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八,你把治囿学长吓到了。学长今天我们家要上馆子吃饭,你要不要一起来?」阿礼将小八的手拉离开治囿身上後,礼貌的转头对治囿说出一模一样的话。
「看吧,连礼哥都这样说了,我家是礼哥说了就算,所以治囿哥不用客气一起来吃吧!」听到大哥开口邀约,小八开心的拉上治囿的手晃著。一个礼拜一天的见面真的太少了,任何可以多相处的时间他都不想要放过啊。
「是啊学长,吴爸爸一定会很欢迎你的,一起来吃吧……哎唷。」明明不是主人的小麒很慷慨的邀请,让阿礼忍不住捏了小麒的腰。
看著跟小八相似笑容的阿礼,还有小八期待的眼神,治囿只好点头答应。「那就打扰了。」
如果我说我爱你(3)
晚餐很普通平顺的落幕,而原本他担心的尴尬问题,吴家爸妈对於他的突然出现没什麽太多的意见,似乎是习惯了家庭聚会上会有些『外人』存在,看起来担心是多馀的。
同样都是外人,相对於小麒,治囿真的觉得自己是个『外人』。自己只是个家教身分,在这种『家庭聚会』上显得格外的怪异。
「今天真的谢谢招待了。」原本离开餐馆的时候治囿想要告别离开,却在小八跟吴爸爸的热情邀约下到吴家聊天喝茶。原本目的只是要拿份考古题给廉廉,结果却花了一整个晚上的时间。
「哪里哪里,老师客气了,廉廉去年也是多亏雷老师的大力帮忙,现在才能读到好的学校啊。」吴爸爸宏亮的笑声在玄关造成回音。
治囿一直觉得他是一个很好的长辈,和蔼又开明,待人有礼又不古板,面对事情看起来很严肃,但时而会突然冒出玩笑话。一点也看不出来曾经因为吴礼的出柜,愤怒到摔断家里的木椅。
对吴爸爸来说这是打击吧。治囿心想。但他也很佩服吴爸爸,尽管曾经那样的愤怒,现在却能心平气和的接纳吴礼的恋人,而也能和气的对待自己。
「我叫小八送你回去吧。」拍了拍比自己高的肩膀:「今年换他让您费神了,这点小事该他作的。」
「啊不用了,我住不远用走的就到了。」
「因为是他拉你过来的当然是要他送你回去,另外,」偷偷的降低音量,瞄了眼正跟近一年没回国的二儿子开心聊天的老婆:「其实是要小八去帮我买菸啦!」
治囿没记错的话,吴家爸爸被妈妈管制抽菸有一段时间了。一来是吴爸爸身体变差了,另一方面菸也变贵了。
「欸?我还未成年耶?」听到要买菸的小八在一旁插嘴。
「没关系啦你身高成年了,雷老师今天真的谢谢你了,改天再来我家吃饭喔。」笑著塞给小八钱後,深怕自己想买菸的意图被发现四的将两人推出门外。
被推出门外後,治囿忍不住为了刚刚吴爸爸的发言笑了。
「什麽事情这麽好笑?」直盯著治囿的笑容,小八好奇的问。印象中治囿哥的微笑总是不离唇,但仅仅都只是嘴角扬起,很少看到他有这样笑开口的笑容,因为难得一见所以让他舍不得转移视线。
「那句『你身高成年了』真的戳到我的笑点了。」伸手拍拍的确在高处的头,「真不知道你『身高没成年』的时候是什麽样子。」
「……你见过的啊,只是你忘记了。」虽然被当成小孩子对待,但他喜欢治囿哥主动碰触自己的感觉。
「嗯?我见过?」这句小声的喃喃自语他倒是听清楚了。「我们以前见过面吗?」
小八愣了下,有些意外自己的喃喃自语被听见,随即笑著打哈哈:「有吗?我刚有这样说吗?」
「如果我们以前就见过面,那第一次见面你冲上来抱住我的举动就可以被解释了。」不理会小八的打哈哈,治囿反过来问著:「所以照这样说是你小时候我们见过面罗?什麽时候?」
