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空----休花
  发于:2009年06月2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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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维心中一阵感慨,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奶奶不喜欢上馆子,江维一大早就去了市场买菜,岳恩崎说要和他一起去。
  他们去市场买了排骨和鸡,再买了一些蔬菜和水果。
  到了张篱的家,江维看见冷冷清清的屋子就一阵难过,张篱的奶奶都忘了自己今天过生日了,她拉着江维的手,抹着眼泪。
  她仔细地看了看岳恩崎,江维说:“奶奶,他也是张篱的朋友,今天也来给你祝寿。”
  奶奶立刻热情地去拉岳恩崎的手,可那家伙却生硬地板着脸,江维扯了扯他的的衣角,他才想起应该笑一笑。
  气死人了,他平时的八面玲珑到哪里去了?
  江维在厨房里拿菜刀威胁他,今天给我表现好一点,不许摆架子,敢让奶奶不高兴的话,我就跺了你!
  岳恩崎看着菜刀,我是想表现好一点啊,可就是有点紧张……
  有什么好紧张的?
  我觉得今天的情景好像在见丈母娘啊。
  江维愣了几秒钟,当他看见岳恩崎调侃的神情,立刻明白了,脸一下红到了耳根,举起菜刀就招呼过去一阵虚晃。
  江维用尽了全力终于做好了几道还够得上水准的菜,他和岳恩崎把奶奶掺扶到席间,三个人围着坐下,江维忽然想起刚才岳恩崎说的话,脸上又是一阵噪热,岳恩崎偷笑着看了他几眼,就故意火上浇油地给他夹菜,又用手指很暧昧地帮他擦了擦嘴角,说,“慢慢吃,又没人和你抢。”
  奶奶天真地说,“你们感情真好。”
  恩崎笑得开怀,他再殷勤地给奶奶夹菜,说,“奶奶,你也别客气,这是我们俩--孝敬您的。”
  他把“俩”字拉地特别长,江维从桌子底下给他狠狠踢上一脚。
  奶奶今天真的很高兴,一直乐呵呵地笑,直到门铃响起。
  江维以为是邻居来祝贺了,可当他打开门,一个邋遢的中年的男人站在那里看着他。
  江维觉得此人似曾相识,大脑飞快地转着,张着嘴半天,终于想起来了。
  那人却不记得他,奇怪地问,“你是谁?”
  刚想说话,就听见背后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我的儿啊——”奶奶跌跌撞撞地冲出来,那人几乎是跪着奔向她,然后两人抱头痛哭。
  张篱的爸爸终于回来了,他离开了家整整两年。
  他穿得非常破烂,头发也乱糟糟地纠结成一团,比路边的叫化子光鲜不了多少。
  他在母亲的怀里哭诉着自己这些年来的不幸,说自己实在是身不由己,还说记得今天是妈妈的生日才赶回来的。
  看来他还不算太坏,至少还有点孝心。
  江维也是百感交集,奶奶终于盼到头了,张篱知道了肯定也很高兴。
  可那感动的场面并没有维持太久,张篱的爸爸哭干了眼泪后站起来,说马上要走。
  奶奶抱住他的脚,死也不松开。
  江维也惊诧地问,“张叔叔,你要去哪里啊?”这不才回来嘛。
  “我不能在这里待,被那些家伙知道了就没有命了。”张篱的爸爸神色慌乱而无奈。
  他两年前是因为欠下了高利贷才逃走的,那个放债的团伙是出了名的心狠手辣,曾听说他们把人砍成了几块丢在家门口。
  奶奶却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抱住他不放,他狠狠心挣脱她,结果用力不慎,把她摔到了地上。江维慌忙冲过去扶她起来:“奶奶!”
