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休花
  发于:2009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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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和爸妈商量了一下,妈妈开始不同意,但爸爸很支持,最后一致决定,等两个月后新家搬好他再走。
  关于岳恩崎的事,江维只说他没有急着催他们还钱,叫他们不用担心。
  “说不定我在外面发了大财,回来就能还他了。”江维笑嘻嘻地说。
  再去看叶涛的时候,江维和他说了自己的打算。
  “趁年轻到处看看是好事。” 叶涛也很支持。
  他们在吸烟区聊着天,他抽烟抽得很凶,闷闷地咳嗽起来。
  “你还好吧?”江维担忧地看看他。
  叶涛摇头。
  “你爸的事,怎么样了?”
  “正在办呢,我下午就和马律师见面。”
  江维要请叶涛吃饭,因为这次分开的话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见面了,今天就好好地聚聚。
  叶涛点头说,“是啊,不知道什么时候还能再见面了。”
  他们去了一家比较高档的餐厅吃饭,他有心想慷慨一下,叶涛也没有跟他客气,点了很多好菜。
  叶涛说,以后一个人在外面,要注意身体,多爱惜自己,要注意安全,不要轻易相信人,现在骗子多,还要克制一下脾气,不要随便跟人起争执。
  江维打断他,“好了,我知道了,我又不是小孩子!”
  叶涛笑。
  江维去了洗手间。
  他撑在墙上哭了几分钟,一抬起头,就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叶涛。
  “江维你怎么了?”
  他很尴尬地擦了擦眼睛,“那……那个……”
  叶涛走过来帮他掉擦脸上凌乱的泪痕。
  江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没事,就是舍不得……我还从来都没有要离开家那么久呢。”
  “那有什么啊,你又不是永远不回来了。”
  永远,又是“永远”。
  叶涛拉他回席上继续吃饭,没有提刚才的事。
  结果到后来,叶涛趁他不注意的时候自己去柜台付了帐。
  “我都说了我请了,你怎么这样啊??”从饭店出来江维就不断地抱怨。
  叶涛笑着说,“当是我为你饯行的好不好,别计较了!!”
  出了饭店叶涛要回家拿东西,江维顺路跟他一块去了。
  叶涛家的装潢和摆设和以前的感觉差不多,只是可能因为太久没有人住,显得很沉寂。
  房间里堆积了很多书和资料夹,因为堆得太多以至于都没有剩下多少空间,看上去还有些凌乱。
  江维想起了叶涛以前宽敞干净的房间。
  叶涛给他倒了杯水,招呼他坐。
  他们对看着没有说话,叶涛不一会儿就掏出烟。
  “你少抽点吧,对身体不好。”江维诚恳地说。
  叶涛点点头,把烟扔在一边。
  他们再次陷入沉默。
  叶涛无意中回头看了看桌上那一堆书,忽然发现了什么,眼睛一亮。
  “江维,还记得这个吗?”他从中间困难地抽出一本书。
  江维接过来翻开看了看,觉得呼吸都快停止了。
  那是他高中的英语课本,上面做满了注释,有两种字迹,难看没有章法的是他写的,漂亮刚劲的是叶涛写的。
  “你那时候忘在我这里的。”叶涛有些怀念地说。
  他居然一直留着没有丢掉,即使搬了家。
  江维带走了那本书,他躺在床上就着微弱的灯光看了很久。很多事都浮上了脑海,清晰得就像昨天发生的。
  可是再清晰他也明白所有的事都已经过去,不会再回来了。
  人要往前看。他告诉自己。
  爸爸问了叶涛家里的情况,江维说还行。爸爸想了想,就说让妈妈也去看看他们。妈妈立刻挑起眉毛就抱怨,爸爸一个眼神让她住了嘴。
  自从爸爸生病后,妈妈对他容忍了很多,他们的地位有了很微妙的变化。
  江维知道妈妈是心疼爸爸,为了让他高兴,把自己这么多年的火暴脾气也收敛了。
  江维实在是觉得她很可爱。
  最后她还是跟着江维一起去了医院,在路上她一直说叶家活该,还说一会儿不会给他们好脸色看。可一到了医院看见叶涛,她立刻就心软了。
  “以前多有朝气的一个孩子啊,怎么就成了这样。”她小声地和江维说。
  其实在江维看来,叶涛就是比以前瘦了点,精神状态还是很不错的,但听妈妈这么一说,也不禁心中一酸。
  结果那天妈妈完全不顾叶涛妈妈的冷淡,拉着人家的手一个劲说话。
  叶涛一直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
  江维无意中看了他一眼,叶涛注意到了他的注视,很快地换上微笑。后来江维听见他在走廊里和人在电话里争吵,对方好像是马律师。
  “发生什么事了吗?”江维在他身后问。
  他摇了摇头。“没什么。”
  “你今天不对劲啊,到底怎么了?”江维受了妈妈热情的鼓舞,也变得厚脸皮起来。
  “哦,”叶涛苦笑了一下,“马律师啊,大概是钱的问题,他不想干了。”
  江维很愤怒,怎么可以在这种时候离人家而去呢,就那么在乎钱啊?
