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了她这些话,居然马上就想起了你。”岳恩崎飘渺的目光转到江维的身上,“——把我自己都吓了一跳。”
江维在他的注视里紧张得不敢呼吸。
“你说,这些事情,这些话,我那个时候要怎么跟你讲。”从往事里回过神来,岳恩崎一脸的懊恼,“你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尽管问。”
江维呆呆地“啊”了一声,“……那女人长得漂亮吗?”
岳恩崎想了想:“我对她的脸都没什么印象了。”
江维还以为他开玩笑,松了口气笑出来:“你真没有良心。”
岳恩崎盯着他:“谁没良心?”
“我。”江维举起手,“我我我我我,都是我不好,哥哥,走吧,再不走,我们明天天亮都到不了山顶了。”
在继续上山的路上,两人有些别扭,但并不是斗气,路过风景好的地方还会勾搭着合张影,而且笑得一点也不勉强。
他们为几句话就斗气的时代,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有点怀念,也有点感慨。
江维明白为什么岳恩崎会说怕他们有一天会彼此憎恨了。他们每前进一步,都会到达一个无法回头的境地,所以必须小心维护,反复衡量。
60
天黑了,山上陆续点起了灯。他们在半山腰找到了一家旅馆,虽然想看日出,但晚上赶路实在不理智,他们打算就在这里住下。走进去一看,白天遇到的好些人都在里面,大家都笑着打招呼。
旅馆是一个三口之家开的,他们的小孩才十岁出头,就已经能进进出出的帮父母的忙了。
江维看着他有点惭愧。他这么大的时候,还过着饭来张口衣来伸手的日子,虽然饭不怎么合口,衣不怎么亮眼。
他忽然想起了为了父母,宁愿葬送自己前途的叶涛。
他一直都坚定地认为,叶涛是绝对不会为了他这么做的。并不是因为谁轻谁轻重,而是因为,为父母,叶涛没得选;如果是为他,叶涛可以选。
可以选择放弃还是坚持,可以选择面对还是逃避,可以选择坦白还是隐瞒。
而他在叶涛做出选择前就逃走了。
然后他就跌跌撞撞地闯进了岳恩崎的世界,确切地说,是岳恩崎闯进他的世界。
从那以后,他就像只风筝,被岳恩崎牢牢握在手里,有时握得太紧,让他透不过气,一旦岳恩崎松手,他就像断了线,在半空里随着风到处飘荡,承受着各种忽如起来的袭击,直至破损不堪,跌落地面。
可岳恩崎也不会总是留在原地,他一走就是漂洋过海,远得江维都无法想象,更无法触摸。
但是,他最终还是回来了。
如果岳恩崎也是一只风筝,那他的线,是不是握在他的手里呢。
旅馆老板在向客人们吹嘘他这栋上了年头的老建筑,岳恩崎被他说得动了心,跟着他去参观古董级的柱子去了。
江维找老板娘要了两碗荷包蛋,坐在大厅里一边等一边看一只大猫和一只小狗打架。
岳恩崎跟老板说笑着走回来。
“老板,你卖给我吧。”
“别跟我开玩笑了,你买它来干嘛啊。”
“我爸喜欢收集古董,我想送给他做礼物,我就要一小段。”
“开什么玩笑,那是顶梁柱,缺了一段,房子不就垮了嘛!”老板连连摇头。
“那你就把整栋房子卖给我。”
老板吓了一跳,江维也吓了一跳。
“不卖,这是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不能卖。”
岳恩崎拍拍老板的肩膀,“你开个价。”
老板彻底傻眼,半张嘴看了他半天,还是惋惜地摇头,“不行不行。”
岳恩崎也不强求了,点点头,“那就算了。”
他走到江维这边,笑呵呵地坐下,留下人家老板还在那里发愣。
江维小声问他,“你真想买这房子?”
岳恩崎朝他笑笑,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老板娘领着他们去房间。房间很简朴,但很干净,散发着木材和布料的温和香气。
岳恩崎一进去就在床上躺下来。
“你喜欢这房子吗?”江维站在床边看着他。
“喜欢,挺好的。”岳恩崎舒服地伸长了胳膊,“但我只是跟老板开玩笑……”
他话没有说完,感觉到脸上一片温热,睁开眼看见江维压下来。
“那我们就在这里不要走了,我陪着你,一辈子……”江维把嘴唇贴上他的。
“江维……”岳恩崎拍拍他滚烫的脸,很快又被江维堵住了嘴。
江维扯开他的衣服,手滑进他的裤腰里,他猛地翻身起来,差点把江维掀倒,“你怎么了?”
江维盯着他看了一阵,又扑上去纠缠,岳恩崎没再挣扎,只是在偶尔歇气的当,问一问:“你到底怎么了……”
江维说:“你会让我幸福的,是吧?”
