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捻指成伤

　　日落月升，李坏和追命二人走在月色熏染的小路上，耳边的虫鸣蛙叫不绝于耳，碧玉般的叶影参差婆娑，两人被月光拉长的背影映在路上，静谧的气息在二人间徘徊徜徉。
　　二人一路走来，不知为什么很少说话，李坏的嘴里斜斜叼着一只柔嫩的狗尾草，毛茸茸的穗子正好对着追命的左脸，在他的嘴角一上一下的晃着。追命背负着左手，莹润的肌肤在月光下被罩上了一层光晕。
　　“啊，对了。我掉了你的锦囊，今天来这里找到了。你看看，我也是这么丢三落四的呢，我说，还是你这个主人进点心力吧，我再丢了怎么办？”追命伸手在左手的袖口处摸出了锦囊。
　　“追命。”李坏也不答话，只抬头看了看半空中的一轮金蟾，今晚月色意外的皎洁。
　　“嗯？”追命抬头看着李坏，一脸的不明所以。
　　“追命，可不可以替我带着它？”李坏拿下嘴里的狗尾草，在手里转来转去。
　　“我，我也丢了呢。”追命伸手去抓头皮，有些不好意思，几缕发丝嵌进拇指和食指上外翻的伤口处，疼的他微微皱眉。
　　“你丢了还会找回来的。而我……”李坏笑了笑，扔掉手里的狗尾草：“怕自己有心无力。”
　　“李坏？你怎么啦？”追命皱眉：“你心里有事？不肯告诉我？”
　　“没有。追命，我把这个锦囊看得和我的命一样重要，交给你了好不好？”李坏吊着眼睛，酒窝带出来的笑容里掺杂了些郑重的意味。
　　“交给我？”追命心中一揪，不明缘由的疼痛疼的他呼吸都有些滞涩。
　　“去喝酒吗？今晚月色正好。”李坏向前一步迈去：“和你喝酒，举杯邀明月，何须对影成三人？”
　　“好啊。我们一起喝酒。”追命只好先收回锦囊，甩甩左手，弹出了几滴嫣红的血珠，在月光下投出去几道暗暗的黑影，不知落到了哪里。
　　李坏带着追命来到护城河的上游，在岸边捞上来一个密封的酒坛子，对着追命笑道：“这可是地道的酒魂酒，来尝尝看。”
　　追命听了，精神为之大震：“哎呀，这可是酒中的老祖宗啊！”
　　“哈哈，行家！”李坏笑着提着酒坛子上了岸，拍开密封的泥封闻了闻，顿时一股酒香肆意而来。
　　追命大笑：“果然好酒！此酒可是醉了八仙呢！”
　　“一醉九千年，八仙洞中眠。追命，今夜你我一醉如何？”李坏将吊着的两只空碗拎上来，递给追命一只：“你可愿意？”
　　追命笑笑，在悠然清雅的月光下点头。
　　二人倒满两杯酒，互相举杯一口干了：“还是那么纯正甘冽，柔润芳香。”
　　“入口甜绵，落口爽净。是好酒。”
　　“这是我七岁那年离开家时偷偷带出来的。只愿有一日像今天一样彼此敞开心扉的去喝酒，毫无顾忌，推心而饮才能知其味。这样也不算辜负了好酒。终于，今日我能得偿所愿。”李坏笑着用手指点了点酒坛，说出了酒魂酒的来历。
　　追命捏着酒碗的手蓦地一紧，手指上未愈合的伤口立时又出了血。追命点头称是，不动声色的双指一捻，大大的一滴血珠如一滴滑落的泪水般滴进了酒碗里，追命仰头喝下，哈哈笑道：“真是好酒！”
　　李坏笑着又为追命倒满一杯：“不醉不归！”
　　“一定要我醉？恐怕你这一坛子酒不够我喝的。”追命摇了摇酒碗，浅抿了一口。
　　“放心，只要你想喝，我随时拿给你喝。”李坏说话时，两只酒窝一深一浅。
　　“还有，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竹叶青。七坛！”追命笑着提醒。喝完一口酒，吐出一口气。
　　“不会忘记的！”李坏点头，真的，怎么能忘记？
　　“是啊，既然都要死了，还怎么能忘？死人是不会忘记的。”两人喝着酒，听到这样的冷冰冰的话都是摇头叹息，想要安安稳稳的喝个酒都是奢望！
