈的挣扎。他身旁的人将他按住,一次又一次压向烧得通红的铁锅。人肉混合着血水烧出特殊的臭味,奇洛大半个身体都变得焦黑。
“别!他有方法搞到药的,对不对奇洛?”夏尔不知道为什么还要克制,他的心在滴血。
果然,这句话让众人一起停了手,太诡异了。那个被伤害的少年一步步走向就要死去的人,眼神理智得让人胆寒。他在驱魔师面前蹲下,刺鼻的味道让他反胃,可他要忍耐。
“我不会让你死的。”夏尔用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低声安抚。
奇洛迟缓地动了动眼皮,他视线模糊,是血?还是泪?
“我还有利用价值吗?”
那一瞬,夏尔听得见自己的心跳。原来他什么都知道……不错,肉 体上的结合只是个交易,他知道那样做会让这男人愿意为他奉献一切。他对自己可笑的痴迷程度远胜过自己对莱尔的执著。他需要用那种药来收买人心,莱尔和他就是靠着这个才积累到人气,现在机会就在自己眼前,他不想再假借他人之手。
“刚才一定费了不少脑力吧?你每次想事情的时候,都会用手指卷头发。”奇洛淡淡地笑了一下,像是在回忆着什么甜蜜的事,“你的记性可真不好啊,夏尔。我说过,站在我这边的不是天使,是撒旦。你不可能成为第二个救世主。”
“你会帮我的吧?”夏尔顿了顿,声音很轻柔,“米哈尔?”
躺在地上的男人已经无法辨认出面目,所以也就看不清他的痛苦。他嘟囔了一句,夏尔以为他是在跟自己说话,于是凑过去仔细听。等他听清楚奇洛在说什么之后,脸色已经无法用言语形容,狼狈地从他身边弹开。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不对劲,立刻把他拉住。
“怎么了,他说了什么?”
夏尔已经不可置信地看着地上的人,惊吓地说不出半个字。奇洛还在喃喃自语,夏尔像发了疯似地大喊:“不要!你疯了!别那么做!”
“他要做什么?!”人们从来没看过一个人会害怕成这样,也跟着他莫名恐惧起来。
奇洛用全场都听得见的声音说到:“我请求你出来,让他们都看得到你。”
“不—!” 夏尔疯了似的要想要逃出去,两旁的人用尽全力才拉得住他。他惊恐地看着火炉旁边,像看到比死亡更恐怖的东西。不久之后,人们都注意到了。
火炉的熊熊火焰中隐约现出两只尖尖的角,火越来越大,蹿上了铁锅,升到屋顶。那红色的光亮向两边延伸开,变成一对骨翼。
“天啊,是撒旦!!” 刺耳的尖叫声响彻全场,人们被极端的恐惧笼罩,都忘了要逃跑。从地狱而来的不速之客让屋内的温度下降到极点,火焰在怒张之后逐渐变弱,大铁锅的上方凭空出现一张绝美的脸蛋。玛门皱着眉无比同情地看着地板上苟延残喘的男人,发出啧啧的感叹。
“笨蛋,人类若是有白痴大赛,你一定是第一名。”
驱魔师对他的嘲讽毫不在意,“那又如何,你这么聪明不还得听我的?”
“我一点也不喜欢这样。你们两个白痴要我做的事一件比一件无聊,真后悔当初答应了你们。”玛门的身体完整的显露出来,他翘着二郎腿坐在铁锅上,脚尖在奇洛的脸蛋上来回划动。
“怎么样?我觉得你要求我帮你治疗还比较划算,你漂亮的身体就这么毁了实在有点可惜……”
“不用了!”奇洛有点不耐烦,他不想听见别人说他的身体有多漂亮,他也知道自己原本有多帅,可毁了就是毁了,反正没有人会觉得可惜。
“你知道我要什么,去帮我拿来。”
大恶魔摇了摇头,他觉得这小子蠢到没救了。“你一直都知道我在这里,刚才任何时候,只要你出声求我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为了毫不相干的人,值得吗?”
