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雁过留声
  发于:2009年06月0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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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寒咬紧了唇,瞟过路霁轩,双膝向前移了一步,沈声道:“皇上,路霁轩的罪责不至如此,请皇上明示。”
慕容灼哼了一声,“难道银钩铁骑的军纪也是如此麽?那朕倒是要好好重新评估一下银钩铁骑的位置,将京畿要地,和天下百姓的安危叫到银钩铁骑的手上是不是一个明智的选择。”
慕容寒脸色一白,生生咬下了唇。
“还是你和山贼混久了,连所谓的军纪都记不清了。”慕容灼声色俱厉,慕容寒隐忍不语。“既然如此,不如今日让赵将军好好教导你一下何谓军纪。”
慕容寒心一寒,猛然抬起头看向了路霁轩,那人也是目光直视著自己,眼底一片坦荡,凛然无畏。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坚定的眼神告知著慕容寒无需担心。
慕容寒满眼心痛,无言以对。
慕容灼重重的哼了一声,“银月,你该好好学学赵将军的治兵之道,军法之严,银钩铁骑也是时候该好好整顿一下了。”他冷冷的扫过路霁轩,又对赵奇丰不耐道:“还不行刑?”
赵奇丰忙起身称是,宣来执行者。
众人见了那赤裸著上身,肌肉纠结的两名壮汉,都为路霁轩不平,他的兄弟已经有人吵闹起来,慕容灼见了,只是沈声道:“将他们统统压下去。”接著,便是更多的将士将他们压在了地上。
之後上来了两名士兵,将路霁轩压倒了当中,按在了地上。
路霁轩面色不变,眼神清澈,脸上更是坦荡依然,他看著仍旧跪在地上的慕容寒,不发一语,咬紧了牙关,只等著落在身上的军棍。
慕容寒此刻向前跪行了一步,“皇上。”
慕容灼扬眉道:“怎麽,你还要求情麽?”
慕容寒眉头紧蹙,道:“皇上,今日之罪全在臣弟,更何况西郊猎场面积甚广,难免引起烦躁,念在路霁轩初犯,他又对苍朝有功,望皇上择度量刑。”
慕容灼瞟著慕容寒,心底轻笑出声。
他终於还是开口恳求自己了,从来不曾求过自己的慕容寒,凡事都会公平交换的慕容寒如今竟然开口恳求自己。
他知道慕容寒从不开口求自己,是不想亏欠自己,好有一日可以脱离自己。但是如今他开口了,慕容灼又怎麽会不给他这个欠下人情的机会呢?
慕容灼假意思索一番,随即笑道:“路霁轩既是初犯,又念在他对国家有功,这……”
“王爷!”路霁轩忽然开口唤道,“王爷,这件事与你无关。”
慕容寒皱眉,他知道自己一旦开口,慕容灼便一定会应下来,但路霁轩此刻一开口,恐怕事情有变。果然慕容灼听了,神色大变,他狠狠的看著路霁轩,从来没有人敢如此不将他放在眼里,他冷冷瞥过两人,重重的哼了一声,道:“朕知道你是练武之人,这些个棍棒加身,不过是皮外之伤,你怠慢军务,玩忽职守,一百军棍,藐视军规,以下犯上,朕就在罚你一百。”
“皇上……”慕容寒听了,忍不住大叫。
“来人,给朕重重的打!”慕容灼无视慕容寒的叫声,反倒是意味深长的扫了他一眼,接著道:“也让银月王爷好好学习一下何谓军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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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月(下)第五章 君威(下)

“一……”
“二……”
“三……”
一下接著一下,足有大臂般粗的红木棍棒打在路霁轩臀股之上,伴随著一声声沈闷的皮肉被打的声音,路霁轩紧咬住了牙关,不让自己叫出声,仅是十几下,他身後已是血迹斑斑。
