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休花
  发于:2009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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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维认出那是叶涛。
  原XX局局长叶昆因巨额资产来源不明,多个款项已经亏空,现已批准逮捕,并关押在异地看守所……此案涉及金额数百万,案情复杂,情节严重,市委市府密切关注此案的进展……叶昆之子叶涛近日向外界宣称,其父并非主犯,所谓巨额资产,其实隐藏更多内容,并隐指与市内某些高官有直接联系,市内部分领导在不公开场合下曾表示对叶涛的指控持宽容态度,其救父心切,年轻人气盛,冲动,并容易被蒙蔽和利用,同时表示希望叶涛不要再污蔑相关领导,否则,他们将会采取法律武器维护自己的合法权益……
  那篇报道很长。江维还没有看完,双眼就模糊了。
  本来已经被抽空的身心忽然生出一股强烈莫名的意念。
  叶涛走出病房,轻轻地带上房门。他惊讶地发现有人站在门边。
  “江维?这么晚了你在这里干什么?”
  “叶涛,我有话和你说。”江维哑着声音说。
  “你怎么回事,你的手怎么了?”叶涛忽然发现他的右手血淋淋的。
  他一把抓过他的手,发现上面尽是细长细长的口子,沾了些玻璃渣。
  “把你的手包扎了再说。”他拉着他就往医务室走。
  “不,你现在就听我说!”江维甩开他。
  叶涛一脸焦急:“你不痛吗,你在流血你不知道吗?”
  “不痛!”江维任性地说,“你听我说,让我帮你,做什么都行。”
  叶涛立刻沉下脸,“不必了,你帮不了我。”
  “我只有这条命,你要不要?”江维无比认真地说。
  叶涛惊愕地看着他。
  “傻瓜,我拿你的命来干嘛。”
  叶涛苦笑。
  45
  江维很抱歉地告诉李哥,说他不能去海南了。
  他已经认定自己走的是一条死路了,他承认他当时太冲动,可是现在他发现,做了这个决定之后,他心里反而好受些。
  不会觉得对谁内疚,也不会再担心谁。
  可笑的是,他誓言旦旦地要拼上性命,可根本没有需要他那么做的时候。叶涛不再拒绝他的帮助,但也只是让他多去医院照顾他妈妈。
  叶涛的妈妈是个很安静的人,这点和江维的妈妈完全不同。江维现在很害怕这种人,因为他不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永远不知道他们下一刻会做什么,如同爸爸。
  马律师还是回来了,江维不知道他和叶涛达成了什么协议,两人都怪怪的。
  叶涛从此不再避讳在江维面前谈机密的事,江维知道了很多,知道他花了很多钱去疏通,套消息,拉关系,也知道他碰了不少钉子,冒过很多险。
  江维见过一次叶涛的敌人——那位高官,他来看过叶涛的妈妈,还买了很多慰问品。
  他拍着叶涛的肩和蔼地说了很久的话。
  当时江维站得很远,看不清叶涛的神情。江维猜,叶涛一定很恨他。可他猜错了,叶涛平静地说,其实……我并不是真想把他们拉下台,那谈何容易啊。叶涛犹豫了片刻还是说了,跟他们硬碰我是没有胜算的,我知道自己有多少份量。有些证据在我手里的确对他们够不上威胁,可在别的人手里就不一样了。我想跟他们做个交易,只要他们采取措施保住我爸爸,我就会把那些东西交给他们。
  这些我谁都没有说过,连马律师也不知道,你可别告诉别人啊!
  江维很紧张地点头。
  “我又让你失望了吧,”他抬起头看着江维,笑着说,“我不是和恶势力做斗争的英雄,我只是投机取巧的小人。”
  叶涛眼里有深深的自嘲——以前江维从来没有在他眼里看见过这样的东西。
  不仅如此,这些天,冷酷,绝望都在他眼里闪过……可是,从来都过没有仇恨。
  他真的不恨任何人。
  可是如果叶涛知道江维的爸爸就是害他们到如此地步的人,他还会说谁都不恨吗?