  叶涛忙说也不是马律师的错,他们真的拖欠了他太多。
  “那你现在打算怎么办?”江维担忧地看着他。
  “我会再跟他谈谈。”叶涛无奈地笑了。
  回去的路上妈妈一直都沉侵在感伤里,她说了很多年轻时候的事,那时候叶涛的父母都是大家称羡的一对,男才女貌,可谁会想到是这样的下场呢?
  她最后欣慰地说,还是你爸爸好,虽然没有钱没有势,但能平淡地过一辈子啊。
  她的幸福很简单,丈夫温柔,儿子孝顺,这两样,都还能勉强算得上吧。
  43
  江维把自己所有的财产都摊在桌上,算了很久才能节省出五千多块。如果不是因为要买房子他还能再多拿点出来。
  和马律师约在了一家茶坊,他来得很准时。江维没有拐弯抹角,直接就告诉了他目的。
  看着江维放在桌上的存折,马律师有些尴尬。
  “马律师,这些你先收下,其他的我还会想办法的。”
  “不,不,我不能收你的钱。”马律师忙摆手。
  江维以为他是客气,又推持了半天,马律师终于忍不住了:“唉,你要我怎么说呢……这不完全是钱的问题!”
  江维不明白地看着他。
  “那官司根本……”他压低了声音,“唉,要保住叶局长,就是把更大的犯人供出来,可那相当危险,叶涛还没有充足的证据,就算有证据,法院单凭证据收集的程序合法性就可以不采信,这毕竟是刑事案子,不是民事诉讼,抛开法律不说,叶涛的行为已经触极到一些人的切身利益,这是很危险的,往白了说,人家可以去告你诬告,往黑了说——总之,就算挨顿打,也是不值得的……
  “要不是叶局长有恩于我,我也不敢来趟浑水,可我也只是个小律师,我能做到什么啊。我劝过叶涛很多次,这事他本来完全能够抽身的,我知道他是个孝顺的孩子,可这根本就是没有希望的事,他还年轻,不要陷在这件案子里太深,毕竟,他应该考虑到自己的前程和未来,想想,对方是一堵墙,他只是颗小钉,钉子是推不倒墙的。这些话本不应该从我嘴里说出来的,你当我没有说过……”
  江维没有完全听懂,可诬告,毁了这些字眼一直在他脑中盘旋,他知道事情不会简单,可他没有想到会严重到这种地步。
  “我佩服你,在这种时候还能挺身而出,叶涛有你这样的朋友真的很幸运,但你要真为他好,就劝他放弃吧。”
  马律师最终没有收下江维的钱。
  医院里已经是灯火通明了,江维站在楼下仰望着叶涛妈妈的病房。
  “叶涛,是我……我在楼下,你下来,我有话跟你说。”
  叶涛喘着气跑过来,“江维,有什么事吗?”
