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向潇湘----流光岁月
  发于:2009年06月2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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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死死地抓住吴亭声的右手,笑了一笑,“我站不住了!”
  疼痛随之袭来,秦义没有坚持。他让自己倒在吴亭声手臂中时,心内闪过一丝说不清是什麽的滋味。
  看著脸色渐渐灰白的秦义,低头,看到他大腿处的血汩汩外涌,吴亭声只觉得头一下子炸了。
  把人放下,吴亭声跪在他身边,脱下外套,解开衬衣。牙一咬,撕破了衬衫下摆。他低著头,死死闭著嘴,呼吸越来越快。迅速把秦义大腿根绑紧之後,只觉得心跳快得让他难受。
  和秦义搭档这麽久,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根本无法理解秦义。可是,今天,秦义却不难理解。秦义虽然是替奉六章挡了这颗子弹,却是替自己挡了几乎已经迎头打来的厄运。
  直到全副武装的警察快速赶来时,市场里的人才察觉有什麽不对劲。
  不得不承认,奉六章这地方选得实在是好。
  奉六章被押走时,回头对著吴亭声笑了笑。吴亭声死死瞪著他,大脑中只有一个声音,过去,杀了他。那个男人,举手间,伤了自己深爱的妻子,伤了自己最好的夥伴。他才一动,立刻感觉到手腕上秦义紧握的力道,还有他低弱的声音,“亭声!”

