玑天缘(上卷)----某live
  发于:2009年06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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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玑虽说是天上星君,可如今肉身为人,而且不过是个肩不能挑手不能抬的书生身板,走了大半天,其实早就腰酸腿软,可要他随便丢些银两买块废铁他又不甘愿。所幸欧阳无咎及时提出休息,否则他真要累瘫了。
欧阳无咎便就近寻了家酒楼,虽然不是城里有名的酒楼,可地方还算干净整齐,店小二似乎认得欧阳无咎,见他上了台阶连忙上前招呼,连站柜台里头的掌柜也特地出来相迎:“欧阳大少爷,多时不见您照顾小店了,快请里头坐!”回头又吩咐小二,“福子,还不快快清扫雅座,沏一壶上等龙井!”
欧阳无咎温文一笑:“刘掌柜太客气了!”
王玑在他後面看著他精神健旺地跟酒楼掌柜寒暄,稳健的脚步并不因为走了半天的路而露出虚软,哪里有他所说的累了的影子。
忍不住半眯起精锐的眼瞳,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富家少爷居然会如此关怀下属。而且这不著痕迹的举动,不会让别人觉得突兀,不求回报的施与,顺水推舟的温柔,当偶尔察觉时却更会让人觉得满心温暖。
真是个奇怪的人……
毕竟他作为司财的星君,关照凡人的索求,丰财润物,还不曾试过受别人照顾的感觉,这样的感觉,别样的新鲜!
他心情忽然大好,以至於在落座後听到欧阳无咎点了西湖醋鱼,龙井虾仁等价格绝对不菲的菜色,甚至一锅价值五两银子的鸡火莼菜汤时,也还是笑眯眯地未加制止。
欧阳无咎看他心情大好,便又吩咐掌柜再上一小坛梨花春。
不消片刻,店小二马上送上一只小坛以及两个碧油油的翡翠杯。
欧阳无咎亲自斟了满杯。
有道是琉璃装玉露,翡翠盛梨花。看著透明的酒酿滑入翡翠杯中,酒色滴翠,晶莹剔透甚为可人。
“此酒入口清冽而不易醉,先生但饮无妨。”
王玑也不推却,浅酌一口,确实如他所言,香醇甘甜,奔波半日的疲惫顿时一扫而空,或许比不上天上的琼浆玉露,可在此时此刻,区区一杯梨花酒,却比之更胜百倍。
之後摆上来的菜也是香飘四座,这酒楼虽然小,做出来的菜确实非常精巧,味道相当地道。
待他们用过了饭菜,小二便勤快地收拾了残羹剩碗,擦净桌面,掌柜又亲自送来一壶西湖龙井茶和两碟饭後小点。
王玑慢品清茶,心满意足地靠在椅背上,打量四周,见这小酒店的雅座虽不及杭州有名的楼外楼般富丽堂皇,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倒也布置得颇为雅致。
就听欧阳无咎说道:“实在是辛苦先生陪我买剑,其实之前也看到几把不错的剑,为何先生不愿买下?”
王玑挑眉一笑:“那也叫不错的剑?缺斤少两不在说,用材也是极次,都是堆破铜烂铁!”
“可这挑来拣去也不是个办法……”
“我倒是想问,你那门派不是叫什麽藏剑门吗?怎麽还要到打铁铺子买剑?不是说大门派什麽的都有镇派的宝贝兵器吗?”
“惭愧。”欧阳无咎笑得有些无奈,“先师确不曾传剑於我,山中修习,甚至还用过柴刀。所谓藏剑,说的并不是说藏有宝剑,而是我派的藏天剑法,求的是一个‘藏’字。”就见他捻起一筷,仿佛极为随意般在桌上一划,木钝的筷身顿化出锋利剑影,只是剑风所过却不见有任何动静。
王玑莫名其妙,见欧阳无咎重新拄筷,夹起碟子上的一块藕粉桂糖糕,然而那桂糖糕竟一分为二,软绵绵的糕上切口利落,若非他有意分开还真连那切缝都无法看到。
“手中可无剑,剑意且藏心。”他将半块桂糖糕放到王玑面前已经换过的净碗中。
话中玄机轻描淡写,然而能将这剑意内藏,不显不露,却是谈何容易?即便前一任的武林盟主陆英浩,穷其一生亦未能做到。
王玑点头,起筷吃了一口桂糖糕,忽然眼中精光一现。
“既然藏天剑法求的是无剑,那是不是就像江湖人所说的那种连随便摘个树枝都能当剑使?”
