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这话什么意思?”佐助低头,目不转睛地看着鼬。
鼬却不抬头。
“愚蠢的弟弟啊。”他端起那半杯茶,就着抿了一口,皱着眉,又放下,“今天的茶也还真苦。”话刚说话,只听“蹦”的一声,人便被按倒在地。
“茶苦是吧。”佐助忽然俯下身去,压上那两片单薄的唇,未及对方反应,便伸出舌去。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两人俱是一愣。但相触的渴望竟在舌尖意外地迸发起来,仿佛等待多年的旱民终于等来了初春的第一场甘雨,雨丝太密太小,渴念太广太深。洪荒的脊背永无法遏制的寻觅与血脉的印证在喘息间交错,那一瞬间的交融之后,不再有你我。
“还苦吗?”再开口时,已是气喘吁吁。佐助微微拉开两人的距离,本来蓄好的讽刺与气势统统降了下去,徒具其形。
鼬的脸颊因缺氧泛起了薄红,颇有酒后的余韵。
他迷迷糊糊地看着佐助,笑道:“你觉得呢?”
八
纲手支退了医生,愣愣地靠坐在廊柱上。院子里的藤萝已经开到末季,微微有风吹过便落了一地,层层叠叠地把青白的石板路铺成了交错的紫白色。
在这些藤萝上跳跃的红色的夕阳光,恍若间停间起的古琴乐,晕染在少女纤长十指的玳瑁假指上。
纲手把自己那双皱巴巴的手展在空中,透过指尖的缝隙,看到了几十年前坐在同一个院子里弹琴的女孩。
也看到了那个趴在围墙的琉璃青瓦上注视着这个女孩的丫头。
那个穿着鲜红的和服的小丫头耐心地等着女孩把琴弹完了,一骨碌翻身,从围墙上滚到了院子里面。跌落到紫藤萝的花瓣上,疼得傻笑。
纲手叹了口气,把手放下来。
那个时候,她会嫁到宇智波家来,大概仍有一份对这个女孩隐秘的期待吧。
纵然那个女孩早已因病过世了。
她咬咬牙,回忆起方才鼬强硬的态度,倏地站起来,朝房内走去。
急行至鼬房外,纲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起伏的喘息和布料摩擦的声音缭绕在她耳廓。她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她知道这是会发生的事,但她仍然觉得震惊。所以,当她抬起手时,拉门的力道就像抽空了一样,让她倍觉吃力。
她深吸了口气,“哐”一声把门拉开了。
覆在鼬身上的少年闻声一震,匆忙抬头,看到纲手沉黑的脸,竟说不出话来了。
鼬叹了口气,借势整整佐助凌乱的衣衫,从他身下钻出来靠到五屉柜上坐好,缓慢地系上松掉的腰带,道:“纲手婆婆,请您回去吧。我的腿伤已经不要紧了。”
“好让你们不受打扰地继续下去吗?”纲手身子不由自主地前倾,紧紧握住门框,尖瘦的指头陷进了红木里面。
“是又如何?”佐助站起来,走到纲手面前,挡住了她射向鼬的凌厉视线。
“你们以为家族里其他人会允许你们这种行为吗!”
“不允许又……”
不及佐助把话说完,鼬打断了他,“如果纲手婆婆一定要告诉其他人的话。他们的确不会允许。”
“你觉得我不会?”
“千代奶奶。”鼬弯起那只没受伤的腿,抱到胸前,“千代奶奶不也是这样死的么?”
纲手忽觉心跳停了一般,窒息的感觉缠上了她的脖子。
“你……说什么?”