慕容寒跪在地上,袖子下的手握紧了拳头,指甲嵌入掌心亦无所觉,满眼悲痛,似要被赤红染透。
慕容灼扫过两人,面无表情,一旁的平沧水打量著他同慕容寒的表情,嘴角挂上了一抹笑容……
“七十一……七十二……”
刑罚还在继续,路霁轩就算有功底护身,此刻也已经脸色惨白,他牙关咬紧,脸庞的肌肉一跳一跳的,原本盯著慕容寒的眼睛早已紧闭,身子一下下随著棍棒剧烈的颤动著。
“皇上……”慕容寒看不下去,再次开口。
“怎麽?银月可是想起了银钩铁骑对怠慢军务等几项罪责的处置了?”慕容灼嘴角含笑,眼神凛凛的看著慕容寒。
慕容寒眉头紧蹙,又一次闭上了嘴。
路霁轩偶尔睁开眼睛,会看上慕容寒一眼,但更多的时候只能咬牙隐忍,整个军营中只有沈闷的击打声,和那一声声清楚的报数。
“一百九十八……一百九十九……两百……”
随著随後一声响起,慕容灼站起了身子,居高临下的看著慕容寒,“银月,朕希望你记住自己的身份。”说完,他带著平沧水等人离开了。
慕容寒有些麻木的跪在地上,剩下的人都比他的官阶小,见他满头大汗的跪在那里,旁人自然也不敢多留,尤其是赵奇丰等人,一见皇上离开,急忙跟著离开了。
瞬间,教场上的人纷纷离开,只剩下了路霁轩等人。
常凡等人脱了压制,都跑到了路霁轩身旁,看到对方趴在地上,下半身已经血肉模糊,忍不住都红了眼眶,骂声不绝。
慕容寒踉跄著起身,走入人群,看到路霁轩的惨状,双膝一软,又重新跪到了他身旁。双手小心的将人抱入自己怀中,红了眼眶,心底亦是气愤非常。
路霁轩勉强撑著一口气,此刻他看到慕容寒微红的眼眶,顾不得身上叫嚣的疼痛,想要抬手抹掉那人脸上的哀泣,奈何身子脱力,眼前终是一黑,昏了过去……
路霁轩再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下半身疼得厉害,忍不住哀叫出声。
“你醒了?”慕容寒听到声音,急忙奔到床前,见路霁轩头上又渗出了汗水,急忙从一旁的水盆中拧干布巾,替他擦拭。
路霁轩头脑回神,便对上慕容寒担忧的眼,他咧嘴一笑,却又疼得一阵呲牙咧嘴,左右看了看,问道:“这是哪里?”
“王爷府。”慕容寒换掉布巾,投干净了,又替他擦汗。
路霁轩皱眉,“我怎麽……来的?”他狐疑的抬头看著慕容寒,慕容寒嘴一抿,“是长风叫我将你带回来的,其余的他会帮我解释的。”
“莫将军?”路霁轩有些吃惊,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他摇头道:“真是……谢谢他了。”
“嗯……”慕容寒应了一声,又问道:“疼得厉害麽?”
路霁轩呲牙苦笑,他想说不疼,但那叫嚣著的疼痛实在让他受不了,就算是小时没有钱吃饭,也不曾被人如此打过,皮开肉绽的确是头一次。
慕容寒眉头皱的更紧,“上官说了这药有效,莫非他骗我?”说著,他已经沈了一张脸。
路霁轩急忙扯住他,生怕他跑去和上官拼命,“这药又不是抹上就能见效的,总要有些时辰吧……”他想了一下,又问道:“我昏了多久了?”
“一日。”慕容寒撇嘴,看著外面天色,又道:“如今已经半夜了。”
“你都没有休息麽?”
慕容寒摇了摇头,“上官说,你醒了总要有人在旁边候著,再有这药要每隔四个时辰换一次,算算时间也快到了。”
路霁轩听了皱眉,拉过慕容寒的手,道:“这些事叫下人做不就好了,你总要歇歇。”
慕容寒摇头,“我无妨,”他瞥了路霁轩一眼,“你……我自当亲力亲为。”
路霁轩听了抿嘴一笑。
“之前姐姐来过,我怕她忧心,安慰了几句便送她回去了,也没有让她见到你。”慕容寒轻声说道:“等过两日你好些,再让她来吧。”
路霁轩“嗯”了一声,“我这般还是不要让姐姐知道的好。”
慕容寒皱了下眉,“这三个月你们的事,我从长风那里听了不少,这次若不是我,你也不会有如此无妄之灾。”说著,他垂下眼睫,神情哀戚。
“你说什麽呢?”路霁轩扯了个笑,拍了慕容寒的手一下,“就算今日没有你,恐怕我也是凶多吉少。”
慕容寒撇了下嘴,不知该说些什麽,想了一下还是什麽都没说。
路霁轩瞅了他一眼,“你也上来歇歇吧?”