欧阳无咎想了想:“这有点太难了吧?不过如果强行将内力灌入,然後用些巧劲还是能与使刀剑的对手过五十招,不过树枝本身可能会先受不了断掉。”他居然非常认真地思考起来,“嗯,还得看折的是什麽树木。比如说用柏树枝或者核桃木枝也应该可以再撑久一点,如果是松木或者楠木估计也能撑四十招,要是柳枝……当鞭子使可能会顺手一点。”
王玑面上顿现喜色:“那不就得了!行了,我们不用到处找什麽宝剑了!”
“先生何出此言?”
欧阳无咎一阵错愕,心里升起不好的预感。
“这不前几日厨房的烧火棍给不小心弄断了一截,我正寻思著这麽好的铁棍用不上恁可惜的!正好给你使了!”
“……”
後语:对上小玑这样的帐房先生……彻底黑线无力……

玑天缘 第三章

第三章 雷公击橐蛟捧炉,百炼不耗惟纯钧
显然武林盟主大人并不愿意拿一根断掉的烧火棍当兵器,於是拖著满脸不乐意的帐房先生继续寻剑之旅。
王玑看著琳琅满目的街道,想著这也不是个办法,忽然一把拉住欧阳无咎:“大少爷,这杭州城里可有卖古玩的店铺街道?”
欧阳无咎虽不知他想要做什麽,但怕他真准备递他一根烧火棍当兵器使,便告诉他:“古董珍玩在清河坊那边比较多。”
於是二人便就来到清河坊,街道两旁古董铺子和茶馆四下林立,人来人往颇是热闹,除却那些大宝号摆出来的各色古玩珍品,路边摊上也有不少摆卖古物的,不过看上去货色便要次上一些。
王玑路过铺面也就往里面瞧上一眼,可都是不屑嗤鼻,偶尔还哼出一两句气死人的嘟囔:“定窑的花瓷敢拿出来摆,也不怕被笑话!”“瞎的都看得出幅字墨迹嫩得很,昨日才找人新鲜写的吧?”只听得後面的欧阳无咎又好气又好笑,还得防著他话音太大给店铺的老板听到了出来找麻烦。
秋日凉趣,午後却是晴热,太阳像老虎凶猛找得人眼花,人一多,欧阳无咎与王玑便走得贴近了些,王玑觉得像被云遮去日头,自己所处之处阴了一片,凉爽不少,回头一看,原来是那个比他高上半个头的男人替他遮去了晒得人发昏的太阳。
所谓武林高手,也不过是个凡人,就算习有偏阴柔的内劲,也不见得有冬暖夏凉的本事。薄薄的汗粘湿了欧阳无咎的额头,一颗汗珠顺著他方正的脸滑落到硬朗的下巴,然後滴在海蓝色的长袍上。
欧阳无咎没有注意到他的视线,只是觉得附近的人忽然多了起来,人多手杂,便低声提醒王玑:“先生小心。”
“知道了。”王玑心不在焉地应和,忽然扫到一个路边小布摊,眼神登时一亮,“跟我来!”话音一落,人就像泥鳅般异常迅速的钻了过去。
欧阳无咎无奈,只好老实地跟在他身後,王玑一过去当即有一道汹涌的人流冲了过来,险些没把他二人给冲散了。市集上的都是平民百姓,自然不能用内力将他们震开,更不能施展轻功腾跳惹来骚动,使不得武功的他也只好变回普通人,看他相当艰难推挤开人群,等挤到了王玑身边,已是满头大汗。
王玑正蹲在摊边跟顾摊的一老头子讨价还价,目标似乎是一把随便丢在地上摆卖的旧剑,剑身锈迹斑斑,全是污垢,看上去就是一块破铜烂铁,摆在那里根本入不得那些古董商的眼,故此一直乏人问津。
顾摊的老头子早就想将之快些卖掉,见有人来问,马上开出一个相当低的价钱,可王玑不买帐,硬是压去大半,最後终於以一两银子成交,得到了那柄旧剑。
王玑将剑递与欧阳无咎:“成了!”
欧阳无咎将剑拿在手上,连剑鞘都没有的剑出乎意料地非常轻,此剑长约二十一寸,实在是太过其貌不扬,但他自知鉴宝的眼力比不过这位曾经在宝生大押当过掌柜的帐房先生,便也就虚心求教:“此剑必有来历,敢请先生赐教。”
王玑这个人似乎只要心情好话就会不由自觉地多起来:“你可知道,铸剑师欧冶子曾因天之精神,悉其技巧,而铸有大刑三、小刑二?”