“没有人是永远毫不相干的,你不会理解。”奇洛的倔强脾气犯了,魔鬼也无法说动。
玛门用他那漂亮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多么平凡,多么庸俗的人类啊,一个个都自私,怕死,却要装作道德清高的样子和自己划清界限,上帝老爷子可不会喜欢你们这种人。他的视线停留在那个脸被涂黑的男孩身上,他讨厌那种冷漠理智的味道。人若是太聪明了,就会一直东躲西藏疑神疑鬼,这样的人生有够无趣的,他一点也不理解为什么奇洛这种耀眼的生物会喜欢上这么个阴郁的小家伙。难道这也算是异性相斥?
第四十二章 一心同体
“小毛孩,你想不想救他?” 恶魔冲着角落里的夏尔招了招手。
“他不需要魔鬼来救,对吧?”最后那句是冲着奇洛说的。那个男人已经痛得开不了口,只能微微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撒旦看着他们两人,绝对这对白痴倒也挺般配。他伸出手指勾了勾,奇洛已经被掏空的背包从人群中缓缓浮起来,飘到他跟前。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只要你改口我就可以把你恢复原样,还可以把你送回去。”
“那你能让他复活吗?”奇洛垂死的眼中又有了希望。
“可以。”玛门笑着回答到:“加上你同伴已经用掉的那个,就已经是三个了。以后我们两清,谁也不欠谁。”
这个建议的确有吸引力,他付出那么多等的就是现在这个机会。回到他原本的世界,伦敦之子会醒过来。到那个时候,一定要亲口对他说出来,不会再让两人暧昧不清。虽然那小子性格孤僻又自负,可他爱着自己……不像眼前这个人……
他看了一眼躲在角落里的人,应该是永别了。
转过头,撒旦正对着他笑呢。
奇洛迫不及待地开口回复:“好—”
“米哈尔,不要答应他。”
不知道从哪里传出一个声音,奇洛诧异地看了看角落里那个人,他明明没有开口。为什么?
“米哈尔你这个白痴,用脑子好好想想,撒旦怎么可能会对你好心?”
奇洛一脸狐疑地盯着皇太子,声音不是从他嘴里发出来的,他也不可能那么叫自己。在场的其他人都在撒旦的震慑下发抖,说话的也不可能是他们。
“谁在说话?” 奇洛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皇太子担心的挪了挪身体,小声回应他:“没有人说话,奇洛你还好吧?”
一样的音色!怎么可能?这世界上会有这种声音,又称呼他米哈尔的人,只有一个。
夏尔!
“别答应他米哈尔,你会后悔的。”
就连玛门也发现不对劲了,奇洛幸福的表情太过明显。“你在玩什么把戏?想要我帮你就快答应,我的时间可是很宝贵的。”
撒旦的威胁对他一点用都没有,奇洛只在意那个声音,那个人。他集中精神开始搜寻夏尔的气息,不是那个皇太子,可除了他再没有其他活物有那种气息。到底在哪里?
“我一直陪着你,白痴。奇洛和夏尔,永远都是一起的。”似乎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那个熟悉的声音竟然是从他心里发出来的。原来他从没有离开过。
“谁才是白痴……”他哭了,原来幸福也可以流泪。
他回忆起夏尔在他梦里对他表白,那种痛彻心肺的感觉依旧在。都想起来了,夏尔那时说的话:
“奇洛,我不知道我在你心里被珍惜到了什麽程度,发展到这个地步,我宁愿你是恨我的……但一切发生的太快,快的让我们还来不及去尝试那些人们眼中的所谓禁果。我指的不是肉 体的爱,而是灵魂的结合。那样我们就不会怕闲言碎语,我们就有勇气去分担彼此的责任和义务,即使我们不忍心去伤害那些我们所爱的人而强迫分离,禁忌的魔力会把我们的灵魂深深的结合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