慕容寒一惊,摇摇头,路霁轩又道:“上来吧,我想抱抱你……”
慕容寒看著路霁轩祈求的神色,又见他不时疼得额角一抽一抽的,心下不忍,也就不再坚持,翻身上了床,好在他的床甚是宽大,足以睡下两个人。路霁轩见他上了床,搂过对方,低声道:“你又骑马,又跪了那麽久,身体受得了麽?”
慕容寒脸上一红,应了一声。想到之前路霁轩上药之时,扯掉裤子,看到自臀部向下到大腿都是血肉模糊,找不到完好的皮肤,便一阵心疼,眼眶跟著红了。
路霁轩见了,心知他想些什麽,宽慰道:“不过是挨了打麽,过两日就好了。”说著,他用手指揉著慕容寒的脸。
慕容寒叹了口气,“我知道挨打不算什麽,但是……这口气,就连我都替你不平。”
“你以前是不是也是这般忍耐的?”路霁轩看到慕容寒被迫一直跪在当场看著自己受刑,自己是不平在心里,疼在身上,那麽慕容寒便是寒在心底,疼在心底。相较之下,那份痛苦恐怕对方忧胜过自己。
无能为力,不被信任,被打压……
这样的委屈是慕容寒的骄傲所不该承受的。
路霁轩看著慕容寒的眼,想起当时慕容寒的表情,愤怒,心疼,失望混合在一起,让人见了心疼的想要哭泣。
“所以你虽然连累我挨打,我却让你心疼,连累你被皇上欺压,你心里的苦远胜过我……”路霁轩揽过慕容寒的头,轻声开口。
慕容寒抿起了嘴,他轻微的撇开了脸,多年来的委屈他不曾同人说起,身旁如同上官等人明白却不能给他真正的安慰,因为他们皆是慕容灼手下欺压的对象,彼此间是互相牵制的棋子。因此,他们的痛相同,他们的苦相仿,他们无法互相倾诉。
然而路霁轩是懂他的,路霁轩在他身旁,让他觉得自己不是孤单的。
慕容寒怕自己此刻会哭出来。
“离开这里吧。”
慕容寒为路霁轩再一次上了药,看著对方疼得浑身冒汗,也不肯哀叫。看著自己的手在对方血肉之间颤抖,他忍不住说了这句。
路霁轩浑身一颤,强忍著身後的疼痛转过头,瞪著慕容寒,“你说什麽?”
慕容寒吸了口气,“我说,你们离开这里吧。”
路霁轩瞪著他不说话,慕容寒只好转开头,避开那灼人的目光,将药抹在路霁轩的伤处,状似不在意的开口,“我会安排你们离开的,长风出面,相信让你们离开并不困难……恐怕现在你们不能回到西月峰,但是等过一阵子,大概就可以回去了,以後……”他转过头,猛然看到路霁轩凶狠的瞪著自己,但那双眼睛已经红了,他的话说到一半也跟真哽咽著说不下去了。
路霁轩深吸了口气,压下心底的不甘愿,问道:“你……我是你的累赘麽?”
“什麽?”有些不明所以,慕容寒的眉头狠狠的抽了一下。
“我是你的累赘麽?”再一次问出口,心底却有些心虚:也许是,也说不定吧……
慕容寒眨了下眼睛,抿了抿嘴角,缓慢摇头,“不是你,也会有旁人,何况,若不是你,恐怕无力翻身的人……是我。”握住了路霁轩的手,那一霎那两人的手都有些湿濡,是汗水。
心疼与身痛,他们此刻的心境是一样的……

银月(下)第六章 东行(上)

冬天又至,玉京虽然地处南方,但仍旧掩不去刺骨的寒意。
慕容寒站在自家院落中,紧了紧外袍,眉头紧皱。
“爷,可是要去西郊营?”