　　二人没有起身，只是同时抬头看过去，月光下走出来一个神情冰冷的女人。身姿苗条却是穿着一身紧身的黑色衣衫，一双柳眉两只秋水的眸子，凭空的为她添了几许风情。苍白的毫无表情的脸庞连笼罩她的月色都添了几分寂然与萧煞。
　　“又是来找你的？”追命伸手去拉李坏，却把离他最近的左手伸了过去。把人从地上拉了起来才惊觉自己的手指都被李坏攥在手心里，疼的他立刻白了脸。
　　“你怎么了？”李坏看出他的脸色不对，也觉得手心里有股滑腻的温热，摊开手掌一看，竟然看到一抹鲜血犹如红梅般绽放在手心里。抓过他的手问：“哪里受了伤？”
　　追命看了看眼前冷眼旁观的女子，收回手：“你先去打架。”
　　“没兴趣。我们走。”李坏拉着追命转身要走。
　　“没那么容易。”黑衣女子左手立掌护在胸前，右手成拳向李坏击去。
　　李坏摇头，闪身躲开：“没道理的婆娘！怎么一来就打？”
　　黑衣女子听了冷哼一声：“你没资格和我说话！”说完又是一掌对着李坏的面门飞去。
　　“也是这么刁钻的！”李坏无奈的摇头，护着追命迎着黑衣女子的招数。
　　“臭小子！你敢再说一遍！”黑衣女子双掌齐出，竟然再也不防守。三人兜兜转转纠缠不休。追命在李坏护着的圈子里随着李坏的身子绕来绕去，眼见着李坏被黑衣女子抢出的一招牵制了手脚，对那女子的第二掌接的慢了几分，追命心中一惊，想也不想，右手翻腕去扫她的手肘处，想要点她的麻穴将人止住。慌乱之际却是忘了自己的上半身本用不得内力，心念电转间要回掌已然来不及了，只得硬生生的接了那女子一掌。
　　李坏暗自抽气，担心自己一时疏忽让追命受伤，趁那女子与追命对掌后微微怔愕，拉着追命向后退了两步，右手一抖，月光下清冷的刀光刺到了人的眼睛。刀光一闪间，追命大喝：“留下活口！”
　　李坏冷冷的没有答话，眼睁睁的看着飞刀向着黑衣女子的脖颈处飞射。
　　追命急得跺脚，想要去拦住飞刀，却被李坏死死拉住不能动弹。
　　飞刀过处，瞬息而至。黑衣女子也呆呆的愣在原地。忽然几人的眼前蓝盈盈的光亮一闪，当啷一声眼见着要射出颈上鲜血的飞刀被一柄宝剑打落在地上，白衣闪过，再看时黑衣女子也不见了踪影。
　　李坏怔了怔，走过去捡起地上的飞刀藏入袖中。再看地上的一柄宝剑，已经短成了两截。不知是什么人身法如此之高，来去之间疏忽而至，连那人的脸都没看清楚。虽说没有看清那人的脸，但是李坏不知为何，心中却隐隐感觉好似来人很熟悉一般。
　　“嗯……好精妙的轻功。”追命在李坏的身后站着没动。
　　“嗯。”李坏转过身子，笑道：“这两个女子都是如此厉害。”
　　追命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开口，只得点了点头。
　　“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李坏心细如发，察觉了追命的不妥。
　　“没有。我担心二师兄。我想先回将军府了。你自己也要小心！”追命说着也不等李坏答话，转身就走。
　　“追命！”李坏迈步想要追上去。
　　“李坏，这些事情是个迷，你不会感觉不到吧？我等你拨云见日的一天。”追命回头笑了笑，向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猛提一口气，脚下换步移行早已恍如飞燕一般飞掠而去。
　　“好！”李坏动了动嘴角，对着追命的背影点头应允。

　　二十、眉心锁痕

　　李坏怔了怔，抬手看见手心里一抹嫣红的血迹在白银般的月光下显得格外的刺眼。他这是怎么了?为什么受了伤还要回去？不知道他伤的重不重。李坏心里一阵阵心，想要去找却不知道他走的是那条路。后退一步靠在树干上，仰望着天上的月亮在心里默念着：月亮啊月亮，你可知道刚才那家伙受了伤，你要好好的替我看着他，不要让他再走错了回家的路。