  “我今天见了马律师,他什么都告诉我了。”江维抬头看着他。
  叶涛立刻沉下脸,“这跟你没有关系。”
  江维一口气闷得提不上来。是啊,跟他没有关系,他有什么资格来劝叶涛。
  “我不能看着你毁了自己啊……”
  叶涛表情变缓和了些,但仍说,“你不用管,我自己知道我在干什么。”
  “你不知道啊!”江维大声说,“我担心你担心得不得了,你妈妈怎么办,你不管她了?你干嘛非得往那条路上走,那些事跟你没有关系啊!”
  “我爸要是死了,我妈也活不了了,她已经自杀过两次了……她希望我救我爸,我答应过她的。”
  他的话让江维震惊不已,居然会有那样的母亲,那样的父亲。
  “可你是无辜的啊。”
  “无辜?”叶涛细细体会着这个词,讽刺地笑了,“江维,你真以为我那么无辜吗?你真以为我这么多年都不知道我爸做了些什么吗,你真以为我没有享用过那些脏款?我爸是有罪,可我也比他清白不了多少。”
  他眼神流露出前所未有的冷酷,“就算我毁了,也是我罪有应得。”
  他定定地看着江维,“你失望了吧,我对你说过,我没你想的那么好。”
  他垂下眼睛,“你真单纯,永远都那么单纯,很多事,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江维脑中还盘旋着叶涛和他在阳台上抽烟的样子,给他讲课的样子,还有他微笑着说,要打到全世界的样子,那是叶涛,那才是叶涛。
  顷刻间,所有的一切都倒塌了。
  江宏正在散步,自从他大病一场后,就改变里不少生活习惯,按照医生的嘱咐,饮食起居都规律了很多。
  拐角处的小花园里聚集着一大群锻炼的老人,他们动作缓慢而沉着,安详而从容。
  江宏意外地看见了自己的儿子江维,正坐在石登上,看着远处发呆。
  自从这次他搬回来住后,就常这样发呆。
  “爸,”江维看见他,“你也来了。”
  江宏在他身边坐下。
  父子两一起看着远处。
  “爸,你年轻的时候和叶局长是朋友吧?”江维轻声问。
  “恩。”
  “他出事了,你难过吗?”
  江宏顿了顿,点头。“谁都没有想到他会是这样的结局。”
  江维低下头。
  “维维,他们家的事,你也别想太多,作为朋友,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江宏知道儿子在担心叶涛,可是有些事根本已经是定局,尽了力就好。
  江维说,“叶涛以前帮过我很多,我想报答他。”
  “我说过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江宏不安地看着他。
  “不,我什么都没有做,他要毁了自己,”江维烦燥地摇头,“我拉不住他……”
  “维维!”江宏提高音量,江维抬起头看着他,“听我一句,他们家的事,到此为止。这里面的事情太复杂,不是你能想象的,很多东西你不懂……”
  江维惨淡地一笑,“你们都觉得我单纯得什么都不懂吧。我是不懂,我只知道我不能看着叶涛葬送掉自己,就算他有罪,也罪不至此啊!”
  他忽然站起来,像是下定了决心。
  江宏拉住他,“你在说什么啊?你以为你能做什么,”他很激动,对于儿子的单纯无知,他既生气又无奈,“你能救谁?他们犯了罪是事实!他们应该受到惩罚!”
  “爸,怎么连你也这么说!”
  “维维!”江宏怒吼道,“你不懂,你什么都不懂……检举信,是我写的!是我检举了他们!”