慕容寒扫了眼身旁的卫尧,“不,我只是想随意走走。”
“爷,前些日子风寒刚好,还是多穿一些,不要随意走动为好。”卫尧担忧的看著慕容寒。
就在前些日,赵奇丰竟然要路霁轩等人冬日之下,下水训练。河水迅猛,对於曾在山上的路霁轩等人本就不擅长,再加上河水冰冷,不过一日便有很多人倒下了。
但君命不可违,路霁轩几人仗著内力,咬牙强撑。
慕容寒得到消息便赶去了西郊营,却因一句“非己之责”而无权过问。也不知那赵奇丰哪里来的胆子,竟然不将慕容寒放在眼里,即使慕容寒说要与士卒同甘共苦,赵奇丰丝毫未动,慕容寒话已出口,便无从收回,硬是同路霁轩等人一同在冰水中操练。结果患了风寒。
慕容灼也因此对赵奇丰大发雷霆,严厉惩治之後,给了路霁轩等人假期,好好养病。
慕容寒前些日子病的一塌糊涂,路霁轩不眠不休的陪在一旁,这几日眼见假期将满,路霁轩也只好回到西郊营。
慕容寒想起路霁轩几日的照顾,心头甜蜜,脸上也跟著柔和笑开,看的身旁的人有些脸红。
“我的身子已经无碍了……”说著,他又抬头看了看天,思绪忽然飘回了一年前,和路霁轩初见面的时候,想起那个时候的逍遥自在,不由得叹了口气。
“爷?”
“我无事,只是想起……今日朝堂之上,似乎东边野项人蠢蠢欲动。”想到国事,慕容寒的眉头又皱了起来,“苍朝北有木突,东有野项,玄翰刚平,不知今後会如何,若是木突,野项同时来犯,我朝腹背受敌,恐怕唯有舍弃一方。”
“爷,木突於年初损兵折将,恐怕一时之间无法集结兵力。”
慕容寒摇头,“纳回炎当初一役纵然战败,也难保证他就没有更多的兵力,更何况哀兵必胜,他们此刻的心情就好似三年前你们的心情,恐怕若是出兵,势如破竹。”
“爷,那麽皇上打算如何?”卫尧更为担心。
“兵,一定要出,但是军功却不可以再给我了。”慕容寒远望,慕容灼的心思他很明白,如今的自己可以去死,却不能有功,尤其是在百姓心中。
卫尧亦明了其中道理,不由得皱眉,无言以对。
慕容寒轻笑一声,看向卫尧,“你可是为我不平?”卫尧没有开口,但此番言语亦无须讲明。
慕容寒又是一声轻笑,不在说话。
“爹亲!”
爱子的声音从身後传来,慕容寒“啧”的一声,转过了头,正好搂住走来的慕容淼。
低头便看到慕容淼不满的眼神,慕容寒“哈”的一声,“外面冷,小淼怎麽也不多穿一些?”慕容淼眨了眨眼睛,“爹亲也知道外面冷麽?”慕容寒一愣,随即笑道:“你啊,和路霁轩久了,也学得牙尖嘴利了。”
慕容淼撇嘴,“分明牙尖嘴利的是爹亲,上官伯伯从来都是这样讲的。”慕容寒听著,不由得假装沈了脸,训斥道:“胡说,上官那家夥嘴里没真话,小淼这些也信!”慕容淼听著吃吃笑了,被慕容寒假意瞪了一眼,两人接著都笑了。
“爹亲,您真的穿的太少了。”慕容淼收起笑容,皱著眉头数落慕容寒。
慕容寒摇摇头,只好牵著慕容淼回了屋子。
野项凶猛,又属游牧一族,在东边络宇城外游击突袭,苍朝连番败仗,络宇城几次向玉京呈报,边关告急。
慕容寒几次要求银钩铁骑出征,却都被慕容灼驳回,反倒是命赵奇丰,苏文灿等人出师。
临行前,慕容寒将路霁轩等人请到了家中。
李如风同路静惜惜话别。
众人也很识趣的给路霁轩同慕容寒留下了空间。
相较於慕容寒的担忧,路霁轩反而摩拳擦掌,一脸的兴奋,看的慕容寒脸上担忧更甚。
“你在担忧些什麽啊?”路霁轩眼瞅著慕容寒一整夜都愁眉不展,终於忍不住抱怨出声,“难道你不高兴麽?终於可以打仗了。”
慕容寒愣了一下,“你希望打仗?”
“这个,当然不是……只不过在这里憋屈了大半年,难道你不想离开这个地方,一显身手麽?”路霁轩先是不好意思的揉了揉头,接著却又一脸兴奋的叫了起来。
慕容寒轻叹了口气,“恐怕事情不是你想的这般简单。”
“你这话怎麽说?”
“野项人并不好打,要想赢他们就必须比他们更奸诈,要了解地形,要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和他们不是比野蛮凶残,而是比这里。”慕容寒说著,指了指头。
路霁轩失笑,“这个我当然明白了,你这里的兵书我都看过了,其中道理也懂了不少。”
“你懂有什麽用?”慕容寒嗔怪的瞪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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