  君向潇湘 4

  “依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第二百三十四条、第二百三十八条、第二百六十四条、第六十七条第一款之规定,判决如下:被告人奉六章犯故意伤害罪,判处有期徒刑3年;非法拘禁罪,判处有期徒刑2年;盗窃罪,判处有期徒刑1年。数罪并罚,决定执行有期徒刑5年。”
  奉六章站在被告席上,听着对自己的宣判,眼睛一直看着法庭上方的天平,不知道在想什么。听到最终的判决结果时,他微微眯眼,几不可闻地说了句,“5年呐,有点长。”
  被法警押着走出法庭时,看着头顶的蓝天,奉六章停了一下。抬头略略后仰,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在皮肤上的温度,奉六章嘴角难以察觉地弯起。那样的表情,不像是一个行将入狱的人脸上的木然或痛悔,倒像是夙愿得偿后的满足。
  一审判决下来,奉六章没有上诉。只等着判决生效,等着转到要服刑的监狱,市第二监狱。
  奉六章安心地在看守所等了十天,等着去第二监狱,等着去监舍05313。
  “05313……”奉六章看着被看守所窗户栏杆分割的天空,轻轻地念着那一串数字,想着远在天边的另一个人,脸上慢慢绽出了温柔好看的笑。
  秦义躺在病床上,看着电视里播出的庭审录像。对奉六章的多项指控中,那些严重犯罪的罪名,因证据未达到证明标准被法院驳回,最后只认定了几项无足轻重的罪名。整个庭审过程中,奉六章的表情,还有庭审结束时说的那句话,旁人或许没有注意到,可他却看得一清二楚。看人嘴形辨别对方的话,是秦义曾经花了很大功夫训练出来的。只是为了当年那个愣头青一样的人,那个现在已经被羁押待审的人。
  看到奉六章说这句话时的表情,秦义第一反应是“果然!”
  奉六章果然是计划好了一切,可是,为什么选吴亭声?秦义皱眉,想着吴亭声可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对方。越想,眉头皱得越深。秦义叹口气,吴亭声这性格,得罪奉六章几乎随时都会发生。抬手,关了电视,秦义一脑袋的混乱,不知道要从那里入手。
  想着这混乱是因奉六章而起,秦义心底不由得更多了些烦躁。
  奉六章从看守所前往第二监狱那天,已经快要到阳历年了。冷空气南下,气温下降了不少。再加上一连三天的雨,即便是这个南方城市,也多出了几丝入骨的寒冷来。
  被狱警带着往里走时,奉六章回头看了看。
  一个狱警看他这样,叹口气说,“现在才回头,晚了点。”
  奉六章微微笑了笑,“不晚!”于他,现在才是开始而已。
  办了手续,领了狱服,奉六章被带去了澡堂。
  入狱的犯人,洗澡是第一件事。任何人,无论你张三李四、王二麻子,帝王将相、才子佳人,只要被判入狱,这个国家暴力机关会先从外型上把你格式化。统一的服装,统一的发型,让每一个人日渐面目模糊,逐渐成为一串数字。
  洗澡,当然还是新囚犯的第一个关卡。
  挑开门帘,走进浴室。下一刻,奉六章发现里面的人都停了动作,收了声音。除了哗啦啦的水声,蒸腾四散的水汽,这浴室安静得透出明显的异常。水汽,让人的视力受了些影响。可他还是看得明白,他进去之后,那些人表情和动作的微妙变化。
  带他来的狱警喊了一嗓子,“新人,照顾着点!”而后,转身走了。
  听到这句话,那些人的表现更为明显。有人轻轻笑出了声音。这笑声,似乎是某种信号。渐渐地,有人开始讲话。讲话的声音和语调,既把他划在了某种界限内,又把他划在某种界限外。
  “嘿,小模样不赖!”
  “模样好顶屁用,洞好用才顶用!”
  “干,屁股那么翘,干起来一定带劲!”
  “干干干,你他妈的就知道干!”
  “你他妈的不想么,妈的,口水都流出来了!”
  “嗯,人家倒是希望他前面够大……”
  交谈还在继续,最后那句话让那些人一阵哄笑。这笑声里头的内容和颜色,似乎人人都明白,打量着奉六章的视线也开始多出许多意味。
  奉六章低垂着眼,似乎什么都没听到。脱完了衣服,拿着毛巾和香皂往淋浴头那边走过去。
  揉出一头泡沫后,奉六章闭上眼,准备冲洗。
  水流快要打在头顶之前,奉六章听到身后微乎其微的一声“啪”!而后,似乎一个什么东西滚了过来。微微睁开眼,看到脚边滑过来一块香皂。
  奉六章不动声色地冷笑了一下,还是这么老土的方法。
  精神集中,身体收紧,等待。
  握住,转身,一个过肩。那些人根本还没有看清楚奉六章是怎么动的,就听到啪地一声响,那个原本从奉六章身后偷摸过去的人,一下子就被摔在了地上。
  湿淋淋的毛巾甩过那个人的脖子,奉六章抓着毛巾两头,慢慢把人从地上拎了起来,脸上的笑容如春风拂水。他像似对那个偷袭的人说话,又像是对周围那些人打招呼,“怎么,见面礼?”
  手上不断加力,那个被毛巾绞住脖子的人,脸上渐渐发红发紫,舌头也有些大,“哥哥,哥哥……咳咳……爷,大爷,爷爷,求你……饶……饶了我……”话说到后来,已经明显出气多,进气少,两眼也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上翻。
  奉六章看着对面那些人,那些人是被震慑,是不想惹事,还是不愿贸然行事,他没心思计较。只静静地看着,所有人都一动不动。浴室里又只剩下哗啦啦的水声和蒸腾四散的水汽,还有手里头那个人越来越剧烈的喘息,几乎像拉风箱一般。那些人还是没有动静,慢慢地,却开始有了轻微的躁动。奉六章云淡风轻地笑了笑,手下一松,那个人砰地倒在浴室地板上,一手撑在地上,一手放在脖子上,拼命地咳嗽,大口喘气。
  奉六章转身继续冲洗,不急不躁,悠然自得。
  洗完澡出来,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奉六章起身离开。门在身后合上,隔断了那些人的窃窃私语和闪烁视线。看着灰蒙蒙的天,奉六章停了一停。监狱上方如同蛛网一般的电线电网,把原本浑然一体的天空分割的不成样子。
  “发什么愣呢!”狱警的声音让奉六章回神,而后紧跟了两步,往理发室走去。
  从理发室出来,奉六章忍不住又伸手摸了摸头皮。短短的一层发茬,坚硬中带着柔软,摸起来有一种奇妙的触感。奉六章体会着这陌生的感觉,还……不错。
  进去监舍,管教程序化地办了手续,带他上去。上到三楼,右转前行。快到走廊尽头时,管教停下了脚步。奉六章站在管教身后等着开门,视线落在门边的标牌上,05313。
  下雨天,所有的犯人都留在监舍学习。看到管教进来,里面的人唰地起立,转向门口。带他进来的管教点点头,交待了几句,转身离开。
  铁门在身后唰地合上,金属相撞的声音,冰冷凝重。
  奉六章站在门口,表情平静,视线平稳。他知道,刚刚在浴室那一幕,不过是前奏,现在,才是正章。

  君向潇湘 5

  没有人讲话,也没有人有什麽明显动作。只一瞬间,似乎所有人都接到了什麽命令,下一刻,牢房里的人都转了回去,坐在自己床边低头继续学习。
  只剩下一个人站著。
  奉六章有一刹那的惊异,随即沉静下来。正打量著他的那个人,左眉骨处有一道伤疤。那伤疤再长一点,这人的左眼铁定废了。想来,当初砍他的那个人一定是手上不稳。
  “叫什麽?”那人的声音不大,还有些低沉,却很亮,很有穿透力。看来,是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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