「治囿哥你不是志愿当工程师?怎麽当起侦探啦?你已经忘了的事情,我再提的话你一样不会记起来的不是吗?」索性不再打哈哈,他认真的回应。其实这件事情他不是没有提过,但以治囿哥的回应,也确定他是真的不记得这件事情了。「治囿哥,你今天没有跟锦博哥约吗?」
「锦博?是没有特别约好,不过他好像有说今天要过去我那边。」治囿低头看了下手表,有些意外时间的流逝。「糟了都这个时间了,小八我不陪你去买东西了,要先回家罗。今天真的感谢你们的招待,再帮我跟你爸妈说一下谢谢喔。」说完匆匆忙忙的转身跑走。
边挥著手确定治囿走远,小八无奈的笑著。
利用已经成年的身高真的买到老爸要的菸之後,小八没有直接回家,转进了附近的小公园在凉亭下坐著。
治囿哥听到锦博名字被提起就急著赶回去家里的表情,不断的在小八的脑袋里转。想起他问自己是不是以前见过面就不禁苦笑,七年前的那段事情,没想到真的只有自己记得。
七年前的那个冬日,那个他傻呼呼的在通勤车上睡著,跟著治囿哥到嘉义两天却被廉姐以为自己被绑架的那个『事件』。
当年他真的觉得治囿哥跟礼哥好像,虽然笑容扯著嘴角,眼里却都没有笑意。因为通勤而常在电车上的相遇让他对治囿哥起了兴趣,然後刚好那天天气很好,让他不小心跟著睡到了嘉义。
他喜欢治囿哥的眼睛,不大但是很有个性美,尽管在当中看不到笑意。那个晚上跟治囿哥閒扯,才知道原来他才刚失恋,难过一整晚没睡好所以才在火车上睡著。当年才九岁的自己尽管不知道失恋是怎麽一回事,但从治囿哥的描述语气看来是很令人难过的事情。他不知道该怎麽安慰别人,只好用跟大哥撒娇的方式--抱住治囿哥的手臂,垫起脚尖用手拍了拍他的头。
大哥看到他这样的动作总是会笑,然後将他抱入怀中,所以只要大哥看起来心情不好他就会用这招,只是他从没有对别人做过,无法知道是否有效。还好治囿哥看起来也吃这一套,他很成功的让治囿哥笑了起来。虽然没有抱他让他有些些失望。
隔天他让赶来嘉义的家人带回家,离开才刚开始熟悉的治囿哥。他本来打算到嘉义来找治囿哥--为什麽有这样的冲动他也不晓得,但他一回到彰化就被教训得很惨,接下来的日子几乎是禁足状态,上下学也被要求要廉姐一起行动。他觉得很闷,很想去找治囿哥玩但是却被阻止,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麽会这麽想去找治囿哥的原因。
只是很想再见到那对眼睛,很想知道当笑意渗进去的时候,那对眼睛会是怎样的亮度。
但是小孩子爱玩天性,小八也不过就是普通小孩子。被禁足的日子过了三个月後,他也慢慢的没那麽坚持了。治囿哥的那对眼睛,变成他记忆里模糊但是不曾消失的过往。总是有些怀念但没有那麽执著。
一直到去年礼哥为了廉姐的联考而请来家教,几乎是治囿哥一踏进家门,他就认出来了。他也很惊讶为什麽他可以马上『回复记忆』,但身体动作比脑袋的疑惑还快,回过神来他已经抱了上去,也成功的惊吓到治囿哥。明白了治囿哥根本不记得他是谁,心里有些失落。而在治囿哥表明性向之後,他先是惊讶,然後又更惊讶--惊讶於自己心中的小小欣喜。
家里因为礼哥的出柜而历经将近半年的混乱期,在治囿哥出现的前几周才刚平静下来。看到老爸听到治囿哥自己告白性向後,愣住後平静地叹口气的表现,老实说他真的觉得老爸很了不起。
他本来以为自己只是因为看到小时候认识的人而感到欣喜,但渐渐的,他发现不只这些,不只是欣喜,还有其他东西。