欧阳无咎点头:“一曰湛卢,二曰纯钧,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
“不错。可惜经年战祸,此等宝剑早是失落无踪。当年欧冶子铸剑,赤堇之山,破而出锡,若耶之溪,涸而出铜,更有雨师扫洒,雷公击橐;蛟龙捧炉,天帝装炭……呃,这当然是世人宽言了,不过若说锻剑之术,只怕再无人能出其右。”
“莫非此剑乃五刑其一?”
欧阳无咎不禁大吃一惊,毕竟这剑刚才还摆在地摊上无人问津,更被王玑砍价砍至一两贱价……让他如何相信,这就是天下名剑?!
可王玑却非常笃定:“是纯钧。”
欧阳无咎居然也就相信了,连一点怀疑都没有:“先生果然眼力过人,想不到我藏剑门还真有一把镇派的兵器了!只不过年久日深,这剑还能用吗?”
王玑瞥了他一眼,拿过剑来,一弹剑身,只闻嗡声轻鸣,在他身旁店铺门口的大水缸内水波竟自荡出涟漪。
“此剑乃以铁之精纯所成,锻之以百余火,一锻一轻,累锻至斤两不减,百炼而不耗,才见色清明,磨莹之,则黯青且黑,与常铁迥异。可惜自欧冶子後,这种锻法在人间早已失传……”
欧阳无咎更是奇怪:“即是失传,怎麽先生却知道得如此清楚?”
“那本《天锻法》还不是我给他……呃,我的意思是说,之前在宝生大押当掌柜时曾听一些来当剑的客人说起过。”高兴的劲头过了,得了大便宜的帐房先生马上在心里滴滴答答打起算盘来,“此剑可谓价值连城,若是转手出让必能赚上不少银两!”一想到大大一叠的银票和马上可以清掉的欠帐,盯著那柄破剑的眼神更加热辣。
欧阳无咎见状慌忙制止之:“先生且慢!”
“怎麽?”
“此来是为了买剑,若转手卖了出去,这不又得继续寻剑来买?”见他略有犹豫,欧阳无咎不著痕迹地从他手上取过没鞘的剑,“我相信先生眼力非凡,看中的必定是难得一见的宝物,可这麽一买一卖,来来去去,总没个完事,反而耽误了先生的功夫。”
“说得也是……”
王玑想起自己跟欧阳无咎出来晃悠了一整天,帐房里的帐务都不知道堆成什麽样了,只好打消了念头。
这边欧阳无咎总算是松了口气,呃……这种类似虎口拔牙的紧张感,不亚於他当年只身一人独战域外十八魔的恶战。心中不由暗叹,定是最近没怎麽遇到可以大战百数回合的对手,过於安逸了的缘故。
两人出了清河坊,一路沿河两岸走回府去。
王玑正为了买到好东西高兴不已,忽然感到身旁的男人浑身气息紧凝,抬头一看,见他皱起眉头,侧目瞄了瞄附近的街角。
“怎麽了?”
欧阳无咎不著痕迹地瞄过转角处,他们走的这条路徒人不多,颇是偏僻,加上巷深街窄,躲上几个人也不容易察觉,只是欧阳无咎内功深厚,听觉也比常人更为灵敏,故此後面跟上来的家夥早被他察觉。
“不会是又来了吧?!”王玑不悦地瞥了他一眼,这半个月来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来找茬的江湖人物,而且还不分早晚,有时甚至是深夜造访,当然,半夜三更来偷袭的下作之人通常是被五花大绑丢出门去的。
对於相当无辜的欧阳盟主他一向不抱有任何同情,特别是某一次一个不长眼的贼人试图胁持他威胁欧阳无咎,虽然最後那个贼人给欧阳无咎一招制伏,可不能改变他好不容易写好的帐册给踩出了几个黑脚印的事实!
欧阳无咎摇摇头:“不是。他们的脚步很重,不像是习武之人。”
“莫非是想打劫麽?”王玑更加不悦,比起被抢他怀里银票,他宁愿杯挟持好了!
“可能吧……”欧阳无咎看他的表情就猜到几分他在想什麽了,不由笑道:“适才我们在清河坊买剑之後,就一直有人盯梢。”他瞧了瞧王玑,“所谓怀璧其罪,先生在他们眼中,想必就像一头肥羊。”
肥羊?!谁敢把堂堂禄存星君当作肥羊?是想一辈子无财无富了对吧?