“因为思慕不被允许的人,拒绝了本来准备好的婚姻,郁郁地死在藤萝树下。”鼬无力地笑笑,“我记得母亲曾说过,千代奶奶临死的时候已经非常虚弱了,却仍执意要架着琴到树下弹一曲,说是有人会来听。可是那个人却因为筹办婚礼而没有来。她吐了一口血在琴上,便趴在那里闭上了眼。看得母亲很是伤心呢。”
纲手闻言,愣愣地站在那里。少女的灵魂又一次在她身体里面复苏了。久违的毁灭一样的悲凉从心底蒸腾起来,如一道热流袭遍她全身。她甚至感觉不到,自己的身体像被抽去了骨骼,软软地倒塌在地上。
佐助惊讶地看看纲手,再回头看看鼬。鼬毫无表情地望着窗外的夕阳,看不出究竟在想什么。
“佐助,你明天还要上学吧。”鼬突如其来的声音让他一惊,“去准备一下吧。”
* * *
到了半夜,各种昆虫的鸣叫此起彼伏地响起来。
鼬小心翼翼地翻了个身,便听见门被拉开的声音。睁眼的时候,佐助已经站到了门口。
佐助穿着棉布睡衣,低下身躺到鼬身旁,伸手将鼬抱到怀里,不等鼬开口,便说道:“我睡不着。”
鼬低低“嗯”了一声,穿过佐助腋下拍拍他的背,道:“睡吧。”
第二天一大早,佐助起床的时候,屋里已经没有了纲手婆婆和那几个白大褂的身影。桌上放着一个药箱和一张纸条,条子上整整齐齐地写着给鼬换药的时间和用量,以及一些用来调养的药的名称,却没有署名。
* * *
鼬的伤完全好的时候已是深秋。在家里闷了一整个夏天,他决定到忍野附近的小山村去走走。
忍野八海一到了秋季便有大量的国内外观光团涌入,但那附近有个僻静的小村子却因为交通不便而受到冷漠的待遇,至今仍然非常贫困。
鼬在三年前听小英提起后,便一直非常想去看看。那里似乎是小英的故乡。
他们十月底启程前往那个富士山下的小村子,意外地发现路上并没有多少与他们同行的观光团,仿佛所有的旅社都因为他们要去而停止了活动。
才到村子的时候,觉得有些气愤。
村子做着低贱的活儿的村民中,许多都系着印有劣质的宇智波团扇家徽的窄腰带。一经打听,才知道这些腰带是一个在外打工的人带回来的。那个人似乎认识宇智波家的人,因受到赏识而得到一大批较为便宜腰带作为奖赏。借着宇智波家的名声,那人拿着这些腰带回来卖给当地的村民,赚了不少钱。
“该不会是你那个小英吧。”佐助不满地翻弄着柜子里硬邦邦的被褥,对这山村旅馆的条件表示唾弃。
鼬将斑驳的红漆窗门撑开一条缝,朝下看了一眼,又将窗门关上,朝门外走去。
“你先在这儿等下,我出去走走。饿了便自己先叫点吃的吧。”
这个山村仍保留着明治时期的习俗,温泉旅馆里面住着一大群女招待,这些女招待常在给客人送饭的时候进来招揽业务。佐助可不想独自面对那些搔首弄姿地闯进他的个人空间的女人。他宁愿饿着。更何况,他对于山里的饭菜并不抱多大的期望。
“你这就迫不及待地要去找你的情人了吗?”他哼哼道。
鼬没有回答,拉了门径直走了出去。
太阳落山之后,鼬仍然没回来。佐助实在坐不住了,噔地站起来冲出门去。
他是在村子后方的枫叶林里面找到鼬的。
借月光微弱的亮度,他可以很清楚地在一片漆黑中寻出鼬的身影来。
那个人,现在正侧着身子躺在松脆的落叶上,侧首望着被红枫染变色的月光。他屈着腿,双手抱着自己,好像有点冷。
佐助走过去一下扑倒在鼬身上,截去了他赏月的视线。
“我知道你会来的。”鼬笑道。
佐助愣了一下,朝鼬陶瓷一样的脸上亲了一口,在他耳边吐气道:“是嘛,你和那个拿着我们的家徽骗钱的家伙已经欢快过了吧。”
鼬揽下佐助的脖子,在他唇边答道:“他得了病,大概活不过这个冬季了,我决定收养他的儿子。那个小孩才两岁。”
“啊……”佐助忽然对那个男人生出一丝悲悯来,“他怎么会有儿子……”其实这个问题没有任何意义,所以鼬也没有回答。
鼬只道:“那个小孩名叫蝎,长得很是可爱。跟你我还有点相像,看了让人觉得蛮亲切的。”