岳恩崎全身一僵。
江维慢慢地躺下了,拉着他的手放到自己腰间,甜蜜地朝他笑着。
岳恩崎僵着不动,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压下来,抱着江维翻了一转,自己躺到他身下。
江维察觉他和以往有些不同,只是这个时候已经调动不出多余的心思去分析,只能跟着本能走。
直到岳恩崎抬起腰凑近他,他忽然意识到了,连忙慌张地后退:“我……我不是这个意思……”原来他刚才的发情举动,让岳恩崎误会了!可想不想要是一回事,误会是绝对要说清楚的啊。
“难道你没这个意思?”岳恩崎欲罢不能地轻喘。
他居然没有一点抗拒……江维怀疑他到底是不是清楚自己在干什么。
“你不会啊?”岳恩崎挑眉。
“这有什么不会的!”江维怒了。
“那……你是不行?”岳恩崎又笑得异常妩媚了。
“你才不行!”
岳恩崎伸手扣在他的脸侧,“来吧,想那么多干嘛呢,刚才不是很勇猛吗?”
“我刚才真不是这个意思……”
“有什么区别吗?”岳恩崎把他拉下来,“你我之间,不都是一样的吗。”
不管是他的话还是他动作都足够制止江维继续再说下去,距离越来越近,江维已经看不清他的轮廓了,只看得见他的眼睛,那里面射出的光芒,让江维闭上了眼都能感觉得到那火热的照射。
61
终于赶上了日落。
比传闻中的还要美很多,看来有些东西真的要自己去亲身体会的。
他们在这里住快半个月了,但是还没有打算要走。老板还以为岳恩崎是为了他的房子,但岳恩崎也没再跟他提过,害他反而心神不宁的。
他背着老婆偷偷问岳恩崎:“这房子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
岳恩崎恍然大悟,看老板那么认真,也不好再开玩笑:“不好意思啊,我现在没什么具体的打算。”
“那你什么时候才有打算啊?”
岳恩崎正正经经地说:“十年之内都不会有。”
老板很失望。
等他走开,江维说:“看你,把人家作弄得够狠。”
“我以为他不想卖呢。”岳恩崎也有些过意不去,“大概是在这个乡下地方待了几十年,待腻了吧。”
“为什么呀,我觉得这里挺好的,清净,空气又好。”
“那是因为你才待了几天。”
“不止,都十几天了。”江维纯粹想跟他斗嘴。
中午的太阳很好,岳恩崎躺在窗户的藤椅里闭目养神,表情很享受。
江维端了杯茶放在旁边的小桌上。
“恩崎,你开心吗?”
岳恩崎微笑着点头,朝他伸出手。
江维把手递给他,在旁边蹲下来:“那我们就在这里多待几天吧。”
他真的从来没有看到岳恩崎这么放松和愉快的状态。
“你还想多待几天啊?”
“十天……二十天……半年……”
“你是想待一辈子吧?”
“也好啊!”江维装着不在意地回答。
岳恩崎睁开眼看着他,“我觉得不好。”
江维心里一阵失落,慢慢地抽出自己的手站起来。
岳恩崎连忙问:“去哪里?”
“厕所。”
“不准去。”
“啊?”江维哭笑不得。
“江维。”岳恩崎似乎不知道说什么,只得喊他的名字。
江维只好又缩回去。
“你真的那么想留在这里?”岳恩崎摸他后脑勺的头发。
“我只是想跟你在一起。”
岳恩崎笑,“那我们留不留在这里又有什么区别,在哪里都一样。”
“我怕回去就有人会分开我们。”
“没人会分开我们,除了我们自己。”
江维抬起头,急着要表明:“我不会,难道你会吗?”
“要怎么做才不会?找个铁镣把我们锁在一起?”
“你是不是对我们的未来没有信心?我不在乎以后会怎么样,只要有你就够了!”
“没有信心的是你吧?我就是不想再做没信心的事,就是不希望你抱着这样的心态。如果在你心目中我能给你的未来是这么的悲观,那我们还不如不要在一起。”
“又来了!”江维不耐烦地挣脱出自己的手,“放开啊,我要去上厕所。”
岳恩崎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可就是听了心里难受。
正因为对未来不确定,他才想在他们还能把握的时间里尽情地快乐。
听见外边有动静,他以为是岳恩崎出去了,连忙打开门。
岳恩崎已经从椅子里起来了,正站在窗户边。
“江维,有些话我必须要跟你说个明白。”
“说吧,我听着呢。”
岳恩崎却不说话了。
“怎么了,”江维笑,“你想说什么就说啊,我会好好听着的。”
“江维,这些天我是真的很开心。”岳恩崎认真地看着他,“因为现在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你眼里只看得见我,才会没那么多的心思。可是以后我们都会遇到人很多事,心态和想法都会改变。如果再发生什么事,当你发现我不能依靠了,你会怎么办?”
“怎么会呢。”江维心里很不是滋味。
“怎么不会,你不知道的,那天我看着你走的时候我真的觉得无能为力,我真恨我自己。”
“可那根本不是你的错啊,你不要再把那件事放在心上了!”江维也不愿再回想起那一刻,如果非要追究是谁的错的,也应该是自己吧。
“也不是你的错,不是任何人的错,可它就是发生了,而且以后还会发生。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会怎么办?”