他很烦恼,搞不清楚是为什麽让他很烦恼很烦恼。跑去跟兄弟之间感情最好的廉姐商谈--从小他也只把心事跟她说,被她一句:「你这麽烦恼,不就是喜欢上他了?」打得呆愣。
「喜欢?」他记得当时他呆呆的重复了这两个字。
「不是吗?不然你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那像是小狗看到肉一般的喜悦是怎麽回事?」廉廉顿了一下,忽然明白小八呆愣的理由:「小八,我所谓的『喜欢』不一定就是恋人的那种喜欢,也有可能你觉得他是很亲切的大哥哥啊。」
「喔喔……」如果只是那样,如果只是那样……他疑惑的歪著头:「可是我并不会真的想要亲礼哥啊……」
虽然没有喝茶,不过廉姐那时候的表情就像是喝水呛到喘不过气来般的难看。他现在回想起来很想笑,不过廉姐当时应该笑不出来吧。
廉姐不会反对--她一直觉得不要犯到她随便大家性向如何都跟她无关,小八心想,她跟自己一样都是想到老爸抓狂的那段时间而感到头痛吧。
所以他决定真的确认之前他不说。廉姐也不会说。然後就是这样了,知道治囿哥有个交往了七年的恋人,也明白他在治囿哥眼中就只是个『孩子』,自己家教学生的弟弟,除此之外什麽也不是。
他喜欢治囿哥甚麽?他自己也还在问自己。犹豫的就是怕自己只是把对哥哥的崇拜之心搞混了,也怕要是冲动告白了会惹来怎样的不堪。
烦躁得拾起地上的小石子,丢向一旁的垃圾桶,在垃圾桶发出低沉的声响时,他忍不住羡慕起:要是自己的疑问都能像这样有回应的话,不知道该有多好。
如果我说我爱你(4)
这是甚麽地方?他想不起来。
他不知道前方那黑影是甚麽东西,也不知道自己在哪儿,甚至前一秒钟他在做什麽他也完全没有印象。
他只是一回神,就发现自己在这一片漆黑当中。
隐约知道前方有东西,既使看不到形影,但也感觉到那东西在注视著自己。没有动静,就只是静静的看著自己,带著窒人的压力。
似乎该鼓励自己往前方走去一探究竟--不管是安全或是危险,但他没来由的困极,眼皮不断的往下压去,就算是想撑起精神似乎也是徒劳无功。
也好,睡了就安全了,不去看才是最好的选择。脑中忽然闪进这样一句话,还来不及想这是谁的声音,一松懈他就阖上眼沉睡下去。
从黑暗中跌向另一个黑暗。
在梦里的那双眼闭上的同时,雷治囿缓缓的在现实中醒来。这样的梦好久没出现了呢,以前曾经每天做的梦,在上大学之後就不再出现。所以现在再度梦到,倒有种怀念的感觉。
刚开始反覆做这个梦的时候,他还会想追究梦里面前方是谁在看著自己。找了以前的心理医生,医生却只是沉思了一阵子翻了翻自己过去的记录之後,只要他别想太多,说这个梦追究起来可能会让他崩溃,要他真的有心理准备之後再去找他。
医生说的那一瞬间,他大概就懂梦的意义了,於是跟医生道过谢之後就再也没去找过他。
作梦的原因他懂了,但他不想去回想。
用手背遮住从窗外倾泄进来的阳光,为了逃避阳光他翻身转向另一边,床铺的另一边意料之中没有人在。也是,今天不是假日,这时间他该去上班了。
治囿抚著该是那人睡著的位置,像是他仍睡在上面。他想起以前做恶梦惊醒的时候,总能够看到他焦急的眼神,一手拿著水跟药另一手抱著他要他吞下去。
是什麽时候开始,不管是噩梦或是美梦,醒来的时候总是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呢?