“哦?”佐助皱皱眉,啄着鼬的嘴唇,故作从容,“该不会是你的私生子吧。”他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这让他有点紧张。在过去的几个月里,他与鼬最亲密的一次接触也被纲手婆婆打断了。之后,他虽有这样的想法,但总是胆怯于自己对男人情爱之事的经验的匮乏,每次都点到即止。
鼬微微仰头,以便他亲吻自己的脖颈。
“也许……吧。我也,不知道……”他的喘息开始急促起来,佐助的双手已经伸进了他的衣领,很快朝下,揭去了他的腰带。
他无意识地摩挲着佐助的背脊,将他新换的浴衣拉了下来。
叶子破碎的轻响在他们翻滚的身下划破了静谧的树林。本来很凉的空气也因为两人密不透风的接触而渐渐升温。
鼬的心脏越跳越快,难耐的呻吟从唇边溢出来。他仿佛无法承受这夜的温暖。
“佐助……”他的手轻轻翻动佐助的头发,扭动的身体在摩擦中更为焦躁了。
“喜欢……”佐助柔软的唇移到了他身下,虚弱地打断了鼬的说话,“真的,真的,很喜欢你啊……”
鼬为佐助的动作和言语一震,身体也变得僵硬起来。
“会很疼吗?”佐助的手忽然停在了穴口。
鼬淡淡笑着摇摇头,又朝佐助点点头。
得到首肯,佐助深吸了口气,将手指放了进去。
秋风过后,树叶“啪啪啪”地响着,月光凉得像冬天的泉水。
鼬生性体凉,短暂的温热之后,体温又降了下来,从佐助的怀中汲取温暖便显得尤其重要。更何况,他现在全身虚弱无力。
佐助怕热,□之后更是汗流浃背,搂着鼬觉得分外的舒适。
“为什么你的身体总是这么凉——”他迷迷糊糊地开口问道,“抱着让人觉得好舒服啊。”
“傻。又不是什么好事。”鼬实在不想说话,他现在已经很累也很困了,“那是在母胎时毛细血管发育不完全的结果。”他微微挪动了下身子,又将佐助抱得更紧了些。
“那就要感谢母亲了。”佐助笑道,“我抱你回去吧。”
“别,就这样吧。”鼬说着,将头靠在佐助肩膀上,沉沉睡去。
番外 少年梦
袖子又被扯破了。
蝎低身从地上捡起制服墨绿色的金属扣子,抓起灰尘扑扑的书包,顿了一下,觉得气不过,又要冲过去踢那个正在树根上疼得打滚的钉子脸。
迪达拉见状,连忙抓住他的手臂,笑嘻嘻地凑到他耳边道:“快走啦,再不回去让把衣服补好,等你佐助回来了,看到你这个样子一定会生气的。”
蝎朝着高他一个头的金发大哥冷冷看了一眼,夸张地将手臂甩出来,自顾自朝前走去。
迪达拉耸耸肩,跟了上去。
回去的时候,在前院就撞见了鼬。蝎在心中哀鸣了一声。回头看看迪达拉,倒是一副挪揄的表情。
鼬正靠在青葱的松树下抱着一把三弦琴缓慢地拨弄。琴声时断时续,调子似有似无。
蝎不懂音乐,实在听不大明白。
倒是跟在后面的迪达拉不由自主地露出了陶醉的神情。
“又打架了?”鼬察觉到蝎站在路口,于是放下琴,笑着朝他招招手。
蝎低着头战战兢兢地走过去。
比起脾气暴躁的佐助,他更怕不动声色的鼬。
“嗯……”
“这套制服扔了吧。自己偷偷摸摸补了那么多次,越发难看了。拿出去人家会以为是宇智波家的手艺的。”
蝎仍旧低着头,用力地“嗯”了一声。
“佐助半夜之前都不会回来,所以你不用担心。”
蝎闻言,长长舒了口气,仍然不敢讲头抬起来。
其实他会特别怕鼬也是有原因的。六岁之前,他最粘的就是鼬。鼬很温柔,对他也很体贴。但六岁生日那天,他见到了鼬发脾气的模样,就再也不敢惹他了。
宇智波本家在佐助大学毕业之后就没有再做和服了。佐助利用家里的资金,创办了一个服装公司,他六岁那阵,是佐助最忙的时候。
那个时候,佐助很少在家。为了处理各项事务,甚至整晚整晚住在公司里。
一向与佐助亲密的鼬在那个时候就显得相当的寂寞。虽然他的脸仍然像古老的玉石雕像一样完全不透露任何神色,但蝎却有一种用他小小的双臂想要抱住他的冲动。
那个时候的鼬,总是独自坐在后院盘根错节的紫藤树下,坐着坐着就睡着了,直到天色暗淡,止水将他抱回房里。
所以,蝎的生日,无疑是让这个空旷的宅子热闹起来的契机。
佐助似乎也为此特别放下了公事,请来许多朋友,希望让鼬觉得更开心一些。