“我不会再走了,我相信你。”江维急忙说。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说不定我是个骗子,只是耍耍你;说不定我是个懦夫,总有一天会牺牲你;又说不定,我变心了呢?”
江维觉得心痛了,只是因为受不了岳恩崎把自己说得那么不堪。
“没关系的,我不在乎。”
“可我在乎啊。”岳恩崎无奈地长叹一声, “我现在还不行,还没有成熟到能遮挡住所有的风雨,我也不敢跟你保证什么。你得想明白,和我在一起是出自你的意愿而不是因为别的。……比起你怎样拼命来爱我,我更宁愿你学会好好爱你自己。”
“我当然知道自己的意愿是什么了,就算一开始不知道,经历了那么事也该知道了!”
“以后还会经历更多的。”
“恩崎,你是害怕了吗?”
“我最怕的就是你不幸福。”
江维鼻子酸了,走过去站在岳恩崎面前。
下一刻他就被岳恩崎用力拉进怀里。
62
旅行结束已经结束了一个多月了。
江维和岳恩崎过了几几天清净的日子,就开始忙碌起来。
天气转暖了,穿着也越来越轻便,江维恢复了活蹦乱跳,重新找工作。虽然他有过两份正式的工作,但那都是熟人的介绍,他还从来没有自己出去找过工作,所以都没有什么经验,碰了很多钉子,一点也找不到头绪。
他急于要一份工作,无论如何也要做下去,只有脚踏实地地走出第一步,才能渐渐地站稳脚跟,真正地成长到能让身边人依靠。
妈妈偶尔会给他打电话,都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说着说着就吵起来。妈妈说他绝情,为了一个男人连爸妈都不要了。明明知道她是在没有理智的情况下说的这些话,江维还是会觉得伤心和生气,忍不住就跟她顶嘴,结果母子两总是又哭又骂地挂了电话。
而岳恩崎依回他们的家族企业工作,他说那是他现在应该做的事,他必须尽好自己的责任。
不知道他爸爸现在对他是采取的什么方针,可是不管怎样,他只有一个儿子,是绝对不会放弃的,他大概还在等着岳恩崎改邪归正的一天。
岳恩崎也没有放弃他,经常买礼物送给他,也会打电话去关心他的身体,做好一个儿子应尽的孝顺。
他们父子俩在比耐性,想用事实来说服对方。
岳恩崎说他老爸其实是个很开通的人,不会无理取闹。
他大概只是无心的一句话,但是江维就放在心上了。他不敢找岳恩崎商量家里的事了,他怕岳恩崎说他的父母是无理取闹的人。他们一家人就是没那么好的涵养,做不到明明心里不舒服到了极点,还可以装着没事儿一样相处。
这些日子里他全想着他和岳恩崎的事,没有精力去想其他。可这并不代表他没有放在心上,当这些事情一件件来临,他发现自己依旧没有找到有效的对策。
一想到这些他就想逃。
就好象电视出了故障,关掉它,等到再打开的时候,它已经自己恢复了。
也许真的永远躲在深山里比较好,让所有的事都在悄然无息中解决掉。
可岳恩崎不会跟他走的,以岳恩崎那么骄傲的个性,如果就这么逃了,会不甘心的。
晴致从生日那天后就没有再来过,要谈公事也只打岳恩崎的手机,甚至有时来到楼下,也只和岳恩崎说几句就走了。
江维问岳恩崎:“晴致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
“她干嘛要生你的气?别乱想,她是不好来打扰我们。”
“不打扰不打扰,你叫她来嘛,我做菜给她吃。”
第二天晴致托岳恩崎转告江维:最近很忙,好意心领了,以后再说吧。
无聊地过了一天又一天。
中午起床,吃了午饭下午继续睡。等到晚上他就去做饭等着岳恩崎回来吃。
江维一时厨技猛长。
他觉得很孤单,他曾经有那么多的朋友,现在却找不到一个人可以说话。
他这下是真的体会到只剩下岳恩崎的感觉了。
就是甘愿下一刻就死去的安详。
他也不知道这样的状态是好还是不好。
他不敢跟岳恩崎说,只是趁着岳恩崎不注意地时候,就用孤注一掷的目光,痴痴地盯着他。
有时岳恩崎忽然回头,对上他这样的目光,他来不及收回,只好不知所措地呆在那里。
岳恩崎走过来,用温柔又激情的吻将他覆盖。
一天接到了爸爸的电话。
江维知道他不会像妈妈那样大吵大闹,但还是紧张地说不出话。
爸爸说:“你回来一趟,我有事情告诉你。”
“啊……好的。”
爸爸和妈妈在家里坐得端端正正地等着他。
妈妈低头在织毛衣,从他进门就没拿正眼看他。
爸爸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厚厚的信封,“那房子我决定不卖了。”
“真的?”江维惊喜地问。
爸爸复杂地看他一眼,他立刻收起笑,生怕太得意了会刺激老爸改变主意。
“房子是他帮忙买的,你替我们跟他说声谢谢。还有以前我治病的钱,也谢谢他,可我们不能白要他的。”
爸爸把信封摆到桌上,慢慢推到江维面前。“这是我还给他的,你替我转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