  张篱的爸爸愣了愣,悔恨不已呆在原地没有动。
  老人奋力地往他身上一扑,母子俩再次抱头痛哭。
  天色渐渐暗下来,桌上的菜已经凉了。江维看着哭累的两人,手足无措。
  哭不能解决问题啊。
  “你欠人家多少钱?”岳恩崎站在他们身后,忽然发问。
  他在旁边从头看到尾,神情冷漠。
  “五万多……”张篱的爸爸呆呆地看着这个陌生的年轻人。
  岳恩崎从衣袋里拿出了一张纸,写了些什么,然后交给他,“明天你去这个地方,我会安排人拿钱给你。”
  他语气平静,但却给人感觉很有力度。
  张篱的爸爸不相信的看着那张纸,可他的直觉告诉他,眼前的人所言非虚。
  “好好在家陪陪你母亲。”
  岳恩崎面无表情,他看不起这种人,自己不负责任,累了家人。
  他不想再久留,想带江维离开。走到江维的身边,握住他的手,却感觉到他的手异常冰凉。在他们刚跨出门的一刹那,江维听到身后一阵钝响——张篱的奶奶,那个头发斑白,和蔼慈祥的老奶奶,几乎全身趴在了地上,向着他和岳恩崎下跪!
  她还不断地用头磕着地面,一声一声地“咚!咚!咚!……”
  “恩人,恩人,谢谢了谢谢了……”
  江维不住地后退,一直退……岳恩崎稳住了他。
  岳恩崎也很地意外,不过他比江维要冷静得多,忙扶起奶奶,温和地安慰她好一阵。
  在回去的路上,江维和岳恩崎一句话都没有说。
  “饿吗,我们叫点吃的?”岳恩崎问。
  江维没有反映,呆呆地坐在床上,好半天才问,“为什么要那么做?”
  “什么?”岳恩崎在路上就发现了他的异常,有些担忧。
  “你为什么要拿钱给他们?”
  “怎么了,我想帮他们啊,你不也想帮他们吗?”
  江维抬头看他,神色凄凉又复杂,“你总是这样帮人吗?”
  “你什么意思?”
  “你是不是觉得随便丢几个钱,所有的人都得把你当成恩人,给你下跪?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很爽?很有优越感?”
  “我没那么想过!你在别扭个什么劲,我还不是为了你啊,我不想看见你为了他们那么着急!”岳恩崎忍着怒火说。
  江维冷笑,“为了我?我还真受不起。”他受不起那老人沉重地下跪,仅仅因为几万块钱?仿佛他所珍惜的东西被亵渎了。
  岳恩崎脸色阴暗得可怕,他走到窗前,似乎是想让自己冷静下来,但却是徒劳。
  “你受不起?你可别忘了,也是我随便丢几个臭钱救了你爸爸啊,当初是谁哭着求着跑来出卖身体也想要那几个臭钱?那时候你怎么没有想过受不起啊?”
  江维立即变得面无血色,他咬着牙直盯着岳恩崎。是啊,他也是这样被恩崎“帮助”的呀,有什么立场在这里说义正严词的话。
  他低下头,自嘲似的笑了笑。
  他走近岳恩崎,开始脱自己的衣服,“放心,我怎么会忘记啊,你也是我的大恩人啊,”他一件一件地脱掉衣服,“来啊,尽管上吧,反正你花了钱,可别浪费了。”
  岳恩崎眼里的怒火燃着燃着,忽然熄灭了,变得漆黑无一点光亮。
  江维的脸上挨了一耳光,力度不是太大,正好能让他冷静下来。
  岳恩崎的声音仿佛是从另一个世界飘过来的:“有时候我真想杀了你。”
  他没有生气,只是绝望。

  31-35

  31
  江维在车里醒来,坐起来动了动僵硬的脖子。
  他在这里睡了个午觉,他现在几乎大部分时间都和这车待在一起,每天把它擦得干干净净,明亮可鉴,把它伺候得比自己还好。
  只有在这个小空间,他才会感到自在舒坦。
  从车库里出来,正打算去一家小面馆吃碗面当做晚饭,身上的电话响了。是以前运输公司的前辈李哥打来的,约他去吃火锅。
  到了火锅店,席上已经坐了几个人,小钟也在那儿,他一看见江维就殷勤地迎了上去,江维笑着打了他一拳。
  “小江,你脸色不大好,怎么了?”李哥关心地问。
  江维说:“没什么,最近有点失眠。”
  小钟傻乎乎地插嘴:“你也会失眠吗,那么爱睡觉的……”
  江维眼睛弯成一条缝,转向小钟,小钟马上闭了嘴。
  原来李哥已经离开了公司,现在和一个朋友合伙开了一家汽车维修场,小钟也跟了过去。李哥人好,又能干,现在有了自己的生意,江维由衷地为他高兴。
  李哥摇摇头说:“现在生意难做啊,很辛苦。”他话是这么说,可脸上仍是掩饰不住的兴奋和期待。
  江维有点羡慕他了。等过几年他到了李哥的年纪,是不是也能自己创业呢。现在的他一事无成,只是个被人包养寄人篱下的小白脸。
  他脑中一直盘旋着那天岳恩崎脸上那凄然绝望的表情。
  明明被包养的人是自己,可那个包养他的人却好像比他更受伤害。
  “小江,你现在的工作还好吧?”李哥问。
  “还行,就是没什么事做,有点无聊。”江维离开公司的时候,大家都还很羡慕他,找了份清闲薪水又高的工作。
  “李哥,你们那儿缺人吗?”