  可是爸爸并没有错啊。
  “怎么了,这样看着我?”叶涛。
  “加油!叶涛!”江维挥舞着拳头,“你说过你会打倒全世界的!”
  “江维,”叶涛微笑着说,“你真可爱。”
  “你说什么啊!”江维起鸡皮疙瘩了。
  “哦,对了,” 叶涛忽然想起了什么,“江维,你还记得你那个高中同学岳恩崎吗?”
  听到那个名字,江维吃了一惊,“记得啊,怎么了?”
  “哦,那天我在医院碰见他了。”
  “什么?他来找过你?”江维几乎失声的叫到。
  “他找我干什么?”叶涛很困惑地看看他,“他正好到医院办事,我们是偶然碰到的啊,就随便聊了几句他就走了。”
  江维愣愣地点点头,“哦。”
  “你现在跟他还有联系吗?”
  江维迟疑了两秒,“有啊,一直都有。”
  只是,现在没有了。
  聊了一会马律师就来了,神色匆忙,叶涛忙站起来走了过去。
  他们走到一边严肃地说着什么,忽然就吵了起来。“叶涛,你再这样……我真的干不下去了!”马律师激动地叫起来。
  “我又没有叫你去,你怕什么?”
  “你……”马律师气愤地看着他。
  这时叶涛的妈妈在病房里叫他,叶涛努力活动了一下板着的脸,就进了病房。
  “出什么事了?”江维小心翼翼地问马律师。
  马律师长长地叹了口气,他已经不再愤怒,而是满脸无奈。“那人啊,年纪轻轻怎么会那么固执。江维,你劝劝他,我真拿他没办法。”
  原来叶涛终于打听到了他爸爸被关押的地方,他到处托关系买通了和他爸爸见面的机会。
  江维开始以为那是好事,可马律师苦笑着说,好事?哪有那么简单,谁知道是不是套啊,在那种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说得难听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叶涛坐在吸烟区的长椅上,抽着烟。
  “别劝我。”他连头也没有回。
  “叶涛,你干嘛非得现在去,以后还有机会见面的啊。”江维坐在他身边。
  “以后?有以后吗?我有些问题得当面问我爸,我也有事得让他知道,那很关键!说不定这次可以扭转局势,我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这是唯一的机会,最好的机会!”他的声音急促而低沉,他已下定决心,谁也劝不了他。
  “那你爸现在……关在哪啊?”江维实在很不想用“关”这个词。
  “河南。”
  “坐火车还是飞机啊,什么时候去啊?”江维认真地思考着,“如果时间紧迫的话就坐飞机吧!”
  叶涛抬起头。
  “我陪你去。”江维认真地说。
  叶涛看了他好一阵,有些不知所措地笑着说,“其实,没有马律师说的那样危险,他那人胆小,就爱乱猜测。”
  “我知道啊,所以我才敢陪你去啊,我还胆小呢。”江维也笑着说,“我陪你去,多个人多个照应嘛。”他忽然板起脸,“别劝我。”
  叶涛笑了。他没有再拒绝。
  他找江维要了身份证,说马上就去买机票。
  下午回来的时候他说已经托人买了明天中午十二点的机票,明天一大早他再去拿。
  两人在一家小饭馆吃了晚饭,叶涛心情很愉快,还叫了几瓶啤酒,江维陪着他也喝了不少。他们彼此心里像有了某种默契,什么都没有提,就好象他们明天只不过是要去旅游。
  吃了晚饭出来,叶涛说想去江边散步,虽然江维想早点回去准备准备,但他还是同意了。
  他们站在江边一直都没有说话,看着江对面巨大的广告牌,听着汩汩的涛声。
  天色渐渐变暗,叶涛说该回去了。江维点点头。
  江维,我……很害怕。走了几步,叶涛停了下来,他眼睛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无助和凄苦。
  江维心底开始发颤。
  叶涛忽然紧紧抱住他,把头放在他肩上。
  江维僵硬着身子,他感觉到叶涛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到了他肩上,真的很重,但他强撑着,没有动。江维想起在那个他和恩崎分手的晚上,恩崎也曾这样把头放在他的肩上。那个时候的他,也是这么的脆弱。这样两个在他眼里一直都那么强大的人,也会有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时候。也许这个时候,他更应该坚强。
  “怕什么,大不了就是一死,十八年后,又是两个大帅哥。”江维扶着他的手臂,轻声着安慰他。
  叶涛埋在他的肩上笑起来,可江维感觉到肩上渐渐湿润。
  过了一阵叶涛抬起头,脸上根本看不见有哭过的痕迹。
  “不要想得那么严重,哪有那么容易死的。”他摸了摸江维耳后的发稍,“我就是心里没底儿,有点慌,是不是把你吓到了?”