  四周的人不知不觉中越来越少,只剩下几个人还在那里闲逛。他们好奇地看了看那对争吵的父子,识趣地绕着路走开了。
  “爸,你开玩笑的吧?”江维努力地拉扯着嘴唇,“这怎么可能啊……”
  江宏没有回答。
  “你开玩笑的,对吧?”江维终于挤出笑脸,可比哭还难看。
  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啊。
  他把手插进头发里,无力地坐了下去。
  44
  江维决定提前走,在火车站打听了车票的情况后,回到家就开始收拾行李。
  收来收去还是只有那个箱子,他觉得自己还真潇洒,来去都那么简单。
  爸爸一直默默地看着他忙里忙外地收拾着。
  “维维,我知道你在怪我。”
  “没有啊,我没有怪你,你又没做错什么啊。”江维正把几双袜子装进箱子里,漫不经心地说。
  他说的是真心话。
  爸爸在单位被欺压了几十年,江维都一直为他不平。他那么做,于私,他是讨回公道,于公,他是伸张正义。
  没有人能说他做错了。
  叶涛也没有错,他拼死也要救自己的父亲,那是孝顺,他愿意为自己的过错承担责任,那叫良知。
  每个人都有自己最伟大的理由,都义无返顾地做自己的选择。
  只是,他们把他置于何地?他担心这个,心疼那个,他努力让自己坚强起来去撑起一切,直到现在他才发现,其实每个人都比他坚强,比他有心计,比他有主见。
  也好,他可以放心离开了。谁好谁坏,与他再无关系。
  这世界不会因为他的意愿而改变什么,这一点他早就知道,很早就知道了。
  临走前江维请李哥吃了一顿饭,算是感谢他。让江维意外的是,小钟也来了。虽然他一脸别扭,但江维还是很开心。
  只是气氛很沉闷,李哥一味稳重,江维一味客气,小钟一味沉默。
  小钟忽然问,你要走,岳先生知道吗?
  跟他有什么关系。江维笑着说。
  小钟闷闷地看着他,想些说什么,李哥递给他一个眼色,他不甘愿地闭了嘴。
  江维不知道小钟他们到底知道些什么,他不想追问,他害怕会听到让他动摇的消息。
  他那天又喝醉了,醉得人事不醒,其实回想起来,他也没有喝多少啊,只记得小钟和李哥把他扶出饭店,然后把他丢在什么地方,就走了。
  醒来的时候看见满街的灯光,他仔细看了看,自己好像躺在一辆车上。
  旁边的人,好像岳恩崎……
  江维猛地坐起来。
  “醒了?”岳恩崎淡淡地问。
  江维按着自己的太阳穴。
  “你怎么在这里……哦,我怎么在这里?”
  “小钟给我打的电话,说你喝醉了。”
  “唉,小钟真是的,”江维一阵干笑,“怎么可以麻烦你啊……”
  “别嘻皮笑脸的,”岳恩崎看了他一眼,“你已经不需要在我面前强颜欢笑了。”
  江维的笑容尴尬地留在了脸上。
  “你要是清醒了就麻烦你快下车,我还有事。”岳恩崎说。
  江维一言不发地打开了车门——这是第几次了,被岳恩崎赶下车?就是在辆车上,他们还曾经那么缠绵地亲吻。
  他本来还在考虑,是不是要告诉岳恩崎他要走的事。
  他还在猜测,岳恩崎会不会挽留他。
  他还在想,如果岳恩崎挽留他,他该怎么办。
  他本来还有很多话都想跟岳恩崎说。
  江维站在路边,直到那车完全消失在视线范围内,才支撑不住地蹲下去,他按住胃,想压抑住不知从哪里升上来的一阵绞痛。
  岳恩崎果然是个干脆的人。
  他真的放得好彻底,没有一丝留恋。
  步行了十几分钟,江维终于到了车站,大概是酒精的作用还没有完全过去,头很晕,脚下也是软软的。
  讨厌的车怎么还不来啊,江维想干点其它的事打发时间,他站起来看起了一旁广告栏里的报纸。
  恍恍惚惚看完了娱乐版和体育版,他盘算着是不是坐出租车回去。
  无意中看了一眼时事版里的新闻,却看一张熟悉的脸。
  他忙上前去看个清楚:
  那好像是叶涛的爸爸……旁边还有一张照片,很模糊,像是偷拍的,远远地能看见一个熟悉的侧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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