停下动作甩了甩头。他将脸埋入枕头中,决定继续赖床而不再思考。
再醒来发现外面天色已经暗下,睡得有些迷糊的治囿反而无法分辨现在是甚麽时间。呆坐在床上时隐约听到客厅传来电视的声音,他抹抹脸让自己清醒些後走到客厅发现令他惊讶的人在。
「咦?锦博你在。没上班吗?」
锦博转头疑惑的看著治囿:「现在都晚上八点了。你睡到现在?」看见治囿身上单薄的衣物,锦博递上放在沙发旁的薄外套。
治囿嗯了一声接过外套披上,有些惊讶自己睡了这麽久。前一晚他的确是读计算机组织而有些熬夜,但那时候并没有感觉这麽累……他坐上沙发,将脚缩在椅垫上,双手压著自己的脚背。
「这样坐不好看。」
「嗯。」虽然回应了但没有意思要变换坐姿,治囿将下巴靠在膝盖上,盯著电视上无聊的综艺节目。
锦博叹了口气,治囿只有在不安的时候才会坐成这姿势。伸手将治囿拉到身边拍著,不知道他又在不安甚麽了,但除非他自己说出口,旁人很难去刺探出来--连他这个相处了这麽久的男友都常常摸不清楚了。
「你啊,改改甚麽都不说的个性吧!否则我不在的话谁去强迫你说出来?」顺了顺治囿睡乱的头发,他忽然脱口而出自己都惊讶的内容。果然治囿听到之後像被惊吓般立刻转过头来,眼睛瞪得又大又圆。
「甚麽你不在?」伸手抓住锦博的手,就算锦博要出差也从来不曾用过这个词,他听得心惊胆跳,尽管他们两个都明白自己对对方的感情已经不再有以前的激情,但依赖已经成了习惯,光想到割舍这两个字就无法克制发抖。
「没事的,我只是准备要去出差。」不管过了几年,人的脆弱都没有办法被补牢的吧?「这次难得得要待上两个月,出去有点久忽然有点感慨吧。」
是吗?治囿低声的问。松开锦博的手,把他的手当成抱枕紧紧环著。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又作了那个梦的原因,他这时只想撒娇。
认识十年在一起相处七年,彼此都知道感情早成了空气,而拥抱除了温度的慰藉跟欲望的抒发外,感觉再多索讨都是一种强迫。这样的相处关系对他来说是舒服而没有负担的,年轻时曾经说的承诺,现在早就可以笑笑的说自己太傻。只是如果真的要面对变化,心里涌上却只有慌乱而没有自以为洒脱的解放感。於是他退怯但又不愿意放手。
令人不安的梦,锦博令人不安的发言,令人不安的,这个感情。
摇摇晃晃的,能够到哪儿去呢?
「小八,你要回家了吗?要不要一起回家可以一边聊天。」
抬头一看,小八发现问自己的是旻毓。这个漂亮的转学生最近常常找自己说话,而话题从今天天气很好到教育制度改革的见解,从买了一枝很可爱的原子笔到要不要一起去打球吃冰。
意图很明显,他知道。不过他没有拒绝过,一如他对待其他人一样。
他一直都是静静的听著她要跟他说的话题,要献的殷勤。不知道自己究竟有甚麽魅力可以得到如此的欢迎,他一直觉得他礼貌而疏远的态度,不就是某种程度的拒绝吗?
而他有时候也很感叹,他知道有几个女孩子对自己很有好感,他遵循著家教要礼遇所有女性生物时,也在期待她们的告白--虽然只是期待在那时候可以明白的拒绝她们。不知道是不是女孩子们都太过机灵敏感,他受欢迎但是没人向他告白过。
「好啊。」所以他今天仍旧是带著笑答应了。
提起书包跟著走到门口,他不意外的发现一起回家的只有他们两个,旻毓一直都很直接,直接的对自己表达欣赏,也都很直接的邀请自己。他其实也不只一次暗示自己有喜欢的人,但旻毓似乎选择性的忽略,让他也实在不知道该怎麽办,因为她的直接让他感到有些招架不住。
相较於自己温吞的个性,他是很羡慕她这样的行动力。如果他拥有的话,或许就不用卡在这种究竟要不要向治囿哥告白给自己了断的回圈中。但当这样行动力的目标是自己的时候,他却又觉得困扰,而更烦恼的是想到既然自己会有这样的感觉,是不是治囿哥也会有?
「小八,你有在听吗?」
「……啊,抱歉,昨晚看小说看得太晚,现在觉得累有点恍惚,没听到你刚说甚麽。」走路走到恍神,小八随口说了个藉口,认真的道了歉:「真的抱歉,所以你刚刚说了甚麽?」
「唔嗯,我刚刚是问你有没有欣赏的人或……或是喜欢的人。」
「嗯,我有。」终於要来了吗?他敛起自己的表情,认真且清楚的回答。
「小八一向都回答得很认真呢。」旻毓轻轻的笑了起来,听到这个答案她脸上也没出现甚麽特别的表情,还是一如往常的笑著。「那我想,那个人一定不是我对吧。」
「……呃。」听到这样的回话小八一愣,不是他预料中的告白?
「一直看著你就会发现了哪,没有任何一个人是你会特别对待的,不管男生女生都一样。你知道吗?其实女孩子们反而是利用你这样的个性,享受著跟你有些微暧昧的关系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