  江维摇头。
  叶涛轻松地吐了口气,说,好了,真的该回去了。
  中午才出发,你明天还可以睡个小懒觉。他微笑对江维说,带着淡淡的宠溺。
  江维,记住,中午十二点,你一定要准时。
  他指了指手表的位置,最后说。

  46-47

  46
  和叶涛分手后,江维在超市里买了些干粮。回家一打开门,妈妈就迎上来,“维维,有人找你。”她兴奋又好奇的指指身后。“人家等了你好久了。”
  方晴致在她身后从凳子上站起来,朝他微笑。
  “我们这里很难找吧。”江维带着方晴致来到街角的小花园里,他不好意思地说。
  “不是很难找啊,我去你爸的单位问了,然后就坐出租车过来了。”
  “你真聪明……”江维夸张地说。
  方晴致没有笑。
  “你和恩崎,真的结束了吗?”
  “我跟他再也没有什么了。”江维很快地回答。“哦,也不是,我还欠着他钱呢。”
  方晴致诧异地端详着他平静的脸,“你真是,比恩崎还嘴硬。 你气他和我订婚的事吧,他有苦衷的。”
  “那他以后都不用再那么为难了。”江维笑笑。
  方晴致不敢相信地望着他,“你怎么能这么说,你不知道,恩崎他为你做了好多事,他和他爸爸争吵过,那次,是我自愿假装和他订婚来稳住他爸爸,恩崎本来不愿意的,是我提出来的!”
  江维也用同样不敢相信的眼神看着她,“晴致,你这样牺牲太大了,就为了他?”
  方晴致僵住了,苦笑,“是啊,我喜欢他,说真的,我一开始就不觉得你们会天长地久,现在还是这么认为。我不是没有想过把他夺过来,可我想明白了,费尽心计去得到一个爱着别人的男人,那没有意义。我现在只是想帮他,你没有看见过他把你捧在手心里爱护着的样子,我从没见过他这样对一个人。他为了你甚至还招惹了黑道上的人,那次闹得很大,他爸爸生气极了……”
  江维一直静静地听她说完。
  他并不很意外,很多事,他都早就猜到了。“既然我给他添了那么多麻烦,那离开他不是最好的吗。没有了我,他会活得更好。”
  方晴致终于无法忍受,“你怎么这样无情!我真替恩崎不值!”