　　那么熟悉的身影，一定是自己见过的。李坏略一沉吟，转身就走，也许到了那个地方就知道是不是她了。
　　追命跑了几步，越来越觉得心口犹如压了一块大石头般沉重，惹得呼吸不顺，微微一张嘴鲜血从嘴里喷涌而出。追命用袖子擦了擦嘴，心里暗叫一声麻烦，定是刚才接了那个女子一掌受了内伤。追命抬眼看了看脚下的路，觉得有些茫然，不知自己能不能有这个能力走回去。还好，随身带着六扇门的救命烟花，追命抽出怀中的救命烟花拉开引线，向空中抛去，顿时深蓝色的天空中炸开了一朵绚烂的烟花。
　　李坏没走几步，突然听到有烟火的炸响，抬头向空中望去，一朵绚烂的烟花正自盛放在天幕中。李坏笑了笑，好美的烟花，不知是谁有如此的雅兴，在城外放烟花。不过瞬息而过，天空还是那么安静的有些冰冷与不屑，刚刚一点动人的绚烂早已消失不见。李坏莫名的叹息一声，转身就走。
　　追命又勉强向前走了两步，是在有些坚持不下了，索性倚在一棵树上等着铁手。刚刚缓着气喘息几下，就听到有人说话的声音传来，听声音甚是焦急：“你怎么样？受伤了？”
　　另一个声音清冷的回道：“我没事。你今天也太浮躁了。”
　　“是我错了。但是看见李家的人，我心里就忍不住。”
　　“姐姐，我知道你心里的伤。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明白。今天连累你了。”
　　“别说了。我们先回去。刚才你看到空中的烟花吗？这里危险的很。”
　　“你是说会有人来接应他们？”
　　“直觉罢了。是非之地。”
　　“回冷月山庄吗？”
　　“……你回去。我等一下再回去。”
　　“采月？你这样很危险。我们先回去替你看一下伤。”
　　“不会去我怕来不及了。姐姐，别耽误了。”
　　“采月？”听这声音，另一个人已去得远了。
　　追命捂住嘴，不让自己的呼吸声太过明显。暗暗皱眉：什么冷月山庄？怎么这里还有这样一座庄子吗？看样子这两个女子也是江湖中人，一定要向铁大哥打听打听才是。另一个女子很是精明，凭着烟花就能部署下一步的计划，好让人心冷的女子。这个女子也是要防的。不知另一个女子是谁，是不是那个黑衣女子？和这个女子是什么关系，又和李家的人有什么关系？听她说话的口气，难道会和李家的人有仇吗？追命想着，头脑一阵一阵的发晕，用手支撑着站直身子，闭了闭眼，想不到这次的伤势如此厉害，如果这个黑衣女子真的和李家人有仇，那么李坏岂不是待宰的羔羊，危险之至？
　　心中想着，烦躁不堪，又急又烦闷，再也忍不住地吐出一口鲜血。
　　“是谁？”原来那个女子并没有走，听到了追命的声音。
　　追命摇头叹气，今天真是很倒霉啊，要知道会有血光之灾肯定不会出门了。想归想，既然被人家发现了，还是走了出去。
　　“是你？”果然是那个黑衣女子。
　　“是我。”追命点头，颇有些费力地让自己站直一些。
　　“既然是你，别怪我不客气了。”说着，那黑衣女子立掌对着追命的胸口拍来。
　　追命侧步闪开：“怎么说打就打？”
　　黑衣女子也不答话，只冷冷一哼。
　　追命勉强躲着，嘴里却也不闲着：“从没见过你这么刁钻歹毒的女子！像个瘟神一样走到哪儿打到哪儿。连温柔两个字都不会写吧？想来芙蓉妹子都比你温柔。”
　　黑衣女子根本没有听他胡说八道，甚至根本就不明白谁是他说的什么芙蓉妹子。手下加紧，一招快似一招，一招紧似一招，招招要人性命。
　　追命见那女子荤素不吃，听了自己说的话，根本就不生气。暗暗叫苦，这女子难道是个木头人吗？怎么连这样的话都惹不出她的气来？正自愁苦，耳中一动，欣喜喊道：“二师兄！你来了！”