  “当然缺了,刚开始嘛,没那么多钱请人,就只有撑一段时间了。” 李哥试探地问,“小江,你要不要来帮我?”
  “人家江维现在的工作多好,怎么会来帮你啊。”小钟说。
  “我只是说说嘛,小江你可以考虑一下。”
  江维点了点头。
  吃完饭回到家,意外地发现岳恩崎已经回来了。
  他一个人安安静静地看着电视。
  那天争吵之后,他们一直在冷战。
  岳恩崎几乎都回来得很晚,而且住在客房里。江维一直没有找他说话是因为他不知道说什么。至于岳恩崎,他的心思江维一向不去猜,反正也猜不中。
  一看见他那高深莫测地想着什么的神情,江维就觉得烦闷。
  “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
  岳恩崎抬头看看他,目光懒散:“累了啊,想早点休息。”
  江维硬着头皮坐到他对面的沙发上。
  岳恩崎依然认真的看着电视。其实也不算是认真,江维大概数了一下,他平均五秒钟就换一个台。
  江维在心里给自己鼓足了劲,说:“你不是累了吗,就去好好休息吧!”
  “我不是正在休息嘛。”
  这也算休息吗,眼睛都被晃花了。
  “我看你精神不好,还是去睡了吧,明天一大早还得去上班呢。”江维小心地把握自己的语调,不能太冷淡,也不能太激动,“还有,你回卧房里睡吧。这是你的家,你不用委屈你自己。如果你是介意我,我就搬出去。”
  岳恩崎终于正眼看他了。
  江维还真有点怕他再打自己一个耳光,那天那个耳光打得他好几天都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可岳恩崎只是说:“别胡思乱想了,我没有介意你,就是自己心里烦,想冷静几天。”他站起来,“我去睡了,晚安。”
  他在转身走开之前犹豫了片刻,伸出手在江维的头上轻轻地拍了拍。
  这天晚上似乎比往常冷,江维在橱柜里找出一床毯子。
  他来到客房门口,犹豫了很久都没有敲门,还是垂头丧气地走开了,顺手把毯子丢在客厅里。
  第二天早上起来,他发现那床毯子盖在自己身上。
  他从床上一跃而起奔出房间,可岳恩崎已经出门了。
  他立刻拿起电话。
  “什么事?”岳恩崎接通了电话。
  “你今天什么时候走的?”
  “六点多吧……”他那边有些吵,好像在讨论着什么。
  “你怎么不叫我,让我开车送你啊!”江维埋怨,他怎么说也是他的司机吧。
  “你起不了那么早的。”岳恩崎在笑,江维心里一酸。
  “我可以。”以前在运输公司的时候他就常常早起,只是近来都被岳恩崎惯坏了。
  岳恩崎那边似乎有人在催,他说:“再说吧,我现在有事,先挂了啊。”
  江维坐在阳台上,烦乱地抽着烟。
  也许是被那一点点的关心打动,他觉得该做点什么来补救他们的关系。他不想再受伤害,更不想再伤害岳恩崎。
  既然他们已经在一起了,那就干脆让大家都快乐一点。
  32
  元旦前张篱打来电话,说终于拿到假,今年可以在家待半个月。他说到时候把徐灿,胡子,肖强都叫回来大家聚一聚……哦,还有岳恩崎!江维,我奶奶在电话里说过了,他这次真是帮了我们家大忙了,你一定要把他给我叫来!那家伙什么时候从国外回来的,吓我一跳,这次我可真得好好谢谢他!