  “是啊,向来无情的是我,深情的是他。”江维莫名其妙地笑起来。
  沉默了几秒后,他忽然吼起来,“他老是做出一副情深意重的样子,可是,明明说走就走的人是他,忽冷忽热的人是他,捉摸不透的人是他!被耍得团团转的人是我,一直都是我……”他转过身,“那种人,像他那种人,我才不稀罕。”
  他丢下方晴致,头也不回地走了。
  回到家里,妈妈一个劲地问,那女孩是什么人啊,还挺漂亮的,又有礼貌……
  妈,她是岳恩崎的未婚妻。江维很残忍地破坏掉她的兴致。
  他说要去F市玩几天,明天就走,妈妈没有怀疑,还帮他准备了些换洗的衣物。那天晚上他给妈妈按摩了肩,还从背后抱着她说,妈妈,妈妈,妈妈,你是世界上最好的妈妈。
  妈妈骂他肉麻。
  爸爸一直没有说话。
  爸爸,妈妈,对不起,我不知道我做得对不对,可我只能这样做。
  他趴在床上无声地哭着,枕头都湿透了。
  半夜的时候家里的电话忽然响起,他怕吵醒爸爸妈妈,很快地跑去接。
  “谁啊?”他有气无力地问。
  “我在你家附近,你快出来。”是岳恩崎。
  江维走出大门,岳恩崎的车正停在外面。他靠着车门抽着烟,江维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岳恩崎唇角微微地弯起,像是要笑,猛地把他拉进怀里狂乱粗暴地吻着。
  江维的头发被他紧紧抓住,痛得直皱眉。
  岳恩崎放开他,直直地看着他的眼睛:“我很想你。”
  江维痛苦地笑了一下。
  “是晴致叫你来的吗?”
  “不是。”
  “你不是已经放弃我了吗?”
  “我做不到。”岳恩崎再次覆盖住他的嘴唇。
  江维一直睁着眼睛看着岳恩崎,他就站在那里乖顺地让岳恩崎抱他,吻他,就算岳恩崎要当场和他□,他也不会拒绝。
  因为他已经决定走另一条路了,他明天无论如何都会跟叶涛一起离开。也许,这会是他们最后的一次见面。
  因为感觉不到江维的回应,岳恩崎也渐渐冷静下来,眼神已经暗淡了很多。
  他动了嘴唇,想问什么,却终究什么都没有问。
  他们慢慢松开手,都低着头没有看对方。
  江维转身走开的时候,岳恩崎也没有再拦住他。
  江维摸黑回到床上继续躺着,刚才的事好像一场梦,只是唇上还残留着火辣辣的疼痛。
  他无意识的摸了摸嘴唇。
  这一次应该是真的结束了吧。
  这一夜特别漫长,江维强迫自己什么都不要想,只是岳恩崎的那句“我做不到”一直在他脑中响起,到了快天亮的时候,他还是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一小会,如果不是觉得手脚被绑得很不舒服的话……
  什么!
  他猛然清醒,想从床上坐了起来,却根本使不上力!
  “妈——”他大叫。
  妈妈忙走了过来,脸色惊惶。
  “怎么回事啊,我怎么会被绑起来啊?妈,你快给我解开!”
  “是我绑的。”爸爸坐在饭桌旁,面无表情地说。
  江维吃力地扭过头去,茫然不知所措地看着他。
  “爸,你这是干嘛啊,快解开我……”
  爸爸给自己到了一小杯酒,不声不响地喝下去。
  “妈……”江维立刻转向妈妈。
  妈妈为难地看看丈夫,“你就把他放了吧,他要是做错什么你打他骂他就行了,你这样绑着他干嘛呀!”
  爸爸不理她,无奈之下她只好转向江维,“维维,你就乖乖待在家里,哪也不去,啊。”
  “不行,我今天还有事啊,放心我很快就会回来的!”
  “回来,你还回得来吗?”爸爸忽然冷笑。“我知道你一直怪我,可那事我没做错!就算我做错了,也不该是你去陪命!该我!”他又仰头喝下一杯酒,渐渐激动。
  “……不是的,”江维努力地笑,“你想多了,我只是陪叶涛去散散心,不会有事的……”
  这时电话响起来,妈妈站起来走过去。
  “不许接。”爸爸冷冷地说。
  电话断断续续地响了很久,江维知道,是叶涛打来的,他说过要准时的,他一定正在焦急地等他。
  “爸,我求你,给我解开!”
  “爸,真的没事的,我很快就回来……”
  “你凭什么绑着我,就算你是我爸你也管不着我!”
  “你这样是犯法的,快放开我!”
  “你这个卑鄙小人,就会玩这种背后整人的手段,我看不起你!”
  “江宏!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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