　　话音未落，一道浑厚的掌风从身旁扫过，那女子一怔才注意到眼前又多了一个人，双掌急忙后撤，却还是被浑厚的掌风伤到，胸口传来一阵剧痛。那女子见势不好，随手甩出一把银针打向追命，铁手气沉丹田，伸右手将追命向身旁一拉躲过了飞逝而来的银针。再回头找黑衣女子时，早已踪迹不见。
　　“还是二师兄厉害，你一来就伤了她。”追命笑着伸手拽住铁手的衣襟，胸口犹如针扎般疼痛，一个没忍住，鲜血润湿了胸前的一片白衣。
　　“怎么伤的这么厉害？”铁手把了追命的脉门，虚浮凌乱的脉相让他一皱眉。
　　追命摇头笑：“有人要杀李坏……”
　　铁手了然，嘱咐道：“先别说话。”说着双掌运力抵住追命的后心，浑厚的内力缓缓吐出为追命疗伤。
　　约约过了半个时辰，追命的脸色总算缓和了不少，睁开眼睛，深深吸了口气，胸中的疼痛骤减。
　　“怎么样？”铁手感觉到追命睁开了眼，撤掌问道。
　　“以后啊，我走到哪儿都要带着二师兄。你这内力比灵丹妙药还要灵验。”追命嘿嘿笑着回头。
　　铁手摇摇头，为追命抹去嘴角的鲜血：“不错，是好多了。还有心思开玩笑。”
　　“二师兄，你可听说过冷月山庄？”伤势好多了，脑子也清醒了不少，追命急于明白一切对李坏不利的事情，忙问铁手。
　　“冷月山庄？并不知晓。”铁手细细思索了半晌才问：“你是怎么知道的？”
　　“是打伤我的人无意间说的，我也是无意间听到。”追命浑身上下还是没有多少力气，扶着铁手说道：“二师兄，我们去问问铁寨主，他可是老江湖了，一定会知道的。”
　　“现在吗？可是你这样子……”铁手担心追命的伤势会有反复，直觉地不妥。
　　“我们今晚去铁大哥那里休息，怎么样？”
　　“好吧。”铁手见他心意已决，料想也劝不住的，只得依了他。伸手将人稳稳扶住，向铁银衣的寨子走去。
　　铁手边走心里边闷闷的有些不舒服，看追命这一身的伤定是为了李坏才弄成这样。他那么担心李坏，为了李坏不顾自己的身体铤而走险去保护他。保护他？一个男人去保护另一个男人，他们之间是朋友？兄弟？还是别的什么关系？这个先不说，追命为了保护别人受了这么重的伤，说明他现在更有责任心了。不是以前那个为了一个嫖客就把追捕的犯人扔到九霄云外的追命了。
　　改变的如此之快，是因为李坏吗？铁手笑笑，心中有些苦涩。可是那个李坏竟然放任他一个人在外面，幸亏自己赶来的及时，若是晚来一步，后果不堪设想。那个李坏，亏了追命如此对他！铁手心中为着追命不忿，越想越是生气，恨不得立时李坏出现在眼前，为追命过去揍他一顿出出气。
　　“二师兄，你怎么了？”追命看着铁手的脸色不悦，时不时地还小小一咬牙，心里有些奇怪。
　　“我，没事。你怎么样？”铁手顿时有些羞赧，好似追命已然看穿了他的心事。
　　“我……我还能坚持住。”追命伸手按了按胸口，越觉得身子有些沉重。
　　“你等一下再睡，我们马上就到了。”铁手索性将追命背在身上，脚下不停。
　　“嗯，好。”追命点头，想起了自己在李坏背上趴着的时候点着菜，想着李坏许下的七坛竹叶青，忍不住地嘴角一歪，笑了出来。
　　铁手心中焦急，运气内力，脚程加快，没有办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五湖四海三十六寨的分寨。刚要进去，就看见铁银衣急匆匆的出门，两人差点撞到一起：“铁寨主！”
　　“铁手捕头！哎呀，小老弟？这是怎么了？”铁银衣看着铁手背上的追命，吓了一跳。
　　“铁大哥。”追命勉力一笑。
　　“你怎么伤成这样？不是说……”铁银衣看着虚弱的追命有些惊愕。
　　“嗯？”追命昏昏沉沉的，根本不知道铁银衣要说什么。
　　“说什么？”铁手也有些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