  江维说:“不用了吧,他很忙啊。”
  “有那么忙吗,吃顿饭都没时间?”
  “你也知道那个家伙,很拽啊。”
  “拽什么拽,你去帮我请,是你的话他一定给面子!”张篱耍无赖,“我不管,你把他给我请来!”
  江维郁闷地挂上了电话。
  直到张篱回来的前一天,他才和岳恩崎说。最后还加上一句:“……你要是忙的话就别去了。”
  “我去。”岳恩崎连想都没有想就答应了。
  江维傻了眼。
  “干嘛这副样子,你不想我去?”岳恩崎看着他只觉得好笑。
  “你这段时间不是很忙吗?”
  “吃顿饭,况且,我真的很久没有见过他们了。”
  江维后悔得不得了,早知道就不告诉他了,大不了日后被张篱念叨几句。到时候到了大家面前,遮遮掩掩也太痛苦了点,而且肯定还会被灌酒,要几杯酒下肚神志不清了,说不准会暴露出什么。
  到了那天,江维自己先去了。张篱徐灿已经到了。
  张篱夸张地和江维拥抱。
  江维摸了摸张篱那呆到了家的小平头,张篱斜着眼问:“干嘛,你对我的发型有意见?”
  “没有,很适合你。”江维十分诚恳地说。
  他们搭着肩围着桌子坐下,兴奋地侃了一阵,不一会肖强到了。江维觉得很快乐,真的好久没有这样肆无忌惮地笑过了。
  岳恩崎迟迟没有到,但离约好的时间还有十几分钟。江维说我们先点菜吧,谁知道他什么来啊。但张篱坚持着一定要等岳恩崎,他的确是真心想要感谢他。
  大家都问起江维岳恩崎的情况来,江维推脱着说我也不是很清楚,我只是给他开车。
  岳恩崎准时到达,他一出现,大家立即停止了嬉笑。
  张篱立刻站起来和他握手,大家都客气地和他打招呼。
  这时江维有些恼他,因为他的出现,刚才那和谐的气氛一扫而空。
  他在江维的对面坐下,两人对视片刻,江维低下头。
  张篱把菜单递给岳恩崎,让他随便点,不用客气。
  江维想,如果那天张篱看见了他奶奶下跪的情景,还会不会把岳恩崎当成恩人?
  对于张篱,张篱一家,他一直觉得有亏欠。
  张篱端起酒杯,很认真对岳恩崎说:“恩崎,你这大恩,我就是赴汤蹈火也得报答你。”
  原来张篱这么会说话啊。
  江维一时间有些惭愧,同样是被“帮助”,为什么他就不能老老实实地谢岳恩崎一回呢。
  岳恩崎挡住酒杯:“别这么说,是朋友就别说什么报答不报答的。”
  张篱一直不松口,岳恩崎在他的坚持下喝下了酒。
  岳恩崎认真的说,我不是拿钱当人情,我只是觉得钱不过是办事的一种手段而已,能帮到朋友,花多少都值,谁要再跟我提什么恩不恩的,就是没拿我当朋友。
  他以前从没有说过这么诚恳的话,大家一时都有些愣。肖强笑着说岳恩崎你变了不少啊!张篱大声喝彩,倒杯酒再敬。
  江维只是低头戳着自己的碗。
  原来人人都那么豁达,就他一个人死心眼。
  后来气氛渐渐变得自然,嘻嘻哈哈地闹在了一起。再怎么说大家也曾经是朋友,现在也各自长大成熟了很多。
  江维忽然感觉自己被大家远远地甩在了后面,好象就只有他一个人还没长大。不等他再多忧善感下去,张篱一杯酒已经递到了眼前。
  大家一轮一轮地敬着酒,编着理由找酒喝,江维和徐灿划拳,输赢各半,两人都把脸喝得红通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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