但没想到,一看到卡卡西带来的那帮人,鼬就皱起了眉头。
晚宴持续到一半的时候,蝎的睡觉时间也到了。他在生日上吃了许多平时都不让吃的所谓不健康的食物,觉得相当开心,一想到明天就不能吃了,便在回房之后,又拿着饭盒偷偷折回来想要装一些走。
就在他路过院子的时候,鼬的声音让他脚步一滞。
【如果是鼬的话,应该没什么吧。只要向他求情,他一定会答应我留下一些零食的。】
蝎这么想着,鼓起勇气,往前走了一步,立刻又停下了。
鼬的声音似乎不太平常。
好奇地,蝎爬到走廊下面,偷偷地朝上看。
鼬正被一块巨大的,哦,不,一个巨大的石块一样的男人压到粗糙的松树干上。
“走开。”他的声音冷得让蝎打了个寒战。
“鼬……”男人青色的手死死握住鼬的双臂,脑袋朝前倾着,眼看就要压到鼬的脖子上了,“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你的弟弟。我也努力过了,真的,你要相信我,我努力地不去喜欢你……嗝……但是,但是我还是忘不了,我做不到……对不起……是我的错……”
“既然知道是错,为什么不停下?”鼬没有动。因为大块头实在太碍眼,蝎也看不到他的表情。
“我,我,我控制不了……就当,就当那几次你和你弟弟出门我帮,我帮你们,把那些旅游团都,都遣散的报酬吧……”大块头再靠近了些,侧着头,就要咬上鼬的脖子了,“让我,就这一次……啊!”大块头忽然捂住大腿朝后退了几步,鲜血顺着浴衣留了下来,煞是恐怖。
这下能看到鼬了。蝎正笑着,笑容就凝固了。站在松树下面的鼬,手里握着一把银亮的剪刀,双眼的光芒比剪刀刀锋更冷厉。
“这是第三次了,鬼鲛。”他向前走去,鬼鲛恐惧地再后退了几步,“第一次尚算初犯,第二次我意识不清也没什么好说的,到了第三次,你还不肯罢手,我自然需要给你一点警告。听着,这次这把剪刀插的是你的大腿,下一次就该往上走走了。动脉流血厉害,不想死的话,打电话叫救护车吧。”鼬如此说着,转过身去,余光却朝走廊底下扫了一周。
那个时候,蝎敢肯定,鼬一定看到他了。
那双眼,就像,就像《古事记》中描写的九幽老怪一样,充满了吞噬人心的力量。
从那以后,他再也不敢惹鼬了。他真的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样的情况下让鼬生气。在他看来,鼬的身后,还藏着一个黑云缭绕的恶魔。这样的念头,即使对于长成少年人,天不怕地不怕的他来说,也从未消失过。
至于那天晚上后来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大清楚了。似乎是佐助也踢了大块头几脚,若非迪达拉阻拦,那个大块头会被打得更厉害。
但蝎总觉得,佐助怎么打,大块头也不会有事的。顶多不过就是变成更大的块头而已。
* * *
上幼稚园的时候,蝎就觉得蛮奇怪的。他不明白为什么别人都有父母,而自己却只有两个不知道与自己有什么关系的叔叔。
对他来说,佐助就是佐助,鼬就是鼬。
幸而他出生良好,人也长得很可爱,又不大爱说话,非常惹人怜惜,大家也没有对他恶意相向。
更何况,他还有一个常常会带他到处玩的灿烂的迪达拉叔叔。当然,迪达拉的确是叔叔没错,但与佐助和鼬一样,他从来都直叫迪达拉做迪达拉。
后来上小学的时候,他开始渐渐明白了。自己是没有父母的领养的小孩,为此,他还闹过好一阵的脾气。但这些焦躁和不安都被佐助和鼬抚平了。他们都很疼他,这让他觉得,自己即使不是最幸福的,也绝对与不幸无关。
再后来,在开始渐渐觉察出一些不太对劲的事情来。
大宅里的宇智波兄弟,似乎并非单纯兄弟的关系。
最奇怪的是,他们随各自有自己的房间,但佐助从来都是睡在鼬的房里的。
【难道他们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