王玑眼珠子一瞪,正待反驳,忽然六七个形貌粗鄙的男人围了过来,瞧这一脸凶相不用猜都知道是地痞流氓,手里都拿著寒光闪闪的凶器,贪婪的眼神紧紧盯住他们。
欧阳无咎斜出半步,挡在王玑身前,不过是站在那里,浑然天成的威势竟将那群地痞慑得同退一步。
就算对著这些目露凶光的匪徒,欧阳无咎居然还是一副好脾气:“几位意欲何为?”
为首一个中年男子跟旁边的人相视一眼,眼下对方人孤力弱,而且其中一个看上去不过是文弱书生,他们这边是占进优势,怕他什麽?!
“不想受伤的话就把你手上的银两交出来!!”
欧阳无咎闻言略是皱眉:“几位看来四肢齐整,身强力壮,应当勤勉务工,自食其力,不该做拦途截道此等不义之举。”
“废话!!快快将银两交出!!”
欧阳无咎见他们横蛮无理,知道再多费唇舌也是无用:“也罢。”就见他反手将剑倒插入地,那毫不起眼的铁剑竟然穿透青石板,没入半把剑深。身形一闪,杨柳随风,他亦不过是风随影动,还不等那群地痞瞧个清楚,蓝衫的身影已在眨眼之间站到人丛之中,长袍一挥,劲力直透,竟将近身两人震飞开去,砸在墙上软倒在地。
其他人见状当即一涌上前,相对於他们的手忙脚乱,蓝袍的男人显得好整以暇,右手施然背在腰後,仅以左手袍袖御敌。於利刃间穿梭,一招一式,却蕴含著不可思议的剑气。当如他先前所言那般,藏天剑法,意不在剑,形藏於天,手中是剑非剑,有剑无剑,已非意之所在。
也就打两个哈欠的功夫,王玑已看到那群地痞全被打翻在地,而欧阳无咎慢慢走回王玑身边,边拍拍衣摆上蹭到的灰尘。
却见王玑瞪大了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以为他被自己的武功高强所摄到,心里不由得升起一丝小小的,从未有过的,近乎孩子气的沾沾自喜。
其实平日贵为武林盟主的他,又怎乏听别人豔羡称赞?他年纪虽轻,但仅仅十年来的江湖战绩,江湖上对他武功和剑法早已是人人称颂,只不过里面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假意,在他磨去棱角的历练中渐渐听懂了。於是对这些言不由衷的称赞,他便再不动容,虽然面上谦虚谨慎,可其实心底甚至是有些厌恶。
不想如今,他却出乎意料地想要听到这个小小的帐房先生的赞赏。
只可惜,王玑确确实实只是个帐房先生,对这些足够让武林人士叹为观止的轻功步法及浑厚的内功修为全然是雾里看花……
就听他小声且不满地嘀咕:“所以我就说了,武功这麽好,何必还要浪费银两去买剑……我看连烧火棍都可以省了。”
欧阳无咎当真是又好气又好笑,可又无法反驳。
这阵子骚乱也引起了途人注意,早有人去衙门报信,不多时便见几个衙差匆匆赶来,见了欧阳无咎连连施礼。
欧阳无咎收起心里莫名的小小失落,将事情与他们一一说明,对方更是对他打躬作揖,然後过去将那几个昏迷不醒的匪徒给绑了起来。
王玑瞧著那几个被扎得像大闸蟹似的歹徒,暗地里扯了扯欧阳无咎:“大少爷,为衙门抓了盗贼有否镐劳?”
欧阳无咎不由失笑,小声与他说:“又不是汪洋大盗,不过是些劫道的匪徒,岂会有什麽镐劳?”
“啧,若能得银两,便正好冲了那买剑的帐了。”
低头看著他扼腕的模样却是有趣得很,欧阳无咎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衙差们将那几个歹徒一个连一个的捆结实了,又过来谢了欧阳家的大少爷仗义相助,便拖著歹徒回衙门去了。
欧阳无咎过去将倒插在地上的剑拔起,这剑虽是破败不堪,然佩在他身上却未能削减那份侠骨丹风,反倒一派飒爽。
王玑见状问他:“像刚才那些歹徒,你们江湖人不是都习惯一剑一个,轻松痛快地解决掉吗?”
“一剑一个?怎麽可能……”欧阳无咎无奈地笑著摇头,“武功再高也不过是平民百姓,岂可图一时痛快随意杀人?律法明言,杀人者诛。我朝律法,可不管你是不是武林中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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